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晰
一说到大学里的思想政治类课程,可能很多同学会皱起眉头,认为这些课程枯燥、说教。在大学校园里,也不乏这样的场景:思政课的课堂上,一百多个人的大教室,大家都抢着往后面坐,前排座位空空荡荡……
学生不爱听,老师讲得累,思政课俨然成为了高校“最难讲”的必修课。
而在复旦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有一支“最年轻”的教学团队,平均年龄不过40出头,其中还有三成是“80后”。三尺讲台上,他们凭借着深厚的学术功底和热情,讲“活”了“最没劲”的课。
陈琳老师就是其中一位。
座无虚席的《概论》课
陈琳教授的《毛泽东思想和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理论体系概论》课,偌大的阶梯教室里总是座无虚席,鲜有学生看书做作业,更不见有人打瞌睡或是玩手机。
“电影《1942》里对特殊时期人性的展现,《星际穿越》那个为了求生而撒谎的星球探索者,以及《狼图腾》中作为‘神’的狼性,在一定程度上超越了人性……”在《概论》课的开头,陈琳用三部电影大片举例,谈及人类内心中的“兽性”,课堂上的气氛立刻活跃起来,学生们开始热烈地讨论。
话锋一转,陈琳说到了《概论》课的主旨:“我们这门课所关注的,就是探讨如何通过制度和文化的建设,让这个‘小动物’更多地展现‘文明’,而非‘兽性’;而它尝试回答这个问题的大背景,就是我们生活于其中的鲜活的当代中国。”
对于陈琳老师主讲的《概论》课,“有趣、紧贴实事、不墨守成规”是学生们最多的评价。
作为复旦大学《概论》课程改革的带头人、复旦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顾钰民教授表示,课程改革的核心就是如何使学生对这门“没劲”的课程感兴趣:“陈琳博士通过与学生分享自己的经历和思考,以学生熟悉的电影和阅读作为切入点,摆脱了过去‘从理论到理论’的枯燥授课方式,自然受到学生的喜欢。”
“80后”学术达人
陈琳生于河南省安阳市,2002年高考进入复旦大学经济学院经济学专业读本科,毕业后继续在复旦大学攻读西方经济学专业硕士和博士学位。2011年在法国巴黎一大索邦经济学院参加“中法蔡元培交流合作项目”的博士生联合培养,2012春季获得西方经济学博士学位,随后开始在复旦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工作。现有研究主要关注中国经济体制改革、社会公正与代际流动、家庭政策和女性主义。
陈琳师从复旦经济学院前院长袁志刚教授。还在读博时,她就连续两年获得复旦大学博士生学术论坛之经济篇一等奖,据介绍,这一论坛每年面向全国征稿数十篇,能够进入终审答辩的文章不过十多篇,而能获得一等奖的仅有一篇,是唯一的最高荣誉。她的博士论文题为《中国代际收入流动性的实证研究:经济机制与公共政策》,五份论文评审意见均为“A”,在答辩优秀率30%上限的规定下,她的答辩成绩超过90分。2012年,刚刚博士毕业的她就申请到了国家自然科学基金青年项目,当年,青年项目的批准数量仅占到申请数量的23.4%,而陈琳负责项目所在的管理科学部,批准率不到18%。此外,她也作为第一作者,发文于《世界经济》、《经济学家》等核心期刊。
陈琳专注于對中国劳动力市场和收入分配问题的研究,擅长采用经济学方法进行教学。在她看来,《概论》课以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两大理论成果为主线,以讲解当代中国主流意识形态和公共政策为内容,尝试回答“通过怎样的制度和文化建设、让当代中国社会更可爱”这一问题。要回答好这个问题、讲好这门课程,就需要运用几乎所有社会科学和部分人文学科的知识,经济学是其中一个重要方面,实证计量方法也是其中一个重要的分析工具。收入分配、代际流动和社会公正问题也是该课程关注的重要内容之一。结合专业研究的讲述,一来是深入分析的必然选择,二来也有助于帮助同学们树立一种认识:公共政策的制定既要有价值立场和人文关怀,也离不开对社会问题、机制机理的严谨学术分析。
在复旦《概论》课的讲台上,陈琳与学生一次次分享着自己的阅读、经历和思考,以自己的“心灵成长史”打破通常印象中高校思政课的死板样貌。《周易》、梁启超的《论小说与群治之关系》、杨绛的《我们仨》、葛兆光的《中国十大经典》、特里伊格尔顿的《马克思为什么是对的》、琼·罗宾逊的《经济哲学》、托马斯·皮凯蒂的《21世纪的资本论》……各时代、各领域的经典作品出现在陈琳老师的一次次课堂中,她带着自己的思考娓娓道来。
在陈琳看来,“思政课最重要的是联系实际,在学习、探讨中解答同学们的现实困惑”。
对话陈琳:让学术回归社会责任
《中华儿女》:您上的《概论》课能让学生们听得津津有味,是如何做到的?您的授课方式上有哪些创新,背后又做了哪些努力?
陈琳:我的前辈李冉老师说,《概论》是一本有关当代中国社会的大百科全书,我觉得这个概括特别好。同时,大学生正是这个社会中思维最为活跃的群体。我觉得这两点结合起来,就为这个课程的吸引力奠定了基础。但是确实,在当代中国社会转型的大背景下,思政课既具有重要的理论和实践价值,但同时也面临不可否认的、严峻的理论和实践挑战。我现在只是有一些尝试,远远谈不上创新,也还在努力,现在摸索的几个方向包括:
第一,在根本态度方面,秉持直面问题、坦诚交流、正面引导的态度,不回避问题、不掩盖矛盾;第二,在问题的引入方面,从大家的小生活出发,把教材和文件中的大问题和生活中的小问题联系起来,从而引起大家的兴趣、明确问题的现实意义;第三,在具体内容和讲述方法方面,采用学术研究的方法、以知识为载体,并落脚于对当代中国社会发展的现实关怀;第四,在整个教学过程中,不断提问,用问题串起课堂,引导学生思考和交流。
这里面最难的是第三点。《概论》课的“大百科全书”性质决定了对这门课的学术展开需要深厚的跨学科功底,我现在距离这一目标还差得很远。到目前为止,我和同学们感受都非常明显的一个问题就是,对于经济体制改革方面的问题,我往往讲述地更为深刻和得心应手,而对于涉及哲学、政治学、社会学、法学等更多其他专业问题的时侯,我更多的还是和大家一起学习和讨论。就职这四年来,在教学需要的推动之下,我不断努力扩大自己的知识面,从经典到时评,从传记到专著,这三年多读的书加起来,可能比过去求学十年间都要多。在这个过程中,我感到自己的成长,但也越来越清晰地意识到自己的无知。这应该是会一直持续下去的学习过程。
《中华儿女》:作为一名大学教师,您希望给自己的学生怎样的影响和引领?
陈琳:确实,作为直接从事思政课一线教学的高校青年教师,就职这几年来,我在面对学生、学者和社会的各种不同观点的过程中,几乎每天都没有办法停下来问自己:怎样才能实现这个讲台对青年学生和当代中国社会的价值?我现在的初步想法是希望同学们通过在这个课堂上的学习,能够更为理智和富有建设性地看待当代中国社会问题,从而成长为合格的中华人民共和国的公民,也成长为优秀的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事业的建设者,而伴随着个人社会价值的实现,同学们也能在这个过程中慢慢学习安放好自己的小生活。其实,我觉得对我自己而言,这也是一个会一直都“正在进行”的过程。
《中华儿女》:在课余,学生和您的交流多吗?他们最关注和感兴趣的问题是什么?
陈琳:学生是复旦大学最珍贵的资源,也是复旦《概论》课改革的最基本条件。从这个角度看,我觉得复旦《概论》课的改革可能具有一定的特殊性。复旦的学生们思维活跃、敏锐,视野开阔、多元。基本上每周课后都有同学通过邮件、面谈等方式来讨论问题,从感情、学业、家庭等个人小生活中的琐事,到对中国、世界、乃至人类命运的关注;从对基础知识性问题的咨询,到对很多我自己尚未能从学术专业角度进行完善解答的问题的讨论。我从中受益颇丰。现在课程中还会常常穿插以往同学提供的资料。
《中华儿女》:有学者认为,多年来中国具有的只有西方的经济学,而马克思主义经济学又没有结合中国实际得到发展,因而中国缺少能解释中国经验的经济学,您怎么看?您认为在当下的中国最需要什么样的经济学?
陈琳:这个问题很复杂。国内目前有很多经济学领域内外的大学者对此有很深刻的讨论,比如我的导师袁志刚教授、我的同门师兄宋铮教授等等,我觉得由他们来回答这个问题肯定更为合适。当然,作为一个西方经济学专业出身的青年教师,我也无法避免对这个问题的思考。我们今天主要在聊《概论》这门课,我想,或许可以就从这门课所讲述的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理论的理论精髓——实事求是——这个角度来谈谈我对这个问题的粗浅思考。
实事求是的核心是讲理论和实践的关系,经济学理论自然也适用。实事求是思想路线基本内涵是一切从实际出发,如果我们考虑到所有理论其实都有一定的实践背景、考虑到生产理论的知识分子所应当承担的社会责任,就会发现,这里的“一切从实际出发”,实际上讲的是学术理论要落脚于当代中国社会的公共利益,我想当下中国最需要的经济学也应该与这个原则相一致。
依我浅见,西方经济学和马克思主义经济学在当代中国的冲突、沟通和融合,既是经济学(或者也可以說是社会科学整体)理论和方法论演变史的一部分,也是中国近代以来西学东渐和社会剧变、转型的一部分。在这个大背景之下,我们就要看到包括西经和马经在内的所有理论都有其特殊的时间和空间背景,都需要随实践的发展而发展,这就要解放思想、与时俱进。
做到在实践中检验和发展真理并不容易,因为思维本身具有很大的惯性,所以教条主义非常具有吸引力。而当理论成长为一个有重大影响力的话语体系的时侯,还会进一步受到学科偏见和现实利益的影响。当代中国社会科学各学科之间对话的缺乏,可能也在一定程度上阻碍着对经济学理论发展的有益讨论。从西方经济学专业走进一个有着哲学、政治学、法学、历史学、马克思主义经济学等多个学科背景的学院,在和这些不同学科的前辈、同事的讨论中,我们常常感受到不同学科之间、同一学科不同流派之间的高墙隔离,更感受到拆解这堵高墙的乐趣。在这个过程中,我经常想,西经与马经之间、经济学与其他社会科学之间、社会科学与哲学和人文学科之间,是否可能打破固有的成见和偏见,把讨论统一到“当代中国社会公共利益”这个大目标上来?让学术回归社会责任,而不是走向话语权争夺的权力属性。这个过程可能离不开利益和观念的重塑、调整,也就是需要求真务实、突破藩篱。
《中华儿女》:您现在每天的工作状态是怎么样的?如何安排授课与研究的时间?
陈琳:读书时候曾经开玩笑,觉得每天挤地铁上班很辛苦,所以想找一份“在家也能上班”的工作。现在算是实现了,只不过是“在家也得上班”。记得有位前辈曾经说,工作的时间就是计量回归里面的残差——在适当的娱乐、社交等基本生活需要得到满足的情况下,剩下的时间都用于工作。这可能也是对自己工作状态的描述吧。学期中间的时侯,备课、授课会占用大多数时间,学术研究则会占据假期的主要时间。
责任编辑 张惠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