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间投资失速需关注非经济性因素

陈建辉

今年民间投资出现断崖式下滑，从2月份开始民间投资增速累计增长显著低于全社会固定资产投资，之后两者的差距逐渐拉大。6月份同比增速下滑至-0.01%，进入负增长区间，1-7月份，民间投资增速仅为2.1%。民间投资是稳增长、调结构和促就业的重要支撑力量，民间资本不给力，“十三五”主要经济指标难以实现。民间资本投资乏力已引起各级政府和社会各界广泛关注，国务院多次向各省区市派出督导组，也委托全国工商联等单位开展第三方评估。

民间资本投资低迷，是种病。各路专家学者认真把脉，查找病根，开除药方。很多人将民间资本投资失速归结为周期性、体制性和结构性原因。有人认为各行各业都是产能过剩，无利可图，企业不愿投；办实体税费高、人力成本高，利润薄如刀片，企业不愿扩大再生产；融资难、融资贵严重制约民间投资；有些领域民营企业想进，却遭遇“玻璃门”、“弹簧门”、“旋转门”。的确，这些经济性因素都是导致民间投资乏力的病因，都是老病因，是老生常谈的问题，但不是所有病因，否则无法解释之前民间投资增速为何能高位运行，如2013年增速23.1%，2014年增速为18.1%。因此，我们关注这一轮民间投资失速不仅要关注经济性因素，还要由表及里，聚焦非经济因素。

非经济因素集中体现在两方面。一方面，民营企业家的不安全感增强，没有安全感就没有发展信心，也就谈不上投资。

一是人身安全。党的十八大以来，中央加大了反腐败斗争力度，经济生态和政治生态大为改善，但在一些案件的查处过程中，不可避免地需要一些企业家协助调查，以及受到边控等限制，个别事例经媒体报道后影响较大。有的企业家对此想不开、内心有所不安，影响了发展信心，也有个别走极端的人，不再追求事业发展，而是到国外去打打高尔夫、晒晒太阳。

二是地位安全。以前党政干部和企业家走得很近，党政干部倾心帮助企业家，为企业发展逢山开路、遇水搭桥，企业家专注发展，积极履行社会责任，回报社会。很多企业家在各级人大、政协、工商联和其他社会组织担任职务，积极参政议政，得到社会的尊重。但这个过程中也出现了政商关系暧昧、权钱交易、利益输送等问题。中央提出八项规定之后，社会风气大为改观。然而有些官员明哲保身、矫枉过正，又开始不愿意和企业家见面，企业家成了不受待见的人。

成都有位企业家反映现在官员像防备艾滋病一样防范我们，以前鱼水关系突然形同陌路，饭不吃、人不见，电话也不接。天津一位民营企业家有次顺路想拜访某银行行长，行长告诉她，现在不比以前，我们还是别见面了，这让她非常失落。从座上宾到不受待见，企业家有种被抛弃的感觉，有点弄不清自己在社会中的位置，影响了他们的投资信心。

三是财务安全。当前经济下行压力加大，有些地方税收吃紧，民营企业，特别是大企业被征收过头税经常发生；有些地方政府部门巧立名目，增加收费、摊派项目，增加了企业负担，剥夺了利润空间，特别是一些乱收费、乱罚款企业意见较大。有的企业家反映家大业大，但受银行制约也大，银行很任性，晴天借伞，雨天收伞，不负责任的压贷、抽贷、断贷让企业很受伤，很多企业不是死于产品不佳、不是死于市场萎缩、不是死于管理不善，而是死于银行抽贷断贷。有些企业为了财务安全，只得傍大款，卖给国有企业，被迫重新戴上红帽子。

另一方面，有些党政干部动力不足、服务意识淡漠，不能很好地为企业排忧解难。现在企业家反映最大的问题，不是党政干部的贪婪，而是不作为、慢作为。

一是不敢担当不会作为。当前国内外经济形势错综复杂，单靠资源型投入、低水平重复建设已经没有竞争力，也不可持续，如何践行新发展理念，很多党政干部不会为、不能为，很多人抱着等等看的心态。中央重视党风廉政建设，习近平总书记要求政商之间要亲也要清，但有些官员仍然认识不到位。如为庆祝陈阳霞提升为江西省纪委党风政风监督室主任，该省省委组织部干部教育处处长程子亮和某企业家在私人会所组织宴请，被发现后受到严肃查处。

与企业家交往“亲”但不“清”而被处分的党政干部不少，很多人开始害怕与企业家交往，怕被人非议，有的官员对企业家唯恐避之不及，更不要说主动联系、鼓励其投资和发展了。有些党政干部对企业家客气得疏远，我不找你，你也别找我。

我国经济进入新常态，改革进入深水区，新业态、新模式层出不穷，急需党政干部做出新的制度供给。但鼓励党政干部试错的机制缺乏，过于强调一票否决和终身追责，很多人摸着石头过河的勇气丧失了，不求有功、但求无过，没有担当的意识，只想当太平官。

二是没了好处不想作为。以前党政干部除了工资收入，还有花样繁多的各种福利和灰色收入，个别人还有黑色收入。中央实施八项规定之后，地方把灰色收入，如公费旅游、招商和各项工作奖励取消了，有些地方矫枉过正把本属于党政干部的福利压缩了，甚至不发了。以前有些党政干部热衷于权力寻租，你办事我收礼，潜规则盛行，有些干部胃口大了，被惯坏了。随着反腐败推进，这块黑色收入不被允许了，断了某些人的财路，有些官员哀叹官不聊生。没有干事的润滑油，很多党政干部缺乏了工作动力，故意不作为、慢作为。

今年是“十三五”的开局之年，民间资本投资出现跳水现象，不能不引起我们的重视。促进民间资本投资，关键要凝聚力量，充分发挥民营企业家和党政干部两个关键的作用。要给民营企业家吃定心丸，既要强调公产神圣不可侵犯，也要保证私产神圣不可侵犯；要保护他们的人身安全，提高社会地位；要依法公开处理企业家涉腐事件，有病治病，不要一棍子打死。要关心党政干部身心健康，不宜用超道德标准要求他们，别忘了他们也是人；对他们既要严加管束，加强教育，也要激励他们，增加收入，要建立创业创新的容错机制，消除他们的后顾之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