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瑞士读职高

妤妮

一个国家，不仅需要培养学术尖子，还要培养职业业尖子。

高中PK职高

嫁到瑞士20多年，生了一对双胞胎儿子，也算是个资深瑞士居民了，但我依然觉得瑞士的教育设置挺让人头昏脑胀。

6岁以前叫学前教育，这跟国内没区别，但在之后名称就开始有了不同。6-12岁叫基础教育，12-15岁叫做进阶教育第一级。当两个儿子一起进阶教育第一级毕业时，煎熬的选择来了——义务教育宣告结束，随之而来的叫做后义务教育。瑞士的后义务教育分为3种：业士预备教育，即普通高中；文凭中学，相当于国内的职高；以及专为各州幼儿园和小学培训教师的师范中学。

两孩子各有各的想法，老大属于那种比较会读书的，他想选业士预备教育，读完后再上大学。可老二在得知了业士预备教育的课程设置后就开始打退堂鼓了——在瑞士读高中可能比国内的高中课业更加繁重，课程设置包括母语、第二种瑞士的语言、数学、历史、地理、物理、化学、生物、音乐、绘画、体育……

左思右想后，老二告诉我们他还是去读文凭中学算了，然后就自己选择了时间中心钟表学校。

我们对这所学校基本没什么了解，不过看名字似乎是个跟钟表行业相关的职高，瑞士作为一个钟表业发达的国度，有这样的职高倒也不奇怪。倒是老二的老师对他的这一选择交口称赞，说他做了一个特别明智的决定。老师告诉他，时间中心是一所已有130年历史的百年名校，合作者是斯沃琪集团，其名下的品牌罗列出来有长长一溜：宝玑、宝珀、格拉苏蒂、欧米茄、浪琴、美度、天梭、汉密尔顿、斯沃琪……

只是，虽然名牌头衔众多，我跟老公还是觉得没啥唬人的——毕竟，虽然叫做文凭中学，但实际上就是个职高，本质上跟蓝翔没啥区别。无外乎就是学门手艺，将来靠这个吃饭而已。仅从就业前景和发展前途来分析，比起读业士预备教育然后再上大学以及继续深造来，还是要差很多的。

但让我们没想到的是，在正式开学前，老二就签下了一份就业协议——签下他的正是斯沃琪集团，对方欢迎他进入时间中心学习，并在他毕业后将其留在斯沃琪集团工作。相当于他不仅选择了一门手艺，还选择了一个企业。

入学就能拿薪水

课业设置跟我们想的非常不同，每周除了双休外，只有一天时间在学校上理论课，学习关于材料、机械原理、数学等方面的基础理论。剩下的4天则全部是在斯沃琪集团的学堂培训中心实习。他们名义上是时间中心钟表学校的学生，但其实更像是斯沃琪集团的学徒。

在学徒培训中心，要从最基本的锉钻磨削等基本工艺开始，熟悉材料，并且接触手表零部件的制作。

除了有在学校教授理论课的老师外，斯沃琪集团还专门派出资深的老师傅带他们这些新人，手把手地带，让学生大胆动手操作，一边操作一边琢磨，培养孩子们独自思考的创造能力。

在学徒培训中心无偿使用价值不菲的金属原材料，还有钱可以拿。每周4天的实习课都是有工资的，大约是该岗位工资标准的25%。金属件切割当然是最低的，可随着逐步接触到零件生产、机芯组装、外表雕刻……等技术岗位，实习工资就看着水涨船高起来。

最与众不同的是，这所学校竟然没有确切的毕业时间设定。原则上是就读3年后，学生就可以提出毕业要求。只不过，想毕业必须通过严格的理论和实践考试。考官都是来自于企业和行业的专家，会从各方面考量每个考生，只有他们觉得已经具备熟练钟表技术的考生，才能从学徒变成技工。

没通过毕业考试也没关系，可以留在学校继续学习，老二在学校认识的一个朋友已经在这儿学了6年了，依然还是学徒。他似乎一点也不着急毕业上岗，因为他觉得目前这种慢悠悠地半学习半工作状态很适合他，可以干自己喜欢的钟表行业的活儿，还能拿一份实习工资，出错了还不用负责任，他说他的理想是到了25岁再通过毕业考试踏上社会。

学生自己都不急，学校和企业就更不着急了，学校的说法是，我们叫时间中心，最不缺的就是时间。而斯沃琪集团更是宣称，为了更优秀更成熟的钟表师，我们等得起。

两年收入买套房

老二本来也是没打算那么早毕业的，不想在时间中心读第三年的时候斯沃琪集团引进了一批新的镂雕设备。新设备引进后不是马上用来生产，而是用来教学。老二一时突发奇想，把跟我们回国探亲时参观故宫看到的云纹用镂雕设备完成在了一只表壳上。结果师傅大为赞赏，说他很有镂雕天分，让他专攻镂雕这个工种。

等到他把镂雕设备玩得熟练无比之时，毕业考就这么轻轻松松通过了。他这才明白，企业引进的这些先进设备之所以先用来教学，就是为了挑选合适的使用者。能把新设备用好的学生，这台新设备就是他将来的工作岗位。学生学会使用新机器之后，正好连人带机器一起投入生产。

虽然老二不存在毕业分配的问题，属于斯沃琪集团定向培养，但他的毕业证书还是由国家颁发的，而且，这毕业证书的含金量还特别高，在整个欧盟都有效。虽然法国、德国、意大利的钟表技师证也是全欧盟有效，但只有瑞士的才是全欧盟最受欢迎的。

为了确保自家培养出来的技师不跳槽，企业开出来的待遇也挺可观。像老二这种刚结束学徒阶段的新人，月薪就直接开到了4000瑞郎的标准，折合人民币近3万。而随着他在这家企业的时间逐年增加，薪资水准也会逐年调整，5年以上的普通钟表技师月薪就能过万瑞郎，而优秀级别的熟练技师月入三五万瑞郎也毫不稀奇。钟表技师的平均薪酬，在瑞士已经强过了银行职员。

一名普通的钟表技师收入是怎样的购买力呢？在苏黎世市区，一套100平米的住宅售价约为15-20万瑞郎，不到两年的收入就能买一套房。

职高干败高中

当老二已经开始拿新人薪水时，老大刚刚通过业士预备教育毕业考试，然后进入了苏黎世联邦理工学院读大学。这所大学无疑是极好的，因为爱因斯坦就毕业于此。可是，一个学年后，他没能通过学年考试，不得不重读大一。一年后还是没能通过考试，不得不满腹遗憾地离开，换到了圣加仑师范学院。然后再从大一开始读起，在圣加仑师范学院的第一次学年考再次悲剧，于是再重读，终于在第二年获得通过进入了大二。而此时，老二已经是月薪8000瑞郎的成熟技师了。

更让老大觉得心里没底的是，等到他从圣加仑师范学院毕业时，他还不一定能找到一份满意的就业机会。或许唯一觉得安慰的是，他能比老二多一个学士学位。

但这点安慰也没能持续太久，因为老二在工作5年后，凭借着自己的联邦职业技能证书，所在企业批准他去接受了一年的全日制补习课程教育，经过考试取得了职业会考证书后，顺顺当当地进入了瑞士东部高等专业学院，在完成了180个学分后，水到渠成地获得了职业学士学位——老二比老大多赚了几年钱，少吃了几年苦，然后还拿到了同等学历和学位。这种弯道超车的结局让我们都大感意外——职高竟然干败了高中！

或许，时间中心钟表学校的一句校训能够解释这一现象——一个国家，不仅需要培养学术尖子，还要培养职业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