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躺着，我起来

宋新莉

昂贵的礼物，咬咬牙，一冲动，谁都可以买下来送给你，可这简简单单、朴朴实实的一句“你躺着，我起来”，如果没有一份深爱和珍惜，他不会这么随意自然地说出来。因为有的话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很难很难。

五月的夜有些微凉，睡得十分香甜。清晨6：00，手机响起《清晨暖阳》的铃声，很懒，绻在被窝里不愿动，闭着眼睛，嘴里嘟囔着：“不想起了……”老公也醒了：“那就睡吧，我去送孩子上学。”叮嘱了几句，我又迷迷糊糊睡去。隐隐约约听见他们洗嗽、关门下楼的声音……再然后是他的手机短信响：“冬冬到校了。你起来别忘了吃早餐。”至此，我才结束半睡半醒的状态，又沉沉睡去。

因为工作时间的机动，我习惯睡懒觉。前段时间股票下跌心情不好，某天厨房一大堆碗筷都没有收拾，卫生间也堆了两盆衣服，心里烦着在早上股市开盘前，足可以做完这些家务……挣扎着想起来，可是上下眼皮直打架，一想着一堆家务活儿等着越发不想起身。他看看我的样子，笑着说：你躺着，我起来吧。快9点的时候，被证券公司一大堆提示短信闹醒，侧耳听听，客厅里异常安静，这家伙，干什么去了？他这几天休假啊……很好奇，蹑手蹑脚地穿好衣服，悄悄打开卧室门，客厅里果然没人，电视关着。再往远处一看，人家正在厨房洗衣服呢！没想到，这男人，不仅厨房全收拾完了，还把卫生间的衣服全都用搓衣板冼了！“你怎么用手洗？这么多大衣服，这条裤子这么厚，我正准备用洗衣机呢。”“手洗的，更干净啊。”阳台上，已经晾起五六件衣服裤子了。那我还能做什么呢？“吃饭啊，我熬了一锅玉米茬子，冰糖熬的，喝一碗吧。”

自打迷上股票之后，每天的心情跟着股市涨跌起起落落，难得有这样的清晨，安安静静地享受一个男人的殷勤体贴了。“昨天股市暴跌啊，我看你没什么心情，窝在书房上网，什么都不想做，就想早上让你多睡一会呗。不然一起床，再看见一大堆家务，你不更沮丧？……”老公的话，让我心里的压力一下子减轻许多，对账户上的亏损也不那么内疚了。

五月过去，天气热了起来，一直想周末自驾去海边，吃海鲜，坐渔船出海，好好放松一下。可老公不同意，说孩子最近学习紧，周末出行，大多时间都在路上，太辛苦了，去海边的建议不切实际。不如折中一下，到近郊哪个风景区转一转？我很沮丧，但凡我有点新鲜的主意，总是会被他否决。很多的计划，和驴友自驾去西藏、和喜欢摄影的朋友去贵州边寨等等，都会被他以种种理由给拦截住。这个男人，好是好，只是好得太脚踏实地了，一点都不懂浪漫。

僵持了几天，他不肯去海边，我不肯去郊区。

这个晚上，女友曼文打来电话，曼文是个大龄剩女，各方面条件都不错，可就是因为太优秀了，才“高处不胜寒”，至今寻寻觅觅，不得归宿。“茉莉姐，我这次遇到一个感觉不一样的……”听着曼文那边的神神秘秘，我不由一笑：“你每次都感觉不一样，最后呢？不都一样的下场，哪个修成正果了？”“这次真的不一样……”听着曼文期期艾艾的口气，我敏感地意识到什么，认真竖起了耳朵——

“昨天我生日，他到我这儿过夜了。感觉非常好，我说的感觉，不是指他的礼物有多贵重，多么会讨好我，你知道吗？激情过后，他没有夸夸其谈，讲什么远大理想，也没有迅速表白许诺什么，而是让我歇着，自己起身打扫战场，简单收拾过后，他还问我渴不渴，给我倒来一杯水……早上醒来时，发现他已经走了，厨房餐桌上放着一碗方便面，上面铺着一个鸡蛋，还留有一张纸条：我上班去了，冰箱里，只有方便面和鸡蛋，将就着吃吧。起来给我打电话……”说到这里，曼文的声音越来越温柔，越来越细腻，好像飘在云里，悠来荡去。其实何止她在云里？连我的一颗心，也已经被她的描述带到了云层之上，感动得稀里哗啦，不知所终。

“亲爱的，这次你可能感觉对了，珍惜这个不一样的男人吧。”我郑重地告诫曼文。他带给曼文的那种淡淡的温暖，和我十多年的婚姻感受，是何其相似呀。

爱情可能是傻瓜，可婚姻不是。等那些引起荷尔蒙高涨的美妙幻觉和激情退潮之后，裸露在沙滩上的，才是生活最真实最本质的东西。昂贵的礼物，咬咬牙，一冲动，谁都可以买下来送给你，可这简简单单、朴朴实实的一句“你躺着，我起来”，却要年复一年、日复一日贯穿在你未来生活的点点滴滴中。如果没有一份“愿意一辈子把你捧在手心里”的深爱和珍惜，没有一颗敢于担当婚姻责任的勇气，他便不会这么随意自然地说出这句话。因为有的话，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很难很难。

放下电话，想想刚才我叮嘱曼文的这些婚姻感悟，其实也是下意识地在提醒自己，要好好珍惜“一碗面，一个鸡蛋”那样简单朴实的感情。去海边？还是去近郊？我决定妥协。确实，六月的天开始热了，路途遥远，孩子学习紧张，时间不够……但这些，还不是我决定妥协的理由，真正让我低头的，是那句他说了十多年的“你躺着，我起来”。一个女人心里再多的浪漫，都抵不过这句话后面沉甸甸的分量。

临行前的晚上，正看电视的他突然起身“我卤一点牛肉，明天可以野餐吃啊……”“不用吧，哪里不能吃饭？”“外面的不卫生，你不用管了，看你的电视吧。”听了他的话，我刚欠起的身子，又重新坐回沙发上。

可是，不对，坐了一会儿，我起身，找到了围裙，悄悄从背后环起老公的腰：“这次，你去坐着，我来吧。”一看他的脸，已经笑成了一朵菊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