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邰 筐
一条大河的馈赠
■邰筐
2012年10月13日,我和范跃红、姚雯等一行六人作为“走黄河·说法治·话成就”活动的第四小分队从太原出发,准备奔赴晋陕蒙三省交界处的古塞雄关河曲。那是我们“黄河行”的第一站。一路上,大家都很兴奋,叽叽喳喳说个不停,话题无不围绕着黄河,同车的尹海义还大声朗诵着“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
走进河曲县检察院荣誉室,首先吸引我视线的不是满屋子的奖杯、奖牌和获奖证书,而是墙角一张铺着红毡布的桌子上放着的一台旧式手提双卡收录机。职业的敏感让我觉得它应该有故事。
我走近盯着看了半天,问站在我旁边的老检察官张富生,“这物件可有些年岁了吧?”“31年了,这可是我们院的‘传家宝’啊”,老张说。
张富生告诉我:“这台双卡收录机是1981年购买的,之所以买它,是因为当时院里办了一起盗窃案,本来觉得很扎实的一个案子,不料犯罪嫌疑人当庭翻供。吃一堑长一智,为了更好地保存证据,大家就建议买一台当时最流行的双卡收录机,一打听价格大家都蔫了,需要200多块钱,这在当时可是一笔不小的支出。”张富生接着回忆说,“上世纪八十年代初,由于经费紧张,河曲检察院办公室里很长一段时间只有一把三条腿的椅子,全院唯一的高级交通工具是一辆偏斗三轮,还常常加不起油,干警平常都是骑自行车下乡入村调查办案,花200多块钱买台收录机,难度可想而知。”
“时任检察长的张晋民特别英明,他在检察院财务状况捉襟见肘的情况下,果断拍板买了这台收录机。”张富生说。
“在很长一段时间,这台双卡收录机在不同办案人手里传来传去,谁用的时候都会小心翼翼,用完之后则会擦得干干净净再放回去,以至于很多年过去,收录机依然完好无损。”老张说。
每当新干警进院,检察长都会安排进院时间最长的张富生给他们讲一讲收录机的故事,讲一讲每块奖牌的来历。久而久之,就成了这个院传统教育的一项必修内容。
接着,张富生又指着每块奖牌给我讲它们的来历。每块奖牌背后都有精彩的故事,都有一群兢兢业业的干警。而这所有的一切,又似乎都绕不开那台旧式手提双卡收录机。
张富生随手按下了双卡收录机的按键,在老式磁带的摩擦声里,一曲熟悉的 《走西口》传了出来:“哥哥你走西口,小妹妹我实在难留,止不住那伤心泪蛋蛋一道一道往下流……”
正是顺着这一台旧式手提双卡收录机的线索,我很轻松地写出了 《有“走西口”还有“为民曲”》的稿子。
没有宽阔的大马路,没有公交车,没有红绿灯,没有高楼大厦,没有电梯,没有歌厅,没有按摩房,没有洗浴中心……我描述的不是一座村庄,也不是一个小镇,而是一座县城。
是的,这就是陕西省佳县县城,一个城区人口不过三四万人的小县城,它完全隐藏在大山里。县城里所有建筑都是依照山的走势而建,高低错落不平。10月16日傍晚时分,我们“黄河行”采访团才匆匆赶到这里。街上行人特别稀少,安静得像个大村庄,让你怀疑是不是误入了什么世外桃源。
县城很小,南北长不过4公里,东西宽不过1公里。因地势狭窄,城里就只有一条街。
佳县位于陕西东北部黄河中游西岸,榆林市东南部,毛乌素沙地的东南缘。东与山西临县隔黄河相望,西同米脂县接壤,南同吴堡县山水相连,北同神木县相毗邻,西南依绥德县,西北靠榆阳区。它东临黄河,高高矗立于黄河西岸的石头上,三面凌空绝壁,地势险要,是塞上一道亮丽的风景线。
佳县,旧时称葭州,民国时才改为葭县。葭者,初生之芦苇也。《诗经》有名句: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即是此葭字。而这首诗所产生的地方为秦,即陕西。葭州之所以称葭州,不知是否与此有关?因为葭字过于生僻,1964年葭县再次改为佳县,这样一改,其中蕴含的历史信息和文化信息便被湮没了。
佳县还是革命老区,是著名颂歌 《东方红》的发源地。1942年,农民歌手李有源就是在这里创作了响彻全球的颂歌——《东方红》。1947年,毛泽东主席率中央机关转战陕北时,曾在佳县生活战斗过100个日日夜夜,指挥了著名的沙家店战役,起草发表了 《中国人民解放军宣言》等重要文件。
站在县城广场上那个刻着毛主席“站在最大多数劳动人民的一面”题词的石碑前,你似乎能感受到某种力量的坚定,那力量或许来自于不远处的黄河水一次次拥抱岩石峭壁的热情。
由于受地理和自然环境的限制,佳县至今还是国家级贫困县,而且是中国最贫困的县之一,就连县委的办公场所还是窑洞式的。
差不多有一整天的时间,我都在和佳县检察院的同志们聊天,聊他们自己视为亮点的反贪工作。这个县全年几乎没有什么恶性的刑事案件,反贪上破获的所谓“大案”也不过是涉案金额三万五万的侵吞和贪污提留款之类的案子。我们还聊起刚刚过去不久的“7·26”特大洪灾,聊起洪灾面前佳县检察官的种种让人感动的表现。虽然物质上生活上清贫一些,但我发现他们每个人的状态都很阳光很知足,很显然他们是一群精神上的富有者。检察官老韩最后和我谈了自己对幸福的理解:“打开水龙头就有水源源不断地流出,是一种幸福。每天能吃上三顿饭,是一种幸福。”
“每天能吃上三顿饭,是一种幸福。”这句话矫正了我对生活的理解,大山深处的一座小县城打开了我认识这个世界的另一条隐秘通道,桃花源一般的小县城盛开着两种美丽的花朵:一种叫自足,一种叫感恩。
很早就听说黄河水“一瓶水半瓶沙”,走完黄河山西和陕西段我突然明白,那或许是黄河水对黄土高坡眷恋的缘故。以前每次坐车回山东老家,途经黄河大桥时,只能怀着敬畏之情隔着车窗向黄河行注目礼,从没有像现在这样,和黄河贴得这么近。在河曲,在府谷,在河津,在风陵渡,在壶口,在潼关,我一次次地去触摸去感悟,就像一个朝圣的苦行僧突然找到了他心中的圣地,心中除了对母亲河的那份敬畏似乎还多了几分亲近。
临返程的头一天傍晚,我用矿泉水瓶子偷偷装走了半瓶浑浊的黄河水。第二天早晨出发时,我惊奇地发现,瓶中的黄河水已经澄清,和沉于瓶底的泥沙形成泾渭分明的对比。时间让它变得透彻和明净,我们的人生何尝不是如此。
如今,这半瓶黄河水一直放在我的书架上,它代替一条河持续地给我以激荡,让我一成不变的生活偶尔掀起涟漪,它泥沙俱下的包容让我更深理解了什么才是波澜壮阔。
后来的日子,我又陆续收到来自黄河两岸部分地区的县志,每一本都是一部沉甸甸的地方史和文化史。我坚信这些县志是由一些凝固的黄河浪花装帧而成,它让我明白什么才是真正的接地气的写作。
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饮,我把它看成一条大河对我的馈赠。
(作者系 《方圆》杂志社主编助理)
图为2012年9月11日“走黄河·说法治·话成就”活动采访团在甘肃玛曲深入牧区采访
本报记者程丁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