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容摘要:贾平凹的散文具有突出的地域文化特色,这种地域特色人们一般都归之为陕西黄土高原的秦文化,而很少注意到其中浓厚的汉水楚文化的元素。贾平凹的出生地及其散文重点书写的商洛地区是汉江的发祥地,商洛地区勾连南北,承东启西,山高水急的地理特征,凝聚了汉水文化中浓厚的钟灵毓秀之气和开放兼容的特性。汉江沿岸山清水秀的自然风物以及神奇独特的民风民俗,赋予了贾平凹散文的灵秀奇异、空灵流动之美。
关键词:贾平凹 散文 汉水文化
贾平凹是中国当代屈指可数的散文大家。他从小就深受着商周文化的濡染,这个饱吮中国美学传统和自然宇宙之灵气的商洛“独行侠”,步入中国当代散文的园地后,在散文创作中也极力表现了他的出生地——商州的文化特征。商州地处勾连东西南北的交通要道,又是汉江的源头,其独特的地理位置和历史的沿革使其兼具“雄秦秀楚”两种文化特性。贾平凹的散文受此影响,既具古朴粗犷陕西黄土高原秦文化的浑厚之美,又具柔媚清丽汉水文化的空灵流动之美。这种刚柔相济、阴阳互补的文化联系,主要是由商州特殊的地理位置决定的。
在陕西省的陕北、关中和陕南三大板块中,商州居关中和陕南间的秦岭南麓,而秦岭是中国南北地理分界线,是南北两大自然形态的过渡区,商州与黄河近若比邻,纵贯商县、丹凤、商南这种特殊的地缘位置使商州兼具四方风脉,有别有气韵。汉江的支流丹江即发源于商州。贾平凹在《商州初录》多次提到商州这个地方:“一条丹江水从秦岭东坡发源,一路东南而去”。[1]5商州山岭拔地而起湾湾有奇涯,崖崖有清流,丹江经荆紫关流入汉水,最终汇入长江,属于长江水系,亚热带湿润气候区,雨量充足,年均气温较高,春夏秋冬分明;商州的山川地形,朝夕阴晴变化极大,和汉水有着相同地理环境和四季分明的氣候特征;商州的山水结聚精光灵气,虽然没有关中的醇厚、朴拙和陕北的粗犷、辽远,却自有一种清奇和钟灵毓秀。那些历史文化“遗留”沉淀下来的民情风俗,秦头楚尾的地理环境使得商州的乡风民俗秀中有骨,雄中有韵。探究贾平凹散文,可以发现其散文中的汉水文化元素涉及到民风民俗描写的方方面面。
一.弥漫着崇巫尚鬼的汉水民风民俗
《汉书·地理志》说,楚国“信巫鬼,重淫邪”,楚人崇巫信鬼,看似歪门邪道,装神弄鬼,其实是一种信仰,由此可知,在南方汉水流域的荆楚大地上弥漫着浓郁的巫术鬼魅之风。巫楚文化在商州民情风俗中可以说是随处可见,比如看风水、卜卦、驱鬼、祭神、出煞、通说、气功、禳治、求雨、观星,再生人等。而作为受秦楚两大文化体系影响着的贾平凹,也深受迷信巫术之风的影响,相信鬼神,并对他们持有崇敬之态,这在他的散文中也表现的淋漓尽致。
崇巫尚鬼实际上是一种感知世界的独特方式。相信人、神、鬼之间可以相通,相信自然界中许多事物本来就有神性或灵性,这种充满巫文化色彩的宇宙意识,饱含浪漫主义因素,这意识显然与商州文化及楚文化中所共有的“巫”的传统有关。正是这一传统,使得人们的日常生活往往带有反理性的神秘主义色彩。譬如商州人修灶要敬灶爷,打炕要奠土地,上山要拜山神,生了病要求神拜佛,修房筑墓要请阴阳师看风水……还有很多忌讳和讲究。从远古以来,商州这里一切都是自产自供,瞧瞧建筑,便足看出人的性格:从来没有院落,住屋又都是四四方方一个大间,以门槛为界,从不向外扩张。阴阳先生择屋场风水,原则只有一条,就是深藏。一般从不结村聚庄,一家一户居之,即使三五集而一起,必是在背风洼地,从不像陕北人的村寨或县城总是在高山顶上,眼观四方,俯视众壑,志在天外。[2]215
“商州系列”中的关于巫术鬼魂的民俗描写,俯拾皆是:《美女》中秃子为珍子、刘成烧纸奠酒举行阴婚,为他们祭公鸡招魂,撒阴纸钱等;《桃冲》有发了横财的,但也有从此再没有上岸的,后者的老婆、儿女沿岸奔跑哭嚎,将大量的纸钱、烧酒抛在水中。从这一系列丧葬的风俗可以看出,商州人是信奉鬼神的,他们相信死后鬼魂的存在,因此,活着的人要为死人办丧事,哭丧等。然而这一崇尚鬼神的习俗恰好是汉水文化里最为神圣的一部分,汉水流域文化中,其中就包含了哭丧的习俗。
贾平凹散文也有汉水文化里信仰凤凰的民俗。凤凰是一种美丽、高贵、圣洁的鸟,象征着吉祥如意,郧阳的凤凰灯成为中华一绝,成为楚人崇尚凤凰的活化石,也是汉水文化的精华与灵魂,汉水流域自古就流传有楚人崇尚凤凰的传说,是一种文化现象的图腾崇拜,汉水流域郧阳的凤凰灯舞融合民间工艺美术,音乐,舞蹈于一体,结构完整,别具一格!贾平凹的《灵山寺》一文,就是一篇歌颂凤凰的美文,它歌颂凤凰“非练实食不食非醴泉不饮”的高贵与圣洁,明显受到汉水流域凤凰崇拜传统的影响。
二.富含汉水楚文化的民间文化艺术
贾平凹散文中描写商州的民歌古乐、刺绣、补花、印刷、编织、剪纸、雕塑、年画,灯彩,庆祝节日等都透露出灵秀奇异,柔媚清丽的汉水楚文化气息。其民间文化艺术,也富含汉水文化元素。
商州散文里飘满山野的情歌,最富汉水文化的空灵流动之美,陕南的山歌与陕北的民歌受地理环境的潜在制约,陕北的民歌与黄土高原和谐统一,旋律起伏不大而舒缓悠远,陕南山歌则是另一种风情,忽起忽落,委婉有变。贾平凹认为这跟“陕南山岭拔地而起,湾湾有奇崖,崖崖有清流,春夏秋冬之分明,朝夕阴晴之变化”的地理环境是分不开的,正是由于陕南和汉水的地理环境相同,所以陕南山歌,实际也就是汉水民歌的一种。如贾平凹《商州又录·三》“后院子里有棵苦李子树/小郎儿哎/未曾开花,亲人哪/谁敢尝哎,哥呀嗳!”曲调清丽婉转,高低起伏变化较为明显,跟汉水民歌具有相通之处。在商州,常在日暮时分,听见山的这儿那儿有着山歌,和者盖寡。
商州的剪窗花艺术也是一绝,临近年关,家家户户开始杀猪宰羊,准备年货,除了准备年货,就只要把家里收拾一番,商州人装饰房间,最精心打扮的就是窗子,因此,装饰窗户的窗花必不可少。“去集市上买了各种彩纸回来,先用白纸把窗子全部糊好,中间的方格上,是表现手艺的地方,一格红,一格绿,一格黄,妥妥帖帖糊上,便每一格上再贴上窗花。窗花绝对是彩色的,几十种刀具,哪里该添,哪里该去,哪里该透光,一合计就在一张纸上刻成了,然后染色,再涂酒,白天日光透进来,晚上灯光照上去,鲜明夺目,旖旎可爱(《屠夫刘川海》)!”[1]29最后,商州人自古就有看戏的习俗,唱戏常用来庆祝节日或丰收,在过年唱戏更必不可少的一项娱乐项目,这戏是从廿三一直演到正月十六。“戏楼上一开戏,看戏的涌满了场子,孩子们都高高爬在大场四周的杨柳树上,或庙宇的屋脊上。夏天里,秋天里收获的麦秸堆,谷秆堆,七个八个地堆在东西场边,人们就搭着梯子上去,将草埋住身子,一边取暖,一边看戏,常常就瞌睡了,一觉醒来,满天星斗,遍地银霜,戏不知什么时候早就散了。到了正月初一,早晨起来吃了大肉水饺,接着雷家坡的屋檐高的高跷队,后塬的狮子队,正街的竹马队,浩浩荡荡,来回闹着跑,热闹非凡(《棣花》)。”[1]27
三.富有汉水文化色彩的日常生产生活习俗
首先,商州人的生产习俗方面,他们除了种植谷物外,还有很多副业,即使一切都颗粒不收了,他们还有很多能赚钱的经济作物。“广种薄收,是这里的特点。亩产有收到四百斤的高产,亩产也有收到仅十斤的籽种,但是,他们可以每人平均四十亩地,那坡坡涧涧,楞楞坎坎,有一点土,就种一窝瓜,栽一株苗。即使一切都颗粒不收了,山上有的是赚钱的东西,割荆条,编笆席,砍毛竹,扎扫帚,挖药,放蜂,烧木炭,育木耳,卖核桃、柿饼、板栗、野桃、酸枣。只要一双腿好,担到山沟外的川道镇上,就有了粮,有了布,有了油盐调和(《莽岭一条沟》)”。[1]67商州的山民们人人一身兼三职:农夫、药户、猎人。这是因为商州的气候特征与汉水流域很相似,都属于温暖的亚热带湿润性季风气候,春夏秋冬四季分明,这种气候特征适合多种农作物的生长,气温不如南方地区,作物产量也不是很高,所以,贾平凹说五谷杂粮都长,但五谷杂粮不多,气候既不沉闷也不干燥。其植被也是亚热带落叶阔叶林,由于它位于中国的中部,可以种植部分南方的长青桐,也可种植北方核桃树。
其次,商州人的饮食习惯方面,主要是以面食为主,即便他们的特色小吃也基本是上用面粉为食材的,辅以当地特色的蔬菜:南瓜、蘿卜、白菜、土豆和山果。白面馒头、白萝卜、大白菜是商州人冬季不可缺少的过冬食材。汉水流域作为南北之间的一个过渡地带,粮食除了水稻,基本上是以小麦为主。商州人的面食小吃可谓丰富多样:刀削面、扯拉面、大麻花、油条、蒸馍、捞面再加上腥油拌的辣子,大疙瘩蒜,常常吃得人满头大汗,油光满面。这里面食餐馆也最多,这些小吃经常受到人们的喜爱,商州人也最喜南瓜,“南瓜何其之多,门前屋后,坎头涧畔,凡有一黄土之地,皆都生长,煮也吃,熬也吃,炒也吃,若有至宾上客,以南瓜和绿豆做成‘揽饭’,吃后便三天不知肉味。”[1]2由于商州山多地少,这里最适宜种包谷、洋芋、扁豆、绿豆、云豆、黄豆、南瓜、红薯。山里人因地制宜,收了黄豆磨了豆腐去卖。洋芋更是他们的美味佳肴,不管是放在炕上的火堆里烧了吃,还是做成洋芋汤,都深受人们喜爱的美食,再来瓶柿子酒,喝酒划拳,那是再好不过的生活了,所以老一代人流传的俗语有:“洋芋糊汤疙瘩火,除了神仙就是我。现在竟成了一种讥讽的笑话(《镇祚的山》)。”[1]35
贾平凹散文的地域特色一直是学者们关注与探讨的对象,然而遗憾的是大多数都偏重贾平凹散文的秦文化研究,汉水文化的研究则少之又少。贾平凹散文作为一个收纳地域文化的宝库,还有待于我们从多方面去发掘其包罗万象的文化内涵。
参考文献
[1]贾平凹.贾平凹散文典藏大系·商州初录[M].合肥:安徽文艺出版社,2013.
[2]潘世东.汉水文化研究论文集[C].上海:上海世界图书出版社,2012.
本文为湖北文理学院大学生创新训练项目成果之一。
(作者介绍:陈思,湖北文理学院文学院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