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幻“超女”郝景芳:“疗伤”路上问鼎雨果奖

2016-09-08 09:43东亮
妇女生活 2016年9期
关键词:郝景芳超女雨果

东亮

前不久,2016年雨果奖各项提名公布,中国“80后”科幻女作家郝景芳凭借《北京折叠》入围最佳中短篇小说奖。作为国内首位入围这项堪称“科幻界诺贝尔奖”的女作家,郝景芳一夜之间成为网络红人。令人备感意外的是,这位作家居然是一位清华博士,投身写作的目的竟然是为了疗伤!她经历了什么?又是如何走上写作之路,并问鼎雨果奖的?

学霸变学渣,

清华才女用写作“疗伤”

长发飘逸,身材娇小,声音清脆,今年30岁出头的郝景芳,笑起来有种小家碧玉的气质。直到聊起科幻,量子、黑洞、四维空间等一个个专业术语从她的嘴里蹦出来时,才会让人一下子想起她曾经的“学霸”身份。

郝景芳1984年出生于天津,读高中时因父母工作调动移居北京。那时的她痴迷物理,也喜欢科幻,不仅废寝忘食地啃过萨根的《暗淡蓝点》、爱因斯坦关于科学哲学的理论,还翻烂了很多物理学家的随笔集,对刘慈欣、阿瑟克、阿西莫夫等中外科幻作家更是了然于胸。

从高中时被选入“理科实验班”,到考进清华大学物理系,郝景芳的求学履历可谓“学霸到底”。对此她却坦陈,自己是因为在2002年参加新概念作文大赛获得一等奖,从而得到加分才得以上清华的。

得益于大量的阅读,这名理科生小小年纪就写得一手好文章。

进入清华后,这个从小学到高中一路“荣誉加身”的尖子生,曾一度感到自卑和消沉,因为她发现自己突然从学霸变成了“学渣”。尽管学习成绩在班上不算最差,但这已经让郝景芳无地自容。大一时,有次考完数学物理方法,她感觉很不好,就找老师求教试卷上的难题。老师给了郝景芳一张她同班同学的满分试卷,整张卷子干净整洁,写满了云淡风轻的潇洒。郝景芳震撼之余,一瞬间自信全无。

大学里,郝景芳经历这种“碾压”的次数太多了。因为自己的学习成绩太不争气,她连补习的机会都不好找,偶尔鼓起勇气找班里的学霸问一道怎么都做不出来的题,人家实事求是地说:“这道题我觉得比较简单,就没做,你看看讲义吧!”郝景芳又冒冷汗了。于是她开始奋起直追,努力自学,但收效甚微。“不得不承认,清华强手如林,好多同学都是各地市的高考冠军。”郝景芳至今还经常感叹:一入清华深似海,从此学霸成路人。

极度自卑到将要崩溃时,郝景芳想到了写作,这样既可以排解她内心的苦闷,或许还能证明她“总有一样是拿得出手的”!

最初,她的投稿有时会被退,但她并不气馁,因为在他看来,投稿没有学业上那种快节奏,也就没有那么无望,总是可以等一等,慢慢调整。

经过一段时间的磨砺和沉淀,郝景芳凭借《谷神的飞翔》荣获2007年首届九州奖征文大赛一等奖,又以科幻小说《祖母家的夏天》荣获2007年科幻小说银河奖读者提名奖!一颗新星在科幻小说界冉冉升起。

自称清华学渣的郝景芳,事实上多才多艺。后来出版的小说、散文集中的唯美插画,大都出自她自己之手,就连那些透着淡雅和幽远气息的书籍封面也都是她自己做的。

而在写作、绘画之外,这位理科才女还玩过民谣乐队。在她心目中,写作和其他艺术门类不同,必须有足够的生活,坐在家里闭门造车难以写出真正丰富的作品,甚至不知道要写什么。因此,即便写作是她一个很大的理想,每天她也要做不少别的事,要接触形形色色的人。

发现“不平等”,

两极生活催生《北京折叠》

本科毕业后,郝景芳又在清华天体物理中心读了两年研究生。其间发生的一件小事,改变了她的人生走向。有一天,郝景芳去校外蹭一个环保主题论坛,一位教授刚讲完,她就追着人家问:“为什么中国不能像外国那样做好垃圾分类?我们明明可以……”等她喋喋不休地讲了一大堆,那位教授却明显没有和她探讨的兴趣,扔下一句:“小姑娘,你知道中国有多少人在做垃圾处理吗?河北有一些地方,几十万人靠垃圾处理活着,你去查查。”回忆起当时的情景,郝景芳说:“我刚刚看了几本环保方面的书,其实是有点小显摆的意思。”

随后,郝景芳真的按照那位教授说的,去查了,才发现垃圾围城是个普遍问题。别说河北,就连她家所在的北京清河附近,也有巨大的垃圾回收处理中心。作为一名环保主义者,郝景芳还特意去了一趟那个垃圾场,看见佝偻着背的男人吃力地拉着平板三轮车,车上的垃圾堆得像小山一样。

她还了解到纽约的粪便排放问题:由于某些法律规定,纽约的垃圾不得入海,每天都会有火车将垃圾运送到几千公里之外的科罗拉多,那里有专人负责粪便填埋——埋在那些填埋者家乡的地下。看到这里,郝景芳只觉得一个巨大的“凭什么”跳到眼前,这种“超级大都市特权”让她想起了自己随调动工作的父母从天津转学到北京的经历,“高中时发现北京的功课如此简单,大学如此好考,忍不住抓住北京同学就开始说,你们知不知道你们轻松快乐的生活都是建立在特权之上的……当然,人家才不愿意听。”

接着她就开始思考这个世界上普遍存在的不平等问题,世界的复杂性也在她的眼前徐徐展开——你想解决环保问题,就要考虑到原来的垃圾处理工人的失业问题。如果你想解决失业问题,就要考虑好他们接下来的流动性问题,而流动性问题又关联着户籍问题……总之就是你最初想解决一个问题,最后发现它会牵涉很多其他问题,让你感觉就像掉进了一个无底洞。

2008年取得天体物理学硕士学位后,24岁的郝景芳转系到经管学院读博士。这源于她的兴趣已经朝社会科学方向转变,她想从经济学中研究不平等的根源。

2011年夏天,郝景芳给自己找了份高大上的实习:在国际货币基金组织(IMF)驻北京办公室工作。每天,她从五道口出发,倒两次地铁坐到国贸,乘电梯飞向三十几层,室内恒温,窗明几净——透过窗户打量北京,看起来无比光鲜。

实习持续了一年多。在国贸,郝景芳穿着小裙子和高跟鞋,参与着关于中国宏观经济的英文讨论。其间,她的两位美国同事——华盛顿总部驻北京代表,“两个清廉自律、正直的好人”,曾让她安排一趟考察,看看真实的中国,比如北京以外的普通地区是什么样子。郝景芳联系到我国一个农业大省,对方给安排了一个县,最终他们一行人被带到当地一个“阡陌纵横、桃花盛开”的地方,参观了电脑监控的养猪场,看到小猪在智能化猪圈里欢快地吃着猪粮。养猪场的主人坚称,像他家这样的情况在省内普遍得很,听得“华盛顿特派员”惊异连连地望向郝景芳说:“中国,原来比我们想象的更有活力!”她感到尴尬,哭笑不得地站着。因为她知道,事实并非如此。

而每天从国贸下班后,郝景芳又迅速“跌回人间”。那时她居住在北京的城乡接合部,小区楼下就是嘈杂的小巷子、小苍蝇馆子和大市场。有时她在楼下吃东西会和店主聊天,听他们说着远方其他省份的家人和孩子。而她自己,由于读书时间很长,身边一直围绕着各种喜欢谈论整个世界、感觉自己即将接管全球的跃跃欲试的学生,他们对未来充满奇异的期望……所有的这些碎片在郝景芳头脑和心中碰撞,渐渐地形成了后来的《北京折叠》。

入围雨果奖,

“科幻超女”心存大爱

2012年,郝景芳将写完的《北京折叠》发在了清华BBS上,引起广泛关注,并吸引了一批国内科幻作家的目光。《北京折叠》故事并不复杂,其背景是不知多少年后的北京城,大概22世纪以后,城市被分为三个空间,不同的人生活在不同的空间,其中第三空间生活着底层工人,第二空间是中产白领,第一空间是当权的管理者。这三个空间的人虽然都生活在一个城市,但在空间和时间上却相互隔离。每到清晨,大地翻转,城市折叠,不同阶层的人在完全隔绝的时空里过着各自的生活。跨越阶层的通道极其狭窄,并且需要铤而走险。小说讲述了垃圾工老刀为了让自己捡来的孩子糖糖上一所好学校,冒险帮助第二空间的研究生给第一空间的上层姑娘送情书的故事。全文以老刀的视角进行观察,讲述了不同空间内人的生存状态的巨大差异。

可以看出,《北京折叠》情节简单,不追求瑰丽前卫的科幻设定。虽是科幻小说,却更像一个社会寓言。相比于读者更为熟悉的纵横飞跃、想象宇宙式的科幻,《北京折叠》抛弃了建构一个宏大体系的做法,而采用非常细腻克制的笔触,反映普通人的生活与困境。阅读这篇作品,并不会给人以仰望星空的热望,而会让人想起更为现实的东西——北漂、蜗居以及在一线城市的繁华中辛苦求生的人们。

近两年大热的《三体》作者刘慈欣,曾给予郝景芳高度评价:“一个完整繁荣的文学门类,本就应该有足够的丰富性和多样性,中国科幻展现给世界和读者的,在星辰大海的邃远深沉之外,也应该有针砭现实的勇气与温情。”

在郝景芳看来,世界上的人分两种:一种人相信世界是平的,对于大多数抱着iPhone、iPad,成长于“互联网乌托邦”里的年轻人来说,他可以免费分享名牌大学的MOOC(慕课,massive open online courses),可以和随便哪国朋友微信或Skype聊天,而且智能穿戴迟早会解决一切语言障碍,他们有什么理由不相信未来世界只会更平坦、均匀、拥挤且亲密无间呢?但如果你愿意把目光放低一寸,就会发现这个看似平坦的世界中的巨大鸿沟:另一些人背负着生存压力,生活在辛苦打拼的路上。

写作之外,郝景芳也在工作中释放着她的大爱。2014年博士毕业后,她没有去那些坐落在国贸上空的洋气机构,而是供职于中国发展研究基金会。这是一个半官方的基金会,由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发起成立,但独立运作。

加入基金会后,郝景芳做的第一个项目是贫困地区儿童每日营养加餐的社会实验。“比如有50所学校作为观察组,完全没有加餐,另外50所学校我们发放营养餐,一段时间后,测试学生们的生长发育情况、学习情况等,总结成报告。”她说,基金会有通畅的建言渠道,报告直接递交国务院,这项社会实验的最终成果是:国务院启动了农村义务教育学生营养的改善计划,每年拨款160亿元,每个农村义务教育阶段的学生可以获得每天3元的补助。

项目主任郝景芳很忙,除了组织会议,她手上还有很多课题,包括城镇化战略研究、京津冀协同发展研究,还有受全国人大预算工委委托的财政税收预测。而不平等的问题几乎贯穿在所有研究项目中——“我想这个基金会是一个既能触摸第一空间,又能为第三空间摇旗呐喊的小小团体。”郝景芳说,她非常喜欢这份工作。

2015年,《北京折叠》由《三体》译者刘宇昆翻译成英文,并收录在英文版《看不见的星球:中国当代科幻小说选集》中。

2016年4月27日,美国第74届“雨果奖”公布初评结果,《北京折叠》入围最佳“短中篇小说”提名,而刘慈欣的《三体》第二部则落选。去年,刘慈欣曾凭借《三体》摘得亚洲第一个雨果奖。虽然这次自己未能蝉联雨果奖,但他还是为相识10年的郝景芳能入围而感到高兴,并希望她能最终斩获这项大奖!

5月,郝景芳推出科幻小说《流浪苍穹》,其他两部作品《孤独深处》《去远方》将于6月下旬出版,而入围“雨果奖”的《北京折叠》也将首次收录书中,让望眼欲穿的中外读者一饱眼福。

郝景芳现在的家坐落于北京五环外,正在施工的高楼搅乱了周围的生活空间,嘈杂且尘土飞扬。但在她一室一厅的小居中,却能感受到盎然春意:墙上挂着一大张浅绿色的画,家具都是欧式风格,让人想起她的散文集《时光里的欧洲》,那是她和丈夫的行迹,按照欧洲历史游历10国,一人写、一人拍。床头是一张郝景芳手绘的薰衣草花海中的结婚照。书房在宽敞的阳台上,虽然是理科出身,但她的书架上摆放的却多为历史人文类书籍。

生活中,郝景芳还是一个两岁女孩的妈妈,她开设了自己的微信公众号“晴妈说”,写了一系列关于儿童心理学、婴幼儿脑科学的文章,被不少妈妈评价内容很“烧脑”。

作品入围雨果奖后,已经有影视公司找郝景芳谈《北京折叠》的剧本改编权,出版合同也纷纷送上门来,加上频繁的采访请求,搞得这位科幻超女有些小郁闷:“真不喜欢这种纷扰的生活,还是让我安心在工作和写作中发光发热吧!下一部书,我将带读者去开拓火星!”说到科幻小说,她又变得神采飞扬起来。

〔编辑:冯士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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