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超群,翟新明
(1.广东石油化工学院 外国语学院,广东 茂名 525000;2.南京大学 文学院,江苏 南京 210023)
源语文化视域下宋玉《神女赋》王、玉之辨的英译研究*
邓超群1,翟新明2
(1.广东石油化工学院 外国语学院,广东 茂名 525000;2.南京大学 文学院,江苏 南京 210023)
有关宋玉《神女赋》中是否存在王、玉文字错讹,亦即《神女赋》梦主为楚襄王还是宋玉,是学术界悬而未决的问题。沈括有关王、玉文字错讹的观点与洪迈对《神女赋》文义逻辑的解读,受到学术界的普遍认同,并在《文选》版刻上有所实践。在《神女赋》的英文译本中,何可思、孙大雨与康达维均认为存在王、玉文字错讹,梦遇神女者为宋玉而非楚襄王。这一现象映现出文本翻译中译者对源语文化的接受。
源语文化;《神女赋》;英译;王玉之辨
有关宋玉《神女赋》中的王、玉之辨,即梦遇神女者为楚襄王还是宋玉,是学界长期关注的要点。自宋代沈括首先提出疑问,时至今日,学界尚未有定论。在海外汉学研究中,虽未有针对这一问题研究的专篇论文,但对宋玉《神女赋》的翻译,本身即可视为一种研究方法,译者在翻译过程中对文本的选择,即有着考辨异文的功用,而在文本翻译背后则隐含着译者主体对源语文化的接受。
已知的宋玉《神女赋》译文,主要有德国汉学家何可思(Eduard Erkes)的英译本、奥地利汉学家赞克(Erwin von Zach)的德文译本、法国汉学家马古烈(Georges Margouliès)的法文译本、日本学者小尾郊一的日译本①,以及美国汉学家康达维(David R. Knechtges)的英译本,此外,国内尚有诗人孙大雨的英译本。在《神女赋》英译中,针对宋玉《神女赋》中的王、玉之辨,何可思、孙大雨、康达维三位译者均采取了相同的处理方式,即认为梦遇神女者为宋玉而非楚襄王。
何可思的译文刊于《通报》(T'oungPao)1928年第5期第387至402页,译文名为“TheSongoftheGoddess”。何可思当是以民国八年(公元1919年)扫叶山房石印出版的清人于光华所编《评注昭明文选》为底本②,全文分为六段,先列中文原文,后附英译。译文之前附录并翻译了于光华引述的张凤翼《文选纂注》及何焯《义门读书记》关于王、玉二字的辩证,于氏并称:“据此则王寝、王异、王曰晡夕之后、王曰茂矣,诸王字皆作玉。[白玉]③玉曰其梦若何、玉曰状如何也,诸玉字作王。”但于光华《评注昭明文选》仅在他认为所当改正的王、玉字下注明改字,正文并未径改,张凤翼《文选纂注》则径改。[1]何可思所引《神女赋》原文亦径改,并在注释中称系根据序文与评注而改。[2]
孙大雨于1974年进行了《神女赋》的英译(AFuontheDivineLady),后收录在上海外语教育出版社1997年出版的《古诗文英译集》中。孙大雨在英译之前先列了中文原文,但并未提供译文参考的版本。与通行的胡刻本《文选》所收录的《神女赋》相比较,孙大雨所引中文存在着讹、脱、衍、倒诸问题。④孙氏所引中文本也径改王、玉二字,在翻译中也并未注出依据,而仅从文学角度重述了梦遇神女这一事件。[3]
1996年,普林斯顿大学出版社出版了康达维教授翻译的《文选》第三卷,即Wenxuan,orSelectionsofRefinedLiterature.Volume3:RhapsodiesonNaturalPhenomena,BirdsandAnimals,AspirationsandFeelings,SorrowfulLaments,Literature,Music,andPassions。《神女赋》(RhapsodyontheGoddess)隶属于“情类赋”(Passions)中。与何可思、孙大雨不同,康达维并未列出中文原文,而是直接进行翻译。康达维对《文选》的翻译并未标明依据何种版本,而是在翻译过程中借鉴不同的研究成果,有所选择。以《神女赋》中的王、玉之辨而言,与何可思、孙大雨相同,康达维也以宋玉为梦主。在while Song Yu was asleep(其夜玉寝)的注释中,康达维对此进行了行文逻辑上的解释,他的依据主要来自于沈括对“白”和下文“王览其状”的怀疑,并根据这一观点在翻译中对赋文进行了改写。[4]
今以中华书局1974年影印南宋尤褒刻、李善注《文选》与1985年影印宋刊六臣注《文选》中宋玉《神女赋》为参照,并将三位译者所引原文及译文中有关王、玉之辨者附录于下:
其夜王寝,果(六臣注本无“果”字)梦与神女遇,其状甚丽。王异之,明日以白玉,玉曰:“其梦若何?”王曰:“晡夕之后,精神恍惚。”……王(六臣注本作“玉”)曰:“状如何也?”玉(六臣注本作“王”)曰:“茂矣美矣,诸好备矣。”……他人莫睹,王览其状。(尤刻本《文选》)
其夜玉寝。果梦与神女遇。其状甚丽。玉异之。明日以白王。王曰、其梦若何。玉曰、晡夕之后。精神恍惚。……王曰、状如何也。玉曰、茂矣美矣。诸好备矣。……他人莫睹。玉览其状。
In this night Yüh, when asleep, really dreamt that he met with a goddess. Her form was very beautiful; Yüh was astonished about her. Next day he disclosed it to the king. The king said: What was this dream like? Yüh said: After the evening,an energy of mind, ecstatic and abstruse....The king said: How was her form? Yüh said: She was blooming, she was beautiful! All her beauty was perfect....Of other men, nobody had looked at her. When Yüh beheld her form, her form grew lofty.(何可思)
其夜玉寝,梦与神女遇,其状甚丽。玉异之,明日以白王。王曰:“其梦若何?”玉对曰:“晡夕之后,精神恍惚。”……王曰:“状何如也?”玉曰:“茂矣美矣,诸好备矣。”……他人莫睹,玉览其状。
That night, Yu slept and dreamt of meeting the Divine Lady who was so debonair. Being surprised, he told the king about it the next day. The king asked: “How was thy dream?” Yu replied: “After the middle of yester afternoon, My senses was confused.”...The king asked: “How did she look like?” Yu replied: “Beauteous and excelling. The centre and peak of delight.” ...Yet others could not see her, While I alone had this right.(孙大雨)
That night, while Song Yu was asleep, he actually dreamed of having an encounter with a goddess whose appearance was extremely beautiful. Song Yu wondered about this, and the next day he told the king about it. The king said: “What sort of dream did you have?” Song Yu replied: “After the late afternoon watch: My spirit felt befuddled and confused.”...The king said: “What did she look like?” Song Yu replied: “She is magnificent, she is gorgeous. Beautiful in all respects!” ...No one else could see her; Only I saw her form.(康达维)
在对《神女赋》的英译中,有关悬而未决的王、玉是否错讹问题,德国汉学家何可思、中国诗人孙大雨与美国汉学家康达维三位译者均认为文本存在错讹现象,梦遇神女者应当是宋玉而非楚襄王。何可思的译文发表于1928年,康达维的译文发表于1996年,在近70年的时间内,针对同一个有争议的问题,三位译者均采用同一种解决方法,这一现象映现出译者主体对源语文化的考查与理解。查明建、田雨指出:“译者主体性是指作为翻译主体的译者在尊重翻译对象的前提下,为实现翻译目的而在翻译活动中表现出的主观能动性,其基本特征是翻译主体自觉的文化意识、人文品格和文化、审美创造性。”[5]在翻译主体中,译者相对于作者、读者占有更加重要的地位,但译者的翻译,首先必须依赖于文本,译者首先是作为读者而参与到对文本的阅读中。许钧认为,“译者在翻译原作的过程中,首先就是一个阅读者。阅读原作的过程,是理解的过程,是翻译的一个重要阶段”[6]。从这一角度而言,译者主体性首先反映在作为读者身份的译者对文本的阅读与理解,在古典文献的翻译中,尤其重要的是对文本的选择,文本的选择又受到译者主体对源语文化接受的影响。以《神女赋》英译而言,源语文化主要表现在沈括之说在学术界的接受和对《文选》版刻的影响,以及基于文本的文义与逻辑解读。
(一)沈括之说在学术界的接受
宋玉《神女赋》中的王、玉之辨,起自宋代沈括《梦溪笔谈》。沈括的疑问主要在于三方面:一是“王曰若此盛矣”与前“王曰”重复;二是襄王对宋玉不当用“白”;三是“玉览其状”与前文不一致,因此怀疑梦遇神女者为宋玉而非楚襄王⑤。自沈括首倡王、玉错讹,宋玉梦遇神女之说以来,姚宽在《西溪丛语》、张凤翼在《文选纂注》、何焯在《义门读书记》、胡克家在《文选考异》等中均持此说,论证要点并未超出沈括。与此相对,则有赵曦明、冯浩、张惠言、黄侃等学者提出异议,认为王、玉并无错讹,梦遇神女者仍为楚襄王,并针对沈括之说逐条分辨。⑥沈括与黄侃等人的观点均是从文义入手,而没有版本异文依据。胡克家《文选考异》认为王、玉错讹源自五臣注。[7]黄侃曾得见日本古钞无注三十卷本《文选》,其中王、玉二字均与沈括所言相同,遂称“岂徒《神女》玉、王互讹,证存中(引者按:即沈括)之妙解”,与上引黄侃《文选平点》中的观点不同。⑦日本学者岛田翰论残卷子本《文选》时亦称“今观此本所存《神女赋》,‘王’与‘玉’正与今本相反,盖梦之者宋玉,问之者即襄王也,文义于是始归于正矣。”[8]此则是从版本校勘角度支持沈括之说。
以上所引诸家之说,基本可以分为两类,即襄王梦遇神女与宋玉梦遇神女,其辩争的核心即在于王、玉二字是否有错讹。国内学界对此问题亦各执一端,至今未有定论。但从学术史上来看,沈括之说无疑占据上风,并深刻影响到明清《文选》的版刻。
(二)《文选》版刻中的王、玉之辨
明人张凤翼《文选纂注》是第一个将《神女赋》中王、玉二字径改的文本。清代前期编修《四库全书》,此书虽未入选,但仍入存目,《提要》即称“其论《神女赋》王字讹玉,玉字讹王,盖采姚宽《西溪丛语》之说,极为精审”[9],可见这一改定在清代当极受推崇。此外,明代陈与郊《文选章句》、邹思明《文选尤》、王象乾《文选删注》,清代洪若皋《文选越裁》、方廷珪《文选集成》等所刊《神女赋》均同张凤翼本径改王、玉二字。⑧在版刻以外,对《神女赋》的研究也受到张凤翼《文选纂注》的影响,李景溁在其所考察的九种重要的清代选学著作中,发现有七种“皆受张氏《纂注》谬改‘王’‘玉’所惑,沉迷雷同”,另二种则态度两存。⑨在《文选》刻本之外,早于沈括的《太平御览》卷三八一、卷八八二所引《神女赋》文本已有未改与改之异[10],陈第《屈宋古音义》卷三所引《神女赋》亦据张凤翼观点径改[11]。费经虞《雅伦》卷四[12]、江有诰《楚辞韵读》[13]也径改而未标注原因。由上可见,张凤翼对王、玉二字的径改既是对沈括等人观点在版本上的实践,也对明清的《文选》刊刻与选学研究均产生了深远影响。
(三)文义与逻辑解读
在文本选择之外,译者对于文本的理解也受到源语文化的影响。沈括之说之所以得到广泛的赞同与响应,首先在于其使容易引起后人误会的《神女赋》文本在重新整理之后显得文从字顺。六臣注《文选》所收《神女赋》文本是以“王梦、王白玉—玉问—王答—玉再问—王再答—王要求玉赋”的情节顺序展开,李善注《文选》所收《神女赋》文本是以“王梦、王白玉—玉问—王答—王问—玉答—王要求玉赋”的情节顺序展开。在沈括及持类似观点的学者看来,前者存在“白”字的使用不当与两次“王曰”的逻辑冲突,后者则使两次问答的主体产生了逻辑混乱。而经沈括等人修改后的文本则以“玉梦、玉白王—王问—玉答—王再问—玉再答—王要求玉赋”的顺序展开,消除了六臣注本襄王再答之后要求玉赋的重复,也消除了李善注本王、玉问答在逻辑上的混乱,实现了对话顺序的有条不紊。另一方面,将赋文中的“王览其状”修订为“玉览其状”,使赋文与宋玉叙述者的身份相符合。进而,将梦遇神女之事归于宋玉而非楚襄王,便使得深受儒家传统影响下的学者避免了“王父子皆与此女荒淫”[14]的伦理尴尬。总体来说,尽管这一改动并未意识到其牵强之处,但沈括的改正对于理解文本与重新阐释仍有所帮助。
此外,何可思、康达维等选择根据沈括的意见改正文本,也是从文义与文本的内容便于理解出发,同时也考虑到中国传统文化、伦理观念的影响。比起依据李善、六臣注本文本直接翻译,依据改动后的文本翻译对于目的语读者的接受也具有重大作用。
注释:
①日本对《神女赋》的翻译实际上有多种,参见牧角锐子的《日本研究〈文选〉的历史与现状》,载俞绍初、许逸民主编之《中外学者文选学论著索引》,中华书局1998年版,第210-213页。本文所引对宋玉《神女赋》翻译的介绍来自于康达维的注释,见Wenxuan,orSelectionsofRefinedLiterature. Volume 3:RhapsodiesonNaturalPhenomena,BirdsandAnimals,AspirationsandFeelings,SorrowfulLaments,Literature,Music,andPassions. Compiled by Xiao Tong. Translated with annotations by David R. Knechtges. Princeton, N.J.: Princeton University Press, 1996:341.
②何可思在注释中提到《神女赋》在《评注昭明文选》第25b-26b页,正与扫叶山房本页码相同,考察扫叶山房本出版在何可思译文发表前,何可思当是以此本为底本进行翻译的。
③何可思所引丁光华语脱去“白玉”二字,今据《评注昭明文选》补足。见清人于光华编《评注昭明文选》卷四,扫叶山房石印本,1919年版第25页下。
④对孙大雨所引原文及译文的批评,参见吴广平的《孙大雨先生英译宋玉〈高唐赋〉、〈神女赋〉指瑕》,载《职大学报》2011年第1期。吴广平只提及了讹、衍、倒三种情况,脱文则可以删去“果梦遇神女遇”中的“果”字为例。
⑤参见沈括著、胡道静校证的《梦溪笔谈校证·补笔谈》卷一,上海古籍出版社1987年版,第901页。沈括所见《神女赋》文本与现存各本有所不同。
⑥参见刘志伟主编的《文选资料汇编·赋类卷》,中华书局2013年版第669-673页。
⑦日本古钞本中王、玉的介绍及黄侃的跋语,见屈守元《跋日本古钞无注三十卷本〈文选〉》,载《中外学者文选学论集》第433-434页。屈守元先生在此文中认为黄侃跋语写在《文选平点》之后。杨明先生则认为跋语在前,《文选平点》在后,见杨明的《是谁梦见了巫山神女——关于宋玉〈神女赋〉的异文》,载《漳州师范学院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6年第2期第50页注②。
⑧参见陈与郊《文选章句》卷六,《四库全书存目丛书》集部第285册,齐鲁书社1997年版第754页;邹思明《文选尤》卷三,《四库全书存目丛书》集部第286册第465页;王象乾《文选删注》卷之四,日本早稻田大学图书馆藏,第45页下至46页上;洪若皋《文选越裁》卷三,《四库全书存目丛书》集部第287册第784页;方廷珪《昭明文选集成》卷三,倣范轩藏版,乾隆32年刻本第8页下至10页上。其中洪若皋选文对原文有所删减。
⑨李景溁的《宋玉〈神女赋〉“王”“玉”辨》,载《殷都学刊》1997年第4期第43页。于光华的《评注昭明文选》即是李氏所论的七种受到张凤翼《文选纂注》影响的选学著作之一。
⑩赵曦明的观点见引于孙志祖《文选考异》及许巽行《文选笔记》许嘉德案语,孙氏、许氏同时引述沈括观点。黄侃《文选平点》于1985年由上海古籍出版社出版,其在古钞无注本《文选》的跋语则由屈守元先生于1992年文选学会议上介绍。
[1]张凤翼.文选纂注[M]∥四库全书存目丛书:集部第285册.济南:齐鲁书社,1997:181.
[2]Ed. Erkes.TheSongoftheGoddess[J].T'oungPao, Second Series, 1928,25(5):394.
[3]孙大雨.古诗文英译集[M].上海:上海外语教育出版社,1997:497-500.
[4]Wenxuan,orSelectionsofRefinedLiterature(Volume3):RhapsodiesonNaturalPhenomena,BirdsandAnimals,AspirationsandFeelings,SorrowfulLaments,Literature,Music,andPassions[M]. Compiled by Xiao Tong, Translated with annotations by David R. Knechtges. Princeton, N.J.: Princeton University Press, 1996:411.
[5]查明建,田雨.论译者主体性:从译者文化地位的边缘化谈起[J].中国翻译,2003(1):22.
[6]许钧.试论译作与原作的关系[J].外语教学与研究:外国语文双月刊,2002(1):20.
[7]萧统.文选[M].李善,注.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6:890.
[8]岛田翰.古文旧书考[M].杜泽逊,王晓娟,点校.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4:147.
[9]永瑢.四库全书总目[M].北京:中华书局,1965:1733.
[10]李昉.太平御览[M].北京:中华书局,1960:1760,3920.
[11]陈第.屈宋古音义[M]∥丛书集成初编本.上海:商务印书馆,1937:248-250.
[12]费经虞.雅伦[M]∥四库全书存目丛书:集部第420册.济南:齐鲁书社,1997:66.
[13]江有诰.音学十书[M].北京:中华书局,1993:157.
[14]洪迈.容斋随笔[M].孔凡礼,点校.北京:中华书局,2005:458.
[15]袁珂.神话论文集[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2.
[16]简宗梧.汉赋史论[M].台北:东大图书股份有限公司,1993.
[17]段峰.文化视野下文学翻译主体性研究[M].成都:四川大学出版社,2008:37.
(责任编辑文格)
2016-01-23
邓超群(1981-),女,湖南省长沙市人,广东石油化工学院外国语学院讲师,主要从事英语教学及应用语言学研究;
翟新明(1989-),男,山东省泰安市人,南京大学文学院博士研究生,主要从事中国古典文献学研究。
H315.9;H159
A
10.3963/j.issn.1671-6477.2016.03.003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