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 国 君,李 红 香
清代贵州历史民族图志对比研究
———以( 康熙) 《贵州通志》“蛮僚”与“百苗图”为例
马 国 君,李 红 香
(康熙)《贵州通志》“蛮僚”与“百苗图”为贵州重要历史民族图志,两书分别对清代前后黔省各民族发展、分布、民俗、劳作诸情形进行了细致描述与刻画,为西南民族史研究重要文献资料。由于成书背景、纂修人各异,图志内容也互有区别,揭示其间异同,挖掘各民族生计模式与环境的适应,可以为今天贵州省山地高效农业发展提供历史经验和智慧。
(康熙)《贵州通志》;“百苗图”;民族图志
作者马国君,男,苗族,湖南麻阳人,博士,教授,贵州省哲学社会科学学术带头人(贵州 贵阳 550025);李红香,女,湖南永兴人,贵州大学党委统战部讲师,浙江大学博士研究生(贵州 贵阳 550025)。
明永乐十一年贵州建省,置省后,黔境内各民族历史、风俗、生计诸内容在历史文献中逐渐有了详细记载。清代时,地方官员和内地文人在继承明代民族文献基础上,产生了多部贵州历史民族图志。这些民族图志有(康熙)《贵州通志》“蛮僚”、(乾隆)《皇清职贡图》“贵州诸夷”、“百苗图”等。可见当时贵州诸民族群体服饰、劳作、生活等情景,基本厘清了清代前期与中后期黔省各民族内部实情,具有重要历史参考价值,引起了学界关注。目前涉及此内容者主要有《百苗图抄本汇编》、《黔南苗蛮图说研究》、《“百苗图”源流考略—以〈黔苗图说〉为范本》等*杨庭硕等.百苗图抄本汇编[M].贵阳:贵州人民出版社,2004;李德龙.黔南苗蛮图说研究[M].北京:中央民族大学出版社,2008;胡进.“百苗图”源流考略—以《黔苗图说》为范本[J].民族研究,2005,(4)。。为深入探讨这一题域,本文拟以(康熙)《贵州通志》“蛮僚”与“百苗图”为例,从两图志产生的历史背景、图志内容诸方面出发,揭示其间的历史联系和差异,以服务西南民族史学研究。
今贵州各民族实情早在汉代就有了些许文献记载。其后随着中央王朝经营的深入,生息黔境内的各民族内部情况逐渐为外界熟知,有的族称沿袭至今。如(明)田汝成著《炎缴纪闻》,郭子章著《黔记》等,涉及黔省民族有东苗、西苗、八番子、克孟牯羊苗、平伐苗、九名九姓苗、九股苗、紫姜(薑)苗、夭苗、倮罗、仡佬、佯黄、蔡家、土人、蛮人、洞人、僰人、木佬、仲家、宋家、蔡家、龙家、冉家蛮、瑶人等等。内容有涉各民族历史、民俗风情、生活劳作等,值得一提的是,以上著书均未刊刻有民族图像。清康熙年间,朝廷要求地方官“详著(贵州土司蛮苗)情形,以示控驭之方略”*[康熙]《贵州通志》“凡例”,康熙三十六刻本。,产生了历史民族图志(康熙)《贵州通志》“蛮僚”。雍正乾隆年间,朝廷通过改土归流,调整疆域,平定西北大小和卓等,从而国家一统,各民族联系加强,为弘扬国家统一,各民族团结等治国成效等,在政府和私家文人的努力下,又产生了(乾隆)《皇清职贡图》“百苗图”等历史民族图志,对于研究贵州民族发展史有着积极意义。
据研究,(康熙)《贵州通志》凡三部,第一部为康熙十二年刻本,系曹申吉修,潘驯、吴中蕃等纂,凡三十三卷,“土司”卷附蛮僚图志。本志成书后“未及通行,即遭变版,尽毁署中,仅遗抄本,又多残缺舛讹,不足以资考据,垂永久也”*[康熙]《贵州通志》“董安国序”,康熙三十六刻本。。原刻今藏北京图书馆。第二部系康熙三十一年修,凡三十六卷,为卫既齐修,薛载德等纂,然该志“尚未及付梓,卫氏即遭治罪”,故为志稿。亦修有贵州“蛮僚”图志[1]P28-33。第三部是为康熙三十六年增补本,学界称之康熙三十六年刊本,凡三十七卷,贵州“蛮僚”图志属卷三十。从上可见,(康熙)《贵州通志》凡三种版本,皆有贵州“蛮僚”图志内容。查阅康熙三十六刊本卷三十《土司蛮僚》涉及诸夷图凡31副,后继文字,绘图人为贵阳府方策*[康熙]《贵州通志》“姓氏”,康熙三十六刻本。方策,康熙三十一年延聘在贵州修志馆绘图。。附图为写意白描,构图简练,从蛮僚图内容看,其人应该对贵州少数民族做过一定的采访写生,图志人物栩栩如生,灿如列眉,可见当时少数民族服饰、风俗、生活等。族称有黑倮罗、罗鬼女官、白倮罗、仲家、剪头仡佬、猪屎仡佬、打牙仡佬、花仡佬、红仡佬、木佬、马镫龙家、大头龙家、狗儿龙家、宋家、蔡家、八番、土人、佯黄、蛮人、冉家蛮、杨保、僰人、洞人、花苗、青苗、东苗、西苗、牯羊苗、白苗、谷蔺苗、九股苗、短裙苗、紫薑苗、九名九姓苗、平伐苗、夭苗、阳洞罗汉苗、生苗、红苗等38个。图意与文字描述大体相符,每幅图前面根据诸夷活动场景还题写了标题。
值得一提的是,如以(康熙)《贵州通志》三十六年刻本观时代背景,西南经历了南明王朝、吴三桂叛乱等,社会需要稳定,故清承明制。就贵州而言,当时黔省辖境仅包括黎平府、镇远府、铜仁府、思南府、思州府、石阡府、都匀府、贵阳府、安顺府以及黔西北“新疆四府”等地,民族图志内容也仅及以上诸府县。需要注意的是,(康熙)《贵州通志》“蛮僚”诸多内容都是停留稳定西南和驿路沿线军事防御上,故对湖广经黔入滇道(今学界称其为“苗疆走廊”[2])诸民族描写甚多,具体见表1:
表1 (康熙)《贵州通志》所载生息在湖广经黔入滇道“蛮僚”情形
表1所言民族居民主要生息在湖广经黔入滇道东段、中段区,这一区域清初属贵州三大生界区之一,即黔东北生苗区、黔东南生苗区以及黔中生苗区等[3],由于民族文化差异大,一旦地方政府处理不当,就会诱发文化冲突,导致湖广经黔入滇大道阻断,影响对西南的经营[4]。(万历)《黔记》卷五十九《诸夷》载,阳洞司苗“背服不常”,九股苗“杨应龙叛,勾结为羽翼”,洞人“飘忽杀越,不可踪迹。又四方亡命,倚为逋薮”等。故(康熙)《贵州通志》称之为“为大道之患”,材料中的“大道”即湖广经黔入滇道。
此记载引起了后来清朝统治者重视,雍正时镇远知府方显云,“黔省故多苗。自黎平府以西,都匀府以东,镇远府以南,广西柳州、庆远府以北,皆生苗地。逼近黎平者,曰古州,逼近都匀者,曰八寨,逼近凯里者,曰丹江,逼近镇远者,曰九股,曰清水江。广袤二三千里,户口十余万,不隶版图,不逢约束”。“九股”,即(康熙)《贵州通志》“蛮僚”所言的“九股苗”,又称“九股黑苗”。雍正时为开辟黔东南生界,该书又言“生苗不籍有司,且无土司管辖,官民自黔之黔,自黔之楚,之粤,皆迂道远行,不得取直道由苗地过。内地奸民犯法,捕之急,则窜入苗地,无敢过而问者,苗又时出界外,肆剽掠,内地商旅尤以为苦”,“此黔省之大害也”*[清]方显:《平苗纪略》,同治武昌刻本。。而对于生息在该驿路的中段“仲家苗”情形, 云贵总督鄂尔泰言,“窃照贵州安顺、镇宁、永宁、永丰、定番、广顺等府州地方,生苗环处,向居化外。该地方文武各官既无从抚绥,复不能防范,以致横行无忌,恣意逞凶。统众则劫掠汉民,侍强则残虐同类,视为惯常,无人过问。实数百年于兹矣!”。方显,鄂尔泰所言区域,即(康熙)《贵州通志》“苗僚”中所称的“生苗、九股苗、阳洞罗汉苗”、“仲家”等生息地。
康熙末年,西北准噶尔蒙古入藏,和硕特蒙古在川西、西藏为乱,为保证西藏、川西及滇北的稳定,就需要维持湖广经黔入滇道的畅达,朝廷在贵州采取了疆域调整,发动了“长寨之役”和开辟黔东南苗疆军事行动,其后为防范民族间文化冲突,又采取了一系列教育措施,故成书雍正朝以后的“百苗图”*“百苗图”为清人陈浩纂《八十二种苗图并说》一系列抄本统称,据统计,目前留下的传抄本不下100 余种。遗憾的是《八十二种苗图并说》目前已经失传。近年来,以杨庭硕先生为核心的研究团队,历时六年多,通过众多版本的比勘,整理完成的“百苗图”善本,即李汉林著《百苗图校释》,故作者研究的“百苗图”是以李汉林先生校勘的底本为研究对象,图画也就以其对应的版本为研究对象。,在继承(康熙)《贵州通志》“蛮僚”文字叙述基础上,在新的历史背景下又有了新的发展。具体体现在族名使用的一致性和文字叙述的时代性上,具体见表2:
表2 “百苗图”诸版本与“康志”族名使用族名一致性例举
从表2可见,(康熙)《贵州通志》所载“蛮僚”,在“百苗图”中大都已经存在,此可以看出其间的关联性。值得一提的是,有的族群记载所涉内容除有部分修改外,内容亦一样,如夭苗、平伐苗、谷蔺苗、克孟牯羊苗、蛮人、剪发仡佬、马镫龙家等等。
就图像言,两图志中的“白倮罗”项绘的是“阿和”贩茶图,“木佬”项绘的是祭龙祛灾图,“阳洞罗汉苗”项绘的是织锦涤发图,“夭苗”绘的是构楼游方图等等。值得一提的是,各绘图亦做了局部的调整,如(康熙)《贵州通志》“九股苗”图绘的是三人奋力张弩,两妇人在背后观看的“猎鹿图”。“百苗图”则是将远处的鹿改为一只老虎,前为披甲者持盾执枪,后为三人张弩,添上一些景物即成一幅“猎虎图”等等,具体见图1、图2:
图1 九股苗偏架射鹿图 图2 九股苗偏架射虎图
需要注意的是从表2和图1、图2中九股苗狩猎图中也可以看出两图志之间的差异,如在(康熙)《贵州通志》中就包含多个族名,打牙仡佬内有红仡佬、花仡佬等。紫薑苗包括了九名九姓苗等。再者,就是同一族名,在认识中也出现了新发展,如“夭苗”项在(康熙)《贵州通志》“蛮僚”载,“人死不葬,以藤蔓束缚于树间”。“百苗图”于句后加载“任风化其尸”,揭示了夭苗执行的是典型的风葬习俗。“九股苗”项在(康熙)《贵州通志》“蛮僚”载,“为大道之患”。“百苗图”去其句,改为“自雍正十年,剿抚搜缴甲兵建城而安营设汛焉”。“杨保苗”在“百苗图”后加“凡官司差拘,抗传不出,惟听乡老之约束也”等等。足见这些发展恰为“百苗图”针对康熙朝后,清朝在贵州经营过程中取得的成就而言,当视为对(康熙)《贵州通志》“蛮僚”的新发展。值得关注的是,从清康熙年间到乾隆时期对贵州的经营,地方政府和内地文人对贵州各少数民族的认识也更其深入,如两历史民族图志对贵州境内“短裙苗”的记载差异甚大。(康熙)《贵州通志》“短裙苗”项载,短裙苗 “在思州葛彰,以花布一副横掩其体”。材料中的思州,即思州府,治今岑巩县县城。“葛彰”,即葛彰葛商长官司领地,查阅明清典籍,发现此该土司系石阡府统辖,故“短裙苗”当为石阡府辖葛彰葛商长官司领地内的短裙苗。另“仅花布一副”,还谈不上裙。可见该民族群体主要是根据其妇女裙装而赋予的他称。“百苗图”“短裙苗”项载,“短裙苗,都匀八寨有之。男子穿短衣宽裤,妇人短衣无领袖,已近前不护肚,后不遮腰,下身穿裙不穿裤,其裙长只五寸许,极厚而细褶皱,聊以蔽羞而已,常采紫草为生”[5]P72等。从上可见,(康熙)《贵州通志》“蛮僚”所载“短裙苗”在今石阡县境内,而“百苗图”所载短裙苗位处今丹寨县、三都水族自治县和雷山县边缘的山区苗族,从事采集紫草等经济活动。再如(康熙)《贵州通志》“蛮僚”对僰人的信仰无涉及,而“百苗图”言,“僰人在普安各营司。男女皆披毡衣,垢不沐浴。性惟佞佛,每置经于岩洞中,礼拜以申诚敬。凡倮罗、仲家、仡佬等诸苗,言语不相谙者,常以僰人通之。常诵梵咒”[6]P254等。诸如此类差异,两书表现甚多,为深入其间的差异研究,我们就不得不对比(康熙)《贵州通志》“蛮僚”图志与“百苗图”在所载文字、图画上的差异了。
如前文言,“百苗图”成书于清代中后期,这一时期由于雍正在贵州进行疆域调整和改土归流等,导致贵州疆域面积大增。加之清代对此进行了长期治理,社会稳定,在各民族间也出现了一些新现象。总体言,主要体现在“百苗图”与(康熙)《贵州通志》两书的有涉贵州诸文字记载和图像内容上,以下就此为序,展开讨论:
(一)文字记载差异:(康熙)《贵州通志》“蛮僚”涉及民族群体凡38个,31图。而“百苗图”凡图志82,较(康熙)《贵州通志》增加到2倍多,两民族图志文字记载上的差异也甚为明显,现仅择取部分例举如下,具体见表2:
表3 “百苗图”与(康熙)《贵州通志》族群文字记载差异例举
① ( 康熙) 《贵州通志》卷三十《蛮僚》,康熙三十六刊本。
从表1、表3可见,(康熙)《贵州通志》“蛮僚”主要是侧重于对贵州各民族防范,维持驿路安全诸事宜上,而“百苗图”多言清朝经营贵州过程中的德化之功。如(康熙)《贵州通志》中言红苗为“明时屡烦征讨”。紫姜苗为“嗜杀尤甚”。土人为“思播流裔”,阳洞罗汉苗是“小隙辄操戈。叛服不常”等等。 而“百苗图”或无记载,或夸其为“今性亦淳良”,“循礼守法”,“遵守古礼”,“力勤可爱”,“子孙亦多有读书入泮者”等等。同时对其经济行为的记载从封闭走向开放亦多体现,如言阳洞罗汉苗由“淅水沃发”到“香水沃发”。 “淅水”,即淘米水,此处是指将淘米水储存起来发酵后,可以做洗发水使用。“香水沃发”,这一改动至关重要,这是都柳江航运开通后新起的文化事项,表明由于航道开通,发达地区,乃至国外的化妆品开始流入阳洞罗汉苗地区[7]P245。言花苗从“无文字,刻木为信”、“所食多以麦稗杂野蔬,间有稻,皆储以待正供,或享宾。有终身不谷食者”到“其性憨而畏法,其俗陋而力勤。(婚姻)亦用媒妁”等等。“婚姻亦用媒妁”,这一新变化,其实质在于夸耀清廷教化之功,使花苗的婚俗发生了改变,开始用内地汉人的方式通过媒妁订婚。对此差异,此不一一赘述。
此外,(康熙)《贵州通志》成书于清代早期,当时贵州省实际辖境主要是在驿路沿线区域,故涉及的族群名有限,认识也不够深入。故缺高坡苗、尖顶苗、八寨黑苗、黑生苗、黑山苗、楼居黑苗、西溪苗、爷头苗、洞崽苗、黑脚苗、六额子、白额子、鸦雀苗、葫芦苗、侗家苗、郎慈苗、黑仲家、清江仲家、六洞夷人等等。以上诸苗有的是雍正朝开辟黔东南苗疆后,新认识的民族群体,有的是在原有民族区域中,发现有新的民族,而且习俗有异于他族,新补的民族群体,如郎慈苗、六额子等,在此特别提醒读者。需要注意的是,通过两历史民族图志的比较,可以进一步发现,内地文人对贵州各民族生计模式与环境的适应亦有了更为深入的了解,如清江苗的林粮间种,克孟牯羊苗喀斯特山地“免耕”农业,白额子农牧混合模式,谷蔺苗因要提取葛麻纺织出精美的“谷蔺布”,该苗族群体还驯化出了规模野生葛藤,因葛藤匍匐生长,覆盖地表长势快,对于防范石漠化面积的扩大[8]曾发挥了积极作用。因此我们在阅读历史典籍时,要发掘其间各民族的历史本土知识,对今天贵州山地高效农业发展有着重要历史借鉴价值。
值得一提的是,随着雍正朝对黔东南苗疆的开辟,贵州原有的“生界”地,在“百苗图”中已经不是不隶版籍“生界”了,故多不再提了。但考虑开辟苗疆后,鉴于其内部文化与中原文化的差异,内地文人在汉文典籍中仍将其视为 “生苗”。如“百苗图”言,生息在台拱、凯里、黄平、施秉等处苗民,因“多野性,所食皆生物,即鱼肉亦以微熟食为鲜。故名生苗也”[9]P86-87。从记载可见,此时的“生苗”已非雍正朝开辟黔东南苗疆前中央王朝难以管控的区域居民了,而是指在饮食习惯上喜欢生食的一个山地民族群体,故在此提醒读者注意。
特别需要注意的的是由于文字表述上的差异,在附图命名上亦表现的甚为明显,具体见表4:
表4 (康熙)《贵州通志》“蛮僚”与“百苗图”图画内容差异例举
从表4可见,两历史民族图志由于编修时代差异大,纂修者不同,故图画所展现的内容差异也甚明显,如“杨保”两书图画所反映的是抗役图与乡老教化图,从内容来看,前者反映的是明对播州改土归流后社会的无序状态,体现为杨保苗抗役,怒对官府公差,拒不到官府听审的姿态。后图体现的是清朝经营贵州进程中,充分地利用民间乡贤,进行教化,使杨保苗够尊崇乡老劝导,接受官府的传票,到庭受审情景等等。又如“谷蔺苗”两书图画反映的是“探亲图”与“上门贩布图”,前图是对谷蔺苗风俗的刻画。后图主要是以谷蔺苗“今亦男耕女织,女工纺织。其布精细,入市,人争购之。俗云,‘欲作汗衫裤,蓄得谷蔺布’”句立意着画,这一记载和图画值得关注处有三:其一是明确提及了男耕女织,这足以佐证谷蔺苗到了清代中后期,固定农耕已经得到了较大的发展,传统的狩猎生计和游耕方式则相对削弱。因而随身携带猎具的习尚已经淡化。其二是民谚中则明确提及“欲作汗衫裤,蓄得谷蔺布”,这一表述也至关重要,它表明所谓的“谷蔺布”其中必然部分采用了非常柔软的野生纤维织布,因而质地才能柔软适合制作内衣。这样的纤维包括木棉纤维、芭蕉纤维等。其三是谷蔺苗地区已经高度市场化了,有了专名的商品名“谷蔺布”。从“人争购之”,可见市场价格不低,足以佐证他们的生活状况则相对富裕。对外界的了解,也非常丰富等等。诸如以上此类差异,笔者不一一展开讨论,敬请读者举一反三,仔细品味两历史民族图志的差异和关联性。
总之,产生于清代前期的(康熙)《贵州通志》“蛮僚”与中后期的“百苗图”,由于编修的历史背景、编纂者各异诸多原因,其间的联系和差异也甚为明显,因此将其置于西南,乃至全国的历史大背景下,考察两图志的内容,可以加深我们对历史典籍的理解。值得一提的是,以上两个图志还充分展示了贵州各族居民的生计模式、环境特点以及民间社会的治理模式诸多内容。这样的内容,对于我们今天探讨贵州经济发展与生态环境的兼容、民族间的和谐发展诸方面有着积极意义。因此加强贵州各历史民族图志研究,揭示其优秀的传统文化,以下三点还得引起注意:
(一)加强贵州历史典籍的搜集、整理和研究。所谓贵州历史典籍,就是指在中华人民共和国建立以前,所有贵州历史资料的总称。历史典籍反映了各民族优秀传统文化精髓,对其内容进行系统分类、整理,挖掘其精华,可以为今天发展贵州经济服务。
(二)对典籍内容要进行跨学科研究。查阅贵州历史典籍所涉内容甚广,涉及农业、经济、科技诸多内容,加强其研究,可以为贵州经济发展提供来自历史层面的借鉴。如“百苗图”载黔东南黑仲家的林业生计模式内容,涉及有在种植杉树的幼苗地要“预种麦及包谷一二年,以松土性”。要在“十五六年”青壮年母杉树上取种。播种前要火焚种地。对“壮而拳曲”的有病杉苗,要“即付剪刈”*[光绪]《黎平府志》卷三下《食货志·物产》,光绪十八年刻本。等等,就此记载言,涉及了植物学、土壤学、气候学诸学科知识,如果没有多学科的参与,就难以破解文献记载中的哑谜。
(三)加强田野调研,深化对历史典籍记载内容的认识。历史文化属年鉴学派研究的长时段内容,对今天的历史发展依然发挥着重要作用。然文献记载由于历史原因,对今天的读者言存在这样和那样的理解难题,故要加强对典籍内容的理解,就需要加强田野调查,从田野中获得新认识,以真正发挥哲学社会科学的应有作用。如(康熙)《贵州通志》与 “百苗图”等图志,皆记载生息在今麻山片区的“克孟牯羊苗”“免耕”生计模式,书言“耕不挽犁,以钱镈发土,耰而不耘”。材料中我“ 耰”,即指播种后,用耰覆土盖种。“耘”,意为庄家除草。“钱镈”,此处是指用来翻土的农具。据今天的田野调查表明,此类工具,也叫翻锹。“耕不挽犁,以钱镈发土,耰而不耘”,此处是说克孟牯羊苗生息地为喀斯特山区,这样的地带土层薄,地下暗河甚多,加之雨水多。一旦开垦不当,就会导致水土流失。故他们不用牛挽犁耕地,而是用钱镈一类的农具翻松土地,点播下种。同时在下种的种子出土后,也不用拔草,执行是粗放型的免耕模式。据学界研究这一耕作模式适应喀斯特生态环境,不拔草则最大限度的维护了地表植被的稳定,防止喀斯特石漠化山区升温,进而防范了石漠化面积的扩大。给我们留下了历史上生息在喀斯特山区的苗族乡民治理喀斯特石漠化灾变,提供了珍贵的史料,需要引起政府和学界的注意。
[1]张新民.贵州地方志考稿(Ι)[M].根特:比利时根特大学出版社,1992.
[2]杨志强等.重返“苗疆走廊”—西南地区、民族研究与文化产业发展新视阈[J].中国边疆史地研究,2012,(2).
[3]马国君等.略论清代对贵州苗疆“生界”的经营和影响[J].三峡论坛 理论版,2011,(4).
[4] 马国君等.从明朝的西南边防看王阳明对贵州民族地区的治理[J].贵州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4,(4).
[5][6][9]李汉林.百苗图校释[M].贵阳:贵州民族出版社,2001.
[7]杨庭硕等.百苗图抄本汇编[M].贵阳:贵州人民出版社,2004.
[8]马国君等.论贵州植葛产业兴衰的历史经验与教训[J],原生态民族文化学刊,2016,(1).
责任编辑:陈 刚
ComparativeStudyofGuizhou’sHistoryintheQingDynastythroughIllustratedEthnicRecords:ACaseStudyof“ManLiao”and“IllustrationsofMiaoBranches”inGuizhou’sRecords(EmperorKangxi’sEra)
MA Guojun,LI Hongxiang
“Man Liao” and “Illustrations of Miao Branches” in Guizhou’s Records (Emperor Kangxi’s Era) are important documents for Guizhou’s history, which depict the ethnic development and distribution, folk customs, and work of different ethnicities in Guizhou around the Qing Dynasty. Due to the complex writing backgrounds and compilers, the contents as revealed by the illustrated ethnic records vary in themselves from each other. It is argued that a study on these documents is helpful for us to understand the evolution of livelihood and adaptation to the environment of various ethnicities in Guizhou, serving as reference for upland faming in experience and wisdom.
Guizhou’s Records (Emperor Kangxi’s Era); “Illustrations of Miao Branches”; illustrated ethnic records
C95
A
1003-6644(2016)05-0029-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