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家政治实体统一下的西藏50年历程
——跨政治经济学视域下西藏地方自治的实践意义

2016-09-16 08:17孙勇
西藏民族大学学报 2016年3期
关键词:西藏自治区西藏国家

孙勇

(四川大学社会发展与西部开发研究院 四川成都 610065)

国家政治实体统一下的西藏50年历程
——跨政治经济学视域下西藏地方自治的实践意义

孙勇

(四川大学社会发展与西部开发研究院 四川成都 610065)

1965年西藏自治区的成立,标志着西藏的历史从此进入到一个在中国统一国家政治实体之下实现发展历程,西藏在政治、经济与社会等方面的整体变革与发展进步上与国家的施政息息相关。西藏的特殊性决定了国家在西藏的施政不单单是政治或者经济上的,而是政治经济相结合甚至政治具有先导地位。本文试图在统一国家政治实体的前提下,以跨政治经济学的视域下来认识西藏50年以来地方自治的实践意义,认为西藏区域自治的充要条件是通过国家在西藏的多方面的举措而形成的,西藏与内地之间在政治地理、经济地理与文化地理三大领域的贯通也是在国家总体供给模式下通过西藏的援助与支持而实现的。文章最后讨论了国家政治先导下的西藏社会变迁与发展愿景,其中着重分析了政治实体如何在制度的范畴内对西藏地方提供导向。

西藏;跨政治经济学;国家政治实体;西藏地方自治

1965年9月西藏自治区正式成立。从政治学的视域看,西藏自治区的成立,标志着中国大陆国家单一制政治实体完整的统一,在省级行政区划上得以全部体现。到2015年,西藏自治区已走过辉煌灿烂的50载历程,在中华人民共和国国史中占有很重很大的分量。今天,我们回看西藏自治区的成立,有多个视角,打开这些视角后的视域,可以从新的社会政治制度确立、西藏百万民众走上幸福康庄大道、经济社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法制和法治及人权的巨大进步等等方面予以极高的评价。历史演进的外在和内在形式与逻辑证明,这些视域所得出的结论,是完全正确的,充分说明了近现代的西藏地方只有在中央的领导下驱逐帝国主义势力,回到中华人民共和国的祖国大家庭中才有光明的前途。①

一、在统一国家中当代西藏地方自治的政治充要条件

历史地看,西藏自治区的成立,有着很多的原因,而在这些原因之中,既有西藏自古以来就是中国一部分渊源深厚的基础[1](P164),也有近现代中国政治走向新的国家统一的顺延脉络。在这个意义上,我们将政治学的范畴用于特定对象的研究,无疑看到了政治学视域在西藏政治领域的适用性:即政治学(Political science)是一门以研究政治行为、政治体制以及政治相关领域为主的社会科学学科。狭义的政治学研究国家的活动、形式和关系及其演变发展规律;广义的政治学研究在一定经济基础之上的社会公共权力的活动、形式和关系及其发展规律。②以此概念的主要含义,我们通过逻辑充要条件③的推导展开讨论。

根据政治学中对国家的一般阐释,国家是在一定历史阶段中具有确定的领土、一定数量的居民和能行使主权,具有一定的政权组织的政治、经济和军事等的综合实体。国家的本质是统治阶级对被统治阶级实行专政的工具。它主要由军队、警察、监狱、法庭等组成。职能是对内压迫敌对阶级、敌对势力和对社会实行管辖,对外进行各种交流和抵御外敌入侵。在国家的构成中,领土是国家存在的物质基础和地理区域,居民是国家的基本要素和构成的基础,主权是国家独立自主地处理对内、对外事物的最高权力,政权组织是执行国家职能的权力机构。

1949年10月,一个在中国历史上具有国家政治实体意义的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在近现代历史教科书中称之为新中国。在新中国成立前后,中共中央根据国际国内形势的发展,将“和平、民主、团结建国”的三大政治主张,用于处理若干待解放地区的问题,取得了很好的效果[2],据此,中央经过多次讨论,客观辩证地看待西藏的历史和现实情况,也决定采取和平解放的方针,多次发出和谈邀请并派人入藏劝和。但西藏地方政府幻想借帝国主义势力的支持对抗中央,陈兵金沙江一带进行武装抵抗,中央不得不“以打促和,以打促谈”,经过昌都战役,藏军主力瓦解殆尽,西藏地方政府才决定派员组团到北京和谈。1951年5月23日,中央人民政府和西藏地方政府的代表就西藏和平解放的一系列问题达成协议,签订了《中央人民政府和西藏地方政府关于和平解放西藏办法的协议》(简称“十七条协议”)。“十七条协议”的主要内容有:西藏地方政府积极协助人民解放军进驻西藏,巩固国防,坚决驱逐帝国主义势力;西藏地区一切涉外事务由中央人民政府统一处理;藏军逐步改编为中国人民解放军(之一部)。同时,中央人民政府对西藏现行制度及达赖喇嘛的固有地位及职权不予变更;尊重西藏人民的风俗习惯,保护宗教信仰自由,改善人民生活和发展经济,西藏的社会制度改革采取与西藏领导人员协商解决的办法,在西藏实行民族区域自治等。十七条协议的签订标志着西藏和平解放,但仍然存在着执行协议的诸多问题,在经过艰苦曲折的工作之后,十四世达赖和十世班禅分别致电中央人民政府主席毛泽东,表示拥护“十七条协议”,表示决心维护祖国主权的统一;西藏各阶层僧俗人士和各地首领也纷纷表示支持。从此,西藏历史翻开了新的一页。1954年,达赖喇嘛、班禅额尔德尼联袂赴北京参加中华人民共和国第一届全国人民代表大会。在这次会议上,达赖喇嘛当选为全国人民代表大会常务委员会副委员长,班禅额尔德尼当选为全国人民代表大会常务委员会委员。1956年,西藏自治区筹备委员会成立,十四世达赖就任西藏自治区筹备委员会主任委员,在筹委会成立大会上,陈毅副总理向十四世达赖颁发了职务印鉴。

在对这段时点的回顾之中,不能不提到的是,根据国家主权的要义和国家实体的国防体现,军事、外事相继展开并取得实效。人民解放军进藏各路部队,从受领进军西藏任务到进驻拉萨以及昌都、太昭、江孜、日喀则、亚东、黑河、倾多、隆子、察隅、噶大克等重要城镇和边防要地,历时两年之久。部队历经千辛万苦,战胜重重困难,按照预定部署,完成了进军西藏任务,实现了中国大陆领土的统一,为保证协议的贯彻执行,巩固西南国防,逐步在西藏各地开展工作创造了有利条件。1952年8月之前,中国人民解放军已经陆续进驻到西藏边境要点。[3]1952年9月6日,成立了中央人民政府驻西藏代表外事帮办办公室,配合国家外交部通过多个外事活动废止了外来势力的非法特权,根据中印、中尼新签订的协议,撤走了印度驻亚东、江孜的武装部队,将其在西藏所经营的邮政、电报和电话等企业、设备,以及亚东至江孜间的12个驿站折价交给中国政府。收回印度在亚东下司马镇占用的租借地。同时,也撤走尼泊尔驻西藏的武装部队,终止了旧西藏地方政府向尼方每年缴纳的“贡款”,取消了尼泊尔根据所谓“藏尼条约”在拉萨设立的“会审公堂”,双方侨民有关民事、刑事案件或纠纷概由所在国处理。在执行“十七条协议”的进程中,驱逐了帝国主义势力,废除历史上由英帝国主义侵略南亚而推动的印度、尼泊尔在中国西藏遗留的各种特权,维护了国家尊严,新中国的国家主权在大陆最后得到解放的西藏地区也得以显现。[3]

1959年3月,西藏地方政府的上层反动分子全面发动了旨在分裂祖国、维护封建农奴制、反对民主改革的武装叛乱。中央军委命令驻藏人民解放军坚决平息叛乱。中央人民政府国务院总理周恩来3月28日发布命令,宣布解散西藏地方政府,由西藏自治区筹备委员会行使西藏地方政府职权。

1959年经调整后的西藏自治区筹备委员会,成为全区统一的人民民主制度的实体,行使民族区域自治的权力。1959年9月至11月,西藏自治区筹备委员会先后做出了《关于废除封建农奴主土地所有制实行农民土地所有制的决议》、《西藏地区减租减息实施细则》、《关于西藏地区土地改革的实施办法》等重大决策和工作部署。在中央人民政府和西藏自治区筹委会领导下,实行民主改革,推翻了政教合一的封建农奴制度,废除了封建等级制度、人身依附关系和各种野蛮刑罚,百万农奴和奴隶在政治、经济和精神上得到了解放,成为土地和其他生产资料的主人,获得了人身自由和宗教信仰的自由,实现了做人的权利和享有宪法和法律规定的公民权利,成为国家和西藏地方的主人,为实行民族区域自治铺平了道路。

1960年1月7日,国务院做出了《关于西藏地区市县行政区域划分的决定》,将西藏地区原有的83个宗和64个相当于宗的独立谿卡合并划分为1个市、72个县、设立7个专员公署。8月25日,全国人大常委会第15次会议讨论批准了国务院提出的成立西藏自治区的议案。1962年8月25日成立了西藏自治区选举委员会,并举行了第一次全体会议,会议决定建立西藏各级选举机构。西藏各地开始实行西藏历史上从未有过的普选,翻身农奴和奴隶第一次获得了公民的民主权利,其他阶层具有公民资格的社会成员也参加了普选。1960年底,西藏地区先后建立了区级政权283个,乡级政权1009个。④这些基层政权建设的经验,为西藏后来大规模地开展各级人民政权建设起到了很好的借鉴作用,到1965年,成立自治区的条件越来越成熟。

1965年9月1日至9日,西藏自治区第一届人民代表大会第一次会议在拉萨隆重召开。出席会议的代表301人,其中藏族代表226人,门巴族、珞巴族、回族、纳西族、怒族等代表共16人,少数民族代表占代表总数的80%以上。在自治区第一届人民代表大会第一次会议上,代表们以无记名投票方式选举产生了西藏自治区自治机关领导人,宣告了西藏自治区的正式成立。

通过对这段历史的简要回顾,我们可以从政治学的国家政治实体的阐释中得出一个结论,正是在中央的领导和部署下,通过国家在政治、军事、外事以及经济等多方面的运作,才在一个国家统一的进程中具有了成立西藏自治区的充要条件,在中华人民共和国省级行政区域的最后一个民族自治地方得以建立,形成了国家政治实体构建中的地理单元的完整性,同时也完成了地理单元上省区一级政权以及各级组织的构架。从这个意义上讲,毛泽东“经营西藏”的战略目的得以实现。在1965年之前,中华人民共和国的各个省级政权包括省级民族自治地方政权(内蒙古、新疆、宁夏、广西)都已经正式行使职能,成为一国“政权组织是执行国家职能的权力机构”的组成部分,而由于种种原因,直到中华人民共和国建国16周年,在当时单一制的国体下在西南边陲的西藏才做完了一个省级建制政权的建设工作。从这个角度上看,西藏自治区的成立,无论是对国家政治地理还是政权实体的完整性来讲,都具有重要的现实意义和历史意义,将“西藏自古以来就是中国的一部分”的历史逻辑延续了下来,这个延续既有国家政治在近现代保持统一的必然性,也有千年来西藏与内地经济、文化交融的必然性。

二、统一国家中西藏地理单元的政治经济人文的贯通

近些年国内政界、学界对西藏自治区成立之后西藏所发生的变化,大体的文字概述为:回顾近半个世纪以来西藏社会进步的光辉历程,看到在社会主义新西藏发生的人间奇迹,西藏各族人民深切地体会到:没有共产党的领导,没有中央的特殊关怀,没有全国人民的大力支持,没有人民军队的戍边卫国,就不可能有西藏今天的发展成就和社会稳定的大好局面,更不可能有西藏今天的历史性进步和巨大变化。只有在中国共产党的领导下,在社会主义祖国大家庭的怀抱中,坚定不移地走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路,西藏才会有天翻地覆的昨天和繁荣进步的今天,也一定会有更加美好的明天。⑤

在政治学最初研究的范畴中,一国之内的政治实体,要体现出拥有实际政治统治权力的政治机构和组织,换言之,即在中华人民共和国我们通常所见的中共中央、国务院、中央军委等,就是国家政治实体中拥有实际政治统治权力的最高政治机构。政治实体是政治上层建筑的主要组成部分之一,与政治制度、政治意识形态等政治上层建筑不同,政治实体是一种物质性的客观实在,是物质性的政治上层建筑。在一般情况下,唯有国家才拥有统治社会的实际政治权力,因而历史上的国家是基本的政治实体,政治实体除了具有客观实在性之外,还具有相对不变性的特征。当然,在一些特殊的情况下,除了国家拥有政治统治权力以外,一些政党、军队、独立的政治组织乃至在政教合一地区的宗教团体等也可能行使对社会的政治统治或者支配权力。1949年10月以后,中华人民共和国的国家政治实体,在一定的范围内对社会各种资源包括经济资源的支配,对于一国的政治程序包括制度的确立有着非同一般的意义。这个意义也显示在对西藏地方的经济社会的发展历程之中,尤其显示在西藏自治区成立之后的经济社会发展之中。

1965年9月成立西藏自治区之后,根据中共中央、国务院和中央军委的一系列指示,西藏在一段时间内实行党政军一元化领导,以大力进行基础建设为支撑,改善交通、稳固国防、引进现代工业,同时掀起城乡建设社会主义高潮。从试办人民公社开始,到1976年基本完成对手工业的社会主义改造,用了十年左右的时间,实现了生产资料的个体所有制到社会主义公有制的过渡。西藏人民和其他各兄弟民族一起,行进在社会主义道路上,这在西藏历史上是一场伟大的变革,是开天辟地的大事。

西藏自治区成立之后,在社会主义改造中,建立和健全中国共产党的基层组织、政权组织以及各个群众组织的过程,从政治学的视域看,国家政治实体的基础在西南边疆铺开并得到了巩固。经过社会主义改造,改变了过去的生产关系,进一步解放和发展了生产力。仅从当时西藏的经济结构偏在于农牧经济这一点上观察,自治区实行了大搞农田草场基本建设,兴修水利,平整土地,改革耕作制度,推行科学种田等,使最基本的生产力和生产都得到了发展。社会主义改造开始后的1966年,全区粮食总产量为6.27亿斤,牲畜1800多万头(只),到1975年农牧业社会主义改造基本完成时,粮食总产量达8.92亿斤,牲畜增加到2100多万头(只)。与此同时,一大批现代教育、科研、文化、医疗、金融机构在西藏落地生根,包括交通、制造、矿业在内的现代工业体系也在这十年的时间中基本形成。如果仅仅对现代工业进行述略,可以看到1975年与1965年相比,西藏工矿企业由80个增加到218个,有电力、煤炭、建材、森工、纺织、皮革、印刷、食品等中小工业,主要工业产品由18种增加到70种,发电量增长6.7倍,水泥增长1.3倍,原木和锯材增长1.6倍。1967年5月中尼公路全线通车。1973年10月建成了滇藏公路。1966年和1972年横跨雅鲁藏布江的现代化大型公路桥曲水大桥和岗嘎大桥建成通车。新建的公路桥梁比1966年前建桥总长增长6倍。1976年新建的公路总长达1.58万公里,公路通车里程比1965年延长了8.5%,90%的县通了公路,客货运量有很大的增长。由周总理批准从格尔木到拉萨的成品油输油管线,经过三年苦战于1976年建成。航空事业也有了发展,建成了贡嘎、和平、邦达三个高原机场。邮电通讯事业有了较大发展,1976年与1965年相比,邮电局(所)增加了17.7%,电报电路、电话电路、市内电话都成倍增加,邮路总长度增加近4倍。

需要指出的是,西藏的社会主义改造基本是在“文化大革命”中进行的,也存在着生搬硬套内地经验、要求过急、搞单一粮食生产等问题,有些地方存在脱离西藏实际,超越现实去改变西藏农牧经济结构等现象。在社会主义改造中,劳动人民的热情很高,党政军机关和企事业的广大干部付出了辛勤劳动,极大地推动了西藏的文明进步。但由于指导思想上急于求成的失误以及西藏的自然条件所限,西藏广大干部和群众的艰苦努力,未能取得更多的成果。更需要指出的是,在这十年间先进文化在西藏的普及前所未有,在一个长期以宗教教义条例束缚民众思想乃至行为的区域社会,马克思主义、毛泽东思想进入到整个社会的各个方面,而宗教首领的偶像崇拜几近瓦解,大量的先进思想与科学知识被民众欣然接受,并用于对社会和个人的改造。回看这段历史,对于疑问四起的后人所带来的启迪应该不止一点两点,至少有一些研究人员在现在探究宗教与社会主义社会相适应问题的时候,愿意将这段历史作为一个借鉴。

在这个波澜壮阔的历史进程中,国家政治实体所发挥的巨大作用不能忽视。中央在制定西藏政策的时候,既考虑全国政策的统一性,又考虑西藏情况的特殊性,赋予西藏一系列符合实际和特点的政治、经济、文化政策,对促进西藏发展起了相当重要的作用。这段历史在西藏经济社会发展史上极为重要,是西藏近代史上社会变迁具有实质性的历史运动,近乎彻底地改变了西藏经济基础和上层建筑,没有这十年的社会主义改造和建设,就没有其后执政党在西藏继续推进西藏社会进步的基础,因此,不仅不能简单地套用内地对这一时期的一般性评价来描述,或者不分青红皂白地予以否定,而应当从国家政治实体发挥作用的角度予以理论和实证的进一步研究。

国家政治实体的一大功能,是能够调动本国的各种资源对发展中的地区进行帮助。从跨政治经济学的角度看,政治地理单元的贯通需要以经济地理单元的贯通为支撑,西藏作为中华人民共和国的政治地理单元的一部分,理应成为经济地理单元的一部分,即在一定的历史阶段之中,国家政治实体必然要对两者的贯通,提供必要的主导性制度,同时为保证制度的确立提供经济支持。西藏自治区成立前后,中央对西藏实行了总体供给模式,[4]即中央几乎包干了西藏地方从财政到基础建设的支付,形象地说,“西藏每花100元人民币,有90多元来自中央的支持”。⑥同时,通过一系列方针政策的制定,广泛动员兄弟省市和中央部委及企业援藏。这与新中国的民族经济政策、长期的计划经济体制以及历史传统等都有密切的关系。如在财政、税收、人口教育、产业发展、扶贫开发等许多方面,中央对少数民族地区始终很优待,希望能通过一系列的支援与帮助,实现民族地区与其他地区的均衡发展,西藏也不例外地在这个范围内。从根据西藏不同发展时期特殊需要的非机制化的援藏开始,到援藏工作机制化的最终确立,形成了总体供给模式的有机组成部分,进一步强化了总体供给模式的效用。1994年,2001年,经过中央第三、第四次西藏工作座谈会,援藏机制以国家政策确立并不断完善,除了最高决策层的战略部署外,也是地方政府通过正式渠道向中央政府传递反映西藏利益诉求的反馈,从而将援藏工作从遇事需要转变为中央的一项正式制度。2010年中央第五次西藏工作座谈会确定对口支援西藏政策延长到2020年,完善了经济援藏、干部援藏、人才援藏、科技援藏相结合的工作格局,建立了援藏资金稳定增长机制;人们对中央第六次西藏工作座谈会提出的新方略寄托更多的期望,相信有关部委将出台相应的优惠政策措施。所有这些,都体现了国家政治实体运行机制中的中央与地方的良性互动,从而实现了西藏地方与中国整体的不可分割性。正是通过在国家政治实体的统一,将政治地理与经济地理两大单元贯通,进而在人文地理上打破了封闭,延续了统一国家中民族间的交往交流交融,这三大贯通,成为西藏地方在几十年间能够飞速发展的一大原因。

三、统一国家中政治先导的西藏社会变迁与发展愿景

从政治学的视点到跨政治学的视域,阐释西藏自治区的诸多现象与问题,有一个不能回避的领域,即国家政治实体如何在制度的范畴对西藏地方提供导向。多年来,中央决策层十分关注西藏经济社会发展的深层次问题,因为诸多的深层次问题关系到西藏的快速发展,更关系到西藏的长治久安。“制度”(Institution)在社会管理的定义是“要求成员共同遵守的规章或准则”,作为最初的概念,指“以规则或运作模式规范个体行为的一种社会结构”。近几年制度的概念被广泛应用到政治学以及经济学的范畴之中,例如:经济制度、政治制度等等。

制度是社会发展过程的一部分,是经济社会结构性变化的软变量,而恰恰是这个软变量对所有结构性的变化起着十分关键的作用。一个区域社会的制度,通常是由制度供给主体通过新制度构建和安排,以推动社会进步和经济主体追加利益的活动来实现的。在各国各地区,制度供给的主体是中央政府和地方政府,同时,还存在一些非政府的制度供给者。制度供给是人为设计的正式制度供给(主要指法律、政策)与非正式制度供给(主要指传统文化、宗教习惯)的综合及其差异的体现,是影响区域经济活动效率与经济发展速度的一个至关重要的变量,这个变量由外生变量和内生变量的函数关系组成,彼此之间相互影响。西藏自治区在成立前后,国家政治实体最高权力机构,对西藏当时以及后来的发展进行了制度设计,其中包括道路与模式。直到今天,这个道路与模式仍然对自治区的发展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

经济学家林毅夫认为,不存在一个放诸四海而皆准、绝对优越的制度安排,任何制度安排的有效性都是在一定的发展阶段和特定的社会、历史条件下才成立的。对于中国和其他发展中、转型中国家,政策是最重要的制度安排,政府政策的合适与否决定了一个发展中国家和转型中国家发展绩效的好坏。⑦西藏的经济社会发展,在半个世纪的时间里对制度供给的依赖十分明显,亦即国家对西藏自治区的制度供给成为一种带有规定性的常例。在西藏,人们对这个常例形容为“特殊关怀”,亦即这种常例的规定是中国别的省市区所稀缺的,中央的“特殊关怀”始终贯穿西藏的社会变迁和发展之中。

由以上阐释性的论述来看西藏自治区的成立,国家政治实体制度供给的目的是,“以便于有效地维护一个执政主体和若干权益主体追求利益及其效能的诉求,特别是要维护国家执政主体及其所依靠的基本权益主体的最大利益。”这是历史赋予国家和地方的任务,即历史的规定性要求。西藏的发展有其较为特殊的情况,经济社会问题多年来受外生变量的影响较大,尤其是自治区成立以来,西藏经济社会的每一个进步主要依靠中央的引导和扶持,可以视之为制度诱致型和政府主导型社会变迁的典型。⑧西藏自治区成立前后,在国家统一的前提下,西藏经济社会无论在计划经济时代还是在市场经济时代,都存在着由于社会发育不足或内在因素扰动所带来的缺陷,但却因为国家政治实体组织向前的推拉作用,一直处于不断变迁有时甚至是加快变迁的状况。国内媒体经常使用的“从黑暗走向光明,从专制走向民主,从落后走向进步,从贫穷走向富裕,从封闭走向开放”的排比句,不失为对西藏经济社会变迁发展的一个精辟的总结。

改革开放以后,西藏自治区与中国其他民族自治地方一样,从经济社会的制度分析理论上讲,都具有把政治行为、政治制度内生化于经济社会发展过程之中的现象。这种现象与国家政治实体的规定性有着矛盾,其表现在:

一是政治制度与经济发展的关系,如果从社会管理角度上看,人们已经习惯于使用某个大制度安排可以用于检验和分析不同政治组织与行政管理的方式,而事实上,不同的介入机制和监督机制都可以对经济社会的运动产生某种影响,甚至连传统的社会遗存习惯如宗教干预也会产生对社会或经济的影响;二是国家高层决策层始终限制区域社会正规和非正规组织的膨胀,其原因并不在于社会管理费用的增长,而在于这些组织本身具有各自行事的追求,即使在相同的社会目标下,社会各个主体的行为法则和制度约束并不是相同的,尤其是非正规组织带来的负能量,一般要影响到社会稳定进而影响到经济增长;三是政府管理的失灵与市场失灵经常交替出现,囿于信息不对称和不确定性因素,政府部门与市场微观主体的失误不分伯仲,但由于地方政府具有超常的雄厚背景,对失误的承受能力远远大于微观经济主体,并且以纠错形式进行制度创新,调整出新的运行机制;四是在市场经济条件下,制度广泛性地蔓延在决策和执行的各个环节,但是非市场经济的因素起着很重要的作用,例如,国家政治、民族心理、宗教干预等,已经把制度供给的内涵宽泛化了,在“看得见的手”之下,“看不见的手”与“看不见的脚”同时起着作用。如德鲁克(De⁃luke.P)所指出的那样:“下一代经济学无疑地将还是政治经济学,它包括世界经济和微观经济的经济现实与民族国家的政治现实之间的关系。”[5](P27)可以说,这四个现象和与之关联的规定性框定了西藏发展愿景的前提。制度经济学家布坎南(Buchan⁃an.J)指出:“人们用以检查市场经济的缺陷和不足的方法,应原原本本地用来研究国家和公共经济的一切部门,即扩展到国家和政治领域中去”。[6](P17-18)从成立西藏自治区前后的历史脉络中人们越加深刻地体会到,“只有在中国共产党的领导下,在社会主义祖国大家庭的怀抱中,坚定不移地走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路,西藏才会有天翻地覆的昨天和繁荣进步的今天,也一定会有更加美好的明天。”这样的话语绝不是宣传的鼓动,而是经得起学术逻辑和历史逻辑检验的事实。

在本文结束之前,从人们习惯的以“GDP”论发展的角度再来看西藏地区生产总值的数字以及含义,可以从中解读出一些新信息。这里需要稍做说明的是,政界与学界的很多人长期将“发展”与“增长”两个概念混为一谈或者混为一用,而这两个概念在学术研究上与深入观察时,应该是既有联系又有所不同的。笔者认为二者的区分是:发展(devel⁃opment),是一国或一地区域内伴随着社会结构巨大变动所出现的经济与社会不断趋好的态势;增长(Growth),是国家或地区经济各部门产值与综合数据不断累加的状况。从这两个内涵不同的定义上看,西藏自治区成立以来的50年,更多地显示出经济社会发展的本意,而在其中也可以看到经济不断增长的表现。

尽管西藏地方在中央的扶持和全国的支援下,多年来在发展与增长两个方面付出了巨大的努力,但由于人口稀少,现代工业(广义的工业即发展经济学的现代经济部门)不发达,西藏自治区的生产总值一直处于全国后十位的行列,而且所占比重极小。统计数据显示,除在“十五”时期前三年稳定在第24、25位外,从2004年开始逐年退位,2006年处于第26位,2010年下降到第27位,2013年到28位,2014年排到全国末位(见表1)。

毋庸讳言,这些数据的排列,从另一个方面对西藏决策层和民众应该产生继续奋进的激励作用。

表1:2014年全国各省GDP(已公布)排名

2015年,是西藏自治区成立50周年也是西藏完成“十二五”规划之年。预计西藏的地区生产总值年均增长12%以上,地方财政一般预算收入年均增长15%以上,固定资产投资大幅度增长。居民消费率逐年提高,城镇化率达到30%,工业增加值占GDP的比重超过15%,服务业就业人员占全社会就业人员比重提高5个百分点,特色优势产业快速发展,经济结构进一步优化,发展的质量和效益明显提升,自我发展能力明显增强。与之相近的是,近期网络上有资料预计“十三五”期间,西藏五年将完成一万亿元固定资产投资。对比“十五”西藏累计完成固定资产投资668亿元,“十一五”完成固定资产投资1652亿元,5年来绝对增长超过1.5倍。“十二五”前4年时间,完成固定资产投资达3162亿元。自治区政府提出2015年要确保固定资产投资突破1300亿元,那么“十二五”相比于“十一五”的增长也将将超过1.5倍。因此,可以合理预计,“十三五”期间,西藏累计完成固定资产投资额至少达到11344亿元,或近1.5万亿元,平均每年超过增长20%-25%。

诚然,这些信息数据还未得到证实,其真实性与可靠性尚待检验,但我们可以将其看作是西藏各族人民的一种现实与未来的愿景。这个愿景,是在经过了50年和更长时间的历史进程后,西藏各族人民从国家统一与家国一体才有幸福前景的体会中憧憬来的,反映了民心所向和民意所望。这个愿景,同样也符合政治学、经济学所蕴涵的研究问题的出发点,以及每个社会个体追求幸福的最一般的社会学原理。

本文通过跨政治经济学的视域,试图另辟蹊径揭示历史表象背后更深层次的依据,因本人才疏学浅,所言不妥之处,敬请方家指正。

[注释]

①参见《中央人民政府和西藏地方政府关于和平解放西藏办法的协议》内容。对“西藏回到中华人民共和国的祖国大家庭”一句,做认真推敲后,此句内涵有历史脉络的陈述,可以成立。

②根据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出版《政治学》一书有关词条编纂。

③逻辑学的推导形式之一,充分必要条件即如果有事物情况A,则必然有事物情况B;如果有事物情况B,则必然有事物情况A,那么B就是A的充分必要条件(简称充要条件),反之亦然。

④西藏自治区概况编写组.西藏自治区概况[M].2009版基础材料稿件。本文作者为该书执行副主编。

⑤这是本文作者对近年来国内媒体及刊物论文中提炼出的常见性评价,具有相当的代表性。

⑥中国藏学研究中心:《西藏经济社会发展报告》2009年。

⑦林毅夫,《制度、技术和中国农业发展》,上海人民出版社和三联出版社,1993年。20世纪80年代末,林毅夫及其合作者蔡昉、李周着手研究制度经济学问题,认为并不是因为实行社会主义制度才必须实行计划经济体制,而是因为推行重工业优先发展战略才不得不放弃市场经济体制,计划经济体制内生于重工业优先发展战略。林毅夫认为,制度选择受制于国家的发展战略。

⑧在制度经济学中,这两种情况分别由多个学者提出并做了深入的分析。简言之,前者以展示制度优越性随之实行新制度,而后者通过主导性的方针政策建立新制度。其实,这两种制度供给的学术内涵有很多可通之处。

[1]孙勇.怎样认识西藏自古以来就是中国的一部分[M].西藏:思考的维度[A].拉萨:西藏古籍出版社,2012.

[2]孙勇.试论新中国建国前后地方和平解放范式的普适意义——兼议新中国建国历程中的西藏和平解放[J].中央民族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0(5).

[3]解放西藏史编委会.解放西藏史[M].北京:中共党史出版社,2008.

[4]孙勇.西藏:非典型二元结构下的发展改革[M].北京:中国藏学出版社,1991.

[5]德鲁克著,贝尔(Brll.D.)编.走向下一代经济学[A].经济理论的危机[M].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1985.

[6]布坎南.公共选择论[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85.

[责任编辑狄方耀]

[校对梁成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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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3-8388(2016)03-0001-08

2015-12-01

孙勇(1956-),男,河北邢台人,现为四川大学社会发展与西部开发研究院教授、四川大学中国西部安全与发展协同创新中心副主任、西藏民族大学中国少数民族经济硕士生导师,主要研究方向为西藏社会经济及边疆理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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