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跃春
钱穆说:断断无一国之人,相率鄙弃其一国之史,而其国其族,犹可以长存于天地之间者。
一国如是,一项事业亦如是。
细雨中,移步闹中取静的长椿寺。红墙黄瓦,绿树遮天。庭院东北角的廊下一切如常,而在八十九年前的那个暮春之日,有人送来了一口薄棺,它就停在此处的廊下。那一天,1927年4月28日下午2时,在天安门西南侧的西交民巷京师看守所中,一个伟大的生命在拘押22天后被残忍地杀害。临刑时,他面色如常,泰然沉稳。他要求提供纸和笔,以作遗嘱,但被拒。他是那天20个被执行绞刑的第一个受刑者,时年38岁。
他的名字叫李大钊。
那座从英国进口的绞刑架在新中国成立后,成了革命历史博物馆的第一号藏品。
李大钊在这所古老的寺院暂厝了三天三夜。从此,这个幽深的院落铭刻了一位领袖人物告别其壮美人生后的第一段旅程,记录了一页非同寻常的历史。
历史学家克罗齐说,我们都是过去的产物,我们之所以是我们,因为我们有历史。中国共产党正是由这一页一页历史写就的。
山门依旧,飞檐依旧,廊柱依旧。物是人非的今日,该铭记的是否都记住了?
细雨如丝,我们为伟大的思想者一鞠躬。
目光如炬、洞幽察微的大钊先生告诉人们:思想本身没有丝毫危险的性质,只有愚暗与虚伪是顶危险的东西……人生第一要求,就是光明与真实。只要得了光明与真实,什么东西,什么境界都不危险。知识是引导人生到光明与真实境界的燈烛,愚暗是达到光明与真实境界的障碍……禁止思想是绝对不可能的,因为思想有超越一切的力量。监狱、刑罚、苦痛、穷困,乃至死杀,思想都能自由去思想他们,超越他们……
是的,黑格尔曾经说过:人是靠思想站立着的。
细雨如丝,我们为伟大的道德家二鞠躬。
李大钊研究专家宋霖在《革命先驱道德完人李大钊》一文中说,一个政党的兴衰成败,与领导层道德状况相关。张国焘早年忆及李大钊:在北京,唯有李大钊先生一人有可能联系多派社会主义人物……他的个性温和,善于与人交往,极其耐心,而又没有门户之见。罗章龙曾回忆:共产主义小组初建,费用拮据,李大钊自愿每月从工资中拿出80元作为补助党的费用。他不近烟酒,从不涉足非正当娱乐场所。包惠僧亲见李大钊先生简朴的家居:屋子里面也没有什么陈设,连比较像样的家具也没有一件。李大钊的子女回忆,母亲常为柴米油盐发愁。
实际上,大钊先生北京大学图书馆馆长之职每月有120大洋的工资,加上其他兼职所得,每月总收入达二三百元。这在当时,足可以让全家过上尊严富足的生活。
细雨如丝,我们为睿智的人生导师三鞠躬。
学贯中西的大钊先生提醒年轻人:尔若爱千古,尔当爱现在。吾人在世,不可厌“今”而徒思“过去”,梦想“将来”,以耗误“现在”的努力;又不可以“今”境自足,毫不拿出“现在”的努力,谋将来的发展……故人生本务……为后人造大功德,供永远的“我”享受,扩张,传袭,至无穷极,以达“宇宙即我,我即宇宙”之究竟。
走出长椿寺,雨住风轻。7月1日,会有8800多万人为自己的政党过95岁生日。身后,即是这个世界第一大党缔造者之一的李大钊英灵暂厝之地。古刹完全可以作证:大钊思想,可烛照千秋;大钊事业,正后继有人。
作家土家野夫说,每个人都将最终消逝,无论早夭还是寿终。但是留下墓碑的永远只是少数。
大钊先生的墓碑,应该在每个真正的共产党人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