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教育从自救开始

2016-09-21 09:41杨军高洪云
时代人物(新教育家) 2016年6期
关键词:邻水村小养猪

本刊记者_杨军 高洪云

乡村教育从自救开始

本刊记者_杨军 高洪云

随着教育均衡化推进,乡村教育的困境和改革越来越为人重视。从简单的乡村教育城市化,到回归乡土教育,人们逐渐达成一个共识:即乡村教育有其内生的发展逻辑,既不能照搬城市教育改革模式,更须挖掘乡村本有优势。一方面是教育投入,另一方面是内涵发展。

近年来,随着广安市成为部省共建教育改革发展试验区,邻水县也逐年加大乡村学校投入,从教育硬件到师生生活条件都得到可观改善。另一方面,透过教师招考制度改革、特色教育发展、城乡教师交流轮岗等政策,乡村教育也开始复苏。

然而,和全国大多数乡村一样,长期应试教育、过度教育产业化和快速城市化进程留下的困境是巨大的,就这些探索的星星之火何以燎原,还需要一个长期而系统的建设。

在劳动课程成果汇报会上,老师和孩子一起品尝杀猪菜

从四海乡中心学校的养猪开始

刚到邻水,记者和县教科体局谭明主任提到下乡计划,他就热切地推荐了这所学校。从他口中,我们得到了两个听起来似乎极不匹配的词语,养猪和养成教育。

2014年,本刊记者曾报道过湖北襄阳新集中学,通过养猪种菜等特色发展走出办学困境,成为“全国最美乡村学校”之一。但在四海乡,情况要复杂得多。

离四海乡还有几公里远时,我们就远远望见镇上两柱不断冒着白烟的烟囱。是当地的水泥厂。走到学校附近,我们从一座机械厂大门蜿蜒而入。机械厂就在学校外面,水泥厂则在另一边,隔了一个小山坳。因为地处丘陵地带,学校夹在两家工厂之间,显得尤其狭小。

一位接待我们的老师说,自从镇上煤矿倒闭,两所新建工厂便成为主要企业。这几年,因为沿海经济不景气,许多乡民返乡,这里成了最重要的就业门路。(而后,学校劳动特色课程开展,机械厂和水泥厂也成为最重要的实践基地。)

四海乡中心学校现有500多名学生,40名教师。粗略一看,师生比例刚好够,而这正是近十年来生源流失、教师缺编的缩影而已。在全盛时期,这里学生人数曾一度超过1500人,现在不过三分之一。

家长出去打工,有生源流失,有留守儿童。解决留守孩子心理问题、学习问题重要,需要教师更多的耐心和照顾。但逐渐地,老师们却意识到另一个严重的问题。随着家长大量离开,农业荒废,这些留在农村的孩子反而对农村本身也陌生化了。不再需要种田,不再需要干农活。因缺乏家庭关怀和约束,很多孩子“游手好闲”,甚至养成种种恶习。

正是在这样背景下,2009年秋季开学,学校尝试提出了劳动技术课程特色发展。种菜、园艺、家常劳动,这些日常农活成了劳动课主题。学校老师大多出自农村,不离农事,对养猪熟悉,顺理成章,养猪也成了一项实验。在农村,养猪常常成为留守农民最重要的副业收入之一。适逢此时,一位在外地大型养猪场工作多年的兽医回乡开办养猪场,因经验丰富,也成为学校顾问。2011年,学校养猪数量曾一度达到16头,因管理不善,得了猪瘟,多亏这位医生,不致酿成大灾。

但因自身场地限制,学校只能临时租用周边农户猪圈做实践(其中一年还因山洪冲破猪圈被迫中断),养猪量也就一直维持在3-5头左右。从今年开始,王波校长和老师们一再合计,决定利用新修幼儿园旁的后院空地(背靠山坡),改造成养殖基地。养殖种类也从单纯养猪增加到饲养鸡鸭鱼兔等其它动物。

养殖不是目的。一开始,养猪作为劳技课,老师希望借此能让学生重新体会原来的农村生活,知农事,会农活,隐含地,也有化解留守孩子心理焦虑和学习厌倦的困境。每次卖完猪,学校食堂搞庆祝活动,师生围坐品尝杀猪菜,总成为最开心的时候。生猪售卖的收益,最后全部用于贫困学生资助。

原来的劳技课因过分强调应试而荒废,现在成为一个突破口。因为本乡本土,这项课程得到家长大力支持。许多家长对老师说,孩子回家变勤快了,懂事了。

“养猪需要打猪草、煮猪食、喂猪食、清理猪圈,这些都是我们年轻时常做的农活……这些脏活累活自然会锻炼孩子意志,潜移默化体会父母出外打工的辛苦,胜过书本上的任何道德教育。”出身语文,现教政治和数学的钟磊老师长期负责养猪课程,对此感慨尤深。

因为养猪,提出养成教育,学科学习也随之结合。年龄限制,现在养猪实践集中于6-9年级,初中的生物和化学成为养猪课程的主要知识结合点。除此之外,钟老师还尝试引入语文课。每天,孩子们分组合作,劳动本身就是观察和体会,是绝佳的作文素材。围绕养猪写作文,逐渐成为学校最重要的一项活动。“通过做促进写,通过写促进读,组织学生发现问题、讨论问题、探究问题。”钟老师总结了一个语文和其它学科的结合点。看似琐屑,意在言外。

目前,学校正在做一项跟踪调查,总结养猪课程为切口的养成教育对学生出身社会的影响。在城市学校,类似“五只小猪进校园”的新闻有时成为奇谈,但在农村却是实实在在的“职业影响”。在邻水,四海乡中心学校因地处偏僻,经济薄弱,一直排在三线学校(办学条件、地理位置相对较差),升学绝对数量不多,有近60%的学生将进入职高,成为未来社会最基层的从业者。

在钟老师所知的范围,他发现,还真有一些学生后来选择畜牧兽医等和农业相关的专业。有一个学生还开办了养猪场。甚至也有初中学业完成就在家乡做养殖的个体户。这些都是个案,回访还在继续。老师们有种希望,通过这样的劳动实践课程和养成教育,能让孩子对农村有一种新的认识:至少这里不是一个只有逃离的地方。

这不是一句空疏的题外话。

随着乡民返乡,去年秋天,学校新建的幼儿园又多收了70个孩子。这意味新的责任,也给人希望。

在机械厂实习

教师发展是乡村学校生命线

和四海乡中心学校相比,位于坛同镇的坛同镇中条件要好几倍。后来知道,这所学校最早成立于1923年,已是邻水老牌名校。

从这里出去的许多大人物,至今坛同人津津乐道。其中就包括原中宣部副部长、《红旗》杂志总主编熊复,原成都市委书记熊宇忠等。在去坛同路上,说话直率的谭明主任也透露了他的小秘密,包括他在内,邻水县政府和教科体局很多同志都是坛同毕业生,满脸自豪。

邻水在清末民国多革命志士,其中很多坛同人。这可谓与邻水坛同地域文化紧密相连。熊氏为当地大族,家风影响一方。据《邻水县志》,这所学校的创办人即同盟会会员熊吉。熊吉曾先后参加保路同志会、邻水起义,革命失败后又赴日本学教育学,回国后领大竹、渠县、邻水等五县督学。

几年前,坛同镇中梳理校园文化“同坛树人,优质立教”,倡导坛同精神,便是对地方文化和学校历史的挖掘。学校现有1000多学生,和高峰时期相比(2300人),远远阙如,但近年来,和其它地方比,生源却不降反增。一面,得益于坛同镇经济发展,虽然许多本地人外迁,却又新迁入许多外地居民。另一面,得益于教研教学改革(学习河南永威中学“先学后教,当堂训练”),教育质量稳步提升,以连续六年乡镇第一的名气,吸引了越来越多求学者。

学校梅文俊校长跟记者开玩笑说,现在他最苦恼的时候反而是招生。生源不愁,但害怕成为大班额,因此一直极力压缩招生人数。大班额是整个邻水普遍面临的问题。一边生源萎缩,一边大班额,似乎自相矛盾。但却有更现实的背景,教师流失和缺编。这也是近年邻水极力推行城乡教师交流轮岗政策的原因之一。

装备一新的录播室在坛同镇中的教改中发挥了作用

坛同镇中现有教师70多人,平均年龄39.8岁。梅校长准确地说出了这个数字。看似优势,却正是最易流失的中坚力量。他初略算了一下,前几年因考公务员和其他原因已走了20多位老师,都是学校的骨干教师。这几年除了交流老师,几乎没有新鲜血液补充。

乡村学校再优秀也留不住人,也没有多少人愿意下乡,这成了现在乡村教师发展最吊诡的怪圈。与其说是教育问题,不如说是城市主义经济发展导致的恶果。快速城市化进程给贫困的农村许下太多美好的愿望,产业主义教育又通过高考挖走乡土人才,同时造成大批人才的失败。

做了20多年校长,梅校长时常感觉疲惫。说坛同精神,教师同心同德,学生同心协力,并非标榜。人往高处走,梅校长说,离开的老师和留下的老师同样优秀。这几年推行城乡教师交流政策后,虽然城里学校不免龃龉,但整体上,效果令人鼓舞。坛同精神逐渐落实为“有效教学”等一系列教研成果。

“我们的教研不是上一堂课就算数。学科形成集体备课组,形成说课材料。讨论时必须人人发言,优点缺点毫不客气。一次教研,就紧接三年。考核机制也是捆绑式考核,备课组共同提高。”梅校长对记者说。对老师们,他说得最多的话不是留下。心往一处想、力往一处使,是教师的敬业。“在这里教书,教了几十年后,还有学生认得你,你走了之后,只要百姓不说你老师教得差,那就足矣。”

三个孩子正在玩扇纸片游戏,乡村学校最流行的男孩游戏之一

下课后尽情玩耍的孩子

教育本是一项轻松愉悦的工作。80年代,梅文俊刚开始教书时,那段与学生同起同歇的生活给了他不断的回忆。

同样的问题,在邻水最边缘的一所乡村小学——三古小学,熊兴平校长和梅校长心有灵犀。

“流水不腐嘛!”乐观开朗的熊校长对记者说,“年轻教师暂时栖落在农村学校不可怕,怕的是有一股怨气。”

作校长,熊兴平对培养新教师尽职尽责,尽管三古小学的师资,还远远不够——只有51人,目前37个在编教师,8个代课老师。其中行政岗仅3人——熊兴平和他两个搭档副校长谭钦军、主任游元杰。他们表示宁愿累点,也不愿增加行政人员,希望多分些人去教书。

他还把一些出走的优秀老师做榜样,讲给新老师听:或被县上教科体局选走了,或去了富庶地区。

“既来之则安之,纵使作为过客,也要以成长为第一要务,把乡校作为修炼自己的道场,善待学生,善待自己,时机成熟时,你随时可以走。”

乡土的“固执”

留下的教师保持着这个乡土最“固执”的一面。

邻水采访前,记者在网上看到一篇广安在线的新闻:袁开述,一名乡村教师38年的坚守。袁老师是太和乡中心学校老师。1977年,因高考失利,去村小代课,从此成为老师。当过村小负责人、炊事员甚至保姆。不幸的是,2014年,袁老师被查出膀胱癌。采访中,问起这位老师,一位老师告诉记者,说袁老师病情好转后,现在依然坚持上课。

近年来,由于习惯性报道,这类新闻屡见报端,但很快消逝于信息大潮中。说“坚守”这个词太残酷,我们常常倾向把许多人的付出描述成完美,但事实并非如此。正像梅校长和熊校长所面对的青年教师们,很难再有类似的观念。老师们面对的这些学生,也很难再有这些观念。与其说坚守,不如说,这些老教师骨子里留着最固执的“乡土血液”。这是乡土生活的浸润,他们有愿意安身立命的根在这里。

和袁老师相比,林学安老师实在要幸运太多。

从两个村小,到坛同镇中,林学安在乡村待了近28年,可谓见证了邻水乡村教育改革的全过程。为什么留下,采访结束,记者仍然忍不住问,林学安笑:从情理上过不去吧。

20年前,林学安可算是坛同真正见过“世面”的人。在高滩镇村小,他参加县级小学毕业班复习研讨会,代表坛同片区发言,讲自己在村小的作文教学心得。“室外作文,不光是教室里写作文,还要在教室外写作文,边看边交流写作文。”那时正是春天,洋槐树花开了,他便把学生拉到山坡上写作文,拟定一个提纲,分成小组,集体写作文。就这样,他被一位县教研员看中,选派去成都参加青年语文教师交流会。“在村小如井底之蛙,出去一看,哇,高大上的东西都出来了。”

再后来,他被邀请到周边区县学校讲课,担任坛同片区语文联教组组长,他总结的作文有效教学模式逐渐成为课题。2011年列为县普教课题一等奖,后又获市级课题二等奖。

名声在外,而他自己似乎呆在“原地”一直未动。

在高滩镇村小教书时,他年年有机会进中心校,但一看到学生就心软了。在一所村小工作十余年,大部分时间教毕业班,村里百分之八十的家长都成了熟人。

很多家长说,孩子交到林老师班上,我就放心了、满意了。“放心了、满意了”,这是他听过最好的话。

“条件好也是教书,条件差也是教书。有份情结在里面。对得起学生,对得起家长,就放心了、满意了。”林学安对记者说道。

教书28年,林老师对作文教学情有独钟,他解释,作文就像厨师做菜,先预备好材料,再看如何配料。要说最大的感悟,那就是,生活大于作文,做人大于作文。在初中教作文,原来有要求孩子写日记的作业,林学安来了,改成心情笔记。

“心情笔记,根据心情来写日记。今日心情,可以用一个词、一句话、一段话来写。甚至不想写,画个表情也可以。”他对学生说,最重要是留下你的情感、你的思考。

在另一边的三古小学,熊兴平校长的话是:发现比培养更重要。他的作文是活动。

在另一边的三古小学,熊兴平校长的话是:教育的意义不仅在于培养,更重要的在于发现。

三古小学的艺体教育很有特色,在邻水县常排在前面。熊校长也非常注重发现学生的特长,如演讲。“好形象得自天生,若肢体语言、口头表达力强,加上身边人物的故事素材,就可以发现演讲的苗子。”

“我们不一定培养了他们,但一定是通过活动发现了他们的天赋。”熊兴平校长如此解释自己的理念。

“让每一个山区孩子快乐成长”,这是三古小学的追求。熊兴平热衷为孩子们制造快乐。在三古小学,六一和元旦都有大型庆祝活动和游园活动,而每个月,还会有大大小小的其他活动。熊校长一贯主张让尽可能多的孩子参与进去,并增加获奖覆盖面,参赛学生常常高达90%以上。即使奖品是一支笔、一个笔记本,也会让学习差的孩子找到自信、享受快乐。

“多一把尺子,你的眼中就会多几个好孩子”,熊校长说,若仅仅以学业这一把尺子量,乡村娃娃很难比过城里的,但衡量的尺子多几把,好学生就会多起来。

三古小学目前在校学生900多人,通过摸底,有接近七成是留守儿童。学校“留守儿童之家”,常年广泛开展关爱活动,学校成了孩子们名副其实的“家”。

当记者一行走进学校时,恰逢下课铃响,一些小孩子飞跑向土操场一角,手中拿着乒乓球拍。两三个小姑娘打羽毛球,几拨小男孩蹲在地上拍卡片。记者注意到学生中很少胖子,戴眼镜的更是屈指可数。

看了土操场和教室,不由叹惜城乡教育鸿沟。但对这些乡村孩子们,则毫不在意,脸上始终充满着自信和阳光。乡村是泥土的,他们是大声的、运动的、混乱的、快乐的、大胆的,享受着野生野长、风吹雨打的课外活动。

职中的困局,另一把尺子和学成离家的年轻人

前不久,《南方周末》刊发了一篇文章,《在这个最富裕的国家,75%的初中毕业生首选职校》,讲的是瑞士。反观国内,这个数字似乎刚好打了个颠倒,87%的初中生选择普高。这个数据是教育部长袁贵仁在2016年两会期间透露的。

近年来,随着邻水对职业学校投入的加大,以及体制改革(包括特定的职校分流政策),邻水职业学校招生也出现回升。如上面我们在四海乡中心学校看到的情况,这得益于一项优惠就学政策。除了免缴三年学费(每年1950元),另外在读中职一二年级20%贫困学生还将享受1500元/年的生活补助。

在教育分流思想比较缺乏的中国式义务教育体系下,这一政策做了最大程度的补充。

2015年底,邻水县成功创建“国家级农村职业教育和成人教育示范县”。在这一机遇下,继续提出“两项创新”促进校企深度合作。

一是创新校企合作模式,推动“校企八融合”,即学校和企业融合、教室与车间融合、教师与师傅融合、学生与学徒融合、理论与实践融合、作品与产品融合、招生与招工融合、育人与增效融合;二是创新人才培养模式,以工学交替、实岗育人为基础,建立校企联合招生招工和稳定的“双师”(教师和师傅)联合授课机制,尝试推进现代学徒制试点工作。

始建于1983年的邻水职中,是目前邻水最大的职业学校,在校学生3000余人,99%是本县初中毕业生。

在参观校园时,记者去了服装专业的教室,有二十个左右学生在踩缝纫机,其中还有三个男生。何成洋坐在门口,他述说自己想学服装,因成绩差,家长就把他送来邻水职中,一边学技术一边读书,希望三年后能考到某个大学的服装学院。

教室旁边,就是学校的服装加工厂,邻水职中有教科体局文件,生产县里一部分学校校服,不仅给学生提供技能平台、缓解学校财政压力,也对当地经济起了一定助益。但目前还限于教科体系统服装,生产面向社会的商业服装尚没有打开路子。

据校方介绍,邻水职中还从世界银行贷款250万美元,充实了学校的汽修、机械和财经等专业。

此外,记者还注意到,这所学校还加入了藏区“9+3”免费教育计划。从2009年第一批招生开始,至今共计370人,来自甘孜州各个区县。学前教育、财会、计算机信息是他们主要学习的专业。

在教学楼墙壁上,可以看到康定、木格措、丹巴等地的风景画,这是学校特意为藏区学生营造的家乡暖意。在2014年之前,藏区学生出路有四条,当兵、安置就业多数在内地,升学,以及被家乡的公务机关或事业单位吸收。现在招兵政策变化,中职生不能参军,这批学生家乡的“铁饭碗”虽有缺可补,但多数将走向就业或升学。

而这,也是邻水职中绝大多数学生要走的人生之路。

据校方提供的数据,2015年参加高考的有128人,103人上线,11个本科生。对于这些中考两三百分的学生来讲,通过三年学习,考上大学,实在难得。而更多学生,则将直接进入社会就业。

正是在这里,出现了农村教师发展一般的吊诡怪圈。大力发展职业教育,将为学生提供另一把衡量价值的尺子,但是职业教育本身却无法保证更多人留在家乡。

从那些毕业后没有考上学、或直接就业的学生来看,选择在家乡的比例不高。工资对比很可以说明现实,一位领导以机械数控为例,去珠三角的学生可以挣到月薪四千,而呆在邻水或广安,收入只有一半。

对比来看,大学毕业生去一线或新一线,中职生同样向往沿海的繁华世界。尽管读书时失落了,但他们拥有年轻,乡土之情留不住他们。

邻水县城南部有个工业园,之前曾一度出现用工荒,反馈到县里,邻水职中受命送了一批学生过去,不到一两个月差不多全部离开。除了工资低,制度不健全,五险一金常只有工伤险,福利保障不足,住宿条件差,加之工业园区休闲娱乐少,年轻人干脆用脚投票。

中职生离开家乡,与农民工外出务工一样,背后是经济发展和政府治理问题,而教育正好夹在其间。

经济不景气,如今,升学班和就业班也不再刻意区分,所有班都是升学班,第三年时,要就业的学生将被安排去东部沿海或邻水县经开区等地单位顶岗实习,考上大学的继续深造,名落孙山的则去工作。他们多数将跟中国农民工迁徙路线一样,由西向东挪移。

在学校采访时,遇到刘小斌老师,他是第一届学生,1988年毕业。彼时,邻水还属达县辖属,包括刘在内的10个学生参加考试,8个人考上对口师资学校。

刘小斌毕业后,留在农村教了一段时间书,之后被调回母校,教这些与他人生轨迹有重合的下一辈。

缝纫机教室的孩子。坐在最外边的一位男生告诉记者,他预备报考专业的服装学院

邻水职中最新装备的汽修车间

记者手记:乡村教育出路何在?

乡村教育出路何在?今年春节,《一位北大社会学毕业生的返乡报告》在网络引起热议。故乡面目全非使作者讶异,乡村教育凋敝更让人“不寒而栗”。

和那位社会学者描述的现状相比,邻水看起来似乎要温和太多。最令记者惊讶的,是在上个十年“大跃进式”撤点并校后,这里还保留着为数不多的村小。

这些村小原来都是村社出资集建,大多已废弃,但还有少数本地老师坚持教学。他们大部分是老教师。如2013年《四川日报》曾报道过的邓益乾夫妇(子中乡八家山村小)、广安文明网报道过的包中德老师(兴仁镇马峰村小学)。还有这次我们在袁市小学看到的五所村小。在当地,这些村小被戏称为“麻雀学校”。有些村小全校只有一两间教室、三四个学生,一个教师要上语文、数学、体育、美术等所有课程……

这些村小之所以保留,不是“乡愁”,不如说还是血液里的“固执”。采访回来查找资料,看到一篇1983年《四川教育》报道邻水教育改革的文章《愿农村教育早日腾飞》,不禁恍如隔世。

那个时代,刚刚实行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不到5年,除了沿海城市,大部分乡村和城市几乎处于同等起跑线。在报道中,实现承包制后的大队集资修建了自己的学校、电教室乃至图书馆。他们把学校称为“全大队最好的房子”。

面对改革开放,在升学、务农和就业等多元需求下,复盛中学和袁市中学(现已成为职校)尝试将三者结合办学。袁市中学立足农村,“加强劳动技术教育,从三年级起,同时开设缝纫、漆工、编织、饲养、水产、电工、木工等十个专业”,学生根据自己特长爱好选择,“所有专业课程列入课表,做到有专业课教师,有实习基地”;复盛中学77年恢复高考后,曾为升学率拼搏两年,“结果一无所获,反而把大多数学生误了”,79年后,也开始尝试校办果园、鱼塘、苗圃、饲养基地等,结合劳动课,进行农业技术教育。在那时的语境里,他们认为,建设社会主义新农村的人才在这里,教育的目的也在这里。

文章开头,作者写道:中共中央、国务院发出《关于加强和改革农村学校教育若干问题的通知》后,农村学校该怎么办?他没想到,这个问题一问30年。

如今,再回首考察邻水这些乡土教育困境和改革,我们意识到,我们回到了原点。不是时间的理论的原点,而是实践的原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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