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族企业的边界分析——以永安联号为例

王　颖

(华东政法大学，上海　201620)



家族企业的边界分析
——以永安联号为例

王颖

(华东政法大学，上海201620)

通过对永安联号企业资料的梳理和分析发现，永安联号企业边界扩展有四个主要推动要素：资本、人力资本和知识以及控制权结构，其中资本所发挥的作用最大。在永安联号从商业和金融业向工业的横向边界扩展中，人力资本、知识和控制权的配置相对于资本不足，这造成了永纱依附于港沪两地永安公司而不能充分发展的后果。家族企业的边界扩展通常是以多元化的方式出现，但如果主导要素之间不能有效结合，家族企业的多元化是难以成功的。

近代企业；家族企业；企业成长；组织边界；上海永安

一、以往的研究回顾

企业边界研究是以企业成长为背景对企业规模、组织结构、能力、知识、控制权等扩展的程度、影响因子等进行的分析，与企业性质研究、企业治理研究共同构成企业研究的主要方面。针对近代中国的家族企业成长问题，以往的研究并未明确提出这一议题，而是从一些专题角度描述、分析企业成长的不同面向。这些面向主要是企业的集团化发展、企业的资本积累和集聚、企业投资多元化等。关于近代企业的集团化发展，早期的研究主要是徐新吾、黄汉民将近代企业总结为六大企业集团，①后来黄汉民与陆兴龙的研究又将这些企业集团分为三种类型：横向、纵向及工商联合型。②这些研究成果将近代大型家族企业定性为企业集团，为以后的具体研究搭建了框架，之后的研究一直沿着这个命题对近代家族企业的问题进行探讨。③

从企业的集团化发展这个角度研究近代家族企业的成长是不难理解的，近代家族企业为资金获得盈利寻找出路，普遍进行了多元化投资，以家族血缘为轴心建立了家族企业联合体，从企业联合体的外部看这种企业组织结构与企业集团是较为类似的，但究其根本，近代家族企业联合体并未发展到企业集团这种组织结构水平。循着这一思路，王颖提出近代家族企业的组织结构并非企业集团而是一种介于单体企业和企业集团之间的中间性组织。④综合而言，无论近代家族企业联合体属于哪一种企业组织结构，其组织边界的扩展程度都超出了单体企业的范围，与外部市场、政府以及其它中介组织构成了复杂的交织关系。

关于近代企业的资本积累、集聚以及多元化发展，杜恂诚认为近代民营企业存在着典型的资本集中和集聚趋势。⑤这些企业的资本积累和集聚又多是建立在多元化投资的基础上。学界对多元化投资的分析认为主要是企业为了防范风险，获得产业互补或互助的好处，以及获得规模经济的效益。⑥但是，杜恂诚的研究进一步指出这些企业的多元化投资效果是不显著的，既不能发挥避险的效果，也无法获得范围经济的成效。⑦近代家族企业的资本积累、集聚和多元化现象是企业边界扩展的重要内容之一，换言之，近代家族企业的资本积累、集聚和多元化是企业边界向外推动的重要力量，除此之外，近代家族企业边界的扩展还存在着其他因素的推动。

近代家族企业尤其是大企业经历了几十年的曲折发展，无论是在资本、人力资本、技术知识等各个方面都获得了长足发展，这是毋庸置疑的基本史实。但就研究来看，运用已有的理论工具剖开近代家族企业的成长过程，研究其细部，分析其本质，探讨其机理，仍然存在很大的研究空间。本文拟以上海永安联号企业为例，以企业的组织边界扩展为视角，分析近代家族企业边界扩展中出现的问题。

二、企业边界理论

传统企业理论认为，企业规模是由投入的资本、土地和劳动力的数量及效率函数水平决定的。这一理论假定企业追求利润最大化，按照数学方式推算，企业利润最大化时的边界应是企业生产的边际收益等于边际成本的规模节点，因而传统理论中的单个企业边界是由边际收益和边际成本决定的。从数学逻辑看，这样的推理似乎解决了企业边界的决定问题，但由于没有讨论企业的性质、企业产生的原因，以及假定企业所处的市场是完全信息等这些缺陷，传统经济学关于企业的理论遭到攻击，被认为是黑箱理论。新制度经济学的兴起弥补了部分缺憾。科斯提出企业的产生是由于企业与市场相比在交易方面具有节约成本的优势，但企业自身存在的管理成本不允许企业无限扩张到把所有市场上的交易都纳入到企业内部来解决的程度，即企业边界是市场交易成本与企业管理成本相等的规模节点。⑧换句话说，只要企业还能够降低其内部管理成本就能不断将企业边界向市场推进，直到企业内部管理成本与市场交易成本相等。后来威廉姆森将交易成本理论进一步扩展，提出资产专用性、交易频率及不确定性三个维度决定着企业是否进行纵向一体化及纵向一体化的程度，⑨即将企业的上下游企业垂直兼并为一体化企业，这一理论将原有的企业边界在横向上的扩展转移到在纵向上的扩展，进一步完整了企业的边界理论。

关于西方的企业边界理论，由于这些理论所强调的重点各个不同，因而有着不同的理论构建，运用何种理论解释近代中国家族企业的边界问题也需要慎重对待。比如传统企业理论强调企业的生产性，也不关心企业内部的效率问题，对企业外部市场的效率假定为完全自由环境下的理性效率，这和中国近代企业所面临的环境是迥然有异的，简单运用一个极简的抽象理论解释企业边界难免失于解释力。新制度经济学派的企业边界理论侧重于企业的交易效率、契约性以及纵向的垂直一体化研究，其隐含的假设条件同样要求市场的高效性，因而企业内部的交易效率才能与市场的交易效率进行比对。交易理论来源于高度市场化的国家，契约的签订模式和执行力度是高度现代性的社会行为，并且纵向一体化的企业边界扩展只是企业边界扩展的一个方向。因此，新制度经济学派的企业边界理论所要求的市场、企业条件与近代中国社会中存在的诸多市场与非市场因素是不符合的，强行运用也会水土不服。至于产业组织理论、资源能力理论、知识理论也都存在类似的问题，即理论本身有一定的条件限制，只能部分地解释近代中国家族企业边界扩展的问题。

尽管这些理论有着这样或那样的局限性，却由于各自强调的方向不同，综合考虑则为全面理解近代中国家族企业的边界问题提供了多方面视角。永安联号企业是近代中国规模最大的华侨家族企业，在百货业和纺织印染行业都曾领风气之先，在其成长伊始有开拓者自海外掘金归来的侨胞背景，成长过程又得益于香港、上海这两个近代重要城市的地缘优势，其组织边界的扩展获得了包括横向和纵向扩展的规模效应和范围效应。基于永安联号企业成长的综合性和复杂性，只考虑影响其边界扩展的有形要素是不够的，还应当考虑控制权、知识这两个重要的无形要素。通过对永安联号企业资料的梳理和分析，本文认为资本、人力资本和知识、控制权分配是促进边界横向扩展的主导要素，其中资本所发挥的作用最大，但存在与其他因素匹配不合理的问题。这种情况导致联号企业在纵向扩展中，资本所发挥的投机性甚于或优先于生产性的倾向，以及联号成员企业之间的关系在资本、人力、技术、管理等方面存在较为明显的非均质特征。

三、永安联号的边界扩展

图　永安联号企业的边界扩展

四、边界扩展中的资本

表　1923-1936年上海永纱使用联号企业资金的情况

五、边界扩展中的人力资本与知识

六、控制权在港沪两地的分配

七、余论

关于企业的成长和边界问题，彭罗斯认为企业之所以进行边界扩展保持一个较大的规模是因为企业是作为一系列不可分的管理能力和技术能力而存在，这些企业的成长就是由这些能力的过剩引起和推动的。这一理论是从管理和知识的角度对现代企业获得较长时期的增长提出要求，而对于近代中国的前现代家族企业来说，情况有所不同。近代家族企业是以资本控股或经营权控制为经营前提，企业边界的扩展不完全是由效率决定，而是诸多因素匹配的结果。对于永安联号来说，企业由澳洲到香港再到上海，从劳动密集型商业到资本密集型金融业，再到资本密集型制造业，可分性的充裕资本是永安联号边界扩展的最基本的动力，或者说近代中国家族企业的前现代性使然，企业内的管理能力和技术能力还不足以成为决定企业边界扩展的关键要素，而物质资本的盈利性诉求才是家族企业成长的根本动力，这一点南通张謇的大生系统最后的衰弱可谓是资金问题的典型反例。但是，在一个大家族企业群体中，除了必要的资金量，还要求人力资本、知识、控制权配置与资本有着有效的搭配。

近代家族企业的多元化投资和规模化投资通常是以横向组织扩展的方式完成，再配以家族核心成员对各个成员企业的控制权，但随着企业边界的扩展，多元化、规模化投资的结果又常常伴随着家族离心力的扩大，这是近代家族企业几无例外的噩梦。家族对企业的控制总是向着分体化的方向发展，这被学界认为是家族企业基业长青的大敌。从各个企业本身的成长来看，家族企业的分体化发展并不意味着就是坏的，但对一个家族的整体控制而言，分体化是家族企业传承的障碍。从经济学理论上看，家族企业并不是一个效率概念，仅指企业经营权限上的血缘因素，但这种组织结构的独特性使其比一般性企业可获得更强大的利他主义效率，这是从学界到实业界较为迷恋家族企业神话的主要原因，但与此同时，家族企业在传承中容易产生内耗的问题也令学界和实业界迷惑，家族企业究竟该如何组织其结构以发挥其独特效率仍旧值得探讨。

注释：

① 徐新吾、黄汉民主编：《上海近代工业史》，上海社会科学院出版社1998年版，第136-154页。

② 黄汉民、陆兴龙：《近代上海工业企业发展史论》，上海财经大学出版社2000年版，第73-74页。

③ 朱以青：《论近代中国企业集团》，《中国经济史研究》1994年第3期；林本梓：《无锡近代六大企业资本集团崛起的成功经验》，《史林》1997年第4期；陈争平：《试析近代大生企业集团的产业结构》，《江苏社科》2001年第1期；苏全有：《从荣张企业集团看近代中国家族企业》，《华中师范大学学报》2003年第6期；章清：《省界、业界与阶级：近代中国集团力量的兴起及其难局》，《中国社会科学》2003年第2期等。

④ 王颖：《近代家族性联号企业：一种非企业集团的中间性组织》，复旦大学出版社2011年版，第105-112页。

⑤ 杜恂诚：《近代中国民族企业的兼并和重组》，《改革》1998年第2期；杜恂诚：《抗战前上海民营企业的资本集中》，《上海经济研究》1997年第9期。

⑥ 马伯煌主编：《上海近代经济开发思想史》，云南人民出版社1991年版，第236-240页；宋美云：《试论近代天津企业规模化发展路径》，载于刘兰兮主编：《中国现代化过程中的企业发展》，福建人民出版社2006年版，第141-145页。

⑦ 杜恂诚：《近代中国企业家多元投资效果分析》，《贵州社会科学》2013年第11期，第65-74页。

⑧ Ronald Coase. The Nature of the Firm[J]. Economics. 4:386-405.1937.

⑨ Oliver E. Williamson. The Economic Insititute of Capitalism[M]. New York: Free Press.1995.

⑩ Pfeffer J, Salancik G. “The External Control of Organizations: A Resource Dependence Perspective”. New York: Harper & Row Publishers,1978.

[责任编辑：赖力]

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青年项目“知识转移与家族企业成长研究”(12CJL012)。

王颖，经济学博士，华东政法大学商学院讲师，主要研究方向：近代企业史、企业理论。

F276.5

A

1002-6924(2016)06-137-14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