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永
1.
根据一位女性民众通报,哈里森警官率领刑事组以及鉴识科的干员来到这座废弃的庄园。
警方先围起封锁线,阻绝多数看热闹的民众与闻风而至的媒体记者,甚至是凶嫌。多数命案的凶嫌,都有一种莫名的心理因素,重回现场欣赏自己犯案的杰作。
命案的现场是一座极为传统的中式旧宅院,中央大厅两侧红砖瓦砌成的无数厢房,转进廊处还有假山鱼池,虽然杂草丛生,池水干涸,不难想象以前荣景。
最右边柴房也是灰尘满布,中间一张椅子捆绑一位少女,年龄推算是14岁左右,正值豆蔻年华,却被绑在椅子上活活饿死。
苍白的肤色,修剪齐眉的短发,脸颊凹陷,骨瘦如柴,身上多处割伤的痕迹,分辨不出是挣扎过程留下的瘀青,还是歹徒鞭打的伤痕。敞开胸口,被人用红笔画下一个圆圈,中间凌乱的图案,乍看疑是五角星与一个象征女性的符号。
“是谁如此狠心……虐待这样年轻的女孩?”哈里森警长不禁眉头深锁,深到可以夹死四处飞回的小黑蚊。
“大概死了多久?”哈里森很习惯尸臭的味道,对着蹲在椅子旁检验死者的鉴识科干员发问。“具体时间还无法确定,等法医解剖后才能判断。不过,依据死者的年纪,在缺水与食物的情况下,可以撑三天才开始有脱水危机。加上失温,体内肌肉融解成热量的速度,大概撑五天到七天才死亡。”
人体在饥饿的状态下,首先溶解的是肌肉,它化成热量提供生命之所需。而一般人欲除之而后快的脂肪,即使再饿,它依然不动如山。因为脂肪堆积的原理是为了保护内脏。
所以靠挨饿想减肥的人,最后换来的是骨质疏松症。肌肉质量与骨质密度息息相关。没有肌肉包覆的骨骼,无法吸收钙质。
“失温、脱水……好漫长的凌迟,这女孩生前必定承受极大煎熬的痛楚,难怪会瘦骨嶙峋到此程度。”哈里森叹气道。
最近的天气,阴雨绵棉,春雷初响,入夜后,庄园更是寒冷。一个穿着单薄制服的少女,肯定是承受不了。
“身体上那些伤痕,是变态凶手对她施虐吗?”
“不排除这种可能,” 鉴识科干员说:“但人体在极度脱水下产生的幻觉,让她使出各种野兽蛮力想挣脱,即使自残导致遍体鳞伤也没有痛感,痛到不能再痛,就痲痹了。这说法更接近真实。”
“所以这是一桩绑架撕票的命案。”哈里森很快下了结论。
绑匪拿不到巨额赎款,狠心将肉票遗弃在柴房,是常发生在社会各个角落的犯行。
可怜被绑架而饿死的少女,没有身份证件可以立即知悉死者姓名,唯一的线索是少女穿的暗红色制服,胸前一个漂亮校徽,是第七街有名的贵族女子学院,威瑟斯彭的校徽。
“威瑟斯彭?”哈里森脑海想起了好友弗洛斯特家的女仆爱蜜莉,她应该是就读那所中学,去问问她,也许她认识绑在椅子上的少女。
哈里森拿着鉴识科干员拍摄的照片档案,存进自己的手机,开警车往弗洛斯特的住宅驶去。
一路景色极为熟悉,往常只要遇到疑难杂症,谜团未解的刑案,他都会去找这位素有“记忆感应师”的好友,请求他的协助。弗洛斯特虽然个性有点孤僻,但头脑冷静,逻辑推理能力超强,更重要的是他胸前镶嵌的金属圆盘O.N.Box,里面藏有数以万计的奈米机械粒子。奈米粒子的大小仅是头发直径的十万分之一,因此那些奈米机械粒子可以轻易地穿越头皮直达大脑,读取记忆。
跟着弗洛斯特办案,总是不断打开他的视野,见识到人性的森罗大千。他永远无法理解那些奈米机械粒子运用何种原理能形成人形,触手伸入大脑后,还能传回数据给弗洛斯特。
弗洛斯特曾说过,他的奈米人形叫“光学圣女”,还取名“妮儿”,全名是记忆女神Mnemosyn她之所以能形成人形,完全是依据金属晶体内部的“光学共振腔”物理特性。
只要一提到物理、数学,哈里森整个脑袋就当机。他就是因为对数字计算理解不能,才报考警察学校,至少可以少念一些让人头痛的科目。
停靠在弗洛斯特住宅楼下的停车场,上了楼就看到弗洛斯特的宝贝弟弟布雷克与爱蜜莉争吵不休,这已经是弗洛斯特家每天的例行娱兴节目。
爱蜜莉看到哈里森进门,马上收敛脾气,露出一抹甜蜜微笑:“警官,你又来找我们家主子了啊……”
哈里森感到不好意思,“弗洛斯特在吗?”
“他怎么可能不在?”爱蜜莉在他们兄弟俩的住宅生活了两年,从没见过弗洛斯特开车到处游山玩水。如果不是因为他破了无数悬案,否则她会误以为弗洛斯特是严重的自闭症青年,或是科技宅男。
爱蜜莉转头向楼上喊道:“弗洛斯特!警长找你。”
“不!不!我今天是来找你的。”
爱蜜莉狐疑道:“找我?”她苦笑,“如果不是太阳打从西边过来,不然就是警长你犯傻,竟然会找我帮忙?我家主人总是说我是笨猫一只。”
还没说够,弗洛斯特已然走下楼梯。通常他不赖床,除非他搞研究熬夜,隔天就会起得较晚,显然他昨晚又搞通宵。
“说你笨猫错了吗?”他慢条斯理对爱蜜莉说,“看到客人不会马上递上咖啡,没见过这么离谱的女佣。”
“是管家啦!哥哥!”虽然是弗洛斯特的双胞胎弟弟,布雷克却与他个性迥然不同,不仅为人热心,喜欢接近群众,实际上他是一间小教堂的神父。不了解他悲惨童年的人,会以为他天生就是乐观主义。
“不用咖啡!”哈里森连忙阻止:“早上去勘验命案现场前,已经喝了不少咖啡,体内咖啡因快爆表啦!”
“你真的不用客气,我泡的咖啡连弗洛斯特都赞不绝口。”
哈里森拿出手机递给她,“这是早上勘验的尸体。她穿着威瑟斯彭学院的制服,你能辨认她是谁吗?”
爱蜜莉仔细端视屏幕,尽管死者的容貌瘦黑,依然可辨识生前模样,尤其五官,鼻形,唇上那颗美人痣。
“任洁……”看到同班同学憔悴的容颜,爱蜜莉忍不住红了眼眶。
“你认识她?”
爱蜜莉边拭泪边点头。
“她是坐在我隔壁桌的好友,已经缺课一阵子。任洁是我们班的学艺股长,因为我与她交情好,所以老师请我代劳,除了验收同学的课后作业,还得写教室日志。”
教室日志放在教务主任办公室,天天都得记载每一堂老师上课内容扼要。那是苦差事,没多少女学生喜欢。
“难怪刚刚你吵着不想上学。”布雷克说道。
“你们又吵架了?”弗洛斯特悠闲地坐下来,翻开报纸,漫不经心地说“警长,那少女死多少天?”
“还没确定。我们昨晚接获民众通报,鉴识科人员判断至少死了一天左右。”
“超过二十四小时吗?”弗洛斯特低头继续看他的报纸。“心脏停止四小时以上,血管已经无法输送氧气给脑部,脑神经细胞逐渐坏死,是不可逆的质变,无法再以光学圣女读取记忆。”
他又翻开另一页报刊,浅啜一口咖啡
“总之,到目前为止,这宗案件与我无关。”
“是这样没错,不过……”哈里森不这么认为,他把手机从爱蜜莉手中拿回,交到弗洛斯特的手。“胸前那符号,你认得吗?”
少女胸口以红笔画的特殊记号引起弗洛斯特的兴趣,他将那画面传到O.N.Box,他的O.N.Box有如一座图书馆,储存各式各样的数据。
“这图案是恶魔的符号。”
弗洛斯特解释道:“在巴比伦时代,五角星是魔术的符号,但现在则代表异教徒与撒但主义。经过中世纪“魔女狩猎”的历史,女姓的符号被污名化,成为恶魔的印记。”
得到答案后,哈里森将手机拿回,“既然知道死者的姓名,我得连络威瑟斯彭的教务主任,将死者双亲的连络电话与住址给我,好方便进一步调查案情。”
哈里森警长走出门外打电话,那边收讯清楚,也不会打扰到弗洛斯特。
“恶魔的符号?”听到弗洛斯特的答复,身为天主教信徒的布雷克,对于“恶魔”两个字非常敏感,毕竟“恶魔”千百年来一直是“天使”的反义词。
“所以这是一桩驱魔的命案?”布雷克合理的怀疑。
“我不相信驱魔这种无聊仪式。如果有,也只存在那些围在圣女贞德旁边要烧死她的民众内心。每一个人都拼命要证明恶魔存在,这种集体疯狂的欲念,塑造出恶魔的图腾。我的结论是,恶魔不存在。”
论口才,布雷克一向辩不过他哥哥弗洛斯特,但关于驱魔事件,他在神学院熟读得比弗洛斯特还多。
“弗洛斯特,你可能不知道,历史上真的有发生过恶魔附身的故事。1975年,一名德国16岁少女安娜莉丝,因为经常发生肢体抽搐、妄想的症状,还时常听见恶魔对她说话。医生误以为她罹患癫痫症,但服用药物多月不见效果,病情反而恶化。家属认为女儿是被恶魔附身,请求神父为她举行驱魔仪式。”
爱蜜莉听得入迷,好奇地问“后来呢?驱魔成功了吗?”
“很可惜,总共举行了67次驱魔仪式,少女还是死了。死的时候,体重只有37公斤,整个人瘦成皮包骨。”
“好可怜……”听完布雷克说的故事,再加上好友任洁的死讯,爱蜜莉心情跌落谷底。
弗洛斯特尖锐地说“布雷克,你说故事得有头有尾,这事件的后半段还没结束,不可以选择性地论述。”
爱蜜莉睁大了眼,说道:“这故事有后续?”
布雷克支吾其词,颇不甘愿地抗辩道:“重点是真有人被恶魔附身,出现幻听,畏惧十字架与圣水,对神职人员口出秽言辱骂啊!”
“后来那两个神职人员还被警方逮捕,连安娜莉丝的父母在内,都被检方以过失致死提起公诉。这故事告诉我们,在科学文明的时代,就要对症下药而别迷信偏方,谁又能判断安娜莉丝到底是被逼到发疯,活活饿死,还是真的被看不见的力量折磨至死?”
“是这样没错啦……可是……这世界上真的有恶魔嘛!”布雷克神情不悦地顶嘴,然后穿上制服与车钥匙“不管了!我得去上班了!跟弗洛斯特辩论简直自讨无趣!”
布雷克快速甩门下楼,发动爱车引擎。
“布雷克好像真的被你惹毛了耶,弗洛斯特。”爱蜜莉低声地说:“等他下班后,你是否该安抚他一下或道个歉?”
弗洛斯特默不作声。在这家里,他最在乎的人只有两个,爱蜜莉与布雷克,尤其布雷克是他唯一的亲人,不仅因为是双胞胎兄弟关系,还包括童年一起在孤儿院共患难的革命情感,否则他不会大老远去神学院将布雷克接到第七街的公寓照顾。而爱蜜莉则是他恩师唐博士的独生女,唐博士尸骨未寒,他有义务照顾她。
他叹口气道:“我以为他已经习惯我的个性。”
“我觉得……没有任何人会习惯你说话的态度。”爱蜜莉斩钉截铁地说。
“你这是在夸赞我吗?”
“是你先开口讨论习不习惯的问题。”
哈里森警长关掉手机,走进客厅说道:“刚才布雷克气冲冲地跑下楼去开车,连我打招呼都不理。我错过什么好戏吗?”
“没事,你不用放在心上。” 弗洛斯特站起来整理衣服,然后问道:“查到死者父母的资料吗?”
“嗯,任洁的双亲婚姻失和,两人正处于分居状态。”
爱蜜莉突然插话道:“这事我有听任洁提起过。好像是因为任伯母太热衷于某个心灵成长课程,强行要任洁也加入组织,导致她父亲震怒,夫妻冷战了一段时间。”
“任洁还有跟你提过其他家里的事吗?”哈里森基于调查的本能,希望能从爱蜜莉口中听到第一手的资料。
爱蜜莉思索了一下说“我想起来了!任洁的弟弟上个月发生车祸,他在上学途中,被一辆快车撞飞,大腿粉碎性骨折,肇事的驾驶没停下车查看,反而加速逃离现场。当地路旁也没有监视器,无从得知车牌号码。”
“就这样把伤者丢在路中央?”哈里森诧异地问。
“嗯,好心的路人叫了救护车,赶紧将任洁的弟弟任殊志送到急诊室,据说任伯母在事故发生后,心情一直无法从创伤中走出,甚至有点忧郁症。照顾殊志的护士小姐建议她,去参加某个心灵成长课程。”
“听起来,这个家接二连三发生不少灾祸,先是小儿子车祸,接着母亲得忧郁症,丈夫又因为妻子太沉迷于心灵治疗而与她冷战,最后连女儿也遭殃。”哈里森办过那么多案件,还没听过如此惨烈的家庭悲剧。
“其实每个命案的背后,都是两个家庭的破碎,甚至更多人的梦魇。” 弗洛斯特纠正警长的说词。
“你说的对。无论如何,我们还是得先去通报死讯给任洁的父母,既然他们分居,任太太又有忧郁症,我们先去任洁父亲上班的公司探访,弗洛斯特,你意见如何?”
“目前为止,我看不出这桩案件跟大脑神经元或记忆有关,所以我没必要协助。”长久以来,弗洛斯特没把自己当成刑事组或鉴事科的部属,要不要出勤务,全凭案件跟他专业领域有无干系,追查命案凶手不是他的责任,那是警察的工作。
“伤脑筋,你不像我那么富有正义感。”哈里森感到头痛。他了解专业人士都难差遣,而且越专业的越孤癖。
“正义是很模糊的词汇,就连法律也不是追求究极的正义。它只是管理众人纠纷的游戏规则,跟公平正义无关。”
这是弗洛斯特一贯看事情的角度,也因为这种冷漠的个性,才能让他在诸多事件中保持冷静。
看到弗洛斯特置身事外,爱蜜莉跳出来说道:“我要去!事关我好友的谋杀案,我有权关心!”
“学校不用去?” 弗洛斯特道。
“请假就好了嘛!”
她将手机交给弗洛斯特,“大善人,你就以家长身份帮我打个电话给教务主任吧!喵呜!”
真拿这猫娘没办法,弗洛斯特硬着头皮帮她向学校请了假。
哈里森不假思索地说:“也好,爱蜜莉了解死者的背景,必要时也可以参与讨论。不过,我先打预防针,命案侦查不是儿戏。”
“我知道。”
“唉……”弗洛斯特叹气道,“不能让你单独跟哈里森一起,万一听到你阵亡的消息,怎对得起恩师唐博士。”他将放在桌上的O.N.Box安装于胸前,套上外套说,“走吧!小笨猫!”
弗洛斯特嘴巴里叨念几句,其实心底是关心爱蜜莉的安危,唐博士只是借口,她了如指掌。要逼他出马,只有出此下策。
爱蜜莉怀着兴奋且忐忑的心情,跟着弗洛斯特坐进哈里森的警车,往市区商业中心驶去。
一路上,弗洛斯特紧抿双唇,神情有点严肃。“你怎么了?好像闷闷不乐?”爱蜜莉从他的脸上读出“我不快乐”的信号。
弗洛斯特冰冷的眼神望着窗外,依照惯例,没打算回应她。她不懂他的顾虑,每次一起出任务,爱蜜莉总是碍于急躁的性子闯祸或受伤,他不紧要防范灾难扩大,还得冷静面对躲在暗处的凶手。
凶手保卫自己的方法,通常是更狠毒的出招,让弗洛斯特防不胜防。
2.
到了任洁父亲上班的公司,哈里森停好车,三人搭电梯到七楼的办公室。哈里森向柜台人员秀出警证并说明来意,“我想请贵公司的任时津先生配合警方调查。”
“要找任老板吗?”柜台服务人员带领他们往隔壁的会客室,然后说,“请你们在里面稍坐一下,我去办公室通报。”
过没多久,穿着深黑色西装,蓝条纹领带的任时津出现在会客室门口。他身形宽厚,气色红润,两眼透出英气,尽管头发有些灰白,仍能让周遭的女人感觉他是有魅力的中年男子。
哈里森警长站直身子,伸出手与他相握。
“任先生你好,我是第七街警局的哈里森,旁边二位,一位是我特地请来的专家,另外一位小姐是令瑷的同班同学。”
任时津看了爱蜜莉一眼,“我对你有印象……任洁似乎有带你来过我家写作业,是不是?”
爱蜜莉点点头,“那时伯父头发都乌黑,不像现在都冒出白丝。”
任时津低眉苦笑说:“最近烦恼多的缘故。”他抬头盯着哈里森问道,“不知警长今天来访是要调查什么事?”
哈里森再度拿出手机,递给任时津,“你仔细辨认一下,画面中的死者是否确实是令瑷。”
任时津看着屏幕里苍白瘦削的少女,孤伶伶被绑在木椅上,他的脸色急速铁青,用手摀住嘴巴哀嚎道:“是哪个畜生?……对我女儿做出残忍的行为?为何伤痕累累?”
他的反应跟平常疼爱子女的父亲一样,颇受尸体画面冲击,悲恸万分。看着每一张命案现场照片,脑海幻想着总总不人道的虐待过程而泪流满面。
他拿着哈里森的手机颤抖地问:“这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在那里发现?”
“是昨晚有女性民众透过电话向警方报案。正确死亡时间要等法医解剖后才知道。”
任时津咬牙切齿,从嘴里蹦出一句话:“一定是那疯婆子干的好事!”
“任先生说的疯子是谁?”哈里森询问道。
“除了我妻子还会有谁?那女人崇拜卡芭拉夫人已经到了走火入魔的地步!家事都不做,孩子饿了也不做晚餐,整天喃喃自语,说是听见卡芭拉夫人告诉她‘天启,有慧根的人才听得见。”
“幻听?天启?” 弗洛斯特忍不住疑问道。他从任时津进会客室就一直观察这个男人。在还没看见女儿尸体前,他看起来很轻松自在,完全不觉得他正与妻子冷战。唯一的证明是他拔掉左手无名指的婚戒,留下一圈很深的戒痕。
“没错!就是幻听!” 任时津激动地说,“我叫她去精神科治疗,她却骂我亵渎天音,天音就是卡芭拉夫人的圣旨。她拉任洁与我一起加入那组织,任洁却当着众人面前强行将母亲拉走,那时卡芭拉夫人的弟弟就指着我妻子说‘这孩子是恶魔附身,得尽快为她办理驱魔仪式!从那天起,孩子的妈每天就对我女儿不断咆哮,说她是恶魔!家里因为有她的缘故,殊志才会发生车祸,导致脑中风,仍躺在医院。”
“听说是一个月前发生的事故,怎么会由骨折变脑中风?”弗洛斯特拥有脑部病理的专业知识,无法信服病情的转变,“除非……开刀将腿骨置换成钢骨,组织愈合过程中,有血块经由动脉流入脑部,造成栓塞。但机率非常微小。”
“医生也说,刚换完钢骨后,只要复建结束就可以持拐杖回家修养,没想到住院一周后,突然发生脑中风,半身肌肉瘫痪,连医生都找不出原因。”
大家都陷入一种说不出的疑惑气氛里。
哈里森打破沉默说:“谢谢任先生的协助,日后如果需要你的证词,希望你能亲自到本局制作笔录”
任时津赶紧走上前再度握住哈里森的手,语气哽咽地说:“拜托你!一定要将那畜生绳之以法,还我女儿一个公道!她还那么年轻,却等不到看她披上婚纱……”他伤心地说不下去,紧紧握住哈里森的手。
离开会客室,下了电梯到地下停车场,爱蜜莉说道:“接着是不是要去拜访任洁的母亲?”
“嗯,先前听你说她有忧郁症,所以担心她承受不住才先拜访任先生,取得他的说词。原来任太太早就相信女儿被恶魔附身,必须接受驱魔仪式,那么调查重点就在于她有没有在现场,有没有参与整个仪式,以及命案是怎样发生。”哈里森边开车边说着。
“听起来跟早上布雷克说的历史案件好像喔……”爱蜜莉道:“弗洛斯特,你有什么想法?”
弗洛斯特食指抵着眉尖,淡定的口吻说:“我觉得那个脑中风的发生原因值得深入调查。真正的魔鬼可能藏在医院那边。”
哈里森瞪大了眼,颇为惊讶弗洛斯特的说法。“你看事情的角度都那么特殊。早上你不是说,在科学文明的时代,就要对症下药而别迷信偏方。怎么……你怀疑医生有问题?”
“就是因为他们是最了解医疗技术的人,会犯下致命的错误令我意外。一两个意外,是偶然,一连串意外就埋藏阴谋。”
“任爸提到那位卡芭拉夫人,我有看新闻报导,她是很有名的慈善家,经常率领一群志工前往灾区慰问,发放粮食衣物,她的心灵讲座听众数以万计。”
“哦,慈善家布施,那来的钱财?”哈里森问。
“这我怎么晓得!”爱蜜莉对哈里森扮鬼脸,“卡芭拉夫人接受电视访问时,记者问她为何想成立慈善团体与心灵讲座,她说她在夜里看见大天使米迦勒现身,告诉她这一生的使命是唤醒更多人的良知,所以她开始变卖家产,到处招募志工,信徒也受她感化,纷纷捐钱给她成立慈善中心。去年有个企业家一口气将价值数千万的黄金捐赠给卡芭拉,新闻大篇幅报导,你们都没看吗?”
“好像都是这一套敛财SOP,完整复制财团的模式,一点都不让人讶异。”哈里森打趣地说,他在社会滚荡多年,这种打着慈善名义骗财骗色看多了。
“发生命案就不算慈悲了。”弗洛斯特冷言道。
话才刚出口,哈里森车上的无线通话器就响起。
“报告长官,关于荒园少女命案,凶嫌刚刚已经到警局自首了。”
这消息来得措手不及,哈里森与爱蜜莉同时发出惊讶声,不敢置信这么快破案。
“凶嫌是谁?”
“她自称是死者的母亲。”警察从无线通话器告知哈里森。
“你们先暂停作笔录,等我回警局亲自审讯她。”
“遵命!”
结束通话后,哈里森叹了口气,“果然是妈妈狠下毒手,将任洁活活饿死。”
“等你审问过,再来下定论还不迟。”
“难道弗洛斯特不这么认为?”哈里森疑惑道。
“到警局后再观察。”弗洛斯特回应说,“没经过O.N.Box检验,任何说词都只为了掩盖另一个真相。”
3.
一踏入警局的审讯室,坐在冰冷铁制折迭椅上的妇人,一脸愁容,眼神涣散,六神无主的凝视桌面。
“你就是任洁的母亲?”哈里森劈头就问。妇人迟疑了几秒才点点头,看起来精神不是很好。
“请问你的全名是……”
“任李娜,冠夫姓。”
“你能描述一下整个犯案过程吗?”
妇人这时抬起头,呆滞地问:“犯案过程?”
“就是具体描述你犯罪动机、犯罪行为的过程。”
“那不是犯罪,我女儿被恶魔附身,已经不算人类,要让她体内的魔鬼离开,只要五天不给她水跟食物就行。”
“犯罪地点呢?荒园是第一现场吗?有没有共犯?光靠你一个人的力量,怎能将任洁紧紧捆在木椅上?”
任李娜又陷入一阵沉寂,喃喃自语,声音低到不能再低:“荒园……荒园……把她绑起来…荒园是什么地方?”
“难道你都不记得遗弃任洁尸体的场所?”哈里森显得有点不耐烦。
“我不记得了……。”
“人根本不是你杀的。”弗洛斯特在旁边补上一句。任李娜突然怒目相向,高声喊道:“我没有要杀她!我只是赶走她体内的魔!不这么做,小志的病不会痊愈!老公也不会回到我身边!只要除掉恶魔,一切都会恢复正常,这都是大天使米迦勒亲口承诺的!”
她突然歇斯底里地哭出来:“我怎么知道下场是如此凄惨……”
“可是你连弃尸的地点都不记得,叫我怎么相信你说的是事实?”哈里森质问道。
“我的药呢?我要吃药!我有严重的忧郁症!”她四处慌乱张望,“我的皮包呢?”
哈里森指示守在门外的警察,将她的皮包还给她。为了防范凶嫌预藏刀械或违禁品,通常在审讯前,会要求嫌疑人将随身物品交由证物处保管。
她打开皮包拿出药品,向哈里森要了杯水,准备将药剂含进口中吞下去。“等一下!”弗洛斯特将药包拿到眼前仔细察看,发现不太对劲。
“这药是谁给你的?”
“你连这事都要管!”任李娜忿怒地咆哮:“还给我!”
“看你说话的语调高亢,完全不像是忧郁症患者,比较像自律神经失调,而且这个药剂也不是抗忧郁症常用的血清素再吸收抑制剂SSRI,而是一种LSD 类药物,从素伞蕈属的裸盖菇淬取出来的致幻剂。这种药物不仅让你注意力无法集中,甚至会影响你的视觉与听觉。”
他掀起外套,打开镶嵌在胸前衬衫的O.N.Box,戴上摇控手套,将光学圣女妮儿叫出来。“那是什么怪物!”突然看到眼前发光的人形,任李娜惊慌尖叫。
“任太太别紧张,我们只是想搜寻你大脑里的记忆,看你刚才的说词那些是真,那些是假。”爱蜜莉安抚她的情绪。任李娜这时才注意到门口站在金发男身后的少女。
“我认得你!你是我女儿的同学!” 任李娜睁着眼睛,语无伦次地说:“我懂了……你们都是同伙!想要破坏大天使米迦勒的承诺!我都已经承认我是凶手,你们还不满意?仍旧想要继续让我儿子无法健健康康地离开医院!”
她跳起来往前想掐住爱蜜莉的脖子,却被光学圣女妮儿的触手趁机插入大脑,一阵轻微的电流通过她的海马回。弗洛斯特先阻断神经元突触间的化学物质交流,不让肾上腺素继续通往血管。同时刺激她大脑中枢分泌脑内啡,平衡过度分泌的肾上腺素,让四肢的肌肉松弛,任李娜整个人瘫软了下来。
弗洛斯特顺势将她搀扶,挪张椅子令她躺卧,然后继续操控妮儿搜索任李娜的记忆。剎那间,他不经意看见任李娜戴的婚戒,是一颗心型的钻石,两边用白金雕出两只天鹅。她老公早已将婚戒拔除,她仍紧紧套在手指,想挽回任时津的感情不言可喻。
经过几分钟,源源不断的讯息传回弗洛斯特手腕上的手机屏幕,收集得差不多时,他收回妮儿,关闭胸前的O.N.Box。
“有发现什么重要讯息?”哈里森紧张地询问弗洛斯特。
但弗洛斯特没有回应哈里森,他对靠在椅背上安静的任李娜说:“我只问你一个问题,照顾任殊志的护士叫什么名字?”
“护士?”任李娜抬起头,眼神又呈现呆滞的模样,“我只知道医院的同事都称呼她‘玛丽雪莱,我从未过问她的姓名。”
玛丽雪莱?“科学怪人佛兰斯坦”小说的作者。一个女护士会把自己的绰号取名十九世纪恐怖科幻小说的作者名,肯定脑内逻辑与正常女人不同。
“走吧,哈里森,我们该去会一会那位大天使米迦勒。” 弗洛斯特拉着爱蜜莉走出审讯室,哈里森在后面嚷道:“那……怎么处置任太太?”
“放她回家休息吧!她被那些天音折磨够惨了。”
哈里森吩咐属下护送任李娜回去,但任李娜追出警局,对弗洛斯特嘶吼道:“你不要去惊扰卡芭拉夫人!她是无辜的!我是罪人,为什么不抓我?”
弗洛斯特正准备坐进哈里森的警车,听到任李娜仍坚持她杀了自己的女儿,摇头叹息。
上了车,爱蜜莉问他:“你是不是在她的记忆里,看不到她在荒废庄园施行驱魔仪式的痕迹?”
弗洛斯特神情有点疲惫地说:“她其实是想一肩扛起所有的刑责,但这样一来,反而中了某些人的陷阱。”
“谁设的陷阱?”
“我在她的听觉区域发现一段陈述性记忆,那就是她不断幻听的原因。” 弗洛斯特又说道:“以前我曾经向你解释过,人类的记忆可区分为程序性记忆与陈述性记忆。程序性记忆指的是学习开车,弹钢琴那类靠动作熟能生巧的技术,即便多年没碰钢琴,只要有机会还是能记得手指怎么摆。”
“陈述性记忆就是一些语言、指令,譬如说有人将‘你女儿是恶魔这句话输入她的听觉区域,大脑就会不断回荡那句话,逼真得让她不得片刻安宁。再加上致幻剂的药效,这些声音会被强化到被害人脱离现实,进一步达到精神分裂。”
“有办法对她输入陈述性记忆的专家,必定是记忆感应师,对不对?”爱蜜莉说道:“卡芭拉夫人手中应该有一台O.N.Box!”
手握方向盘的哈里森,仔细聆听爱蜜莉与弗洛斯特,摇头叹息道:“又是一个误用科学仪器的家伙。为什么这些拥有超强记忆处理器的人,不好好用它来帮助别人?难道科技只是让坏人更方便作案?”
“哈里森请不要如此悲观。只要人类想使坏,纵使手中拿的是球棒,一样可以逞凶斗狠,跟科技一点关系都没有。”
4.
循着从任李娜大脑里读取的记忆,弗洛斯特他们找到了卡芭拉夫人演讲的地方,“东清心灵成长中心」”。
弗洛斯特看着手腕上的手机屏幕,早上10点20分。
“时间掐得刚刚好。” 弗洛斯特微微笑道:“任李娜的记忆中,卡芭拉夫人今天早上10点30分有一场例行性公开演讲,我们来的正是时候,演讲要开始,一起进去吧!”
“看她葫芦里卖什么药!”爱蜜莉握住拳头往里面走。
一楼中庭中央是三人座的守卫室,哈里森向管理员表明来意,管理员边打哈欠边说:“电梯上去,三楼宴会厅就是东清。”
爱蜜莉一进电梯就抱怨:“刚才那管理员好像不欢迎我们。”
“这种枯燥无味的工作做久了,谁都会不耐烦。” 弗洛斯特回道。
“那本姑娘脾气算世界第一。为你们兄弟俩烧饭洗衣服,服务非常周到,绝对不会对你翻白眼。”
“你是想向我暗示什么?加薪?别忘了当初是谁苦苦哀求我收留,甘愿做牛做马?”
“胡说!我才没求你呢!是布雷克哀求我留下。”爱蜜莉厥起嘴角,表示自己行情不错。
两人拌嘴中,三楼忽焉已到。他们和哈里森警长一同走进会场。排场浩大,整个宴会厅挑高四米二,全都被东清包下。厅内四周摆满两种颜色的花,白色与紫色。
入口处有服务小姐接待,只要在签名册上留下名字,小姐就会递上一小杯“圣水”。
三人往里面走,找了最中央的座位,这样视野最集中,可以眼观八方,掌握全局。弗洛斯特从一入场就觉得胸口不舒畅,他环顾四周的花篮,忍不住皱眉头。
“啊,我记得你一向对花香、花粉过敏,是这些花让你不舒服吗?”爱蜜莉关心地问。
“白色的花是百合,紫色的花你知道是什么吗?墨西哥鼠尾草!”弗洛斯特面色凝重地指着那一大片鲜艳的紫色花卉,一丛丛缤纷彩丽。
墨西哥鼠尾草在一般观光农场很常见,因为它颜色漂亮,适合观赏,因此被大量栽种,其实它有毒,干燥后提炼出来的粉末是一种游离性药物,服用后会让人对外界产生记忆与思绪的崩溃或无法实际感受外界,意识彷佛从肉体脱离。
弗洛斯特想到这里,突然惊觉自己手上握着的水,急忙对旁边的哈里森喊道:“这杯水不能喝!”
哈里森像触电一样,迅速将水杯丢弃。弗洛斯特看向爱蜜莉,只见她手中的纸杯空空如也。她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说:“从早上到现在,滴水未进,渴得要命,看到水一股脑就猛灌,你不会怪罪我吧?主子………”
这就是弗洛斯特最害怕的事。
她从不防备面对的敌人是在何处下毒,也分不清楚什么可以碰触,什么不行。该称赞她胆识过人,还是骂她没心眼。
弗洛斯特头痛地坐下来,“算了,喝了就喝了,万一发生什么事,我会想办法救你。”
爱蜜莉愁眉苦脸地说:“谢啦,你真会安慰人。”
等到大家都坐定位后,四周灯光逐渐调暗,天花板一束强光照射舞台上的演讲台,有位身穿白色圣袍的女子推着轮椅从舞台左侧走进来,轮椅上坐着一位头披白巾的妇人,灯光太暗,看不清她的脸,只觉得她面色黝黑,口红鲜艳得很突兀。
白袍女子将轮椅安置在演讲台前,调整麦克风的高度以方便妇人说话。此时舞台右侧走出另外一名男子,穿着也是白袍圣衣,手持麦克风走到台前,看起来是整场演讲的主持人。众人报以热烈的掌声,爱蜜莉轻声地说:“那位坐轮椅的妇人,应该就是卡芭拉夫人吧?”
卡芭拉夫人的声音非常柔弱,气若游丝,感觉是生病很久的病患或营养不良的老妇,她慢慢地对台下观众说:“欢迎各位大德,最近我身体微恙,所以不方便演讲。接下来的时间,交给我的弟弟奥濑主持。”
白袍女子将卡芭拉夫人推到舞台左侧,让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她弟弟身上。
奥濑看起来年龄与弗洛斯特差不多,短发,身形修长。他拿起麦克风畅谈姐姐卡芭拉的丰功伟业:“大家都知道,我姐姐是经由‘天启才开创东清慈善事业。她在十年前夜里,因为遇见大天使米迦勒传递她拯救世人的使命,行善多年,去年一场车祸差点丧命,在病床上她再度听到大天使米迦勒的圣音,本来昏迷不醒的卡芭拉,奇迹似地苏醒!”
群众开始骚动起来,有人全身抽搐发抖,有人狂喊大天使万岁,甚至有人抱头痛哭。
“如果你有任何困扰、任何烦恼,只要呼喊大天使圣名,一切都可迎刃而解!想长寿,想发财,想被爱,只要接受米迦勒的圣音,任何人都可以心想事成!”
前面坐着的听众开始向舞台走过去排队,或趴或跪,无不虔诚地等待所谓的“天启”。奥濑走向每一个信徒,伸出左手按住对方的头,被按的人马上高喊“我得救了!”或“我听到圣音!”。
连爱蜜莉都兴奋地狂吼,拼了命想挤到舞台前,弗洛斯特硬生生将她拉回来,哈里森焦虑地说:“爱蜜莉怎么突然变得如此狂热?她之前来过这个地方,听过演讲吗?难道只有我觉得演讲内容空洞无聊、乏善可陈?”
“都是那杯水的效果!所有的人,都喝了那杯掺合墨西哥鼠尾草的汁液,脑神经陷入迷离状态,他们看到的、听到的都已非正常人能体会。”
“现在怎么办?”
弗洛斯特将爱蜜莉交给哈里森,吩咐他说:“你先载她去医院洗胃,务必要让她血液中的游离药物浓度降低。”
“那你呢?”
“我留下来应付台上那位记忆感应师!”
“不是卡芭拉?”
“是她弟弟奥濑!”
得到天启的群众开始散场,哈里森趁乱拉着爱蜜莉逃离宴会厅,当人群都散去时,奥濑注意到观众席中央站着一位金发青年。
“这位信徒也想要天启吗?”
弗洛斯特打开外套,露出里面泛着晶莹蓝光的O.N.Box。“也许是你更需要我给你植入天启。”
奥濑轻蔑地笑了,说道:“原来是同道中人。你特地来踢馆,是否想分一杯羹?”他嘴巴发出‘啧啧两声,神情极为不屑。“你可别以为靠慈善名义致富有那么简单,要不是我姐姐十年来带着志工四处赈灾,赢得众人信任,光靠什么心灵成长课程,能让那些企业家掏腰包捐献?别傻了。有钱人除了满足私欲最大方,要他助人可吝啬如鼠。”
“我懂你的意思,你完全切中他们要害,长寿、被爱甚至不死,纵使要死,也要进入天使的国度。”
奥濑鼓掌大笑,“既然老兄都明白,我们可以考虑合作,否则我只好删除你所有记忆,顺便夺走你的O.N.Box。”
“在我们还没对决前,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奥濑轻松地说:“什么问题尽管发问,反正等一会儿你什么都不记得。”
“你认识契斯特顿?唐博士,O.N.Box的研发者。”
“唐博士?我不认识。我这台O.N.Box是来自一位高贵的女医师,在我姐姐昏睡在病床期间,她理解我们的需要,也赞成我们的想法。想要拯救世人,就必须将每个人的大脑都植入陈述性记忆。有钱的,将财产全数捐出,没钱的,将所爱的与他人共享,让我成为他们的救世主,违逆我的人,必须铲除。所谓天启,意指洗脑大家,只剩下一种声音。”
“雅时修?”
“你知道她名字?”
“你能告诉我,如何找到她?”
奥濑笑得灿烂,狂傲地说:“说了你也记不得,因为你即将被我洗去所有记忆!”
他伸出左手,一道光如灵蛇出洞般射进弗洛斯特的前额叶,穿入大脑中枢。他眼睛看出去的景象是弗洛斯特抱头打滚,痛苦难耐的扭转身躯,一直扭转、扭转……渐渐地,奥濑觉得头部很不舒服,好像有个声音一直要他脱掉O.N.Box,将仪器交出来。
他无意识地摘除挂在圣袍内的O.N.Box,走下舞台,将它交给弗洛斯特。
一瞬间,他猛然清醒,完全搞不清楚自己为何轻易缴械。
“你对我做了什么?”奥濑恼羞成怒地质问弗洛斯特。
弗洛斯特锐利如鹰的目光含着笑意,“很简单,我的O.N.Box是双核心,指令周期比你快。你眼睛欺骗了你,看出去的景象是我故意在你下视丘植入的画面,最重要的是我在你的海马回植入一个摘除仪器的程序记忆,在听觉区域输入‘把它交给弗洛斯特的陈述记忆。”
奥濑像突然被拔掉拐杖的残废,颓丧地跪下来。不得不承认他低估了眼前这男人,以为弗洛斯特年轻的外表下,智能没他高。
杵在舞台的卡芭拉夫人突然发出声音,“年轻人,虽然你打败我胞弟,但我还是恳求你心存善念,放过我弟弟。这里有一本书,是我车祸前写的善书,希望有助于你心灵成长。”
她从轮椅底下拿出一本书,吩咐随侍在旁的白袍女子:“克莱尔,把这本书交给弗洛斯特先生。”
克莱尔面无表情地将书递给弗洛斯特,他忍不住注视着她挂在颈部的项链,实在太特殊,谁会把戒指当成佩带的项链,而且那戒指的造型好眼熟。
克莱尔没特别留意弗洛斯特的眼神,她静静地扶起跪倒在地的奥濑,缓步将坐在轮椅上的卡芭拉夫人推进右边的大门。
5.
“弗洛斯特,你还在这里?”
哈里森推开三楼宴会厅的门,着急地从观众席间将他拉出来。“咦?你手上拿着的仪器是O.N.Box吗?”
“刚刚与奥濑对战,从他身上拔出来。等一会儿你把它拿到警局的证物处保管,以便日后法院的审理。”
哈里森点头同意,弗洛斯特把那台O.N.Box交给他,接着问:“爱蜜莉没事吧?”
“她已经妥善处理,正等待苏醒。我通知布雷克去医院照顾她。”
哈里森神色显得很慌张,弗洛斯特疑惑地问“发生什么事吗?”
“就在我们离开警局不久,医院方面就传来不幸的消息,任李娜的儿子在加护病房咽下最后一口气。任李娜知道消息后,痛不欲生,在警局用头猛撞墙壁,企图轻生。”
“你没通知她老公来安慰她?”
“有啊!但任时津推诿说公司很忙,没空去照顾前妻。”
“前妻这字眼都说得出口,可见任先生想跟任李娜离婚的心意已决。”
坐进警车后,哈里森叹息道:“那是当然啊!女儿、儿子都死了,跟发妻感情已淡,一个家支离破碎,是我也想要离婚,远离那个家,避免触景伤情。”
“是这样吗?总觉得里头有什么文章。”弗洛斯特冷静沉思着。
“还有另外一件事,我拿到任洁的尸体解剖报告,这报告绝对跌破你的眼镜。”哈里森表情古怪,似乎拿到报告至今仍不相信法医的勘验结果。“任洁的死因并非失温脱水,而是心脏停止跳动。”
弗洛斯特不免惊奇,法医的报告超乎他的预料。“心脏停止跳动?法医怎样说?”
“任洁的右心室有将近200CC的不明空气。空气一旦进入心脏就排不出去。通常液态的血液从静脉流入右心室,透过心脏收缩挤压,会顺利进入肺脏。但空气团气泡受挤压不会往前推进,而是留在原来位置,只是体积变小,这会挡住血流,两三分钟就会致命。”
静脉注射……把空气注入血管,这只有医护人员才懂的技术,如果命案现场真有医护人员,对小女孩进行不当的医疗行为,是极为恶毒的谋杀。
“驱魔仪式只是掩盖谋杀的进行。”哈里森说道。
“可是任洁的尸体瘦得皮包骨,不是饥饿造成?”
“法医说,死者患有‘肌少症,天生就这么瘦。”
推轮椅的白袍女子,再度浮现弗洛斯特脑海。
“哈里森,最初向警局报案的民众,你们有要求她留下姓名与连络电话吗?”
“当然要啊!否则怎么知道她是不是戏弄警方,让我们白忙一场。”哈里森回答道:“她自称是帕西。”
“帕西……克莱尔,玛丽雪莱……”
这三个名字连贯起来,有了非常特殊的关系。弗洛斯特对哈里森说道:“你还记得任李娜的口供里,提到照顾她儿子的护士,绰号叫玛丽雪莱?”
“嗯,还记得。”
“刚才宴会厅那位推轮椅的白袍女子,我猜她是卡芭拉夫人的医护人员,她的名字是克莱尔。”
“我看不出那里有问题。”
“玛丽?雪莱是诗人帕西?雪莱的情妇,克莱尔是帕西?雪莱的亲妹妹。他们在1816年5月一同去日内瓦旅游,一起讨论将已死但新鲜的人体组织施以电击,使一具尸体或组装起来的身体部位重获生命的可行性。这概念促使玛丽?雪莱在那年夏天写下惊世骇俗的巨作‘科学怪人佛兰斯坦。”
哈里森瞠目结舌,张开嘴巴说:“你的意思是……报案的女子跟照顾任李娜儿子的护士,同时也是卡芭拉夫人的医护人员?搞不好也是谋杀任洁命案的凶手?”
“我合理怀疑开车撞伤任李娜儿子也是同一人所为。只是我想不透,她为何要如此大费周章?图谋的是什么?”
“你都想不透,更别说我。”
“按照犯罪学逻辑,把自己想成凶手,杀了一家三口,最大获利者是谁?”
“你暗指……任时津?”
“没有错。”
“可是我们在会客室请他指认死者的时候,他哀伤的表情不像是演戏。”
“最初向他提供谋杀计划的女人,征得他同意而展开一连串命案,只是他没预料会见到女儿凄惨的死状。当然不是演戏,是真情流露。不过,他急于摆脱婚姻,投向情妇的怀抱的欲念战胜理智。”
“从那一点看出克莱尔是任时津的情妇?”
弗洛斯特打开O.N.Box,将光学圣女妮儿插入哈里森的下视丘,轻微的触电感让哈里森吓一大跳,原来那些狂热信徒接受奥濑天启的滋味是这般,如果体内有迷离药物,感觉应该更强烈,怪不得每一位都高喊“我被解救了!我听到圣音!”。
“你看见了没?克莱尔胸前当项链的那枚钻戒是不是很眼熟?”
“一颗心型的钻石,两边用白金雕出两只天鹅。不过是男戒……”哈里森恍然大悟说道:“跟任李娜的婚戒一样的款式!”
“婚戒是一对,每一对都是手工打造,独一无二。” 弗洛斯特点出了关键:“早上我们去拜访任先生,他无名指的婚戒已拔出,留下戒痕。他将它送给克莱尔表示情意,克莱尔无论如何都要铲除横在她眼前的障碍。”
哈里森心里感觉很难受,“虎毒不食子啊……这任时津根本不是人!”他生平最痛恨受欲望驱使,用情不专的骗子。多少人因为一时胡涂而犯下无法弥补的大错。“只是我还是觉得奇怪,光只为了排除障碍而杀害情夫的亲骨肉,太不合常理。”
“玛丽?雪莱曾说过:一个人走向邪恶不是因为向往邪恶,而是错把邪恶当成他所追逐的幸福。” 弗洛斯特熟稔那些变态心理学的名言,“但我承认你的论点,克莱尔跟任时津不必冒这么大的风险去计划杀人,除非背后牵涉更大的利益。”
“那整起阴谋里,科学怪人是谁?”
“你认为她想暗示谁?”
此时弗洛斯特手中的书,掉出一张字条。他拾起来仔细端详。上面用黑色笔点了几个点,应该不是乱画,而是卡芭拉刻意要写给他看的暗号。
“那本是什么书?”
“我临走前,卡芭拉夫人送给的书,集结她多年演讲的内容。我本来就对心灵书籍没兴趣,只是敷衍她,没想到她别有用心。书里夹着一张讯息。”
哈里森将纸条拿过去研究,字条上写着:---.???.---三个符号。
“这该不会是摩斯密码?我记得摩斯密码是一种音调平稳时断时续的无线电讯号,用它来传送情报。用一个电键可以敲击出点、划以及中间的停顿。不过需要代码表才能知道每个符号对应的文字。”
“哈里森,这三个符号很常见,卡芭拉并不想考倒我们。通常飞机或轮船发生意外,都会使用那三个字母。”
“S.O.S?”
“她向我发出求救信号。应该是怕奥濑或克莱尔识破,所以采用常人不易看懂的密码书写在字条,借口要赠书,暗藏求救讯息。”
“卡芭拉利用她弟弟的O.N.Box制造假的幻听给信众,然后控制他们的思想,令无知的人将财产捐赠给她,此人罪大恶极,何需要你救她?”
“真相搞不好是把你讲的始末颠倒过来。” 弗洛斯特不带任何情绪地回应哈里森的推论。
“弗洛斯特,认识你越久,越觉得你相当耐人寻味。”他把引擎发动,握住方向盘,“说吧!记忆感应界的福尔摩斯先生,接下来要往那里去英雄救美?”
“任殊志死在那个医院?”
“好像是……伊娃哈特纪念医院。”
“等一下!要出发前,麻烦你拨通电话给警局的信息科,调查东清心灵成长中心的民间团体登记资料,理事与监事、会计的名单。”
哈里森依他的指示拨了通话,要求他们马上将资料传到他手机。完毕后,他慷慨激昂地说:“走吧!不管她是玛丽雪莱还是克莱尔,反正凶嫌就藏匿在那里。”
6.
绰号“玛丽雪莱”的女护士克莱尔端着医药用铝盘,走进卡芭拉夫人的病房。一进入房间,她马上将门锁上。
伊娃哈特纪念医院设立的初衷是要帮助穷苦的贫户,解决他们的医疗问题,但光靠财团赞助不敷使用,于是十楼以上另外开辟VIP病房,专供明星、企业主使用,避免被媒体骚扰或一般人士窥探。
“你把门锁上,是怕我逃出去吗?”
“夫人,你想太多了。”玛丽雪莱拿起针筒,将挂在旁边的点滴挪开,顺便把插在卡芭拉手腕上的针头拔出。接着她对准卡芭拉的颈部,准备将空气注入静脉。
卡芭拉似乎早已料到她会这么做,伸手抓住她的针筒说:“克莱尔,你针筒里并没有药水,只有空气。这样做是想害我心脏停止收缩还是要害我脑中风?”
“那就要看这些气泡跑进那里,如果跑进右心室,医院会认定你是心脏病发而骤逝,倘若进入脑血管引发脑栓塞,我只要不通报,以你的能耐顶多撑几小时,不像任殊志那孩子能撑几天才挂。”她想将针筒从卡芭拉手中拔出,却发现卡芭拉握得很紧,孔武有力。“平常你羸弱不堪,今天手腕怎会变得如此有力气?是死前的回光返照吗?”
卡芭拉终于松手让她夺回针筒,“克莱尔,去年车祸后,我看你照顾病患细心又体贴,因此聘请你当我的临时看护与会计。当时的善良女孩,竟然歹毒要害死我,为什么?是因为奥濑已经被拔掉O.N.Box,对你不构成威胁,接下来轮到我?还是你害怕我向理监事会举发,你私下挪用善款而吃上官司?”
女护士态度丕变,表情显得狰狞。“没错,怪只能怪你太相信人性本善。不过,我也得感谢你,不仅提拔我做看护工,将善款交给我处理,还让我认识世界上最有魅力的男人─任时津先生。他因为与妻子冷战,心情不佳,找我吐露心事,我们很快就密切交往。”
“任时津是有妇之夫,怎忍心破坏别人美满家庭?”
“什么美满家庭?太好笑了!” 克莱尔扬起嘴角,不屑地笑道:“当我恳求任时津将婚戒送给我当定情物,他毫不犹豫就拔下来给我。当时他的家人不晓得他公司快破产,每天烦恼去那里调钱。”
“我进入东清处理帐务后,见识到何谓巨额财富。天天都有信众捐款,大笔资金不断涌入账户,那笔钱可以挽救任时津的公司危机。他也承诺要离婚娶我,但两个孩子与妻子的赡养费是很大的负担。所以我跟他一起策划,让那两个孩子与任李娜从人间蒸发。凑巧的是,任洁从会场强拉母亲离开,激怒了奥濑,他决心要给任洁教训,我跟奥濑合力将任洁绑架到一座废弃的庄园,我还刻意用红笔在任洁胸前画上恶魔的符号,意图误导警方将办案方向指向你。”
“所以,那个开车撞伤任殊志的是你?在他腿骨手术后,注射空气让他脑中风的也是你?”
克莱尔越听越失去耐性,斥骂道:“死到临头,还有心情数落我?”
“数落你?不,我还得谢谢你,把案情说得一清二楚。你再看仔细点,我不是卡芭拉夫人,我是弗洛斯特。”
弗洛斯特关掉光学迷彩,外表恢复本来面貌。克莱尔不敢置信眼前的变化,直觉那是魔术表演,甚至是妖术。
“光学迷彩?”
“你大概不懂O.N.Box内部构造,所以不知道它是奈米机械粒子的容器。奈米粒子有黏稠度,当它延着人体皮肤覆盖时,会随着指令调整粒子角度,像蝴蝶翅膀上的奈米鳞片一样,当光线照射时,依照反射定律,造成特定波长的光被反射。利用特殊指令,任何人都可以随时改变自己的外形,甚至模仿别人的模样。”
这项新功能是弗洛斯特有一次追查“塔罗牌连续杀人案”时,从凶嫌手中拿到他的O.N.Box,研究多日才破解它的构造,将“光学迷彩”的技术套用在自己的仪器里。
“哈里森警长,你也出来吧!”
拉开窗户旁的围幕,哈里森手持录音笔走出来,“刚才克莱尔所说的每句证词,全都录进去了。”他清清喉咙说道:“事实上,我们也查到东清登记的所有名册,你不是克莱尔,也不叫帕西,更别说玛丽雪莱,你的本名叫季倩。”
她像不思议之国的艾丽斯,魔法消失后回到现实,犹如黄粱一梦。
一手策划的谎言、爱与幸福全都被眼前这两个男人戳破。
“还是称你克莱尔比较顺口,或许你更爱玛丽雪莱这个绰号。我问你最后一个问题,谁是你的科学怪人?”弗洛斯特问道。
季倩愣住几秒,然后讪笑道:“去年卡芭拉脑部受创后,本应成为植物人,有位对大脑神经元组织颇有研究的女医师雅时修,愿意在她的私人诊所帮她开刀治疗,在她脑内植入芯片。”
“私立诊所?在那里?”听到雅时修的名字,弗洛斯特整个眼珠都亮起来。但季倩没有回答他,继续侃侃而谈。
“这种未被医界联盟承认的脑部节律器芯片,可以藉由特定的电流刺激,改变脑部的活动及运作的方式。所以……卡芭拉奇迹似地复活,透过新闻渲染成神迹,吸引更多怀抱一丝希望的病患家属。只是再也不能行动自如,说话也不流畅,甚至脑内出血的症状逐渐侵蚀她的大脑。”
“那是必然,植入芯片的后遗症不小。你不打算说出雅时修的处所无所谓,我有办法从你大脑查出来。”
弗洛斯特正准备打开O.N.Box,季倩嘲讽道:“开刀时,我并不在现场,你什么也查不到。”
听她这么说,弗洛斯特将O.N.Box收起来。“你大可冷眼旁观卡芭拉的凋萎,何苦亲手加速她的死亡?”弗洛斯特说道。
季倩神情转为黯淡,似乎被他刺中要害。
摀住脸庞,倔强地不想让他人看见眼泪,她哽咽地说:“因为我无法再等下去……我已经怀了任时津的孩子。况且他公司资金缺口太大,没有银行肯借贷他。”
“如果被理监事发现,吃上官司,任时津会撇清与你的关系,你所有梦想都毁灭。”
她不否认这种可能,跟任时津相处久了,没人比她更了解他的狡猾。但是爱一个人本来就是盲目,清醒的人不容易坠入情网。
哈里森将她扣上手铐,押解到一楼停车场,让她坐进警车。
弗洛斯特走到电梯前,按了往下的箭号,电梯停在1楼的普通病房,最里面一间是院方特别应他要求,整理出来给卡芭拉夫人静养的病房。
他推开病房,卡芭拉夫人躺在床上闭目养神,听见推门声,转头看向弗洛斯特,她知道一切都处理妥当。
“卡芭拉夫人,谢谢你,如果不是你提供数据,包括克莱尔盗领善款的事,谜团不会这么早水落石出。不过,我有个问题想请教你,你还记得帮你开刀植入芯片的女医师,她的私人诊所位于那里?”
卡芭拉夫人充满困惑地说道:“私人诊所?我没有印象……我只记得她给奥濑仪器,奥濑解释植入芯片的经过。”
这个答案早在弗洛斯特预料之内。
雅时修还在跟他玩捉迷藏,所以将诊所的住址从卡芭拉夫人的记忆里删除。她越是这样躲藏,代表她背后有不欲人所知的秘密,而且跟爱蜜莉与他有关,时机尚未成熟。
弗洛斯特转身要离开病房前,突然问卡芭拉一件事:“十年前,你真的遇见大天使米迦勒?”
卡芭拉叹口气,无奈地微笑,“当时我历经婚姻的变卦,家母的逝世,人生跌入低潮,遇见天使只是一个摆脱过去的借口罢了。说服自己是天命的神选者,如此而已。”
“没关系,我只是随口问问,没别的意思。”
走出医院的大厅,他接到布雷克的电话,报告爱蜜莉已脱离险境,目前在家休养。
“那个……早上的事……”弗洛斯特话哽在喉咙,突然说不口。
“弗洛斯特,我只有你这个哥哥。吵架在所难免,但不会伤害亲情。谁叫你比我早生32秒呢!”
布雷克在电话那头又嘻皮笑脸了起来,“就为了这32秒的差异,你必须照顾我一辈子,而我也会尊敬你一生一世。”
结束通话后,弗洛斯特如释重负。
远远地,他好像看见一个长相与任时津相似的男子,牵着另一位年轻女孩的手,小心翼翼搀扶着她,走进妇产科门诊。
这家伙,似乎又找到新的“玛丽雪莱”,帮他挖更多不义之财。任时津相信季倩所犯的罪都与他无关,警方也无法证明他直接涉案,一切都是情妇们心甘情愿。
或许布雷克没说错,恶魔在人间。
玛丽热恋有妇之夫的帕西?雪莱,宛如地狱般的苦恋,所以她才会说出那句名言。
“一个人走向邪恶不是因为向往邪恶,而是错把邪恶当成他所追逐的幸福。”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