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混何以激发创新

文/徐亦立　企安达公司亚太区人力资源总监

重混何以激发创新

文明和科技发展至今，越来越不可能无中生有。对已有事物的借鉴和提升将是发展的主线，甚或是全部。

文/徐亦立企安达公司亚太区人力资源总监

“重混”源自牙买加，最早是DJ和音响工程师们在舞厅里的实验作品，他们去除雷鬼乐歌曲中的人声，加入更为复杂的回声、混响和延时等不同效果，产生的音色奇异而前所未有。相关概念是“采样”（sampling），即从乐曲中抽取出一部分，作为参考工作的样本，编曲者由此具备了化有限为无限的超能力。

重混作为一种创作手段，延伸到文化圈是很自然的事。在美术界，安迪·沃霍尔（Andy Warhol）将女明星梦露的肖像做一系列色彩改变，造就了波普艺术的代表作。在文学界，作家威廉·柏洛兹（William Burroughs）将现有文本拆散打乱，重新组合成新小说。恐怖电影（Scary Movie）系列是对经典恐怖片《午夜凶铃》《惊声尖叫》等的精彩借鉴，而王牌喜剧秀“周六夜生活”（Saturday Night Live）则经常戏仿恶搞各知名电视节目。

重混并不是简单的抄袭或侵权，而是利用技术上的进步，对现有作品相关元素重组做二度创作，产生具备新审美价值的成果。以乐高玩具做比方，易于拆装的塑胶材质积木，可以随意组装，穷尽你的想象力。

事实上，在重混作为名词出现之前，人们已经在实践其精髓，即“对已有的事物重新排列及再利用”。奥斯曼土耳其帝国，政治上靠伊斯兰哈里发制度维持正当性，经济上靠希腊人和犹太人做国际贸易，军事上靠巴尔干青少年组成近卫军，正是重混了当时世界主要文明的要素，才扩张成横跨三大洲的大帝国。

将重混概念正式引入商业领域，哈佛法学院教授劳伦斯·雷斯格（Lawrence Lessig）开风气之先。在2008年写的书《重混》里他提出，很多好点子都是东借西抄来的；当然不能照抄，你必须能重混，不仅让人欣赏你混得漂亮，而且还会成为一笔赚钱生意。雷斯格还认为，传统的受保护版权正成为扼杀创新的桎梏。在数字时代，“只读”文化必将被“可读写”文化所取代。清谈节目主持人斯蒂芬·科尔伯特（Stephen Colbert）显然深谙其道，在雷斯格的开放版权书籍中签上自己大名后，把书卖回给他。观众们都笑了。

文明和科技发展至今，越来越不可能无中生有。对已有事物的借鉴和提升将是发展的主线，甚或是全部。重混对创新的贡献，在于它帮助克服了人类解决问题时常遇到的几个概念障碍。

重混是用苍蝇的角度来看问题，不设立场、不分方向，只做各种尝试，包括把已有答案打碎，看看它适合解决什么新问题。

打破狭隘定义

把半打蜜蜂和半打苍蝇放在玻璃瓶里，瓶子水平放置，底部朝向窗口。蜜蜂努力从瓶子里找出口，最后力竭而死；苍蝇四处乱窜，不到两分钟都从瓶颈飞出去了。蜜蜂从以往经验学到出口总在光线敞亮处，努力寻找“哪里光线亮”，结果反而找不到答案。苍蝇不理会光线，胡乱尝试“怎样飞出去”反而得救了。这是美国社会学家戴维德·席勒（David Sills）的实验，部分否定了中国歇后语“苍蝇撞玻璃——有光明没前途”。恐龙和苍蝇曾同时在地球生活，前者灭绝了，后者繁荣至今，这种笨笨的习性已被生物进化肯定。

这个故事比喻人们不自觉就给问题划上界限，或者限制解决办法。重混是用苍蝇的角度来看问题，不设立场、不分方向，只做各种尝试，包括把已有答案打碎，看看它适合解决什么新问题。

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英国一家公司生产军用雷达里的磁电管。战后雷达市场萎缩，公司决定停止生产该磁电管。但科学家珀西·史博森（Percy Spencer）觉得公司问“磁电管产品能卖给谁”是错误的，应当问“磁电管技术能用到哪里”。后来他发现磁电管测试中用到的氖管发热性能特别好，就此发明了微波炉。正是把雷达部件的生产技术重混进厨房设备，才缔造了年销量数千万台的家用电器市场。

突破经验认知定式

富翁打电话问父亲：“前几天我孝敬你的鹦鹉还喜欢吗？”父亲回答说：“不错，就是肉有点老。”富翁大惊失色：“啊，你居然把它吃了？那是只很聪明的鹦鹉啊，会讲六种语言。”父亲说：“是吗，可我要宰它时，它什么话也没说啊。”对老人家来说，鸡鸭鹅鸽子都是食材，所以来了一只没见过的鸟，除了吃想不到别的用处。

这个故事比喻人们看重过往经验的思维定式。重混是提倡知觉共性，即跳出经验领域、识别隐形的主题和特征，从其他领域寻求灵感和启发。

佛里德瑞思·柯酷拉（Friedrich Kekule）是德国化学家，长期研究碳碳键，他从蛇吞食自己尾巴的梦中受到启发，提出了有机化合物（如苯）是封闭的环形而非开放的结构，解决了碳原子何以同时能跟四个原子结合的问题。爬行动物和碳化物，看似八竿子打不着，但教授神来一笔的重混，却解决了困扰科学家多年的难题。

创造开放式思维

有个学生认为蜘蛛的腿是听觉器官，为了证明这一点，他把蜘蛛放在桌子中央，然后拍桌子大喊“跳！”蜘蛛果然跳了。他把蜘蛛的腿切掉，再把它放在桌子中央，这回不管他怎么拍、怎么喊，蜘蛛都跳不起来了。学生为自己的实验证明得意不已。

这个故事比喻人们很容易用先入之见来看问题，并沿着既有思路一直往下走。这样的纵向思维只适用于解决定义明确的问题，面对开放性创造性的问题就束手无策了。重混正好鼓励了横向甚至逆向思维，更多关注可变因素、不稳定状态和新颖答案。

轮子在大约6 000年前出现，箱子的历史也很长。但直到1972年美国海军退役人员伯曼德·禅度（Bernard Sadow）申请专利给箱子装上轮子，拉杆箱才出现，并很快成为最常见的旅行必备品。用顺手了，人们都不觉得这点子有什么稀奇，但为什么其他人没有更早把一种交通工具和一种储存工具重混起来呢？还是纵向思维没有打开。

不满足于简单答案

老头儿在路上行走，路旁的一只青蛙突然开口说话：“我是一个中了魔咒的公主，你的亲吻能让我恢复原形，我愿意以身相许。”老头儿捧起青蛙，继续往前走。青蛙说：“嗨，你可能没听明白，我是一个中了……”老头儿回答道：“我都听见了。不过到了这把年纪，我宁愿有只会说话的青蛙。”这是英国作家托尼·帕萨（Tony Parsons）小说里的故事。

成年人失去好奇心，不想冒风险，怕暴露无知，为撞上的头一个过得去的答案而欢呼。

这个故事比喻人很容易停止发问，放弃尝试，逃避费神费力的思考。重混要求人们追求多样性，穷尽可能性，对未知事物保持警觉。从心理学来说，这要求人们同时用左右半脑思考，对逻辑和感觉并重。

日本索尼公司的工程师们试图研制一个小巧的便携式录音机，目标客户是新闻记者，于是发明了Pressman，销量很好。他们接着想尝试把立体声音响电路放进去，但碍于体积原因不甚理想。在井深大的鼓励下，他们把便携式耳机植入替代扬声器，解决了问题。但他们没有就此停止，想到索性放弃录音功能会怎样，于是传奇经典的Walkman就在1979年诞生了。基于“那样做行不行呢”的好奇，他们多次重混结出了硕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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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音乐创作手段的重混，已从上世纪70年代的边缘另类变成当今主流风格的一部分。如今当红歌手推出专辑时，如果没有一首Remix版本的曲子，反而会让人惊讶了。真正优秀的重混作品，都具备“浑然天成、水乳交融”的审美特征。音乐如此，商业亦如此。或许，当每个人都时刻在意识和潜意识中，识别新元素并尝试加以改造时，创新和进步会以更迅猛的速度展开。那将是美好的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