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统节日:作为文化时空的校园传承

2016-10-14 03:01翁敏华
非遗传承研究 2016年1期
关键词:传统节日精神传统

翁敏华

节日是人类时间自觉的产物,是一种文化时间。“逝者如斯”,不甘逝者如斯,创造“节日”来抵挡一下,拦截一下。平日是物理时间,节日是文化时间。叙事文艺小说、戏剧里的时间表达,都具有文化时间的性质,历史时间和民俗时间彼此缠绕、相辅相成。从文化哲学的角度看,时间与空间不仅是物质的存在方式,它同时又是人的生命与文化的展开方式。马克思在《1861-1863年经济学手稿》中指出:“时间实际上是人的积极存在,它不仅是人的生命的尺度,而且是人的发展的空间。”人是文化的存在,文化是人的存在方式,人的存在的时间性直接表现为文化的时间性。

同时,节日又是一种文化空间的存在。“文化空间(the Cultural Space)”是联合国《保护非物质文化遗产公约》的一个重要概念,指定期举行传统文化活动,或集中展示传统文化表现形式的场所。节庆活动每每在公共空间举行,广场、庙宇、河岸、山坡,包括本文的关键词:校园。节日文化正是在这样的时空交叉点上,安身立命、继承发展。

一、传统节日文化在校园传承的意义

现代大学的宗旨,一是研究高深学问,二是培养高级人才,三是从事文化的传承和创新。作为非物质文化遗产的传统节日文化的教育和传播,与这三项使命都有关:它是第三项本身;它是研究的重要对象;它以人为载体,是对人的一种塑造,对人特别是青年学生的人文精神与民族精神的一种塑造。它又是大学人文学科服务社会的一个重要方面,体现了“公共知识分子”的参与热情和社会责任感、民族自豪感。

1998年,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于10月5日到9日,召开了“世界高等教育会议”,发布了《21世纪的高等教育:展望和行动》世界宣言,其第一条第四款是:“帮助在文化多元化和多样性的环境中理解、体现、保护、增强、促进和传播民族文化和地区文化,以及国际文化和历史文化。”

这就从“全球化”的文化背景出发,在各国各地区培养高级人才、研究高深学问和服务社会的结合角度,阐述了高等学校在民族文化建设上的使命。

大学应当成为保护传承和创新重建节日文化的重镇,应该开展民族文化普及教育。这不能只是看作一种任务,一种负担,其实,它对我们的大学教育会有所改革,有所促进,有所提升,它会对我们的英才培育和大众教育,起非常好、非常重要的作用。

在今天,都市青年的精神世界有一个很大的问题:知识和兴趣的过于单一,不大容易走进别样的精神生活,而且还不知道这是一个缺陷。同时,大学生的关注点过于私人化,很少想到应该为祖国、为民族、为身处的时代做点什么。少数学生不同程度存在着国家意识不强,民族优秀文化传统淡薄,民族自信心和自豪感减退。因此,为保护和研究祖国的非物质文化遗产做点什么,可以成为检测一个人特别是青年学子精神生活的一个重要指标。

中国传统节日是中国非物质文化遗产的一大宗,是祖国传统文化的一大宗遗产。

今天,中国各地各界关于保护重建祖国传统节日文化、振兴和发扬优秀的民族精神的呼声日高。我们觉得,重建传统节庆文化不能只停留在口头呼吁上,现在缺少的正是实践环节的抓手和平台。祖国的传统节庆文化属于非物质文化遗产,她的传承载体只能是人,是人本身。而人的群体中,年轻人是格外重要的一支力量。只有年轻人对传统节日有感情了,想过、会过、喜欢过了,发挥创造力把传统节庆发展了,传统节庆文化深入到青年一代的内心深处了,我们的传统节日才有望得到保护和传承。而年轻一代也能在其中得到树根立魂的教育。

二、关于传统节日文化的教育平台

《传统节日与民俗文化》首先是作为上海师范大学女子文化学院的指定选修课,由笔者始开设于2005年,当时是配合“三月三女儿节”的复兴而开设的,主要为本科三年级学生开设,2007年开始同时亦作为研究生的选修课,在人文与传播学院开设,内容各有侧重和深浅区别。在历史沿革和民俗遗存的交叉上考察文化现象,展示中国人的生活方式和审美心态。

我们将大学生亲近传统节日文化的系列活动与指定选修课《传统节日与民俗文化》相结合,依托这门课以保证系列活动的学术含量与文化含量;借助传统节日系列活动以改革课程的面貌,使它更加活泼生动,更加贴近生活,更加服务于当下,提升其文化品味及对祖国文化建设的参与度。

本课程探索的是:传统文化参与现代生活的可能性。传统文化是我们中华民族先人留给我们的宝贵的文化遗产,是可以世世代代滋养我们心灵、丰富我们精神的宝贵资源。

本课程的创新点还体现在这么三个结合上:课程教学与校园文化活动相结合、学生课堂教学与社会实践相结合、书本教学与民俗“田野调查”相结合。这样,让大学生了解传统文化,热爱传统文化,让传统节日走进年轻人的心目之中,使他们树立起保护传承民族传统文化的使命感和责任心,产生一种互动效应。

上海师范大学举办三月三女儿节活动

上海师范大学女学生参加“女子汉服成人礼”

本课程实践的教学手段亦颇具创新性。在课堂教学的基础上,结合具体节日,让学生们实践节日礼仪、学做节日礼品和食品,增强他们的动手能力,也增强了生活感和生活气氛,打破了单一课堂教学的局限,使其兼具理论性和应用性。

本课程实践是对传统文化的现代阐释。“传承和重建传统节日文化”,重点在重建。毫无疑问,传承的最终目的是为了现在,为了提高现代人特别是年轻学子的民族自信心和自豪感,提高现代人的生活品质和丰富性。比如,“三月三女儿节”的古俗是祓禊沐浴,我们的现代化阐释就采用了游泳和花水点额(简化);五月五端午节要划龙船,我们就举着小龙旗划船,意在表现现代人的豪气和团队协同精神,等等。

本课程具有开放的性格,已经延伸出学生社团“女儿社”,创办了学生刊物《女儿道》等,使这一课程在多角度多层次上为培育学生成材服务。

“教学相长”是这一教学成果的追求。我们要求学生在课堂教学中得到历史知识和理论知识后,用于实践环节。我们充分发动学生参与,尽量让更多的人加入其间,从策划到实施,从组织到宣传,都由学生在老师的指导下进行,让师生共同参与,共享成果,尤其是“创新”部分,学生们有许多创意被采纳,让其主要成为学生们锻炼和展示才华的平台。如春节学习包饺子、剪窗花;清明学习风筝的制作和放飞;端午包粽子和做香囊;七夕做针线乞巧;中秋学唱曲和月下踏歌;重阳登高、赏菊和做重阳糕等,这样,让学生能够生动活泼地体验中华文化之精髓,体验一般中国人的生活态。只要持之以恒,必定能够增强中华文化在国内的传承力和在国际上的影响力。

笔者认为,过传统节日若是只是作为校园文化活动,不免肤浅,也许只是一时热闹;如果能够有一门课程作为平台,就会有保障得多。

三、校园可以成为发扬节日狂欢精神的好场所

我们看到这样一种文化现象:许多传统节日允许人们做点“坏事”。中秋夜可以外出在人家地里偷点东西吃,叫“摸秋”;元宵节,中原一些地方民间有“骂元宵”习俗,允许骂人,骂山门,有的甚至拿腔拿调地唱着歌骂;泼水节,一些少数民族拿着水盆甚至水桶,把认识不认识的人泼个精湿;西方的4月1日“愚人节”,允许说谎骗人,愚弄人;万圣节,孩子们可以戴着可怕的面具,半夜三更到各家各户敲门骚扰,恶作剧,去闹、去讨糖果吃,做一回“乞丐”甚至“强盗”;西班牙的西红柿节,可以把成车的西红柿乱抛乱掷,打得人身上鲜“血”淋漓,照平常的眼光看,简直是极大的浪费,败家子一个。即便是当今最具世界意义的圣诞节,也有“欺骗”的存在:大人们把自己买的东西,冒充圣诞老人送的礼物,放在孩子床头,让他们节日一早醒来,就深信圣诞老人已经“叮叮当、叮叮当”地来过了。日本则在他们的“大晦日”(大年夜)有“砸次透那”活动,也是两拨人躲在暗处互相谩骂。

中外节日有着这样惊人的一致性,使得我们不得不换一种思路来思考问题。我们看到:这其实是一种节日狂欢,一种人类物质、精神生活不可或缺的短暂“出格”。人类是大自然母亲的孩子。在节日这样的特殊时点,“母亲”不但提供种种美味佳肴让“孩子”们尽享口福,还允许甚至鼓励他们做点平时不可以做的“坏事”:打打闹闹、小偷小摸、破口骂人、伸手乞讨、说谎欺骗、浪费捣乱,等等。巴赫金说,节日狂欢形式“仿佛在整个官方世界的彼岸建立了第二世界和第二生活”,而人们在“第一世界和第一生活”中积累起来的劳累、压力、情绪垃圾,可以在“第二世界和第二生活”中得以宣泄和消解。

或许,安顿人们不太光彩的欲望,原本亦是节日文化的一个题中之义,且,这些“坏事”也不会有太坏的后果:“摸秋”摸到的东西所值无几;“骂元宵”像是对话对歌、批评与自我批评;“西红柿大战”当然不是真的战争,只要回家把“血迹”洗净即可;愚人节愚弄人更像是开玩笑;圣诞节大人们假扮圣诞老人送礼物,则是一种“善意的谎话”。这些“坏事”中蕴含的是一种笑谑精神。“笑谑”也是巴赫金提出的一个狂欢节概念,他甚至将其提到“笑谑原则”、“笑谑文化”高度。他指出,民间笑谑文化有以下种种表现:喊绰号、亲昵地骂人、说脏话、取笑、互相拍肩、拍肚皮(典型的狂欢节动作),亵渎神灵。节日笑谑一是自嘲,二是嘲人,三是亵渎神圣权威,四是藐视秩序。笑谑精神,是一种平等精神,一种无忧无虑、“无法无天”的精神。人们放下架子,忘却烦恼,走出身份,戴上假面具,或者浓妆艳抹,美化或丑化自己,弄一个连自己都不认识的自己出来。乐一乐,减减压,消除消除紧张,明天,就能够精神抖擞地回到秩序、回到工作里去了。有序——无序——有序,正是人类日常生活与节日生活的交替。

按笔者在上海师范大学女子文化学院“三月三女儿节”等实践看,在大学生中,在校园文化中,建立狂欢机制来得比较容易。

2005年是乙酉年,上海师范大学女子文化学院将农历三月初三定名为“女儿节”,发起“找回三月三,欢度女儿节”的活动,唤回传统记忆,糅合现代元素,实践大学参与对祖国非物质文化遗产的保护,于4月11日(农历三月初三)举行庆典,并在前后几天里开展游泳、放风筝、对歌、时装秀、茶艺表演、手工艺表演、捐助失学女童等活动,旧节新过,热闹纷呈。师生们通过节日获得了认同感和凝聚力,加深了对祖国传统文化的认识和热爱,提高了国家意识和民族自豪感,寻找到大学参与保护祖国非物质文化遗产的很好的途径。除此,女生们的狂欢精神也得到了发扬,不但那天疯到很晚,且两个月疯一番,她们自己找时间和空间去疯,甚至毕业后还隔三差五地利用传统节日疯到一起去。这一姐妹情,也许会延续终生。

节日狂欢精神是一种解放精神。人们从日常生活的规矩、等级、身份、性别里面解放出来,给自己一个放浪形骸的机会。巴赫金说,“狂欢节类型的节庆活动和与之有关的各种笑谑性演出”,“仿佛在整个官方世界的彼岸建立了第二世界和第二生活”。这样的身心解放对于建设天人和谐、人事和谐与个人和谐的身心,是非常有作用的。“官方世界”所建立的秩序、规则和等级制度,是人类社会之必须,但是,这些秩序等级和规矩,又会对人形成一种压力,如果长时间生活在这样的压力下,人们的健康和心理就会出现问题,这就是何以人类的祖先要发明“节日”这些个时点、让人从“日常”里走出来、过一过“非常”的日子即节日(第二生活)的根本。

笑谑文化是幽默世界观的一个体现。幽默世界观看世界,不是一味地乐观,也不一味地悲观,幽默世界观的人生态度是:善意嘲讽。是嘲讽的,因为我们生活的时代和地域并不尽如人意;又是善意的,我们对不如意处并没有看死,我们还是期望它一点点好起来,并参与到实现理想境界的建设中。巴赫金总结狂欢节笑谑文化特性时指出:除了“全民性、节庆性、乌托邦性质”外,“还有世界观深度”。[1]而幽默世界观,难道不是我们今天最值得提倡的么?

狂欢就其本质而言,带有一种破坏的因子。节日浪费是一种积极的“浪费”,节日破坏是一种建设性的“破坏”,有破有立,破了抑郁沉闷,建立起来的,正是人们新的健康精神,新的积极向上的生活态度。

国人,特别是上海人的节日狂欢精神是不够的。袖手旁观者众,全身心投入者少,戏谑幽默的成分少,自发的狂欢少,室外狂欢的条件不足。这的确是当前海派节日狂欢文化建设的一个难题。笔者曾经观看过2009年上海旅游节的开幕式和淮海路巡游,情况正是这样:彩车巡游后观众堵在路上等待地铁开门,人山人海。若是那时音乐声不停,有几个人引领一下,立即就可以营造出一种歌舞并作、众人狂欢的场面。可惜了!

共和国60周年的国庆联欢晚会上,国家领导人“与民共舞”的环节,则给予我们以新的信心:中国人还是狂欢得起来的!我们可以首先在比较安全的校园里发扬节日狂欢精神,以点带面,逐步参与上海的狂欢文化重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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