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事特办”是法治思维吗？

吴元中

大家都知道，所谓“特事特办”，就是在有规则应当遵循的情况下，为了更便捷地实现目的，或者实现按照规则不能实现的目的，有意打破规则、不受规则约束的行为。就其实质，不是在遵守规则的前提下确立和实现目标，而是甩开规则确立目标，并为了实现目标把规则弃之一边。所以，这是一种反规则行为，与规则必须获得普遍服从、在法律面前人人平等、法律必须有约束一切的力量等法治要求背道而驰，与其说是对法治的补充，毋宁说是对法治的破坏。

“特事特办”首先破坏法律的严肃性，为法律不能获得普遍遵守撕开口子，致使法治从根基上被松动，先天不牢。不仅如此，特殊人、特殊事不守法还具有示范效应。由于守法是一种负担并会对目的实现造成牵制、妨害，所以，谁都想我行我素、让目的直接实现，不愿意守法、受约束。只要有人不守法而被容许，就会引起别人效仿，走捷径、投机取巧，使得守法成为一种不得不服从的权宜之计。但凡出现执法力量不足，不守法而不受惩罚的机会，法律就无法获得有效遵守。在“特事特办”的土壤里，是无法指望人们自觉守法、培养法律信仰的。

其次，“特事特办”之所以会破坏法治，根本在于，所谓的“特事”并非事情特别，没有现成的规则可遵循，或者适用现行法律会产生明显不公，而是以目标重要、意义重大、当事人情况特殊等理由为借口，不遵守应当遵守的规则。比如，以重点工程为由未批先建、不经环境污染评估就投产、超标准排污不受处罚制止等行为。这显然是破坏法律的行为，“特事特办”人为制造不守法特权，损害法律应被普遍遵守的性质。“特事特办”的本质就是要求特权，不按规则行事。如果真是情况特殊，没有相应法律可遵循，那还应当遵循正当程序，并由此创立新规则，让后来的同样事情都以此为例，“同样情况同样对待”的原则对后来者同样适用，那样才不会破坏法律的普遍性。自认为特殊，不受规则约束和正当程序审查，本身就是耍特权的表现。

最后，明明有规则应当遵守，不遵守还能把事情办成，并使结果合法化或按合法化对待，明显是一种凌驾或超越于法律之上的力量在作祟。众所周知，能超越于法律之上的力量无他，只有权力。在“特事特办”的背后，通常反映的就是权力的任性。事实上，也只有在权治而非法治之下，“特事特办”才行得通。冲破法律的拘束，凌驾于法律之上，本就是权力的天性，也只有权力有这种能力。没有权力作后盾，即使真的情况特殊，也是“特办”不了的。因此，“特事特办”实际上是权力冲破法律约束、凌驾于法律之上的表现，是一种典型的权治特征。

相反，在法治之下，什么事都要遵照规则而行，任何人在法律面前都一律平等，是没有什么“特事”也不能“特办”的。特殊性必须在服从一般性的前提下显现和存在，不能反过来让一般性服从特殊性，让特殊性破坏一般性。“特事特办”根本颠覆了一般性和特殊性的正常关系，与法律的普遍本性相冲突，而与反一般性的特权和为所欲为、可以任意打破规则的权治相适应。因而，只有在法治被破坏以及恢复法治建设初期法治不完善、法治观念淡薄而权治思想浓厚的历史阶段，才有其滋生和存在的土壤，而在法治建设不断深入的大势下，已经越来越没有其容身之地了。现在是时候对其全面反思并让其退出历史舞台了。

责任编辑：阮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