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刊记者_张敏 北京报道
童喜喜:我是点亮自己照亮他人的萤火虫
本刊记者_张敏 北京报道
谭凯兴 摄
童喜喜_
中国作协会员,2008年最年轻作家奥运火炬手,2012年度全国推动读书十大人物。已出版《嘭嘭嘭》系列、《发明大王上学记》系列、《魔宙》系列、《新教育的一年级》等儿童文学三十余部,《喜阅读出好孩子》《那些新教育的花儿》等教育作品数部。其作品畅销数百万册,获冰心文学奖、全国优秀畅销书奖、国家“三个一百”原创优秀作品奖等国家级奖十余次。
新教育专职义工。新教育研究院副院长,新教育理事会副理事长,新教育新父母研究所创始人。
一月的北京,走出地铁口,清冽的寒气穿透我自以为很厚的衣服,作为南方人,实在冷得不知道怎么办。
喜喜约的咖啡屋就在附近。她起身迎接,一件宽大的棉服,厚厚的棉鞋,整个人包裹得既厚且暖,然而容颜憔悴,宽大的衣服里,纤细得像要蔫了。
2015年11月,我们在郑州新教育高峰论坛上见过,她在饭桌上谈笑风生,伶牙俐齿。饭局后,喜喜还叫嚷着回酒店熬夜写稿子,一副精力充沛的样子。
我问她:“你生病了吗?”
她点头:“嗯,感冒了。”
第一次只是打了个照面,而这次见面之前,我了解过她的健康状况。从2011年11月23日她主动请缨成立“萤火虫亲子共读”公益项目以来,因为长期过着每天睡眠5个小时左右、要么旅途奔波要么伏案工作的生活,她从2012年初就开始腰伤严重。2014年9月开始的“新孩子乡村阅读公益行”项目,她只身一人为100所乡村学校的父母和教师,免费做讲座和座谈196场,长期过度劳累更导致免疫力下降,感冒、咳嗽、咽炎……
其实,童喜喜的主要身份是:儿童文学作家。她以写作为生,也渴望用作品影响更多的人。但自从2009年担任新教育义工、2011年又因为萤火虫项目而成为“专职义工”之后,她不仅靠稿费生活,也还得靠写作挣更多的稿费,这样才有更多的钱投入阅读推广。
直到现在,童喜喜仍然只能每天早晨5点多起床、晚上11点之后休息,忙得脚不沾地。她自己也没想到,作为儿童文学作家,有一天会为了新教育殚精竭虑,甚至可以用上一个词:疯狂。
人无法预知未来。因此,等一切成为过去,再到时空的坐标系上远远回望,许多原本互不相关的人和事,会显得饶有趣味。
就像1999年的苏州,朱永新先生读到《管理大师德鲁克》。书里讲德鲁克和孩子一起看望生病中的老师熊彼特。老师说,靠理论流芳百世是不够的,除非你能改变人们的生活。很普通一句话,对朱永新心灵产生很大的震撼。当时他已写了很多文章,出版了很多书。但这些书、这些文章究竟能不能走进教师心灵,能不能改变教育生活呢?这深刻反思的一念,成为了新教育的缘起。再后来,“行动就有收获”成为新教育的标志性口号。
而在1999年的武汉,童喜喜还是国企里一个爱好写作的小职员,陆续有文章发表,其中一篇得了400元稿费,在那时这是笔不错的收入,童喜喜将稿费用来捐助一位失学女童。因为童喜喜的父母是供销社双职工,日子本来小康,但父母同时又长兄为父、长嫂为母地照料三个叔叔、一个姑姑,供他们读书、立业、成家。在这个经济拮据、精神丰富的家庭里,助学是一种习以为常的事。
当2003年,新教育实验在已经推进一年的第一所挂牌实验学校——江苏昆山玉峰实验学校召开第一届研讨会时,这个率先提出“营造书香校园”,可以说是把阅读视为起点和基础的教育改革,从一开始就和阅读分不开。
而2003年,童喜喜又捐款5万资助了30位失学女童。她捐赠的是《嘭嘭嘭》一书的稿费。这本屡获国家大奖、十余年畅销不衰的童书,童喜喜仅用6天时间一气呵成。只是,外人只见童喜喜的才华和爱心,却没有多少人知道背后的故事——决定捐款后的童喜喜久别回家,才发现她父母下岗后在农村养的鱼大量被偷,欠债近10万。她跟妈妈说:“钱还没正式捐,只要你同意,我马上去找编辑不捐了。”妈妈回答:“如果你没写这本书呢?”而爸爸的意见,竟也出奇地一致。当时的他们,还整日穿着筒靴在泥塘劳作。
记者看到童喜喜妈妈当时的照片时,眼睛湿润了。也明白有这样的妈妈,才有这样的女儿。
2004年夏末,童喜喜和朋友李西西共赴山区支教。山区孩子贫瘠的精神生活使她深受震撼。支教结束后,他们开始自费购买各种课外书。数年中,陆续赠书数千册。
此时的童喜喜对阅读推广并没有清晰的认知。她以为课外书相当于高级玩具。2007年7月,一家致力于阅读推广的民间公益组织邀请童喜喜担任顾问,童喜喜的答复是:“我倒是可以送几本书。做点实际的小事可以,但我不当什么顾问。”
这时的童喜喜,和新教育仍然各不相干,当然也不会知道,比起她的懵懂和犹疑,新教育阅读推广已经取得长足进展。
2009年12月,《影之翼》首发式上,童喜喜向南京大屠杀幸存者赠书。薛晓哲 摄
2008年担任奥运会火炬手。薛晓哲 摄
早在2008年底,童喜喜看到张刘祥老师的《追寻理想的教育——新教育实验手记之二》。足足看了三天,凌晨十二点看完这本书后,挣扎了两个小时试图睡着,最终还是放弃,彻夜写下数千言的《一个逃兵的敬礼》,虽然之前她只有在山区支教的经历,但她把支教后就离开的自己比喻为教育的逃兵,反思和感慨:“所有新教育的老师啊,请接受我真挚的敬意!我真的想向你们敬礼!”
但真正导致童喜喜走进新教育的,是因为她创作的《影之翼》。
当年山区支教时,意外看到《两个伊达》。这是日本作家控诉广岛原子弹事件的童书。
“可是,南京大屠杀、奥斯维辛集中营、日本广岛原子弹事件被并称为三大惨案。原子弹给日本带去不幸,之前日本又给世界带来什么?德国对纳粹历史的忏悔与反思是那么真挚而深刻,之后日本又做过什么?”
朋友对愤怒的童喜喜说了一句话:“你就应该写一本这样的书。”
童喜喜是那种会被一句话点燃的人。为了这句话,她开始了五年的努力,钻进各种历史资料,在前后写了二十多个小说提纲、四次写出数万字的开头之后,终于完成初稿,又进行了近10次修改。2009年,这本以喜写悲、以深刻的反思对抗漠然和遗忘的童书《影之翼》诞生,如期获得成功。
侵华日军南京大屠杀遇难同胞纪念馆馆长朱成山说:我一口气读完《影之翼》,深深被书中主人公的历史观感动。像我这样50多岁的人,被一部儿童文学作品打动是不容易的……
记者在这里还想说的,是童喜喜在写作过程中查阅到一份资料。1894年中日甲午战争后,中国付给日本的赔款超过2亿两白银。童喜喜说起这个数字痛心疾首:“这是日本人从没见过的巨款!你知道他们拿来干什么了吗?在每个乡村修建了一所学校!”
从此,童喜喜开始真正关注教育。
恰好此时,朱永新事隔半年无意中看到了《一个逃兵的敬礼》。只看文章,朱永新还以为童喜喜是位男士,全文都将童喜喜称为“他”,写了《感谢童喜喜》:“一个著名的儿童文学作家,一个充满爱心的大好人,对于新教育人热情的鼓励和殷切的期待,让我非常感动。……我想对童老师说,新教育人不会辜负您的期待,我们一定会坚守,一定会坚定地往前走。欢迎您参加我们7月10日在江苏海门的新教育年会,欢迎您加入我们的阅读推广队伍。”
童喜喜参加了海门年会,在会上几度失声痛哭,年会后数天中在论坛上写出近10万字长帖《我想做个新的孩子——海门年会的感动和忧虑》,记录自己的感动与思考。从此,童喜喜走进新教育,作为义工,开始了新教育的征程。
在新教育人的言行中,童喜喜很快明白:阅读,其实很重要;推广,其实很必要。
新父母研究所部分成员和朱老师合影。薛晓哲 摄
萤火虫海门分站活动。薛晓哲 摄
但童喜喜痛恨抛头露面。从2003年《嘭嘭嘭》系列出版以来,她就从未参与任何宣传活动,几乎拒绝了所有采访,图书上也没有她的照片。直到2008年,童喜喜开始与时任中国少儿出版社编辑部主任薛晓哲合作。薛晓哲劝说了不下20次,童喜喜才终于同意参加“作家进校园”活动。然而童喜喜走进校园的一路,却是吵闹哭泣的一路,更多次在马路边丢开行李,哭嚷着不肯走。此前近乎自闭的童喜喜,更完全不适应演讲,一上台就发生涨红脸面对近千人学生鞠躬致歉称“我忘词了”的尴尬。
毛姆的《月亮和六便士》一书对童喜喜的生命有决定性的意义。书中以画家高更为原型的主人公40岁时,突然开始追寻绘画梦想,在此之前什么训练都没有、什么天赋也看不出。结果真的创作出震撼人心的作品。这本书直接促使童喜喜的辞职,开始她的全职写作生涯,潜移默化地接受了主人公离群索居的生活方式。
这个在2004年已经成为湖北省作协文学院签约作家的姑娘,当然想不到,有一天她能站上台面侃侃而谈,更不能想象,她会在不久的将来,成为新教育的全职义工,整日奔波演讲,推广阅读。
2010年春,在接触新教育半年后,童喜喜偶然闯入一个亲子阅读论坛,尝试着写下了系列文章《中国孩子的阅读问题》,立刻引起关注,短时间内点击量超过44万次、800多人次参与讨论。她觉得,自己的阅读推广工作,也就仅此而已。
2011年夏,童喜喜偶然读到当时尚未出版的《我的阅读观》书稿。朱永新老师极其重视阅读,作为全国政协委员,他从2003年开始就在两会上提议成立国家阅读节,试图以国家仪式激起国人的阅读自觉,迄今为止,屡败屡战。这本书从阅读的方法、意义、价值上,进行了全面阐释,对童喜喜犹如醍醐灌顶。
没过多久,朱永新带着童喜喜听松居直的阅读讲座。她听到85岁的松居直说自己的职业是编辑、出版社社长,也是一位童书作家时,童喜喜担心作家推动阅读是王婆卖瓜的心结顿时消解。
2011年秋,童喜喜应邀在郑州航空港区实验小学做“父母孩子一样大”的阅读讲座。其中有位父亲,穿着非常朴素,听讲,记录,专注得让人震撼又心酸。她这才明白,原来她能做的,已经超过了她的想象。一次演讲,一个观点,一个建议,对孩子和他们的父母来说,也许将意味着一生的改变。
一年之前,童喜喜曾经担任过新教育基金会副秘书长,因为感觉“当官了距离一线就远了”而辞职,其后启动种子计划公益项目助力一线教师成长。如今,又一个亲子阅读的项目在她心中逐渐成形。
但童喜喜知道,这将意味着大量时间和精力的付出。写作怎么办?
这一年的11月23日,在经过一周的权衡后,童喜喜决定暂时放弃写作,到新教育新阅读研究所启动了“萤火虫亲子共读公益项目”。但是,只做两年。当时她想的是,这两年,我就拼命把它做好,为新教育的相关工作做好初步积累,然后再回去当一个安安静静的作家。
童喜喜确实是拼了命在干。她像一个好强的小孩。她从未想过有一天她会从此成为一个专职的阅读推广人,而她的生命,也从此波澜壮阔。
可是,童喜喜不知道的是,阅读推广也是一个名利场。如果早两年知道,是否还会纵身一跃呢?记者想,肯定会的。如果想混名利场,童喜喜大可专注于赚钱更多、出名更快的小说创作,那是她的本职。
她写过:“我并无信仰,教育是最接近我的信仰。若有神灵,我把教育视为圣灵对人类最后且唯一的救赎……所以,余生我将很乐意把自己对教育的理解与期盼倾注到这份志业中。”
童喜喜管理的新父母研究所,近年来在阅读推广上做的努力,践行并探索着新教育从书香校园到书香社会的建设可能。同时还有十余个公益项目,包括但不限于种子计划、萤火虫亲子共读、电影课、新父母课堂、特教阅读、网络师范学院、口头作文……
其中,新孩子乡村阅读公益行是一次针对乡村阅读的专项行动。
2013年10月,童喜喜在给她的新书出版编辑的邮件里提到一件事:我准备明年进行一场活动,名称为“新孩子”百所乡村学校公益行。内容是由她本人去学校开展阅读讲座,并由她带领的萤火虫团队提供后续的教育公益服务。
二十一世纪出版社的张秋林社长表示支持,并告知:我们可以给每所学校捐助10万码洋的图书,共1000万码洋。在这之前,童喜喜和张秋林只见过两次面,说话不超过十句。这样的支持让她深为感动,又顿觉压力倍增。
2014年6月1日,新孩子乡村阅读公益行正式启动,9月2日开始第一场活动。按计划,童喜喜将在一年内走进100所乡村学校,平均三天一所学校。事实上寒暑假、节假日、天气太冷的情况下都不能举办。除此之外,童喜喜还有一些诸如新教育研讨等必须参加的活动。童喜喜立刻尝到了体力透支的苦头。
“很多时间,我是这样度过的:一天之中,早晨在一个城市,上午讲完;中午坐车去第二座城市,下午讲完;晚上再坐车去第三座城市,准备第二天的讲座。这样的日子固然累,可累得见成绩,还算幸运的。又难又累的,是那些偏僻的地方,在坐飞机抵达城市后,还需要坐汽车十几个小时,才能赶往一所学校。”
2014年12月22日,童喜喜走进了第52所乡村学校。那是冬至,是2014年的最后一场公益行活动。“当地正好连续下霜第五天,冷极了。凳子摆在操场上,转眼一层冰冷的白霜,学校安排人用抹布擦,擦完后不一会儿又是一层。”学校地处群山怀抱之中,矮矮的围墙,听众一半坐围墙内,一半站太阳下。童喜喜加穿了一位老师借给她的毛衣,还是冷。“室外活动两个小时下来,我只觉得头盖骨都冻得硬生生的疼,脖子后方又冷又痛又硬。冷得嘴巴无法正常地张合,演讲中有一阵子说话就像大舌头一样。”
新孩子乡村阅读公益行在达祖小学。薛晓哲 摄
苦和累之外,童喜喜还体验到了更多微妙的滋味。
有一所学校,由一位教育局的局长推荐参加本次活动。学校看过萤火虫团队发去的活动信息后,偷偷联系说,他们的校长是轮换制,现任校长再做一年就要调离,担心活动做得不好被曝光,决定不参加活动。有一所学校,全校学生不到700人,本可以全部参加,却只安排了200位一年级学生父母在阶梯教室听讲座。对方问:你们想让全校都参加,除了扩大影响之外,是不是有什么其他目的?
诸多辛酸,不能一一道来。
好几次,她哭着走出家门,不停地说“我不想出差”,不停地擦着眼泪,一张脸因为睡眠太少和哭泣而变肿。可是,“新孩子乡村阅读公益行”已经成为一个链条,她不能吞下自己的承诺,更不能让这个美好的链条在她这里断裂。
童喜喜狠狠地对自己说:除非我死。
八个月的时间里,童喜喜日夜兼程,行程152085公里,相当于绕地球近四圈。八个月时间,她走进了中国所有省市自治区的100所乡村学校,免费为孩子父母做了100场“共读共行新孩子”的亲子共读讲座,免费为乡村教师进行了96场《喜阅读出好孩子》的师生共读座谈,听众超过7万人。
2015年5月20日,“新孩子乡村公益行”第一阶段结束,第二阶段,萤火虫团队将跟进服务三年,与学校一起努力,把老师培养为具有专业水准的阅读推广人,从而让学校书香弥漫,进而成为当地具有影响力的文化中心,辐射周边学校甚至地区。
公益行的效果已经开始显现。比如,一位新孩子校长给童喜喜发来短信:“童老师,咳嗽好点吗?就在刚刚我做了一个伟大而有意义的决定,昨天有位领导推荐我去市住建局上班,居然让我给推掉了,理由是我校新教育刚刚起步,我和童老师已约定好把新教育读书活动一直搞下去……童老师,我现在比以前更乐于做这个无职无权的孩子王,因为有萤火虫为我们指引前行的道路,我们能感受到光明温暖,因为有新教育与我们同行……”
公益行一开始,童喜喜就胡吃海塞,长胖了十几斤,就是怕病了撑不住活动期间的劳累。可这样高强度的劳作,直接累垮了身体。
就在累得直哭的那段时间,童喜喜曾经反复问自己:如果现在让我重新决定,我还会做这样的乡村活动吗?现在的她很肯定:会。
如果说,对家境富足的城市孩子而言,阅读是不可或缺的学习工具,那么对乡村孩子而言,阅读是唯一可能的救命稻草。
2014,有人走进新教育,也有人离开新教育。离开的人,是童喜喜深爱的同事、朋友,甚至某种意义上,当年正是因为他们的吸引,童喜喜才深度卷入新教育之中。他们的离开,让童喜喜深受打击。
但是,新教育带来更多的,当然是不竭的力量。薛晓哲、卢志文、许新海、朱永新、张勇、陈东强……这些人,先后出现在童喜喜的新教育之路上,不仅在各种工作中为她提供帮助,更直接参与着童喜喜的成长,把童喜喜改塑为今天的样子。童喜喜太看重新教育了。她有两个家园,一个父母亲人所在的那个家是心灵家园,一个就是新教育团队的精神家园。
还有一位亦师亦友的新教育同仁,也和上面所说的这些人一样,对童喜喜如兄长般照顾,对她的成长有着深刻影响。他会在身体极度不适,宁愿带人陪护照顾,也要参加童喜喜组织的培训活动,提的条件是:“喜喜,讲课费捐给种子教师,讲课时间我根据身体情况控制在一个半小时,可否?”万万没想到几个月后,童喜喜就参加了这位好友的葬礼。
当初,童喜喜只想在新教育做两年的阅读推广,其间遭遇挫折时,她也无数次想过要退出,她没忘记她是儿童文学作家。尤其是极度透支的“新孩子乡村阅读公益行”如愿完成后,她更是特别想回到写作的本职上,仅以捐赠稿费资助新教育的形式继续参与。
反复挣扎犹豫近半年,直到2015年9月,她突然想到一个熟悉的成语:叶公好龙。童喜喜遽然而惊,我原来只是叶公好龙,为了做有意义的事我来到这里,觉得累就想走!庞大的新教育显然需要更多人行动,而不仅是捐款。我为什么不可以是这样的人?
一个月后,好友去世,年仅46岁。死前的最后一面,他还叮嘱童喜喜,要把新教育好好做下去。
童喜喜承诺过,5年中不向外公开提及好友的姓名。记者采访的四个小时里,童喜喜两度痛哭失声:“他帮了我那么多,可我什么都还没来得及为他做!”她还有更多的话,已经哽咽得无法言语。
好友的死亡,让童喜喜坚定了志向。
《新教育的一年级》图书书影
在河南内黄县第七实验小学
进校园活动现场。薛晓哲 摄
2015年,第二届新教育种子教师研训营活动颁奖现场。薛晓哲 摄
在2011年11月23日,童喜喜向朱永新主动请缨开始萤火虫亲子共读公益项目时,以为自己只是在已经开展一年的种子计划项目之外,又做了一个新的项目。没想到当天,朱永新在宣布消息时,突然向外宣布成立新教育亲子共读研究中心,由童喜喜担任主任。接下去,李西西、时朝莉、蓝玫等人陆续加入,尤其是2012年8月,为了给辞去体制内的教职前来工作的蓝玫老师一个合适的身份,童喜喜又接受了朱永新提议了半年的建议,将机构正式更名为新父母研究所,聘任蓝玫为执行所长……
现在的新父母研究所,是一个有专、兼职工作人员12人的正式机构。
在伙伴们眼里,童喜喜“总是透支自己的心力、体力、精力”,是“疯丫头”“活菩萨”,是《影之翼》里的“大头”,“心地善良,聪慧过人,走路如风,惜时如金,爱憎分明,有情有义,言辞犀利,玩命工作,乐于挑战,勇于担当”……
但在童喜喜心中,这一群伙伴才是真正值得骄傲的宝贝。
团队之中,年龄大的已经退休三年,这位网名“飓风”的名师郭明晓,被朱永新称为“飓风大姐”、誉为“中国飓风”,因为“退休后,不想人还活着就已经死了,想为新教育做点义工”,就被童喜喜封为首席培训师,拉入团队。她认为与童喜喜一起工作,“最大的体会还是好玩吧。做着赤子游戏,可以高喊快乐,也可以怒发怨气,更可以互相提醒、互相启发。”
年龄小的望鱼儿加入时只有20多岁,本来是专职妈妈,纯粹因为喜欢亲子共读项目,不知不觉“沦陷”。就像同为“路转粉”的冷清秋一样,“做自己喜欢的事,为自己敬佩的人做事,没有任何理由。”
最早一批加入如蓝玫者认为:“一路走来,最大的收获是心态越来越平和。无论一帆风顺还是遭遇挫折,深知这个团队就是我分享快乐分担忧愁的港湾。我在这里不断获得继续前进的力量,这些总是让我心怀感恩。”
两代都是新教育人的韩冰剑觉得“有机会做事,当然高兴。交靠谱的人,做扎实的事”,所以习惯了网络单干的他,也走了进来。
刚刚加入三个月的刘娟娟感慨:“原来,我来时的路是为了和你们相遇!知足感恩!”时间最短的雷后兰则惊叹研究所的人“都在过年期间就投入到工作中,清秋重感冒、发高烧也在带病坚持工作。正是因为你们这一群无私奉献的新教育人,让我深深感动,感召着我”。
同为作家的李西西对工作的思考更为深入。他说,加入这样的团队,不仅是因为受了身边几个人的影响,同时也认为,“从事一件和周遭环境相比稍稍有些格格不入的工作或者说事业,可以更加强烈地改变一个人的生活与命运”。
同为作家的李西西对工作的思考更为深入。他认为,“从事一件和周遭环境相比稍稍有些格格不入的工作或者说事业,可以更加强烈地改变一个人的生活与命运”。
有许多人像紫藤一样,认为“更重要的是得以修行自己,让自己一直保持一个向前的姿势,让自己在纷繁的大千世界中,无奈的生活所迫中,因为有萤火虫这片纯净的土壤,得以安放自己的心灵,当自己有能力为他人带去力量的时候,感觉到了心的宁静与喜乐”。
全国知名班主任、在重点高中任教的黎志新老师,也是研究所里兼职的一员,兢兢业业的本职工作和无法割舍的公益使命,让她承受着双倍的压力,也收获着双倍的幸福。她以“终身绑定,在田野飞翔,直到飞不动为止”的决心,态度从来都是:“压力山大,但我愿意全力以赴!”
而张硕果不仅是焦作实验区新教育办公室主任,也是全国新教育人心目中的作为新教育元老级推广者,她也加入进来,不仅担任种子计划项目负责人,还兼职担任副所长,协助童喜喜管理着团队,她的感受是:“好累!好开心!最重要的是一直不停地在成长!有时感觉自己和团队都挺了不起的,呵呵!”
童喜喜笑盈盈地给记者看一个名为“新孩子在行动”周年回顾的视频。视频的最后,一片暗黑中,闪亮着温暖黄色的萤火虫从草丛中缓缓飞起,一只两只无数只,背景音乐是《影之翼》的主题曲。
是的,萤火虫正在全国各地的田野间飞舞。新教育萤火虫团队,不仅包括这12人的研究所工作人员,还包括621位种子教师,他们不仅是种子项目服务的对象,也正在践行与创造新教育;当然也包括395位萤火虫义工,打破家校的壁垒,推动阅读……
就是这样的新教育萤火虫团队,在有统计的两年里,2015年举办网上线下的各类公益活动1469场,2014年举办1019场。保守估计,自2011年底成立以来,他们举办的公益活动应该在4000场左右。
记者手记:
这个世界吵吵嚷嚷,太多的理念,太多的声音,太多的名利争斗……就连记者自己,采访之前也在想:童喜喜的言论有根据吗?她究竟有没有成熟的教育思想?
采访过程中,记者不再追问这些问题。正如新教育的兴起,并不是因为有了一套完美的理论体系,才敢开始实践。行动,就有收获;坚持,才有奇迹。
何况,新教育是相对于旧教育而言的,而当新教育的理念渐趋成熟之后,也有足够的思想宽度,且今日之新,即明日之旧。我们理解的是,可能朱永新开启的新教育从来不试图成为一个流派,它本身也是一个探索过程。而更广泛的新教育则是一个潮流,在上个世纪末的中国兴起、并正在不断地更新。朱永新、杨东平等,都是这个潮流中的领军人物,他们也掀起了更大的浪潮,推波助澜地改变着整个中国的教育生态。
童喜喜也正在成为更有影响力的人物,她也许意识到了,也许没有。她可能并未想过这个问题,只是一直在行动,恰是一只永不停歇的勤勤勉勉的萤火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