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欣妍
我明白,十个人我可以百分之百向他们分享快乐,但只有一个愿意让我打开封存的过往指给他瞧,你看,这个文件夹里全部都是我糟糕的、不明亮的过去。你看了大概会开心一点,因为跟我比起来,你更好也更幸运,你要明白你有多棒!
立冬的第二日,南北之间也骤然转凉,如水的夜色被冰出了形状,棱角分明,好像十一月里悠长缠绵的心事的气息。
往昔伴着眼下发生的事像电影一幕幕闪现,我下意识地弹了一根尤克里里还没有调好音的琴弦,却“叮咚”作响,野外自由清脆的风般好听。
妈妈很及时地在屋外大声地叹了口气,我顿了一下,拿起手机发了条动态,我说,那一瞬间我浑身充满了挫败感,从没有那么失落过。
几秒钟后微信便收到一条消息,一个久未联系的姐姐问我怎么了,我说,“好多事儿挤在一起,感觉力不从心。”
“有时间吗?给我细细说说吧。”她很自然地答道。
这样的对白,初中那年我们相识起就开始进行了。
其实姐姐只比我大一两岁,一直来却像是我的导师,与任何人跟我交流的方式都不同,带着陪伴与呵护,一心想让我好,直言不讳告诉我不该想什么,应该做什么。
大部分时候姐姐会讲自己的生活举例子给我,让我明白每一步都有方向,也会告诉我,她觉得我很努力很棒。
姐姐算是我生命的夜晚亮起的一盏灯。
高中开始我的朋友圈子变得丰富,事儿多起来,不知不觉我们聊天的时间越来越少,大部分时候是我主动找她,有了心事,直切入主题告诉她,有时讲完就任性地关了手机,第二天看到她一段段的话,看很多遍却不回复,比如高一时和爸妈吵架吵得撕心裂肺,好像全世界都在让自己受委屈;比如高二那年的元旦前一天晚上,和当时喜欢的男生冷战,含着眼泪心急如焚;再比如这次,轻而易举被一堆小事情击垮,我突然知道了我有许多软肋,但她像我的铠甲。
昨晚也是,我心如火燎地倾吐自己,细数近日里琐碎的心事,一边说一边想这些事是不是真的会像我预计得那么差。
我说古筝被我妈扔到了柜顶上,于是新买了一把尤克里里,原来还自信地以为原本也会一点音乐的自己应该自学起来得心应手,却发现即便调好了音,四根琴弦却是三个调上的标准音,根本没办法继续下一步的学习。
一瞬间我不知所措,妈妈在屋外又开始唉声叹气,“你弹这个是跟你的专业课有关还是文化课有关?”
想想同班也是艺考的女生还在跟着老师学着玩,心里的失落变得好强烈,原来并不是我以为的,都是能完成的啊。
我说专业课今年安徽新加了统考,只有一次机会,他们一遍遍在告诉我,不通过你这些时间就是白学,竹篮打水一场空。
再加上统考连散文都不考,我不那么擅长的文艺常识却占了百分之四十的分数,弄得我压力好大,心里总是不能安稳……
我就这样单纯地抱怨,心事和盘托出后还是意犹未尽,最后我告诉姐姐,这两年一直在节省着稿费,我怕我考不上本科后,要靠着这点稿费开始打拼。
我还想趁年轻多出去走走,我不是装文艺,我就是明白自己不属于这里,新的一年,我想多一些标签,想学吉他想学手绘,想去见见几个外地的好友,还想在走之前,约曾经喜欢的男生出来吃一顿饭,哪怕不说话,吃完便分道扬镳。
我不知道事到如今我还在固执什么,可是事实上,有些事物和感情从我遇见他们开始就改变了,那是一次彻底的洗礼,像我们生来在这世上,就有月亮和日光,天亮时风尘仆仆,夜色里月光替你接风,让你小憩。
这样的夜晚,我乱七八糟地说了一大通,眼眶突然就湿润了,忍不住擦了几下眼泪,不想熬夜就关了手机去睡觉。
一直梦到清晨时分,打开手机显示微信未读有十几条,都是小段小段的,我一口气读了三四遍。
清晨的风不似夜里冷,我特意像昨天还跟好友嘲笑的人那样穿上两条裤子和厚厚的棉衣,天边依稀泛起朝霞的光彩,美好得像童话,我却又忍不住想要掉眼泪了。
姐姐说,“我记得我高二还是高三的时候你说稿费才一千多,可想而知你有多么努力。怎么说呢,你有你的计划我感觉很好,可能说支持你的这个计划有点不太像积极向上,但我站在我的角度还是支持你的。”
姐姐还说,“我来跟你说说我的事儿吧,你会发现你真的很棒。”就是下面的话,我看得想落泪。
姐姐告诉我,她的爸爸从今年五月开始就没给过她一分钱,她妈妈暑假时给她一万块钱交学费住宿费后,每个月都是她妹妹在给她生活费,对了,姐姐说的妹妹应该是她的亲妹妹,初三毕业就出去打工了。
“但是她的钱也不多,我也不好意思理直气壮地跟我妹妹要钱,毕竟那是我的妹妹对吧,我才是姐姐呢。”姐姐有点无奈。
暑假的时候她找不到工作,不敢向家人伸手拿钱,就靠她同学借给她的600块在广州过了将近三个月。现在在学校,她依然找不到兼职,就连测车流量的兼职都找不到。
姐姐的爸妈从来不会问她还有没有钱,她也不可能跟她妹妹说自己没有钱了,更不会知道她还欠同学300块钱。
莫名地想起曾经有一次,我说我想要简单的生活,那时姐姐说,她想要精致的生活。可是现在她却告诉我,“一个人想要独立,必然要经济先独立是非常对的。”我知道的,岁月会改变的从来不止容颜那一点点。
姐姐说以前她还在读高中的时候,好几次跟宿友说到我,她说想给我一个好的榜样,让我能努力去学习。后来她发现并没能做到,也发现其实并不是说要学得多么好才是好的。“无论从前还是现在,我都觉得对于你来说,本科并不是什么难事。我现在觉得,真的开心充实就好,在高三的时候。”姐姐如实说。
“我高考成绩离二本差一分,但是我能上的二本学费都是一万八,加上住宿费书本费各种乱七八糟的东西就可能要两万三左右。还有新疆内蒙古的一些二本我可以上,但是爸妈不让去。”
“三本的学费和其他费用加起来也是两万多,所以我最后放弃二本放弃三本读了专科。我想你也不用太过担忧,高三并不是豺狼猛兽,我反而觉得高三的时光最舒适。”
“也许很多外界因素在不断扰乱你的心神,但那也不要紧啊,这才是生活的常态。”
姐姐最后还不忘安慰我,她细细碎碎地计划着生活,描述仅仅一个大学的曲折,屏幕这边的我只想抱抱她。
故事的结尾总是出乎意料,一不小心这次的主角变成了姐姐。
其实直到现在我都没有回复姐姐,我不知道要怎么告诉她,看完这些话后的第一个反应是想要给她打去三百元钱,我想借别人的钱太久不好,但如果是我的便没关系,可我这样的回答根本不是她的初衷,每个人心中都有两个收藏夹,一份藏着欢喜,一份是隐藏在深处的悲伤与无奈。
认识的人有时会敲我的号一下,“我又过稿了哦,我这星期过了三篇了。”有时会祝贺,有时我也会忍不住爆粗,假装生气告诉他其实正巧那个星期我收获颇丰,顺便小小的自信心也悄悄地爆棚一下。
可是我明白,十个人我可以百分之百向他们分享快乐,但只有一个愿意让我打开封存的过往指给他瞧,你看,这个文件夹里全部都是我糟糕的、不明亮的过去,你看了大概会开心一点,因为跟我比起来,你更好也更幸运,你要明白你有多棒!
深深深深的心底里,只容得下最亲近的人。所以姐姐,昨晚的我像一个长途跋涉的旅人,途经了太多风尘与疲惫,来到你的住处讨一晚安歇,你不仅把被子让给了我,还为我盛了满碗的饭斟了满杯的水,我唯独默默地咽下,连同那份感激与动容悄悄放在心里,在别处安家,等着某天为你接风洗尘。
最近特别爱赵雷的歌,我迷恋他用不矫情的声音唱温柔的民谣,唱那首《未给姐姐递出的信》,“姐姐若能看到我这边的月亮该多好,我就住在月亮笑容下面的小街道,每当不高兴的时候就出去晒一晒太阳。姐姐你那边的天空是不是总有太阳高照……”
听得我陶醉,想坐火车到你身旁,轻声告诉你,别怕也别慌张,我知道你也有软肋,但我会做你的铠甲,就像你一直以来对我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