丰子恺的杭州往事

2016-09-06 09:06郑成航陈友望
老年教育 2016年4期
关键词:马一浮李叔同丰子恺

□ 郑成航 陈友望

丰子恺的杭州往事

□ 郑成航 陈友望

在现代艺术大师中,丰子恺是对杭州最钟情的一位,在他结缘杭州的60年岁月里,杭州被他称道最多。丰子恺曾说:“杭州山水秀美如昔。我走遍中国,觉得杭州住家最好”。杭州于丰子恺,不是令人彷徨的异地,而是温存的故乡。

1914年,17岁的丰子恺第一次来到杭州。刚刚从家乡石门高等小学毕业的他,是带着母亲的期许和自己的憧憬来求学的。家中没人能带他来,来了也不懂什么考学的门路。所幸,小学校长沈蕙荪也要送儿子沈元去杭州投考,才得以一同前往。那个炎热夏天的早晨,母亲给丰子恺准备了糕和粽子,暗示“高中”。

此时的杭州,对他来说是陌生的大城市。起初,丰子恺惊异、惊喜于杭州的学校林立,图书馆中书如山积。为了保证自己能够投考成功,满足求知欲,他同时投考了师范学校、中学校和商业学校,结果三校都录取了他。丰子恺选择了杭州第一师范,原因是“师范学校规模最大,似乎最能满足我的知识欲”。

寄宿制的生活,像“把数百只小猴子关闭在这个大笼子中”,让丰子恺很不适应:预科班的课程太过简单,英语课教的是ABCD,数学课讲的是四则运算……而预科以后,学校教授的知识和学科也增多、加深了,丰子恺开始埋头读书,满足起来。此后,他遇到了对他影响终生的李叔同和夏尊。他跟随李叔同学习音乐和绘画,向夏尊学习作文。日后丰子恺作为画家和作家的一生,就是在杭州的浙江第一师范发端的。

毕业以后,丰子恺辗转去了上海,又游学日本,后在老家建立了著名的“缘缘堂”。然而,轩敞的缘缘堂落成以后,丰子恺却又从1934年开始租住在杭州。先于当年9月租皇亲巷6号为“行宫”(今皇亲苑小区中立有丰子恺纪念碑),两年后的8月迁居马市街156号,10月又搬至田家园3号,直到抗战爆发。抗战结束以后,丰子恺回到浙江,此时家乡的缘缘堂已经是一片荒草荆棘。丰子恺伤心之余,“痛饮数十盅……次日就离开这销魂的地方,到杭州去觅我的新巢了”。1947年3月,丰子恺住进了招贤寺旁边的静江路(今北山路)85号小屋。此个小屋地处葛岭之下,临近里西湖,正与孤山放鹤亭相对。因此,小屋大门上写着:“居邻葛岭招贤寺,门对孤山放鹤亭”一联。

杭州山水人文滋养了这位艺术巨匠,尤其是居住在杭州的巨子名流、隐士高僧,对丰子恺的一生有着至关重要的影响。在这些人中,他最为敬佩、追随最久、影响最大的莫过于李叔同先生,也即后来的弘一法师。

早在第一师范读预科时,李叔同就负责教授音乐课,其温和又颇具威严的形象,给丰子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进入三年级以后,学校发生了一个“新奇的变化”:原来教音乐课的李叔同转来教授图画课了。

李先生的图画课处处透着新奇:上课不用带画帖,只须空手;教室里放着画架、石膏像;每人分得一张带纹路的画纸和一根碳条;最后,先生居然捧出一盆馒头来,原来是用来当作橡皮的。原本,丰子恺平时常常觉得一切物体的线条和明暗都有复杂的组织和条理,但无暇深究。直到此时,才发现世间真有研究这些事的学问!从此以后,他开始沉醉于木炭画,水平日益精进。有一天,李先生突然郑重地对丰子恺说:“你的画进步很快!我在所教的学生中,从来没有见过这样快速的进步!”丰子恺在后来的回忆中认为,这番话使他“犹如暮春的柳絮受了一阵激烈的东风,要大变方向而突进了”。1918年,李叔同剃度为僧,一转身成为高僧弘一法师,二人的师生关系却延续终生,未曾断绝。

西湖侧畔高士众多。其中有一位,连李叔同也推崇备至的,就是一代儒宗马一浮。丰子恺曾三次拜访这位隐居陋巷的大师。第一次是在第一师范读书期间,跟随李叔同来到马一浮的居所。年轻的丰子恺对二人谈论的深奥佛学全然不懂,对自己的无知感到十分愧疚。第二次拜访已经是1931年了,此时的丰子恺已经有妻有女,却正遭受着丧母之痛,马一浮的劝慰和人格感召,让丰子恺感到慰藉。第三次拜访是在1933年,主动来访的丰子恺打算作一册《无常画集》。马一浮为他提供了许多题材,又告诫他说:“无常就是常。无常容易画,常不容易”。丰子恺听后,觉得马一浮把他从“无常的火宅”中解脱了出来。马一浮这位常居陋巷、孑然一身的高士,总能给予辗转尘世的丰子恺以崇高的力量。

丰子恺的绘画,以漫画最知名。对杭州而言,丰子恺不是外来的客子,杭州的山水人情,是丰子恺无尽的创作源泉,催生了艺术巨匠的诞生。丰子恺在西湖边上一次次锤炼绘画的技法,在湖边的园林里一遍遍感受美的意趣,在喧闹的街头体会人情的丰饶。可以说,丰子恺是在杭州的湖光街景中,一步步走向艺术高峰的。

已知最早的丰子恺漫画作品,画于1918年5月。当年的丰子恺身为“桐阴画会”干将,在一次活动中,沈本千见到他的速写簿中有一幅铅笔速写,画的是一位老婆婆,左手挽着竹篮,右手牵着一个孩子的手,极富生活气息。速写的右上角题名:清泰门外。沈本千向丰子恺求借此画参考临摹,丰子恺就撕下此页送给了他。60年后,此画才被重新发现,成了丰子恺现存最早的画作。如此说来,丰子恺与杭州的画缘,就在这古老的杭州清泰门外开始了。

西湖是杭州风景的灵魂,也注定要让丰子恺徜徉流连。学生时代的丰子恺常常向学校请假,寄住在西湖边上的友人家里,等到黄昏月上,就背着写生箱来到湖上。起初,因为天色已晚,月下的西湖景色亦真亦幻,很难准确描绘,丰子恺连画几张速写草稿都不成功,只好怏怏而返。

朋友见了画以后,随口吟诗道:“月光如水水如天”“同来玩月人何在?风景依稀似旧年”。丰子恺听了以后,恍然大悟,认为之所以画不成功,是因为自己将天、水、山画得太过分明,原本此时的月光与水、天、山的颜色就应该是类似的。因此,第二天丰子恺将所有景物用类似的景色加以“统调”,整体效果浑然一体,果然获得成功!这次月夜写生的经历,大概是丰子恺画艺进步的一例。西湖的晴雨风雪、四时旖旎,对丰子恺的帮助可见一斑。

丰子恺还经常在杭州的茶楼上凭窗而望,观察过往的行人。对于沉醉于绘画的他来说,大街小巷的行人,就是最好的石膏像。渐渐地,他发现了不少人物画的规律。比如,人们通常认为眼睛是长在头上部的,然而根据丰子恺的观察,眼睛应该是在头的正中。有一次,他搭船去岳坟写生,搭客众多,船行迟迟,丰子恺仿佛看到了各种各样活的石膏像。忽然,他看到一个老人相貌异常,眼睛长得很高,以目测大概在脸的三分之二位置。丰子恺对目测结果不大确信,居然从口袋里拿出铅笔,举起手来对那老人的头部测量起来。

如今,我们从丰子恺的画作中,可以轻易找到杭州的风景人情所留下的印迹。这是杭州给予丰子恺的天时地利,也成了丰子恺留给杭州的珍贵记忆。

《千寻大树从根生》 丰子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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