中国当代导演的“父亲”情怀

2016-10-22 10:26刘晓静
电影文学 2016年16期

刘晓静

[摘要]“父亲”的角色转变不仅表现出当代导演对于文化的一种思考,更是对历史变迁的一种情结性表露。父亲角色的回归既是影像中的一种表现,更是对于父亲和父权态度的转变。由原来的“弑父”、仇恨性情绪转变为敬父,用同情的影调来塑造平凡的父亲,建立诸多正面的父亲形象。这种影像表达方式的转变,既是导演自身对于历史文化的认知,也透露出国产影片对于现代与传统、东方与西方的观察和思考。

[关键词]父亲形象;文化思考;现实与传统

“父亲”这一角色在中国电影中一直作为一个能指符号被普遍使用,在所涉及的影片题材变奏中,“恋父”与“弑父”的主题经常被“第五代”“第六代”导演所使用,在他们所表现的影片主题中经常会提出对于父亲这一角色的质疑和批判。然而,随着电影主题的不断革新,导演们对于父亲的角色审视也开始有了新的起色,父亲作为一种充满正能量、深沉性的男性力量开始跃上大银幕。

一、权威的父亲——文化资本的承认

第五代电影的“弑父”情结曾经一度被展现,从张艺谋电影《红高粱》中烧酒锅掌柜的莫名死亡,到《双旗镇刀客》中对固有“英雄”的质疑等。在这个时段中,“父亲”是不被信任的,在影片中的角色界定中通常被冠以无价值性。而当影片《我的父亲母亲》《幸福时光》等影片出现时,我们意识到“父亲”在这里已经成为温情的、沉稳的形象代言。然而,从“弑父”到“父亲”一角色的塑造与转换需要一个过渡,而这个过渡就被表现为对于“父亲”这一角色的弱化式塑造,进而逐渐转换到充满父权色彩的、权威型的父亲屡屡出现,父权崇拜才真正转变为第五代导演影片的重要特征。

张艺谋作为中国著名导演之一,在他的影片叙事中总是充满了对父权的质疑,尤其在他的早期作品中,关于这一点更为凸显。然而,从他2002年执导的影片《英雄》来看,似乎他的影调在转变。他将原始欲望的表现转变为一股借由原始欲望来表现的“革命性”,于是,才有了《英雄》中关于荆轲刺秦王故事的颠覆,他十分有意识地将荆轲这个个人力量对于强权皇帝的征服,转变为强权皇帝对于个人的征服。与此同时,将秦始皇塑造成为具有统一话语权的崇高“父亲”形象。而影片中所谓的 “天下”,也代表了真正意义上的大一统世界,在这样一种价值观作用下,权力与暴力的使用似乎变得更为合情合理,而叛逆的个人行为反而成为不入流的冒失举动。如果说《英雄》中对父权的“暴力表现”还充满隐喻性的话,那么这一切在影片《满城尽带黄金甲》中则充满了对“父权”强大的炫耀感,而这部影片也是作为第五代导演对父权表现态度的转换之作。其实,在这两部影片中都表明了一个观点,那就是对于父权的认同。

第五代导演对于父权的不同解读使得那一时期的影片异彩纷呈。导演田壮壮与导演陈凯歌用不同的影调彰显出了另一面的父权角色感,田壮壮在《吴清源》中,将围棋大师的精神困苦表露无遗,他将人本身的追求与内心民族情结的纠结感进行反复的对比与权衡。他用平淡的影调在追寻着不平凡的影像表达,而这种表现手法的运用也是他这部影片主体人物吴清源的思想灵魂。而陈凯歌的《梅兰芳》同样如此,梅兰芳用他内心的矛盾与挣扎彰显出他对艺术的执著与热爱。一个强调的是人物的灵魂世界,一个则是人物人格力量的凸显。这两位导演分别用了看似平淡的影调在强调着作为中国人、作为中国男人身上的那份傲骨,塑造了一种平凡中的不平凡、一种深沉式的伟大。这种伟大超越了国界,超越了性别,也超越了情感。他们都是导演心目中的偶像与英雄,代表着一种文化精神,也代表着一种人生价值与力量,更代表着父权的魅力与升华。

二、平凡的父亲——对现实的文化反思

然而,我们会发现,在影片中除了那些高大、伟岸、具有权威性的父亲形象外,也不乏一些形象矮小的父亲形象出现。他们同样生活在社会之中,拥有着平凡的生活与平凡的形象。他们渺小得看似卑微,他们平凡得毫无伟大之感。而这样的影片有《过年回家》《卡拉是条狗》等,这些父亲的形象平凡得几乎不能引起人们的注意,他们背负着生活的压力与生活的变迁,他们没有崇高的目标与伟大的精神奉献,他们只不过是普普通通的一员。可以说,在这些影片中的父亲是客观的,也是写实的。更加充实、饱满地让观众领略到了身为普通人的生活与苦楚,当然也不忘揭示出他们面临困苦生活的无奈与失落,还有内心的麻木与无聊,更多的是现实的残酷。

而真正成功塑造出普通时代的普通父亲形象则是倚靠第六代导演的成功。在第六代影像刚刚出现时,或多或少都掺杂了第五代导演最初对父亲的“仇视”与“丑化”,带着愤恨的情绪。然而,随着他们带有纪实手法的影像笔触真正要塑造父亲形象的时候,他们开始真正意识到父亲角色中的无奈。他们开始懂得了社会所带给父权的真正权力有多少。于是,他们更加喜欢以略带同情的眼光来审视现实中的父亲,他们看到了在这个时候父亲的渺小与卑微。他们并非是作为权力的主体生活在社会之中,他们是被压抑的一代,于是他们在影像中对父亲的态度发生了急剧性的转变。具有代表性的导演有张元、贾樟柯等。

在此类影片中最为典型的就是《卡拉是条狗》,影片中的父亲毫无疑问是失败的。生活在社会的底层,被社会所抛弃,被妻儿所抛弃,成功似乎跟他毫无缘分。唯一的一条狗,与他相依为伴,却最终因为办不起狗证而被抓走。在这种小市民的角色塑造中,第六代导演找到了一种精神表达,这种表达是对父权真正意义上的同情。正如影片中的主体人物老二一样,他只是生活在社会角落中的普通一员而已,卑微得如同每一个人。尽管在影片中我们看不到对这样一位父亲的同情告白,却还是通过影片场景的设置看到了这位父亲之所以如此也是由于受到了社会现实的排挤。市场经济下,人们在盲目地追求着物质,而对于精神追求的缺失却是一直被人们所忽略的。于是,在这种忽略与压抑中,父亲这一形象被平淡地进行“销毁”,其实这也是第六代导演在表达的社会危机,也是对父亲这一角色的同情。

在贾樟柯所拍摄的影片《小武》中,父亲这一角色被漠然地进行了诠释。带有浓烈的父权味道。父亲在这里已经变得可悲、可恨而又可怜。而影片《二十四城记》中,则是深深表达了对父亲的同情,在父亲面临社会的抛弃时,子女们给予了最大的理解与支持。而导演王小帅、张扬则是从过去的历史年代中对父亲这一角色进行剖析与挖掘,通过影片中父亲的无能与无力,来表现出作为个体存在的父亲这一角色在历史洪流中被抛弃的无情事实,而这一事实是不会随着历史的退去而改变的,这在某种意义上来说的确是一个悲剧,也表现出了中国那段特殊时期下对个人价值、个体生命的冷漠。

对于父亲这一角色的塑造并非是对个人或个体行为的描述,如果存在,也只是一种表象。真正隐含其中的是被剥夺了的父权及尊严。被社会所抛弃的父亲是可怜的,是值得同情的。他们原本应在这个父权社会中享有更多的权利与自由,然而事实并非如此,他们有了更多的约束与压抑。他们不仅代表了他们自身,他们更是代表了一个群体。他们的失败,也是这个群体、这个社会的失败。《卡拉是条狗》当中的父亲,并非不愿意去改变现状,而是他没有能力去做到。这种社会的压抑与现实的写照,从某种程度上而言也是对于他们内心自尊的一种伤害,在这种伤害中他们被弱化成了卑微的形象,被弱化成了带有失败感的父亲形象,如《林家铺子》中的林老板。这些影片的出现,正如台湾电影评论家焦雄屏所言,这些电影想要表达的并非只是父亲这一群体,他们真正所要表达的是对社会问题的审视,对社会前进步伐过程中的一种深层次的思考,只不过他们是通过影像的方式在进行着传达,这也充分体现出第六代导演对于社会人文的深刻关怀,对于历史的批判与反思。

三、传统的父亲——文化怀旧

父亲这一角色在影像表达中隐喻着来自外部社会的一种力量。在最初的影像表达中,导演们也都在塑造着这样的父亲形象,他们甚至带着反叛的情绪来对父亲形象加以塑造。然而,父亲代表着社会发展的根基,也代表着一种精神力量的归宿,在这归宿中父亲为我们提供了物质与精神上的食粮。而借由父亲这一形象所构建的社会底蕴坍塌时,这些人又开始了迷茫性的寻找,他们又在构建着自身所需要的父亲与社会。于是,在影像中又多了对于父亲形象上的转变、道德感的增强、能力上的增大等等。或许他们依旧还很平凡,然而他们身上有着浓浓的爱,有着坚忍的品质特征。就如同《我和爸爸》《洗澡》等影片都赤裸裸地表达出了对于父亲的留恋,我们也看到子女对父亲的依恋与热爱。在这份依恋与热爱中,父亲的形象被放大了,带有光辉感。于是,在影片《那山那人那狗》中朴实、坚韧的父亲带有传统人格魅力形象,而影片《我的父亲母亲》则是蕴含了传统的情感方式等,在这些影片中,父亲这一形象成了传统文化的代言人。

正如前面我们所论述的,在中国影片中的父亲形象是在不断演变的,在很长一段时间内,父亲这一形象被塑造为具有封建传统精神的专制性家长。其实,这主要是由于中西文化之间的冲撞所引发的对于中国传统精神的一种质疑。与此同时,作为一种本土化表现,面对西方外来的领导表达权的争夺,中国的父亲形象就被缩小化了,以至于到最后显得过于卑微。因此,在导演张扬极力渲染中国父亲形象的“高大与伟岸”时,不由引起了人们的侧目。这也是对于中国传统文化精神的一种肯定与重视,尤其是随着新儒学的兴起,传统文化精神下的父亲这一角色变得更加具有文化味道。然而,即便如此,父亲在面对社会的众多变迁与飞速发展时,也会显示出无能为力的一面。面对社会中的不道德现象,即便是作为传统文化代言人的父亲也显得无可奈何。因此,影片的最后,张扬用了一种寻找的影调再次将影片抛掷到最初的阶段,父亲回家了,落叶归根,最终却又发现,家再次缺失了,于是,他又开始了新的寻找。可见,导演张扬并不肯定传统文化一旦离开母语环境真的就能回归。

尽管在当代的电影导演中有许多是为了保有中国的文化传统而拍摄,也充分表达了对于中国传统文化的留恋。然而,即便如此,我们也认为这只不过是现代人对于一种文化的敏感或矫情而已,它更多表现出的是现代人在全球化过程中的一种反思,一种努力寻找自身发展根基、自我身份认定的新方式。在忙碌的现代化变奏中,对于“家园”的亲近与寻找,对于乡愁的怀念与留恋成为现代影像中所要表达的主体基调。怀旧的情绪不仅反映出了现代人对于都市生活的厌倦,对于过去文化的一种眷念。与此同时,也表达出了人们对于美好未来的向往与追求。在这种传统与现代的对比中,也暗示了中西方的文化冲撞,它不由得让人们思考现代与传统的、东方与西方的结合性,这也是文化怀旧影片重点表现的主题。

四、结语

总之,关于父亲的主题变迁作为现代电影的主旋律正在不断上演,而对于父亲的回归更是当代电影的主题灵魂。它不仅表现出父亲这一角色在社会中的压抑性、尴尬性的处境,更是表现出父亲在要表现父权时的艰难与困惑。父亲在这段时期是平和且温柔的,父亲角色的这种转变、父权的丧失也反映出当代电影在思考过去、思考历史中的不同反思情结。它也预示了电影已经日益成为表现不同文化、价值观的最有力的表达空间。

[参考文献]

[1] 吴桐.散居与想象的共同体——试析电影《推手》中父亲的文化身份[J].大众文艺,2010(13).

[2] 袁小轩,梁文捷.论微电影的叙事策略——以微电影《父亲·父子篇》为例[J].电影评介,2014(02).

[3] 苗迪.父与子——论李安电影中父亲形象的原型与深层文化意义[J].名作欣赏,2014(08).

[4] 严爱慈.电影《我的父亲母亲》的文学隐喻探析[J].深圳信息职业技术学院学报,2014(04).

[5] 傅志超.《我的父亲母亲》电影美术分析[J].电影文学,2013(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