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玻恩及其学派的系列研究》连载
——玻恩与海森伯关系研究

2016-10-15 02:58厚宇德邢鸿飞
大学物理 2016年7期
关键词:纳粹德国

厚宇德,邢鸿飞

(1 .河北大学 宋史研究中心,河北 保定 071002; 2.中国科技大学 外语系,安徽 合肥 230026)



厚宇德,邢鸿飞

(1 .河北大学 宋史研究中心,河北 保定071002; 2.中国科技大学 外语系,安徽 合肥230026)

玻恩与海森伯之间的关系对海森伯至关重要,对玻恩也影响巨大.它对海森伯重要是因为没有玻恩的帮助,海森伯就难以成为矩阵力学的创立者.它对玻恩影响重大是因为海森伯的不当言行(也因为玻恩自己格外突出海森伯贡献的错误言行)使玻恩的重要贡献被埋没几十年.不能获得诺贝尔奖对玻恩后半生的境遇有过长期负面影响.玻恩处理学生关系的教训值得学派领袖们认真关注.

马克斯·玻恩;海森伯;经济危机;矩阵力学

玻恩与海森伯之间的关系,是阐释量子力学史的核心故事.由此不仅可以了解玻恩对海森伯的赏识与帮助,还可以较好地感受玻恩为了建立量子力学,而作出的在量子力学经典论文中无法看到的贡献.忽视这一故事,玻恩对量子力学的实际贡献,就大打折扣.没有玻恩的帮助,海森伯就难以成为量子力学建设者、诺贝尔奖获得者、一流物理学家.可以说玻恩对于海森伯恩重如山.但是海森伯的不当言行却曾给玻恩带来诸多烦恼.

有些科学家投身科学研究的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是在洞察自然奥秘后获得很大的精神愉悦与满足.对于这类物理学家来说,虽然他们未必拒绝,但是绝不刻意追求财富、名誉、地位以及权势.也有一类科学家,将从事科学研究视为实现追求世俗成功的一种手段或途径.海森伯似乎更多地属于后一类,他“自幼争强好胜,热衷于成功和出人头地……”[1]著名物理学史家戈革教授对于海森伯其人有过一句比较准确的描写:“海森伯是一位很复杂的历史人物.他对20世纪的物理学贡献甚大,令人衷心钦佩.但是他在为人处世方面,却有许多值得批评、至少是值得分析的地方.”[1]

1 玻恩是位海森伯“控”

海森伯的父亲出生于一个手艺人家庭.海森伯的父母有多个孩子,老海森伯长期以在中学教授古典语文为业,经过多年努力才成为大学教授.第一次世界大战给德国社会带来各种问题:“在这些动荡中,通货膨胀搞垮了德国经济,正好在海森伯于1923年获得博士学位时达到了天文数字的比例.”[1]事实上,在此之前本不富裕的海森伯家里日子就已不好过.1922年索末菲带海森伯去哥廷根听玻尔的著名演讲时,费用即是索末菲支付的,因为“通货膨胀已经迫使海森伯夫妇不再供应沃尔纳旅行费用”[1].海森伯毕业的时候,他父亲的薪金维持家庭的花销更加捉襟见肘.因此,不难想象这个时候找到一个体面的职业,对海森伯意味着什么.然而雪上加霜的是他在慕尼黑大学博士论文答辩时,因为无法回答物理学家维恩的问题,只以较差的成绩勉强获得了博士学位.海森伯不能不担心这一结果对于他今后靠物理学谋生道路的负面影响.这就不难理解海森伯为什么博士答辩第二天,即从慕尼黑赶回哥廷根,胆怯地问玻恩:“我不知道您肯不肯再要我.”[1]

玻恩当然愿意继续留用海森伯做助手.这当然是因为玻恩赏识海森伯的能力和天赋,但也并非全部理由.在玻恩这位前辈眼里,年轻的海森伯几乎是完美无缺的.从玻恩对海森伯第一印象的描写,就可以看出他是多么喜爱这个儿子般的年轻人:他“有着短短的秀发、明亮清澈的眼睛和可爱的表情.”[1]在写给爱因斯坦的信中玻恩这样夸奖海森伯:“海森伯至少和泡利一样有天赋,但是在性格上更加可爱.”[2]在写给索末菲的信中,玻恩则说:“他的天赋是难以置信的,他的优美、腼腆的天性、他的好脾气、他的热心和热诚更是特别可爱的.”[1]在玻恩看来海森伯就是最理想的学生、助手与合作者,用现在的网上语言说,玻恩是海森伯“控”,海森伯如同会施展魔法,彻底博得了玻恩的认可和喜爱.

招人喜爱的海森伯还是极其有心计的人,这使得他愈加讨人喜欢.在他来玻恩这里之前,他就开始认真关注玻恩的研究工作,1922年10月离开慕尼黑前在给索末菲的信中,海森伯说他“已经钻研了玻恩-泡利论文,并已经把玻恩-泡利微扰方法应用到索末菲的氦模型上.粗略计算正好得出了测量到的电离能.”[1]很长一段时间里,海森伯对于玻恩确实是亦步亦趋.1923年1月4日他在给索末菲的信中坦言:“我一直和玻尔与泡利唱反调.”[1]而这正是玻恩通过实例证明玻尔原子理论在很多情况下失效的时期.因此,完全不像后期有些文献所描述的那样,1922年在哥廷根玻尔节上,玻尔与海森伯第一次相识即起化学反应:教授喜爱这位学生,而这位学生无比崇敬这位教授.

玻恩通过与美国金融家高耳德曼接触,赢得其公司的捐助,解决聘用海森伯做私人助教的薪金来源.玻恩还联系德国经济危机时期帮助科学家的特别科学紧急联合会,为海森伯申请研究经费,使海森伯成为受这一临时机构的最早资助者之一.1925年下半年玻恩还从德国文化部为海森伯申请了两年的讲师生活资助.[1]玻恩不擅长学术外的各种交际,但为了给海森伯创造生活与科研条件,玻恩可谓竭尽全力.海森伯在哥廷根开始了快乐的职业物理学研究生涯.多位学友后来都回忆说,当年在玻恩的家里,有一个受欢迎的节目就是听玻恩与海森伯钢琴合奏.

2 海森伯什么做法令玻恩深受其苦?

在解决了海森伯的生存问题之后,玻恩在数学、物理学知识,在科学研究方向方面对海森伯的影响,更是巨大.海森伯自己晚年的回忆对这些有清晰而具体的说明.相关内容,在本文作者的早前的文章[3]中有详细介绍,在此不再重复.在科学研究方面,海森伯没令玻恩失望.在玻恩率领众弟子几年尝试建立量子力学的努力中,在玻恩为弟子们做好数学、物理学与哲学思想的准备,并自己发表《关于量子力学》(1924)等极具启发性的文章之后,1925年在这条道路上海森伯迈出了关键的一步,写出矩阵力学著名的“一人文章”.玻恩与约当迅速将其体系化,三人共同完成了矩阵力学的建立.其后玻恩在公开场合将建立矩阵力学的贡献错误地归功于海森伯一人,但是海森伯在公开场合非但几乎不提玻恩,还公开感谢玻尔甚至爱因斯坦等人对他的重要影响.对此本文作者早期的著述已经多有揭示,在此也不再复述.在本文作者看来,这是玻恩未能与海森伯一同获得1932年诺贝尔物理奖的直接原因之一.而这一结果在玻恩后半生很长时期里,给玻恩带来了各方面的极大伤害,直接影响了玻恩一家的境遇.20世纪30年代初期,爱因斯坦、弗兰克、玻恩、薛定谔先后或被迫或主动离开纳粹德国或其势力范围(类似的还有稍后意大利的费米等人),他们离开原属国后都很快找到了新的教授岗位.当时玻恩在欧美物理界的声望,除爱因斯坦外并不逊色于其他人.但是玻恩只在剑桥获得了非长期的讲师岗位,甚至想到印度获得教授岗位都未如愿.关键的原因是玻恩缺少诺贝尔奖获得者这道光环.海森伯为什么不提玻恩对他的影响与研究贡献?在特殊的纳粹当道的时期,他可能是为了自保.但是确有证据表明在纳粹得势之前和纳粹失势之后的一段时间里,海森伯都曾依然故我地犯这个毛病.本文作者早些年倾向于认为这是海森伯工于心计的主观故意.因为一个客观的事实是,无论他如何夸大玻尔甚至爱因斯坦对他的影响,这都是间接的,而一旦弱化玻恩对量子力学直接做出的伟大贡献,作为合作者海森伯的功绩无疑就更加显得重要和了不起.但是现在本文作者更愿意善意地相信当年的海森伯,是因为被宠坏了而早期少不更事、较晚期不明事理.海森伯早期不正确对待玻恩的重要工作,可以借助于他对待玻恩伟大的贡献之一,即提出波函数的统计解释这一工作的态度看出.海森伯的做法曾引起科学史家派斯的不解:“有点奇怪的是——这使玻恩有一些懊恼——他的论概率概念的论文在早期总是不能被充分认可.海森伯在自己对几率的解释——1926年11月写于哥本哈根——就没有提到玻恩.”[4]而这时,纳粹在德国还不具有决定性的影响力.海森伯的极为欠妥的做法并未使他与玻恩的关系破裂.1933年11月25日海森伯曾寄信给临时栖身剑桥的玻恩[5].在信中他承认玻恩对于矩阵力学的伟大贡献,因而为自己一个人获的诺贝尔奖而感觉惭愧.玻恩终生保存着这封信,可见它对玻恩是不小的安慰.

3 私人情感与原则的博弈

海森伯以及以普朗克为代表的德国物理界充分清楚玻恩的价值.1934年海森伯来剑桥作学术报告期间,他向玻恩转达了德国物理学会的官方口信:已经得到纳粹的准许,请玻恩回德国.玻恩承认:“这对于一个正怀念着家乡的移民来说听起来是很有吸引力的.”[5]思考一下之后玻恩问:“那么这个邀请包括我的妻子和孩子吗?”海森伯回答:“我认为这一邀请不包括你的家人.”[5]玻恩很看重其家人和家庭,海森伯的这一回答令他气愤而断然拒绝.在此有必要把玻恩对于德国的感情,与他对于纳粹的厌恶区别说明.在玻恩离开德国暂居阿尔卑斯山脉的意大利小镇塞尔瓦期间,传回的消息说玻恩决定不再回德国,这令海森伯为之一震,他劝玻恩等一等,到秋天再做最后的决定.他相信事情会好转.[6]玻恩写信告诉海森伯,此时他内心充满痛苦与愤怒,他在德国出生并长大,已经毫无犹太特征.他说如果不是他已经上了报纸上公布的被解职名单,他很可能会继续留在德国.他说自己希望事态好转,但是一种恐惧告诉他没人能使事态好转[6]. 因此如果玻恩留在德国,不意味着他与纳粹同流合污,玻恩自己希望的是像以前一样,纳粹从事着他们的反对,玻恩做着自己象牙塔里的研究.

站在海森伯的角度看,不难想象,纳粹对于一位犹太教授如此“特赦”应该是来之不易的,这一定是海森伯或其他人艰苦努力才争取来的.证据表明,除了海森伯看重玻恩的价值,从私人感情上看,他也不愿意玻恩离开.为挽留玻恩,海森伯也竭尽全力,但以失败而终.海森伯个人的选择是继续留在德国.关于其真实意图以及期间他的作为,有截然相反的说法.本文暂且不参与这个一讨论.

第二次世界大战之后,情感与原则博弈的难题摆在了玻恩面前.纳粹灭亡后海森伯与一些德国科学家被美军俘虏,之后转交给英国,关押在剑桥附近一个叫做farm Hall的地方.半年后他们被释放[6].玻恩固然没忘昔日他这位有天赋的学生和得力助手,但玻恩家族亲戚朋友中,有几十位受害于纳粹.因此如何对待海森伯,玻恩心里不能不矛盾与纠结.1945年在一次英国皇家学会会议上,狄拉克请玻恩推荐海森伯为外籍会员.玻恩立即开始心里打鼓.他觉得如果他这样做对不住自己被纳粹杀害的亲戚朋友[6].玻恩知道约当是一个狂热的纳粹,因此无可原谅.对于海森伯,玻恩本能地认为他不是一个死心塌地投身纳粹的“卑鄙小人”,他的所作所为一定是迫于纳粹淫威的无奈之举.这显然是感情用事.但是玻恩还是想了解一下海森伯在纳粹时期的真相.海森伯的好友魏扎克托人传话给玻恩,说他和海森伯在纳粹时期,实际上是伪装下来为推迟纳粹的原子弹计划的.传话人告诉玻恩不要轻信魏扎克的一面之词.但是玻恩对于海森伯先入为主的情感使其丧失了有限的质疑力.魏扎克的口信虽然并不足信,但成了玻恩说服自己的借口,他告诉狄拉克他愿意推荐海森伯为英国皇家学会的外籍会员.其后玻恩与海森伯之间恢复了书信往来.

1947年年末海森伯应邀到布里斯托大学做学术报告.玻恩也顺便请他到爱丁堡来做报告,海森伯在玻恩家里住了两个晚上.他们开始在一起心绪复杂地叙旧,玻恩与妻子海蒂逐渐感觉到,他们与海森伯之间的友谊“没有变化”.[6]当时战后德国的生活状况艰难,玻恩让海蒂陪海森伯去购买一些日用品,用的是玻恩给他的报告费.海森伯回到德国后,跟索末菲说,在英国他感受到了一些犹太同行私下的某种敌意,但是他说在玻恩家里感觉“就像过去一样美好.”[6]

然而玻恩却明显感受到了失望,他在写给儿子古斯塔夫的信中说:“毫无疑问他(海森伯)的人生哲学受到了纳粹的一些影响.他用一种‘生物学的’信条,将‘适者生存’应用于人类关系.相比于我们认为值得悲哀和遗憾的,他似乎更为德国未成为‘适者’而遗憾.例如,他认为英国从印度撤退是极其错误的,这只能说明英国的软弱和缺乏野心.但是尽管如此,我们还是很喜爱他.妈妈给他很多东西带回哥廷根,给他家以及其他人.”[6]有时候人的理性无法战胜感性.玻恩对于海森伯思想的描述,说明在对待德国、对待纳粹方面,二人之间存在原则上的分歧.由于政治立场的原因,玻恩晚年回德国定居后拒绝约当登其家门,断绝与美国氢弹之父特勒之间的一切交往.但是对于海森伯,玻恩恨不起来.玻恩再次接纳海森伯,很大程度上是出于类似舐犊之情的不可理喻的情感.有了这种感情,虽然他知道海森伯有错,他知道自己心里还有不满,但是他依然还是要关心这个海森伯.在对待海森伯这件事上,在玻恩个人情感与原则的博弈中,原则最后苍白无力地妥协了.

4 海森伯终于“浪子回头”

在向世人客观宣传玻恩的贡献方面,本文作者可以肯定直到1950年初,海森伯还没有什么作为.1949年玻恩邀请玻尔来爱丁堡做报告,事后玻尔寄来了感谢信.在12月26日(此时间是丹麦玻尔研究所Felicity Pors于2014年帮忙提供)写给玻尔的回信中,谈及海森伯,谈及自己当年在建立量子力学过程中的贡献,玻恩说:“在纳粹时期,我不期待他讲出事实,但是战后他仍然什么也不说,这令我非常失望!”[6]

然而从20世纪50年代开始,海森伯逐渐一件件做他早该做而没做的事情.现在我们还不能确定海森伯是迫于外界压力,还是玻恩再次接纳他而使之感动,还是年龄使他亡羊补牢般地终于明白了事理——抑或这几种因素同时起作用使然,总之进入20世纪50年代,海森伯开始说出实话,开始宣传玻恩在建立量子力学过程中对他的影响以及做出的贡献.

在一篇纪念普朗克的文章中,海森伯的表现令玻恩惊讶:“他描写了在哥廷根与玻恩、约当一起拓展克喇摩斯色散理论的过程,并解释说这方面的思考使他放弃了电子轨道的概念,转而注意振幅.他承认(那时)他还不知道矩阵为何物,他将矩阵力学最终数学形式的获得归功于玻恩和约当.”[6]他说:“我有责任强调玻恩与约当在建立量子理论过程中的伟大贡献,而这一直没有得到公众的充分认可.”[6]海森伯把这篇文章复印并寄给了玻恩.玻恩回信说:“我以非常高兴的心情阅读了你的文章,我特别感谢你以如此好的方式提到了我对于(量子力学)发展所做出的贡献.”[6]

对于玻恩的波函数统计解释,前文说到海森伯的态度曾令派斯不解,但是50年代后,海森伯的做法也大有改变.如在1958年出版的著作中海森伯明确指出:“当量子力学的数学体系确定之后,玻恩提出他的概率波思想,给出了这一数学量的清晰定义,被解释为概率波.”[7]在为《玻恩-爱因斯坦书信集》撰写的序言中,海森伯将玻恩与爱因斯坦相提并论:在建立现代物理学的过程中,“爱因斯坦和玻恩都是站在为此做出贡献的人们之前列.”[2]海森伯说爱因斯坦是一个人在工作,而玻恩善于营造和运作卓有成效的学派:“玻恩与爱因斯坦不同,在哥廷根建立了一个理论物理学派,他教授正规的课程,组织讨论班,很快就成功地在他周围聚集起了人数相当多的一批杰出的年青物理学家,他试图同他们一道深入量子理论的未知领域.哥廷根是当时世界上最重要的现代物理学中心之一.……哥廷根由此提供了探索描述原子现象的数学原理的大多数前提条件.”[2]海森伯说玻恩对待学生就像对待家人一样,还有办法激发学生的研究兴趣:“玻恩的家总是对年轻人开放,作为他们的社交场所,任何人如果碰巧在这所大学中或哈茨山的滑雪坡上遇到这群年青人,都会奇怪老师们为何能够成功地使这些年青人将兴趣如此集中于这些困难和抽象的科学问题.”[2]

1962年玻恩迎来80大寿.这一年海森伯发表了一篇文章,名为《贺马克斯·玻恩80寿诞》.在文章中海森伯回顾了量子力学建立前的量子物理状况,肯定玻恩带领大家走出物理学困境的学派领袖素质:“于20世纪早期,出现一个致力于原子模型即玻尔-索末菲量子化条件研究的杰出理论物理研究所.然而它的出现绝不是自然而然的.因为从数学和哲学的角度看,玻尔理论显然是半经典物理学,常常被看做是令人不快的沼泽地,其矛盾不清的数学方法使得其半对半错的物理学结果更多的是猜测,而不是推论.因此,要在这个的领域开拓需要勇气和可靠的物理学直觉.玻恩在这两方面都具有最高的水平.”[8]

在海森伯的回忆中,当时玻恩周围是一群物理奇才,他们攻克物理难关的过程不仅仅有艰辛,也有玻恩为他们营造的值得回忆的美好与快乐:“一批堪称精英的年轻学生与研究人员,包括泡利、费米、约当、Karekjarto、洪德,以及其后的狄拉克、奥本海默、韦斯科普夫等人,他们经常聚集在玻恩身边参与讨论.讨论经常是晚上在玻恩家里宽敞的音乐室里举行,玻恩夫人摆上水果和点心,使讨论更加美好.”

海森伯再次肯定玻恩的贡献,并指出,玻恩弟子们的学术贡献是对玻恩学术传统的发扬光大:“对于哥廷根理论物理圈子所有成员而言,最美好时光就是量子力学的发展时期.玻恩通过他对于各种数学方法的精通掌握,很快就为量子力学建立了牢固并且长久的数学基础.对于量子力学的诠释,他提出了重要的建议:相空间中薛定谔波动方程中波函数的二次幂,不是一个可解释的经典波动物理量,而是与概率有关.不久,狄拉克和约当在此基础上将其扩展为一个完整的量子力学公理体系.而引出这些研究的玻恩碰撞理论,也在此后的基本粒子物理学中被不断证明为一种很有价值的数学工具.作为那个时代的研究人员和教师,玻恩的伟大体现在大量实至名归的学术成就和荣誉中,而且更多地还体现在他众多的学生身上,这些遍布全球的学生在当时将他的科学传统继续发扬光大.”海森伯最后一句话本文作者高度赞成.近年来,本文作者在这方面撰写文章,并通过讲座或学术报告予以宣传,相关报告有:《玻恩如何培养英才》(2014年11月17日于北京科技大学);《玻恩与黄昆合作过程研究》(2015年10月12日于佳木斯大学);《黄昆与玻恩合著<晶格动力学理论>一书过程中的若干细节研究》(2015年11月18日于南京信息工程大学);《玻恩如何影响年轻物理学家?》(2015年12月23日于清华大学);《玻恩如何做导师?》(2015年12月27于北京第九届中国科技史大会).

海森伯在这篇文章中,对于玻恩晚年回到德国后的情况作了说明,并表示学生们希望与玻恩保持永久的密切联系:“1933年玻恩与许多其他学者被迫离开德国离开哥廷根,这对于德国物理学是一个无法弥补的损失.后来他在爱丁堡继续成功地研究与教育人才.令我们宽慰的是,玻恩虽然遭遇到不公正对待,但他心系哥廷根及其德国朋友身上.从爱丁堡退休后,玻恩回到毗邻哥廷根的安静的、风景如画的小镇巴特皮尔蒙特,不再教学只从事研究.令我们欣慰的是他仍然时常参加德国的科学生活——专题讨论会和学术节.如今,他的许多朋友和学生都希望,他与我们的这种联系永久绵长.”[8](玻恩的这封信以上引文由北京科技大学颜锋教授翻译,张德望校译,本文作者在不改变原意的情况下最后对译文做了文字上的修改).

有迹象表明海森伯1950年后关于玻恩的讲话,是发自内心的,并非为了讨好和安慰他的老师.1971年N.Kemmer 和R.Schlapp在关于玻恩的文章中说,在撰写文章过程中海森伯曾告诉他们:“正是哥廷根的特殊精神,正是玻恩以自洽的新量子力学为基础研究目标的信仰,才使他的思想成为丰硕的成果.”[9]此时玻恩去世.海森伯1950年后的诸多表现,标志着玻恩与海森伯之间的师徒关系,得以善始善终.虽然中间(20世纪30~50年代约20年的时间里)由于海森伯的有意或无意,给玻恩带来了很多困窘和不快.

5 余论:如何做好导师?

玻恩一生选学生与助手都是严格把关、宁缺毋滥,因此在他身边的都是些极其聪明也往往个性十足的人.但是玻恩自己的主要心思和精力都是用于教学与研究,他几乎未曾特意思考过如何处理好和这些天才们之间的关系,而一直是本能、率性、不花心思地对待这些后生.这样不难想象虽然玻恩的多数学生都对他怀有感激之情,但是心思不到处一定就难免疏忽.玻恩亲自指导出的博士生奥本海默对他极为不满;与奥本海默类似的还有到玻恩哥廷根学派来深造的哈瓦·罗伯逊,这个人后来在宇宙膨胀说等方面有重要贡献;费米曾在玻恩的哥廷根物理研究所深造半年多,但玻恩未能成为欣赏费米的伯乐,这也成为很多人都感觉遗憾的一件事.玻恩的教训提醒各位学派的领袖和导师们,处理好与后辈的关系是很重要的事,需要高度重视、需要花心思研究学生然后因材施教.不善于处理人际关系的导师,应该设法找到取长补短的可行方法.

[1]大卫·C. 卡西第. 海森伯传(上册)[M]. 戈革,译. 北京:商务印书馆,2002,译者引言.

[2]Max Born. The Born-Einstein Letters[M]. London:The Macmillan Press Ltd,1971:73.

[3]厚宇德、马国芳. 玻恩与玻尔:究竟谁的学派缔造了量子力学?[J].科学文化评论,2015(4):65-83.

[4]阿伯拉罕·派斯.基本粒子物理学史[M]. 关洪、杨建邺、王自华,等译.武汉:武汉出版社,2002:326.

[5]Max Born. My Life[M].London:Taylor & Francis Ltd, 1978:220.

[6]Nancy Thorndike Greenspan.The End of the Certain World[M]. London: John Wiley & Sons,Ltd, 2005:180.

[7] Werner Heisenberg. Physics & Philosophy[M]. New York: Harper & Row Publisheers, 1958:41.

[8] Werner Heisenberg . Max Born zum achtzigsten Geburtstag[J]. Die Naturwissenschaften,Vol. 49, 1962:45.(在原文只能读到这些信息)

[9]Kemmer N,Schlapp R. Max Born:1882—1970[J]. Biographical Memoirs of Fellow of the Royal Society, 1971(12):17-52.

Research on 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Max Born and Heisenberg

HOU Yu-de1, XING Hong-fei2

(1. The Center for Studies of Song History, Hebei University, Baoding, Hebei 071002, China;2. Department of Foreign Languages, University of Science and Technology of China, Hefei, Anhui 230026, China)

The relation between Born and Heisenberg was very important to Heisenberg, it also gave huge influence to Born. Without Born’s help, Heisenberg had little chance to be the major founder of quantum mechanics. The important contribute of Max Born was fade and buried due to the improper words of Heisenberg(also because of wrong words of Born himself to especially exaggerate Heisenberg’s prominent role) for so many years. The fact that could not get the Nobel Prize gave worst influence to Max Born’s half later lifetime. The lessons on Born’s way to handing the relationship with his doctoral and postdoctoral students are worth paying attention to research by all the leaders of academic school.

Max Born;Heisenberg;economic crisis; matrix mechanics

2016-01-20;

2016-03-11

国家自然科学基金面上项目(11375050)资助

厚宇德(1963—),黑龙江明水人,科学技术史博士,河北大学科学技术史教授、博导,中国科学技术史学会理事、中国工程史学会理事,主要研究方向为物理学史与物理文化.

O 4-09

A

1000- 0712(2016)07- 0060- 06

《对玻恩及其学派的系列研究》连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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