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城市日常生活空间的生产和创造*

2016-08-29 02:56潘可礼

学海 2016年4期

潘可礼

作者简介：潘可礼，临沂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教授、博士，kelipan@126.com。临沂，276005

论城市日常生活空间的生产和创造*

潘可礼

内容提要城市日常生活空间是人们以物质、文化为原料生产和创造的各种场所，它们承载着城市人的社会生活，比如日常交往、衣食住行、婚丧嫁娶、休闲娱乐、购物消费等活动。城市日常生活空间类似一个生命体，文化、精神是灵魂，钢筋、水泥、石块、砖头等物质材料是这个生命体的构成部分。有了灵魂，城市日常空间才变得鲜活、有生命；若丢失了灵魂，就会患上“城市病”。资本主义以追逐利润为目的，单纯凭借物质材料批量生产出来的城市日常生活空间，是异化的、患有“城市病”的。中国特色的城市日常空间应该是人文空间，蕴含着文化设施和生命文化，应当成为人们以社会主义文化、价值观念为精神原料，以钢筋、水泥等为物质原料，创造、建设出来的艺术作品般的美好家园。

日常生活空间城市化批判人文空间

城镇化实质上是人类生产和创造城市日常生活空间的过程。资本主义以物为核心的旧城镇化，生产的是异化的、非人道的城市日常生活空间。社会主义以人为核心的新型城镇化，旨在为人们创造、建设一个宜居的物质和精神家园。在《国家新型城镇化规划》(2014-2020年)中，我国首次提出了建设人文城市的目标，要求“发掘城市文化资源，强化文化传承创新，把城市建设成为历史底蕴厚重、时代特色鲜明的人文魅力空间”①。为此，我们需要认真研究城市日常生活空间的内涵及其发展、演变逻辑，以便遵循其内在规律，创造、建设一种具有人文魅力的城市日常生活空间。

城市日常生活空间释义

日常生活空间包含“日常生活”和“空间”两个概念。其中，日常生活是指人们每天都重复进行的、带有一定地域文化特色的生活，比如日常交往、衣食住行、婚丧嫁娶、休闲娱乐、购物消费等活动。日常生活不是孤立抽象的存在物，而是具体的、现实的，存在于一定的时间和空间中。科西克认为，日常生活是人们自然的、无意识的活动，具明显的重复性。“人们曾经或者正在过着他们的日常生活，它如同一种自然的氛围，但是人们从未认真地思考过日常生活的含义是什么，只有当灾难闯入其中，打断了日常生活的连续性，人们才猛然意识到它的存在和价值。”②列斐伏尔认为：“日常生活是由重复组成的”；“日常生活是生计、服装、家具、家人、邻里、环境，如果你乐意，可以称之为物质文化”③；“日常生活恒常存在，并充满着价值、礼仪、习俗与传说”。④日常生活因其平淡、平庸、陈腐，长期以来很少引起人们的理论关注，直到1947年列斐伏尔出版《日常生活批判》一书，才开启了思想史上的“日常生活转向”。

所谓空间，是指人们生产或创造的各种场所。列斐伏尔说：“空间是指人们在社会中的位置和活动场所。”⑤城市日常生活空间是承载城市人日常生活的各种场所，比如居住场所、休闲娱乐场所、消费场所等。在古代，城市日常生活空间的中心是神庙、寺院、道观等宗教场所，现代人则以居住场所为中心。各种场所的意义依靠在其中发生的日常活动而生成，又因发生的日常活动不同而呈现出多样性特征。经过长期的积累演变，场所会产生一些相对稳定的使用方式和结构形态，这个过程可以称为场所的仪式化。在一些历史名城中，人们将文化理念、宗教信仰融入到日常起居活动、住房建设中，使之具有特定的行为特征和建筑样式，实现了居住场所的仪式化，将其升华为有着丰富历史和民俗内涵的文化景观。张天新、山村高淑采用建筑场所论的概念，将丽江古城的日常生活空间划分为象征场所、生活场所和道路场所三部分：古城外围的玉龙雪山和金沙江以及东巴教的圣地白水台和佛教的玉峰寺等，具有神话与宗教的意义，属于象征场所；生活场所包括庆典中心、商业中心和政治中心等公共活动场所，以及住宅、庭院、水井等生活起居场所；道路场所由两个放射状的系统组成，一是从玉龙分水处进入城区的东河、中河、西河等三条水路，二是从四方街向四周延伸的五一街、新华街、七一街、光义巷、新文巷和新华街黄山上段等六条街巷，它们将象征场所、生活场所串联在一起，组成了丽江古城的日常生活空间。⑥

日常生活空间之所以晦暗不明，是因为它长期被，“现实幻象”和“透明幻象”的认识论所遮蔽。“现实幻象”是一种物质拜物教，喜欢物质现实，把空间当作冷冰冰的、物质的东西，认为空间是由空气、阳光、土地、水、钢筋、混凝土等物质组成的场所，与精神、文化无关，是人们日常生活的背景、容器。“透明幻象”则是精神拜物教，认为空间是一种由语言、符号构成的精神或文本空间。符号学家巴特就是“透明幻象”的代表人物，他说：“宽泛地讲，文化文本是一种空间，各种符号在其中交织在一起，创造了一个不可拆分的意义集合体。文本并不像一部著作占据图书馆的书架那样占据空间，但是，它却是生产行为和意指行为发生的场所。”⑦从本质上看，“现实幻象”与机械唯物主义血脉相连，“透明幻象”同唯心主义密切相关，“二者就像两艘全副武装的战舰那样伺机消灭对方”⑧。城市日常生活空间既非“透明幻象”的精神文化空间，也非“现实幻象”的物质空间，而是兼具二者，它以物质为质料，以文化为灵魂，既是精神文化空间，又是物质空间，既是真实的，又是想象的，是一种亦真亦幻的生活场所，索亚称之为“第三空间”。列斐伏尔认为，日常生活空间不是冷冰冰的物质，而是鲜活的生命体：“它是有生命的，会说话，拥有一个富有感情的核心或者说中心：自我、床、卧室、寓所、房屋；或者，广场、教堂、墓地。”⑨在马克思看来，无论动物，还是人类都生产自己的生活空间，动物依靠本能筑巢、造穴，而人类在生产日常生活空间时，将自己的审美、情感、价值观念等融进生活空间中，“动物只是按照它所属的那个种的尺度和需要来进行构造，而人却懂得按照任何一个种的尺度来进行生产，并且懂得处处都把固有的尺度运用于对象；因此，人也按照美的规律来构造”。⑩

城市日常生活空间的异化和复归

创造中国特色的城市日常生活空间

首先，文化设施是中国特色城市日常生活空间的重要组成部分。

这里的文化设施是广义的，涵盖《国家新型城镇化规划》(2014-2020年)提出的“人文城市建设重点”：文化和自然遗产保护；基本文化设施建设；体育设施和休闲设施建设；公共设施免费开放等内容(如表1所示)。表1中的核心动词是“保护”、“建设”，而没有“生产”，这意味着人文城市的空间场所是作品、艺术品，而不是批量生产出以交换为目标的产品。在亨利·列斐伏尔等西方马克思主义学者的“空间的生产”理论中，“生产”概念有特定含义，区别于“创造”和“建设”。“生产”是指人们利用现代化生产方式，一味地向自然界索取物质财富，以追逐利润为核心目标，即“以物为核心”的实践活动。在“空间的生产”过程中，主体与客体是二元对立的关系，主体支配客体，客体服从于主体，“空间的生产”结果是各种齐一化的、易于相互交换的空间商品。“创造”、“建设”意味着主体“保护”、“守护”客体，即通过保护文化和自然遗产，将日常生活空间建设成带有美学意义的作品、艺术品。在“空间的创造”或者“空间的建设”过程中，主体按照客体的内在规律、地域特色、文化特性等构建各种空间场所，不是为了获取场所的交换价值，而是获取使用价值，以免过分耗费自然资源，导致生态环境问题。表1提出，“逐步免费开放”公共图书馆、文化馆(站)、博物馆、美术馆、纪念馆、科技馆、青少年宫和公益性城市公园等空间场所，贯彻的就是使用价值高于交换价值、“以人为中心”的理念。

表1　人文城市建设重

其次，中国特色的城市日常生活空间是一个生命有机体，蕴含着生命文化。

另一方面，城市日常生活空间也具有属人性质，有欲望、需求等心理，也从事新陈代谢、生长发育等活动。合理的欲望和需求有益于生命体的健康成长，过分膨胀的欲望则会毁灭生命体。在消费主义文化的影响下，我国城市日常生活空间充斥着过多的物质欲望。众多商家为了促销商品，在广播、电视、网络、报纸、杂志等大众传媒上大肆广告，把日常消费品与高贵、浪漫结合在一起，刺激人们的消费需求、欲望，引导人们追求消费的炫耀性、奢侈性和新奇性，使得人们在高消费中感受人生价值和获得意义满足，于是城市日常生活空间变成了一个欲望膨胀的空间。众所周知，城市日常生活空间是生物圈的一个组成部分，生物圈中的物质是有限的，产品、原料和废物的循环再生是生态系统维持均衡的必要条件，如果城市日常生活过分消耗物质能源，就会打破生态平衡，造成城市日常生活空间的生态紊乱，不适宜人的生存。当前我国的一些城市，秋冬季节常被重度雾霾笼罩，似乎已成为一种常态。如果不变消费主义文化为崇尚节俭的生命文化，无论是资源节约型和环境友好型社会，还是社会主义差异空间，都会成为毫无现实意义的乌托邦梦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