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宋时期制笔业重心的地理变迁

2016-10-13 01:23:45
关键词:制笔时期

陈 涛

(北京师范大学 历史学院,北京 100875)



唐宋时期制笔业重心的地理变迁

陈涛

(北京师范大学 历史学院,北京100875)

唐宋时期,制笔业取得重大发展,一方面,制作区域向全国范围迅速扩展,北方制笔业产地主要是向东扩展,南方制笔业产地主要是向东南和西南地区扩展;另一方面,生产重心向南方地区逐渐转移,唐代前期,制笔业重心尚在北方地区,唐代中后期,南方制笔业迅速发展,重心逐渐南移,五代十国时期,重心加速南移,至北宋中期,重心已完全转移到南方,尤其是江南地区。这些变化与唐宋时期政治、文化中心向东移动,经济重心向南移动的发展态势具有一致性。

隋唐五代时期;北宋时期;制笔业;重心;南移

制笔业是重要的手工业生产部门。秦汉时期,制笔业中心主要是在关中地区。魏晋南北朝时期,北方制笔中心由关中地区向今山西、河北地区转移,自晋室南迁后,江南地区日益成为重要的制笔中心,但就整体而言,制笔业重心仍在北方黄河流域(本文中所言南北,以秦岭淮河一线为分界线)[1]23-26。唐宋时期,制笔业得到空前发展[2]79-86,[3]26-32。关于此间制笔业的重心问题,学界已有论及,程民生先生认为,宋代南方地区的制笔业不如东京、京东兴盛[4]203-204;葛金芳先生则提出南宋时期制笔业重心南移江浙的观点[5]314-317。

由于传世文献中关于制笔业的资料不多且极为零散,故而研究难度颇大。前辈学者虽然已取得一定成果,但是一方面对文献资料挖掘不够,另一方面未能充分利用考古资料,相关研究显得薄弱,以致遗有缺憾。有鉴于此,笔者拟在前辈学者研究的基础上,充分挖掘考古资料,并结合文献材料,对唐宋时期制笔业的地理分布略加探讨。

一、隋唐五代时期制笔业的地理分布

(一)北方地区制笔业的地理分布

隋唐五代时期,北方制笔区域主要有长安、陇右、西州、瀛州、沧州、贝州、博州、相州、汝州等地。

唐都长安,是全国最主要的制笔中心之一,这里汇集了大量官私制笔工匠。仅中央及东宫机构中的弘文馆、集贤殿书院、秘书省、崇文馆、司经局等就有官府制笔工匠二十余人 。除此之外,也有不少民间工匠,如《冥报记》卷下《唐长安市里》中记载有活动于东市的笔工赵土次。可以想见,在繁华的都城长安两市,当时的笔匠并不会仅有赵土次一人,应该为数不少。

陇右地区,“多以青羊毫为笔”[6]21。关于该地制笔的具体情况,文献记载不详,但据S.4411号文书《樊崇圣纳笔历》可知,仅笔匠樊崇圣一人自四月二十九日至十一月三日的六个多月里就纳笔268管,而敦煌地区的笔匠恐怕不会只有一人。由此可以推断,当地的制笔业应有一定规模。

西州,治高昌(今新疆吐鲁番东南)。据考古资料可知,新疆吐鲁番地区阿斯塔那——哈拉和卓墓地出土有盛唐至中唐时期(七世纪中至八世纪中)的毛笔[7]11,巴达木墓地出土有麴氏高昌国(六世纪初至七世纪中)至唐西州时期的毛笔[8]57。由于唐代制笔技术开始传向边地,故而当地所出毛笔有可能为本地制造。

瀛州、沧州、贝州、博州。既然瀛州河间郡、沧州景城郡、贝州清河郡、博州博平郡四地所出兔皮为集贤殿书院制笔的笔材[9]1422,那么当地亦或有制笔业。另据《北户录》记载:隋炀帝“取沧州兔养于扬州海陵县,至令劲快,不堪全用,盖兔食竹叶故耳”[6]21。此则材料进一步说明沧州等地兔毫佳,便于制笔。

相州,治安阳(今河南安阳)。《旧唐书·张亮传》云:张亮“至相州,有邺县小儿,以卖笔为业”[10]2515。由此可知,相州应有制笔业。

汝州有制笔业。《文房四谱》记载:“石晋之末,汝州有一高士,不显姓名,每夜作笔十管,付其室家,至晓,阖户而出,面街凿壁,贯以竹筒,如引水者。或人置三十钱,则一管跃出,十笔告尽。虽势要官府督之,亦无报也。其人则携一榼,吟啸于道宫佛庙酒肆中,至夜酣畅而归,其匹妇亦怡然自得。复为十管,来晨卖之,如此三十载。后或携室徙居,杳不知所终。”[11]16汝州一个笔工一晚即可制笔十管,数量颇为可观。

(二)南方地区制笔业的地理分布

隋唐五代时期,南方制笔区域主要有宣州、舒州、扬州、升州、杭州、越州、吉州、蕲州、均州、郴州、邛州、嘉州、昭州、富州、春州、勤州、韶州、番禺等地。

宣州制笔业自东晋以来颇具名气。至隋唐五代时期,宣州成为重要的制笔中心,《北户录》记载,“宣城岁贡青毫六两,紫毫三两,次毫六两”[6]21,《新唐书·地理志五》记载:“宣州宣城郡土贡笔。”[9]1066唐代,宣笔名扬海内外,深得百官公卿、文人士子青睐,诗歌辞赋中对其多有咏赞。

舒州有制笔业,柳公权“曾得舒州青练笔,指挥教示,颇有性灵”[12]433。

扬州亦有制笔业,著名笔工为李郁。据《九国志》记载:彭玕雅好儒学,“广陵笔工李郁者,善为诗什,玕尝贻书于郁,以白金十两市一笔;又令郁访石本五经,卷以白金百两为直”[13]122。

升州所制笔精良,为土贡之物,《新唐书·地理志五》记载:“升州江宁郡土贡笔。”[9]1057

杭州以鸭毛制笔。《北户录》记载:“昔溪源有鸭毛笔,以山鸡毛雀雉毛间之,五色可爱。”[6]21据《浙江通志》“昔溪出黄岭”[14]383,又据《咸淳临安志》黄岭,在於潜县西二十里[15]328,而於潜县隶属杭州[16]604。由此推之,杭州当有制笔业。

越州所制笔亦颇精细,为土贡之物,《新唐书·地理志五》记载:“越州会稽郡土贡笔。”[9]1060

吉州新淦县有制笔业。段成式《寄余知古秀才散卓笔十管软健笔十管书》中云:“前寄笔出自新淦,散卓尤精,能用青毫之长,似学铁头之短。”[17]8232据《元和郡县图志》记载:新淦县,“本汉旧县,豫章南部都尉所居,县有淦水,因以为名。陈割属巴山郡。隋开皇中废郡,县属吉州”[16]674。宋人岳珂《玉楮集》中亦云:“唐世有刺郡江表者,时宰嘱以新淦出笔,令制以寄。”[18]455

蕲州所制鹿毛笔十分有名,为土贡之物,《新唐书·地理志五》记载:“蕲州蕲春郡土贡鹿毛笔。”[9]1054

均州以鼠须制笔,《北户录》注云:“均州岀鼠须笔。”[6]21

郴州有制笔业。李伯康为郴州刺史时,曾寄赠纸笔给韩愈,韩作《李员外寄纸笔》诗云:“题是临池后,分从起草余。兔尖针莫并,茧净雪难如。莫怪殷勤谢,虞卿正著书。”韩醇注曰:韩愈“贬阳山,过郴州,谒李使君。明年以黄柑遗李,李寄以纸笔,公作此诗以谢。”[19]213-214又,杨於陵曾寄赠郴州笔给柳宗元,柳作《杨尚书寄郴笔知是小生本样令更商榷使尽其功辄献长句》一诗。

邛州、嘉州等蜀地亦有制笔业。《北户录》注云:“邛州取羊腋下族毛为笔,嘉州以马毛为笔。”[6]21另据《文房四谱》记载,“蜀中出石鼠,毛可以为笔”[11]9,则知蜀地尚有鼠毛笔。

昭州、富州、春州、勤州等地多以鸡毛制笔,《岭表录异》云:“昭、富、春、勤等州,则择鸡毛为笔。其为用也,亦与兔毫不异。”[20]8

韶州亦以鸡毛制笔,《北户录》曰:“韶州择鸡毛为笔。”[6]21

番禺等地以鹿毛、野狸毛制笔,如《岭表录异》云:“番禺地无狐兔,用鹿毛、野狸毛为笔。”[20]8又据《北户录》记载:番禺诸郡“多以青羊毫为笔”[6]21,则可知当地也有羊毫笔。

二、北宋时期制笔业的地理分布

(一)北方地区制笔业的地理分布

北宋时期,北方制笔区域主要有开封府(东京)、京东路宋州(南京应天府)、曹州(兴仁府)、潍州、徐州、济州、单州、河北东路沧州、德州、河东路等地,其中尤以汴京及京东地区为最盛。

都城开封府,是全国最主要的制笔中心之一,聚集了大量官私制笔工匠。仅翰林院中就有官府“笔匠十七人”[21]3119。民间笔匠更是人数众多,欧阳修诗云:“京师诸笔工,牌榜自称述。累累相国东,比若衣缝虱。”[22]768黄庭坚《书侍其瑛笔》曰:“今都下笔师如猬毛,作无心枣核笔,可作细书,宛转左右,无倒毫破其锋。”[23]744都城笔匠中名手不少,如有李文政、吴无至、侍其瑛、赵文秀等人。据《谈苑》记载:“是时,京师有李文政善系笔,士大夫多用之。”[24]312吴无至,初为“豪士,晏叔原之酒客”,后“乃持笔刀行,卖笔于市”,黄庭坚“问其居,乃在晏丞相园东”,吴“作无心散卓,小大皆可人意”[23]742。侍其瑛,“本良家子,少年流宕京师。元丰中(1078—1085),以笔为业,入太学供诸生甚勤,不计其直辄与之,率日至或二三日一至。自尔稍稍受知当世公卿大夫,遂以笔名家”[25]40。赵文秀亦以制笔闻名京师,相国寺每月五次的万姓交易中即有“赵文秀笔”[26]288。

京东路制笔业兴盛,名工辈出。李昭玘言:“东州笔工,视他处为最胜。前辈如睢阳元道宁、曹南屈士安、金乡韩振、营丘梁道,皆为士大夫所称。近时彭门出一彭嵩,与数人相先后,今已亡矣。惟巨野秦颖、丘自然,工虽不同,各有妙处。比又得单父王玠,制作精密,已与时流并驰而独骎骎未已也!”[27]301从中可知,京东地区宋州(应天府)、曹州(兴仁府)、潍州、徐州、济州、单州等地皆有不少制笔名手。

河北东路沧州、德州。《太平寰宇记》记载,沧州土产兔毫毛[28]1325;《宋会要辑稿》记载,德州土贡兔毫毛[21]5777,说明这两地制笔原料甚佳,可能也有制笔业。

河东路亦有制笔业,著名笔工有柳材,《姑溪居士集》云:“元祐中(1086—1094),钱塘倪本敦复通守当涂,一日扺书相问劳,藉以十笔,其籖云:河东柳材。予时方学书,得笔试之,颇相入。”[29]467

(二)南方地区制笔业的地理分布

北宋时期,南方制笔区域主要有淮南东路扬州、泰州、淮南西路庐州、和州、两浙路杭州、苏州(平江府)、润州、明州、常州、秀州、江南东路升州(江宁府)、宣州、歙州(徽州)、池州、信州、江南西路袁州、荆湖南路、荆湖北路安州(德安府)、成都府路嘉州(嘉定府)、梓州路、广南东路、广南西路等地,其中尤以淮南路、两浙路和江南东路为盛,而宣州最为著名。

淮南路制笔业发达,东路有扬州、泰州等地,西路有庐州、和州等地。

扬州著名笔工有吴政、吴说父子。广陵人吴政精于制笔,政亡后,“其子说颇得家法”。苏轼用吴说笔甚感满意,有言曰,“前史谓徐浩书锋藏画中,力出字外”,“若用今时笔工虚锋涨墨,则人人皆作肥皮馒头矣。用吴说笔,作此数字,颇适人意”[30]2235。苏轼与吴说相交多年。宋哲宗绍圣乙亥(1095)春,苏轼至广陵,“吴说以笔工得子瞻书吴砚铭”[30]2236。

泰州著名笔工有海陵县人萧询,询“少能识毫作笔”[31]358。

庐州舒城县有制笔名工张真,黄庭坚《跋所书戏答陈元舆诗》云:“绍圣三年(1096)九月壬寅,林表亭与东莱吕东玉对棋罢,眉山杨明叔作墨瀋,请作大字,试舒城张真笔,烧烛寸余。”[23]1613

和州著名笔工有柳东、柳载、柳之庠等人。李之仪曾寻访河东笔工柳材,未果,后得知“材乃历阳人,死已久矣,为之怅然”,其后,“过少广书室,得柳东,所艺宛转抑扬,二十年之负怳然见慰。问之,盖材族人。于是知典型渊源,不无所自来也”[29]467。晁说之《题萧询笔》所载杰出笔工中有和州柳载[31]358。王之道曾作诗赠给笔工柳之庠,诗云:“我昔丞历阳,好笔得柳生。维时习治久,群盗方纵横。生售数毛颖,一一简择精。作字可人意,为我供笔耕。”[32]20

两浙路杭州、苏州(平江府)、润州、明州、常州、秀州等地制笔业兴盛。

杭州著名笔工有吴皓、程奕、李正方等人。钱塘人吴皓为官府造笔,其笔尤妙,“世莫能偕”。李无惑,“同安人,善小篆,为翰林待诏”,“徐铉、郑文宝、查道、高绅、申革、葛湍皆江东人,善篆,弗能及也”,其字劲健端妙,“士大夫家藏之以为宝”。无惑常蓄藏吴皓笔数十百管,语人曰:“皓死,当绝笔。”后为常参官,“宰邑岁常寄万钱,市大笔于皓”[33]671。程奕制笔精良,深得苏轼推重,苏轼曰:“近世笔工,不经师匠,妄出新意,择毫虽精,形制诡异,不与人手相谋。独钱塘程奕所制,有三十年先辈意味,使人作字,不知有笔,亦是一快。吾不久行当致数百枝而云,北方无此笔也。”[30]2233晁说之《题萧询笔》所载杰出笔工中有杭州李正方[31]358。

苏州(平江府)著名笔工有仲璋、俞俊。晁说之《题萧询笔》所载杰出笔工中有苏州仲璋、俞俊[31]358。黄伯思曾于“崇宁壬午岁(1102)九月十二夜,试姑苏仲璋笔”[34]95。苏轼十分推崇俞俊笔,作诗云:“笔工近岁说吴、俞,李、葛虚名总不如。虽是玉堂挥翰手,自怜白首尚抄书。”[35]2622

润州有制笔业,晁说之《题萧询笔》所载杰出笔工中有润州陶颖[31]358。

明州所制羊毛笔甚好,《鸡肋编》云:“江浙无兔,系笔多用羊毛,惟明、信州为佳,毛柔和而不挛曲;亦用鹿毛,但脆易秃。”[36]24

常州许氏,世代制笔,《萍洲可谈》记载:“近世笔工,宣州诸葛氏,常州许氏,皆世其家。”[37]146其中许頔所制笔甚精,蔡襄称“常州许頔所造”笔极佳,为“奇物”[38]699。晁说之《题萧询笔》所载杰出笔工中有常州许遇[31]358。

秀州亦有制笔业,晁说之《题萧询笔》所载杰出笔工中有秀州沈明[31]358。

江南东路升州(江宁府)、宣州、歙州(徽州)、池州、信州等地制笔业繁荣。

升州(江宁府)所制笔质量精良,《元丰九域志》记载:该地每年土贡笔五百管[39]240。

宣州,是全国最主要的制笔中心之一,每年土贡笔五百管[39]241。当地的诸葛氏精于制笔,世代以此为业,苏轼曾言:“诸葛氏笔,譬如内库法酒、北苑茶,他处纵有佳者,殆难得其髣髴。”[40]105《墨庄漫录》引何去非诗云,“坐令宣城工,无复夸栗须”,注云:“宣城出栗鼠须笔。”[41]151而鼠须笔尤以诸葛高所制最有名,蔡襄言:“宣州诸葛高造鼠须散卓及长心笔,绝佳。”[38]699诸葛高制笔技术精湛,欧阳修赞曰:“宣人诸葛高,世业守不失。紧心缚长毫,三副颇精密。硬软适人手,百管不差一。”[22]767-768梅尧臣更是直言:“笔工诸葛高,海内称第一。”[42]1093-1094正是由于宣笔闻名于世,故而文人士大夫常将宣笔馈赠友人,魏野作《送宣笔与成都司理刘大著》诗云:“宣城彩笔真堪爱,蜀邑红笺更可夸。雅称风流刘大著,闲时题咏海棠花。”[43]922除诸葛氏之外,著名笔工还有葛生。林逋曾得葛生所制笔十余筒,其中“精妙者二三焉。每用之,如麾百胜之师,横行于纸墨间,所向无不如意”,故“作诗二篇,以录其功”[44]146。

歙州(徽州)作为重要的制笔中心,名工颇多,有吕道人、吕大渊、张遇等人。黄庭坚云:“吕道人非为贫而作笔,故能工”,“吕大渊心悟韦仲将作笔法,为余作大小笔,凡二百余枝,无不可人意”,“张遇丁香笔,捻心极圆,束颉有力”,“作藏锋笔写如许大字,极可人意,最妙是锋少而有力也”[23]1689-1690。

池州所制松管笔十分有名,宋人诗文中多有称赞,如梅尧臣《九华隐士居陈生寄松管笔》诗云:“春松抽痩梗,削束费长毫,鸡距初含润,龙鳞不自韬。尝为大夫后,欲写伯夷高,一获山家赠,令吾愧汝曹。”[42]524又如孔武仲《赋得九华松管笔》诗云:“松枝为管京邑无,山翁持赠最勤渠。千年自饱幽涧雪,一日忽快南窗书。但知来处已潇洒,况复毫端精有余。茅斋举眼有真率,象齿琅玕浑不如。”[45]10273

信州弋阳县笔工李展以能作鸡距笔驰名于世,黄庭坚《书侍其瑛笔》云:“弋阳李展鸡距,书蝇头万字而不顿,如庖丁发硎之刃。”[23]744另外,信州所制羊毛笔亦极佳[36]24。

江南西路袁州有制笔业,王庭珪曾赠诗给宜春笔工,诗云:“宜城一变宣城样,入手便如锥画沙。但喜中书头未秃,不妨诗老梦生花。”[46]16861

荆湖南路多以鸡毛制笔,《鸡肋编》云:“湖南二广又用鸡毛,尤为软弱。”[36]24

荆湖北路安州(德安府)亦有制笔业,著名笔工“安陆成安道”[37]146,驰名于世。

成都府路嘉州(嘉定府)等地的制笔业自唐代以来发展较快。《文房四谱》记载:“蜀中亦有用羊毛为笔者,往往亦不下兔毫也。”[11]9嘉州(嘉定府)著名笔工有严永,黄庭坚《示王孝子孙寒山诗后》云:“戎州城南僦舍中,试嘉阳严永獭毛笔。”[23]1406

梓州路有制笔业,《邵氏闻见录》云:“薛俅肃之为梓州路提刑,市有道人卖兔毫笔。”[47]174

广南地区自唐代以来就有制笔业,北宋时期,制笔区域已不断扩大。不过,当时广南东路和西路仍多以鸡毛制笔,《萍洲可谈》云:“广南无兔,用鸡毛,然毛匾不可书,代匮而已。”[37]146宋徽宗崇宁三年(1104)十一月,黄庭坚谪居广南西路宜州,时“案上有墨瀋而佳,笔莫在”[23]679,因以三钱买鸡毛笔。

三、唐宋时期制笔业的产地扩展与重心南移

自隋唐五代至北宋时期,制笔业的地理分布出现较大变化,这种变化突出表现在两个方面。

(一)制笔业产地不断扩大

通过考察隋唐五代与北宋时期制笔产地的地理分布,我们可以明显地看出,北宋时期,南北区域的制笔产地都在不断扩大。在北方地区,位于今河南、山东等地多个州县的制笔业取得重大发展,以今山东省为例,隋唐五代时期的制笔产地有博州1处,而北宋时期有曹州(兴仁府)、潍州、济州、单州、德州5处,增加了4处;在南方地区,位于今安徽、江苏、浙江等地多个州县的制笔业取得极大进步,以今安徽省为例,隋唐五代时期的制笔产地有宣州、舒州2处,而北宋时期有庐州、和州、宣州、歙州(徽州)、池州5处,增加了3处。

(二)制笔业重心逐渐南移

隋唐五代时期,制笔业产地分布较广,从数量统计上看,南方比北方占有优势。不过,需要注意的是,《北户录》《岭表录异》等记载南方制笔业的史料,成书较晚,其反映的多是唐代中后期的情况。

唐代前期,制笔业重心仍在北方,都城长安是全国最大的制笔中心,其他地区均无法与之相比。唐代中后期,如《北户录》《岭表录异》及唐人诗文等资料中所反映,南方制笔业有了进一步发展,尤其是宣州成为重要的制笔中心。另据贡笔地区统计情况(表1)看,由于《唐六典》《通典》《元和郡县图志》《贞元十道录》中未见记载,只有《新唐书》记载宣州宣城郡、蕲州蕲春郡、升州江宁郡、越州会稽郡贡笔,这些州郡都位于南方(江南),所以说明南方笔的质量精良,而《新唐书》反映的是唐代中后期的土贡*王永兴先生曾对《唐六典》《通典》《元和郡县图志》《贞元十道录》和《新唐书》五种文献所载六次土贡的时间作过研究,认为《唐六典》所载土贡是开元贡,《通典》所载土贡是天宝贡,《元和郡县图志》所载土贡是开元贡与元和贡,《贞元十道录》所载土贡是贞元贡,《新唐书》所载土贡是长庆贡(王永兴《唐代土贡资料系年——唐代土贡研究之一》,《北京大学学报》(哲社版)1982年第4期)。情况。有关学者的研究表明,土贡不仅具有象征意义,而且具有实用性,“在制定天下贡物的当初,是以实用目的来制定物品种类的。以后贡物的不断改变和增加,可能也反映了不同时期皇帝的实用目的”[48]197。因此,从实用角度考察,南方地区的制笔业在唐代中后期已经具有显著优势,制笔业重心正逐渐向江南地区转移。

表1 唐代贡笔地区统计表

五代十国时期,宣州的制笔业继续发展。南唐李从谦“用宣城诸葛笔,一枝酬以十金,劲妙甲当时,号为‘翘轩宝箒’,士人往往呼为‘宝箒’”[49]90。

北宋时期,南北各地的制笔业都有很大发展,总体来看,南方具有明显优势。另据贡笔地区统计情况(表2)看,北方的沧州、德州贡兔毫,南方的升州(江宁府)、宣州贡笔,其中《太平寰宇记》反映的是五代至宋初的情况,《宋会要辑稿》反映的是北宋前期的情况,《元丰九域志》和《宋史》反映的则是北宋中期的情况。因此,北宋中期,南北相比,仍是南方占有优势。此外,若横向比较,从制笔产地的地理分布来看,南方比北方更有绝对优势;若纵向比较,从制笔业的发展情况来看,尤其是今江南、四川和两广地区较之唐代有极大进步。

表2 北宋时期贡笔地区统计表

又据《笔史》及宋人诗文集等资料可知,北宋著名笔工有李晸、许颂、张武、杨仲、张老、张通、郎奇、吴希照、林为之、阎生、李庆、张鼎、郑友直、马生、柳材、李文政、吴无至、侍其瑛、赵文秀、元道宁、屈士安、梁道、韩振、秦颖、丘自然、王玠、彭嵩、吴政、吴说、萧询、仲璋、俞俊、陶颖、许頔、许遇、张真、柳东、柳载、柳之庠、诸葛高、诸葛方、诸葛言、诸葛元、葛生、吕道人、吕大渊、张遇、沈明、吴皓、程奕、李正方、李展、成安道、严永等数十人。这些杰出工匠的制作技术往往能够反映当地的制笔业发展水平,因此从制笔名工的地区分布统计情况(表3)看,可以发现在诸多制笔工匠中,明确记载地域的共有40人,其中北方有13人,南方有27人,南方是北方的两倍多,南方地区占据绝对优势。南方的宣州、和州、扬州、常州等地制笔业多是家族世代承袭,宣州有诸葛氏,和州有柳氏,扬州有吴氏,常州有许氏。其他地区的制笔名工也不少,如“安陆成安道、弋阳李展之徒,尚多驰名于时”[37]146。总的来看,江南地区的笔工人数甚多,名家辈出,如许景衡诗云:“闻说江南多笔工,马生所作尤瑰异。十年江海得妙旨,一日声名倾众技。……敬谢故人因及马,梳毫截管惟精致。”[50]15519

表3 北宋时期制笔名工分布地区统计表

由上观之,北宋时期,不论是制笔产地,还是著名笔工的地理分布,都是南方具有绝对优势,且这种优势一直延续到后世。至北宋中期,制笔业重心已完全转移到南方,尤其是江南地区。

结论

唐宋时期,制笔业不断取得重大发展,逐渐呈现出空前繁荣的局面,其地理分布也发生着显著变化,而这种变化突出地表现在两个方面:其一,是制作区域向全国范围迅速扩展;其二,是生产重心向南方地区逐渐转移。

就第一方面的变化而言:北宋时期与隋唐五代时期相比,制笔区域逐渐扩大,北方地区主要集中在今河南、山东等地,南方地区主要集中在今安徽、江苏、浙江等地。

就第二方面的变化而言:唐代前期,制笔业重心尚在北方地区,当时的长安是最主要的制笔中心。唐代中后期,南方制笔业迅速发展,宣州成为主要的制笔中心,制笔业重心逐渐南移。五代十国时期,制笔业重心加速南移。北宋时期,尽管北方制笔业也有很大发展,东京开封府、京东路等地还是全国著名的制笔中心,但是南方淮南路、两浙路和江南东路等地制笔业的发展更为兴盛,至北宋中期,制笔业重心已经移至江南地区。

综上所述,由唐到宋,北方制笔业产地主要是向东扩展,南方制笔业产地主要是向东南和西南地区扩展。唐代是制笔业发展的关键阶段,自唐代中后期起,南方地区制笔业的发展明显加快。五代十国时期,江南和巴蜀地区的制笔业更是加速发展。至北宋中期,制笔业的生产重心基本上都转移到南方,尤其是江南地区。上述变化与唐宋时期政治、文化中心向东移动,经济重心向南移动的发展态势具有一致性。因此,可以说,制笔业重心的地理变迁,在很大程度上反映着唐宋时代社会政治与经济文化的发展状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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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张彩霞)

The Geographical Transfer of the Manufacture Center of Writing Brush in the Tang and Song Dynasties

CHEN Tao

(School of History, Beijing Normal University, Beijing 100875,China)

During the Tang and Song Dynasties, the manufacture of writing brush made great development. On the one hand, the manufacture regions expanded rapidly with the northern area spreading to the eastward while the southern to the southeast and southwest of the country. On the other hand, the manufacture center also transferred gradually to the southern area from the Early to its Mid-late period of the Tang Dynasty until the Five Dynasties and Ten Kingdoms Period and finally, at the Middle period of the Northern Song Dynasty, the center was settled in the southern area especially in the Yangtze River regions. It happened consistently with the transfer of the political and cultural center to the eastward, and the economic center to the southward during the Tang and Song Dynasties.

Sui, Tang and Five Dynasties; Northern Song Dynasty; writing brush manufacture; center; southward transfer

2015-06-25

国家985工程优势学科平台项目(98514121)

陈涛(1989- ),男,湖北襄阳人,北京师范大学历史学院讲师,博士,主要从事隋唐史、中国古代经济史研究。

K24

A

1674-3571(2016)05-0041-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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