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巍 建构中国人自己的国际政治经济学

2016-09-10 07:22李肖含
中华儿女 2016年13期
关键词:学者学术

李肖含

读家乡最好的中学,从小酷爱政治和历史,大二以后专业兴趣从新闻转向国际关系,随后由北大而复旦而清华,几乎把国内国关专业的名校读了个遍。2011年进入中国人民大学国际关系学院任教。不久,即成为该院历史上最年轻的副教授之一。

80后,平头,娃娃脸,戴着眼镜。坐在人大国际关系学院的办公楼里,一脸稚嫩的李巍看起来还像个没毕业的研究生。“事实上,我带过的学生都已经毕业好几茬了!”他拿起面前的矿泉水,轻轻地喝了一口,笑着说。

不久前,李巍刚刚获得了由中国人民大学人文社会科学学术成果评价中心、“壹学者”移动学术科研服务平台和百度学术共同评选的“2015年度中国人文社科最具影响力青年学者”称号。对于这一经过激烈竞争而得来的荣誉,他自己却有点儿“诚惶诚恐”:“‘最具影响力’这几个字,我是万万承担不起的,如果硬说影响力,可能我只是影响了几个志同道合的学术同行和一些我课堂上的学生而已。”

国关“大牛”

李巍是一个相当“高产”的学者。入行数年,他就已经写出了《制衡美元:政治领导与货币扩张》《制度变迁与美国国际经济政策》《国会政治与美国对华经贸决策》等多部有影响力的专著,以及《国际制度变迁与现实制度主义理论的生成》《战略竞争时代的新型中美关系》等一系列极有分量的学术论文,他最新的一篇论文也发表在我国人文社会科学研究的最高水平的杂志《中国社会科学》上。

他又因翻译了国际政治经济学名著《货币与强制:国际货币权利的政治经济学》而受作者邀请前往美国康奈尔大学访学。在社交媒体和校园里,同行和学生们对他的评价通常只有两个字:“大牛”。

在中国人民大学,李巍是最受欢迎的青年教师之一。他在国际关系学院开设的课程,上课压力极大,给学生布置了很多的阅读书目,而且要求学生几乎每周写一篇读书报告。他说:“我故意把课程的压力加大,把那些混学分的学生淘汰出去,而最后选我课的同学几乎都是爱学习、有兴趣的好学生。尽管课程压力大,学生叫苦不迭,但期末学生对他的课程评估每次都在97分以上,因为学生们感觉从课堂上真正学到了东西。

他的课程从不点名,考试的方式也与众不同。“比起单向的知识接受,我更看重的是学生独立思考和进行创新的能力。”李巍说,“这个考核起来其实非常简单,十几分钟的 office interview 就足够了。”

在大学里,教学与科研似乎是一对矛盾,但在李巍看来,它们是相得益彰。“教学相长嘛,我需要开设新课程来不断地提升自己的学术研究能力。”但他又对那种只注重教学而忽视科研的同行颇不以为然:“这个问题或许见仁见智,但大学不同于中小学,不进行科研你能教给学生什么呢?”他扶了扶眼镜,调高了些声调,“要知道,大学是要不断创造新知识的地方。”

教学与科研之外,李巍还经常在《环球时报》《世界知识》等报刊上“写一些东西”,受到不少读者的喜欢。但他始终避免在自己不太熟悉的领域过多发言,而将自己定位为坐“冷板凳”的“书斋型”学者。

“我希望自己的学术成果能够对专业性的学术共同体产生一丁点儿正面的影响,”李巍说,“至于更大范围的社会性和政策性影响,那是我做不到的,也不是我所追求的。”

从记者到学者

李巍是湖北当阳人,父亲是一名物理教师,母亲则是一名医生。他从小爱读书,尤其是军事、历史方面的书籍,“小学时,每次开学发下来的历史课本,通常没几天我就已经看完了。”

但他又自称不是那种特别“乖”的好学生:“小时候的我,一直都不是很‘听话’,因为太调皮,还曾被老师留在办公室,等到父母来接才能回去。小学五年级的暑假,父母为他报了一个写作培训班。一个假期的培训下来,他发现原来自己在写作方面是有些特长的。从那以后,他写的作文就经常被老师在课堂上宣读。有一次,他把自己写的文章投到外省的一家报社,居然很快顺利发表了。“后来,报社寄来了稿费,虽然只有5块钱,但却让我开心了很久。”李巍说,从那时起,他就决心要在写作方面有所成就。

读中学时文理分科,曾经一度让他很纠结:“都说‘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而且我当时的理科成绩也不错。但我又确实放不下自己的写作爱好。”最终,李巍还是选择了文科,并在随后考入华中科技大学新闻系学习。因为他知道,兴趣是最好的老师。

大二时,李巍曾到《人民日报》海外版实习,这段经历让他的眼界大大开阔。“有一次去宁夏采访外国专家局的活动,一连一周,每天都能见到许多国家的专家和政要,这在校园里几乎是不可想象的!”

因为经常要采访国际新闻,李巍也开始对国际关系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学习国际关系,或许更有助于我的国际新闻报道。”李巍说,“那时候,我的职业偶像是罗伯特·卡普兰和托马斯·弗里德曼。”

从大三开始,他就整天泡在学校的图书馆中,“几乎读遍了馆里国际关系方面的所有专业书籍”。大学毕业前,他顺利地考取了北京大学国际关系学院的研究生。

国际关系是一门与时事政治紧密联系的学问。但与那些对国际时事侃侃而谈的同学不同,李巍渐渐发现,自己的兴趣更多地集中在国际关系理论方面。研二的暑假,他一时兴起,用武侠小说的写作方式,对全球国际关系理论的各个流派进行评点,写出了7000多字的《国关武侠志》。

这本是他闲暇时的游戏之作,但被同学传到网上之后却吸引了不少读者。不少国际关系专业的学者甚至还将它作为国际关系理论的入门读物,推荐给自己的学生。“从此以后,在国际关系的专业学者中间,甭管认识的不认识的,都知道李巍这个名字了。”他笑呵呵地說。

研究生毕业后,李巍又先后进入复旦大学和清华大学继续深造,并在2011年进入中国人民大学任教。北大、复旦、清华、人大,同为国际关系专业的顶级名校,却又有着不同的学术研究重点和学术风格,这也让李巍的学术视野大大开阔。

2006年以来,他结合自己的兴趣和特长,不断进行大胆的跨专业研究。先后发表专业学术论文数十篇,出版或合作出版学术专著多部,内容涵盖国际经济、国际政治及国际关系理论等多个专业领域。这样的成绩,在国内“80后”一代的国际关系学者中鲜有其匹。

与其他热衷以西方理论解释中国发展的国际政治经济学者不同,站在中国看中国,用本土化的原创概念来解释中国的发展,一直是李巍学术研究的一个鲜明的特点。最近,李巍又提出了“现实制度主义”等原创的国际政治经济学概念,受到国内国际关系学者的关注。

“我们的国家正在经历着前所未有的大发展、大变革,这也为我们构建自己的国际政治经济学提供了难得的历史机遇。”李巍说,“构建中国人自己的国际政治经济学,我一直有这样一个雄心。”

对话李巍:肩负使命 不断创新

《中华儿女》:谈起国际关系和国际政治,好像人人都能聊几句。人们对国际关系研究似乎有一种偏见,有的人甚至说“国关无学”。

李巍:你说的这种现象确实存在,而且并不少见。有些极端的说法,甚至将国际关系学者与出租车司机相提并论,因为他们都爱侃政治。但是,事实上,他们之间的差距很大。没有扎实、严格的学术训练,没有持续、深入的专门研究,是很难真正理解复杂的国际关系和国际政治现象的,更谈不上透过种种复杂的表象,得出什么有价值的结论。相对而言,对国际关系和国际政治经济的讨论,普通民众更容易被自己的激情所支配,而国际关系学者,则要冷却下来,进行更加理性的探讨。

《中华儿女》:应该承认,国际关系学尤其是国际政治经济学,在中国还是一个比较年轻的学科,而且,在某些方面仍然存在着照搬西方的问题。

李巍:这个当然毋庸讳言。现代意义上的国际关系学源于西方,在中国的发展则是很晚近的事情。任何一门学科的建立与发展,都需要有一个渐进的过程。最初是学习和借鉴,然后才能有自己的发明与创造。国际关系学也一样。前辈学者翻译了大量的西方国际关系理论,为我国国际关系学的建立和发展奠定了基础,如何在此基础上更进一步,有所发明、有所创造,则需要学界的共同努力。特别是随着中国崛起为国际舞台上的主要角色,如何创建中国国际关系学科的知识体系,就显得尤为迫切。

《中华儿女》:在中国的社会科学界尤其是国际关系学界,似乎存在着这样一种状况:实用的对策研究较多,而基础的理论研究较少。对此,您有哪些看法?

李巍:中国传统的知识分子大抵都有“经世致用”的情结,人文社会科学学者就更是如此。总体上,我认为学者们还是不宜过多地介入现实政策,特别是大学里从事基础理论研究的学者,更是要尽可能地减少对具体政策的发言。学者的使命是要为人类贡献最为基础的知识,解释社会运行的基本规律,在此基础上提供各种可能的政策选择。但如何选择,那是决策者的事情。我对当前大学兴起的智库建设浪潮颇有些担心,特别是,我们现在比较崇拜美国的“旋转门”体制,不少学者都有登堂入室的潜在冲动,但这有可能使学术研究偏离正确的方向。

《中华儿女》:有学者指出,近年来,我国的综合国力大大增强,但这种国力上的大发展,并没有相应地转化为学术上的话语权。对此,您有些什么看法?

李巍:一个国家在学术上的话语权,并不会随着其政治、经济实力的增强而自然增强,而要看它在政治、经济实力增长的过程中能否产生原创的学术思想。以美国的国际关系学界为例,摩根索的“现实主义”理论和约瑟夫·奈提出的“软实力”概念,影响了全世界多少的国际关系学者!这种话语权的取得,就在于它是原创的,具有说服力的学术思想。它们不仅自成体系,而且对现实政治给出了完美的解释,因而也就具有长久的生命力和广泛的影响力。

《中华儿女》:在您看来,如何才能增强我们在学术上的话语权,构建具有中国气派的国际关系理论和国际政治经济学理论呢?

李巍:话语权的背后是思想。我想,就我们来说,要增强学术话语权,关键就是要有自己原创的具有说服力的理论体系和学术思想。要成为知识大国、学术大国,首先要有扎实的基础研究。但在我们的国际关系研究中,实用的对策研究相对较多,而基础的理论研究还远远不够。我们的模仿和赶超能力较强,但创新的能力还不强。这成为我们构建自己的国际政治经济理论过程中的一大障碍。关于你提到的“中国气派”或者说“中国特色”,我想這一点并不需要过多地强调。想象一下,我们的国际关系学者是否可以打破各种条条框框的束缚,放开手脚,面向更广阔的天地,为整个全人类贡献具有普遍意义的知识和理论?当我们真正做到这一点的时候,或许一个具有“中国气派”或“中国特色”的国际关系理论学派就已经形成了。

《中华儿女》:在前不久的哲学社会科学工作座谈会上,习近平总书记对广大的哲学社会科学工作者提出了殷切希望。作为一个“80后”的国际关系学者,您有什么感受?

李巍:习总书记的讲话高屋建瓴,深刻回答了事关我国哲学社会科学长远发展的一系列重大问题,对我们青年哲学社会科学工作者的成长和发展具有重要的指导意义。“80后”一代的青年学者,生活在一个经济发展、物质丰富、信息化和全球化高度发展的时代,接受了完整的基础教育,成长、求学和思想成熟的历程与中国的高速发展同步。可以说,在研究的起步阶段,我们就可以平视世界其他国家的同辈学者。这是我们与前辈学者相比,所具有的独特优势。满怀激情地投入自己的事业,不断创新,作出更多更好的研究成果,这是“80后”一代青年哲学社会科学工作者所肩负的历史使命。

责任编辑 陈晰

猜你喜欢
学者学术
Chinese Traditional Medicine
关键是打破学术利益共同体
程门立雪
大学者
学者罗家伦
董进霞 治的是学术 过的是生活
梳理学术渊源 审视发展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