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 珏
论电视电影《王勃之死》的浪漫主义风格和艺术特色
张 珏
电视电影是指以电影为本体,以电视平台为播出手段的影片。在中国现行的电影体制下,电视电影的出现,减轻了制作方在票房方面的压力,增添了对文化、艺术的探索,为创作剧情长片提供了条件。《王勃之死》便是中国近年来电视电影的代表作,在金鸡百花电影节获最佳电视电影大奖。影片《王勃之死》由郑大圣执导,讲述了初唐诗人王勃的传奇人生。风格化的色调,话剧般的台词,是这部国产影片最大的亮点。本文试从富有想象力的人物塑造、虚实结合的剧情与场景、影片背后的中国古典神韵三方面入手,赏析《王勃之死》中的浪漫主义色彩和艺术特色。
顾名思义,影片《王勃之死》的中心人物自然是诗人王勃,这位声名显赫的大诗人,名列“初唐四杰”之首,留下了《滕王阁序》等不朽文章,与大多数名垂千古的文人一样,他的一生颠沛流离,饱经宦海沉浮、人世聚散。本片多次使用渲染手法烘托氛围,全面描写了王勃的际遇,从而突出这位少年天才充满矛盾的内心。
他是一个天生的文人,6岁写文章,9岁作《指瑕》,16岁科试及第,文章扬名海内,成为同僚中令人仰慕的“神童”,这样的文学天赋和少年得志,造就了王勃恃才傲物的性格,成为他一生悲凉的根源。王勃的一生大致可分为三个阶段,第一阶段,他站在权力的漩涡中心,见证着权贵们的斗争;第二阶段,他被困于囹圄之中,潦倒于朝野之外;第三阶段,他在山水间落魄行歌,为离愁别苦而感伤。影片着重表现的便是王勃三个人生阶段的转折点。考取功名不久后,王勃被授职朝散郎,成为沛王帐下的幕僚,为沛王作《斗鸡檄》一文,送达对手英王。斗鸡是当时流行于年轻王子间的游戏,这篇游戏之作凭借高超的行文技巧和华丽的文采,惊动了朝野上下。唐高宗却认为此文有挑拨离间之嫌,将王勃逐出京城。从此,王勃被上流社会除名,远离了权势中心,在巴山楚水进行了长达3年的游历,后返回长安,任虢州参军,又因为擅自处死官奴曹达而入狱,被判死刑,连父亲也受到牵连,远贬交趾。最后,因为天下大赦免于一死的他,前往交趾探望父亲,死于途中,年仅27岁。王勃的人生像一颗划过天际的流星,无比璀璨却又转瞬即逝,它承载了太多的赞誉和期许,却固执地坠落于茫茫大海,令人叹惋。
影片中的王勃,是一个典型的诗人,孤独、浪漫、肆意,都是适合用来形容他的字眼。他蔑视权贵,狂放不羁地作文章羞辱英王;他恃才自傲,在阎都督的宴席上毛遂自荐;他抑郁悲愤,选择拥抱南海的波涛,结束自己短暂的生命。正如朝廷官员们的评价“此人文才虽长,寿命必短”,一位旷古其才,太过于锋芒毕露,注定只能活在自己的文墨世界中,不能与官场上的既定规则相融合。他骨子中带着文人的清高孤傲,即使是仰仗权贵而生存,王勃依然坚持自己的原则,在做文章之前要小睡片刻,作文之时要准备卧榻,以备他打腹稿之需,一切完毕还要喝一碗带着墨水的酒,这些习惯在常人看来是怪异而狂放的,为世人所不容。同时,他对官场和社会现实又抱着清醒而绝望的态度。王勃深知自己虽然天赋异禀,却只是权贵帐下的弄臣,凭借卖弄才华,博得君王的垂顾,那些文采,不过是奉旨而挥的笔墨,充其量就是太平江山的点缀。在王勃落魄入狱时,英王送来鸡毛做成的斗篷和帽子,将他装扮成一只斗鸡,赐封“威武大将军”,王勃伏在地上长叹,希望能够痛快地了结生命,然而这个愿望也不能被满足。他悲叹自己的才华高远,却无从寄托,只能终日劳碌于官场应酬,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生活,让王勃感到自己的尊严和人格被践踏。
长年的积郁和内心的矛盾,让这个天才极度自信又极度自卑,只有在文字的世界里,他才能找回天性中的飘逸。因此,在落霞死后,希望破灭的他烧掉了美人风筝,投南海而亡。影片将王勃塑造为一位精神独立的诗人,他优美的词章、孤高的个性和悲惨的际遇,穿过千年的光阴,仍然具有强大的力量。
历史遗留下有关王勃的资料很少,因此,影片《王勃之死》的剧情在真实历史的基础上,开展了一系列的想象和加工,通过落霞、秋水翁、杜镜三个虚构人物,充实了故事内容,推动了剧情发展。同时,风格化的场景、绚丽的滤镜效果,为影片营造了如梦似幻的氛围,成为本片的亮点。
影片在剧情方面,较大程度上遵守了历史原貌,其中不乏具体场景的再现。王勃在滕王阁作文章的剧情,便是史书的写实。阎都督在滕王阁宴请宾客,本来已决定由女婿孟学士作序,但年少才高的王勃却主动请缨,阎都督非常生气,却不好在众人面前发作。王勃开始落笔,阎都督派书童传报消息,一开始,众人都怀疑王勃名不副实,不屑地评价其为“老生常谈”“套用故事”。随着行文推进,王勃的才华征服了众人,都督的态度也有了改观,命人“速速报来”,当王勃写下千古名句“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时,都督完全被这位少年的翰墨所倾倒,长叹道:“此乃千古绝唱!”。王勃写完《滕王阁诗》后,在末句留下了一字空白,阎都督派人追问,王勃故作神秘,在书童的手中写下一个“空”字,随即仰天长笑,快步而去。这两段剧情及其所有台词均来自史书记载,对历史的还原再现,颇具淳厚隽永之感,值得观众细细品味。
电影《王勃之死》剧照
落霞、秋水翁、杜镜三个虚构角色,是王勃在人间不多的知己。杜镜衍生于名作《送杜少府之任蜀州》中的“杜少府”,他是王勃在官场中唯一的好友,在王勃被关进死牢后,仍然驱车会面,并送给他一只美人风筝。二人在监狱中的对话,想象大胆,台词精辟,寥寥几笔便勾勒出角色寂寥的内心。杜镜说:“大唐需要你的辞章。”王勃答:“你错了,是我们需要大唐。”如此悲凉而清醒的认知,一针见血地点名了王勃悲愤的来源。在断头台前,杜镜又赶来为王勃放风筝送行,美人长长的裙带飘扬在天空中,稀薄的日色,死寂的黄昏,风筝孤单的在天空飞翔,美人红色的罗裙配上凄清黯淡的色调,凸显出这位绝命人的伤感。而落霞、秋水这两个角色则是完全虚构,用以衬托王勃的孤独。宫中的舞伎落霞,因教习王勃的《铜雀伎》被逐出宫廷,流落民间,终日抑郁,她的遭遇与王勃非常相似,同病相怜的二人成为了好友。王勃告别落霞的场景是本片中的经典镜头之一。二人在木屋里纵情舞蹈,激越的音乐搭配淳厚的色调,落霞优美的动作,远方摇曳的芦苇,近处明灭的烛辉,穿插着夜空中飞翔的白鹭,托起两颗无拘无束、自我放逐的心。秋水翁是一个洞察世事的长者,教导王勃看清生死,驾船送王勃前往滕王阁,并在关键时刻送笔,他总是高声唱着船工的号子,在日落时分,撒下捕鱼的大网,一句“起帆”,令人心驰神往。这个睿智的老人象征着王勃灵魂中超脱的一面,他的箴言“笔虽断,锋颖未残”也是王勃内心深处对自己的评价。
本片创造性地使用虚实结合的手法,历史记载与艺术加工相结合,通过充实饱满的剧情和唯美梦幻的场景,将电影中的浪漫主义手法运用到了极致。
唐朝,是每个中国人心中永久的向往与情结。那个时代,激昂着勃发的情怀,轮转着神秘的色彩,拥有海纳百川、包容万物的情怀,我们祖先所开创的空前盛世,值得后人朝拜。初唐正是这个盛世的开端,金碧山水、雕梁画栋,大气与精致并存的美,属于初唐时代,也属于初唐的不朽篇章。
作为“初唐四杰”之首,也是当时在词赋上成就最高的杰出文人,王勃的身上兼具少年的英气豪迈和文人的孤独情怀,他是那个时代文人集团最好的代言人。影片的开头,是一望无际的绿茵,在斗鸡场上,王勃挥毫落笔,令在场众人惊叹不已,喜悦的沛王将自己枣红色的宝马赠送给他。王勃当众试马,翻身跃上马背,他身穿鲜红的圆领袍和白色的披风,四目辽阔,骏马奔驰,少年放开了抓缰绳的手,张开双臂呼喊着,仰天长啸。大量的仰拍和远景镜头,将天空染成宣纸般的暗黄,策马奔腾的王勃像一滴墨汁般渺小,天地是他一展才华的舞台。这个场景,可谓是真正的鲜衣怒马,意气风发,将少年天才的豪情描绘得淋漓尽致。那时的王勃正像这初生的朝代,充满了斗志与活力。王勃与杜镜的最后一次相见,是杜镜前往四川赴任的路上,王勃送别这位好友,并在其袖子上提诗,大量的远景镜头,将无边芳草和连绵远山囊括其间,营造了清新自然的氛围,此时的送别哀而不郁,二人都珍视着这段友情,惺惺相惜。正如那句千古名句,“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王勃和杜镜纵然永远的分离,不知何时才能相见,但两人的心灵永远近在咫尺。这是专属于唐代的别离,没有日暮东风,没有泪洒长堤,而是满怀期待和祝愿,昂扬的情感和奋发的格调,主宰着这个正在向顶端攀登的时代。
通过对数字摄像机的调试,摄影师采用了浓郁、夸张的色调,千里黄云的天空,绚丽的红衣,耀眼的白鹭,这些令人眼前一亮的颜色,就像一幅幅中国传统的泼墨画,非常符合观众对古代中国的想象,也暗合了当时大唐的繁盛景象。同时,导演对人物的衣着、影片的场景也进行了研究。人物衣着配色古朴而明丽,形制符合历史要求,没有出现“穿越”的现象,充分表现了剧组的严谨与用心。在王勃获释后,与杜镜共同来到一家酒肆狂欢,他们踏起初唐独具代表性的胡腾舞,酒肆里还创意的出现了胡姬的歌舞,她们曼妙的身姿、神秘的面纱,伴随着颇具西域特色的舞蹈动作和打击乐,让人仿佛回到了那个盛世,与两位少年一起纵情笙歌。在配乐方面,本片大量使用琵琶进行演奏,一方面,女主角落霞的故事类似于白居易《琵琶行》中的歌女,且落霞擅长弹奏琵琶;另一方面,琵琶作为最具代表性的中国古典乐器之一,在演奏方法上具有仿古的特点,颇具古典音韵美。琵琶错落有致的乐声,配合着角色起落不定的心情,二者相得益彰。
诗词、歌赋、舞蹈、音乐,一切艺术最鲜活最昂扬的姿态都被定格在了那个伟大的时代,心驰神往,梦回大唐,是无数中国人的向往与祈愿。影片借少年天才的故事,为我们展现了一幅生动的盛世图景,一份意气淋漓的盛世精神。
电影《王勃之死》通过塑造一个怀才不遇、性情孤高的诗人形象,为观众展现了具有中国古典特色的浪漫主义情怀。导演采用虚实结合的叙事手法,对比强烈的画面场景,营造了属于那个时代的梦幻。穿过历史的门扉,我们依旧能感受到王勃非凡的诗人气度,聆听到大唐的渺远余音。
张 珏,女,云南昆明人,云南大学滇池学院人文学院讲师,硕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