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倩 关长平
《麦克白》(2015)
——如何从众多《麦克白》改编剧中脱颖而出
文倩 关长平
电影《麦克白》海报
《麦克白》是莎翁四大悲剧之一,经久不衰的故事不仅深受全世界观众所喜爱,也是各国导演不断尝试“炒”出新味道的经典题材,被反复搬上大银幕。如1948年奥逊·威尔斯执导的《麦克白》堪称经典;1983年BBC录制Jack Gold执导的剧场版《麦克白》,以挖掘人性悲剧的深刻给世人留下不可磨灭的印象;黑泽明对《麦克白》的改编电影《蜘蛛巢城》将《麦克白》的故事搬到日本战国时期,结合武士道精神和神怪元素将人物性格具象化、极端化和典型化;1971年版的《麦克白》充斥大量的血腥暴力镜头,带有导演罗曼·波兰斯基遭遇杀妻夺子惨剧后强烈的个人仇恨情绪……这些版本的《麦克白》各有特色,都给观众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
2015年,贾斯汀·库泽尔拍摄的《麦克白》在戛纳电影节首映。人们不禁要问:为什么还要拍?拍出了哪些新东西?带着同样的疑问,本文开始了对《麦克白》(2015)与原著及众多改编剧比较的梳理。
莎士比亚对人物性格和内心的诠释是成功塑造四大悲剧人物艺术形象的关键所在,每个读者都能发现莎翁笔下人物身上固有的性格缺陷在自己内心中形成的投影。因此,能否揭示人物心理变化是评判电影是否成功的重要标准之一。麦克白本是战功彪炳的勇将、人民心目中的绝世英雄,却逐渐变为欲壑难填的狂人、嗜血如命的暴虐君主。其变化之巨大令人触目惊心、过目难忘,这一演变过程必然成为历部《麦克白》想要表现的重点。大多数《麦克白》改编电影将麦克白的演变过程表现的惊心动魄、淋漓尽致,给观众无比震撼的感觉。然而,大多改编电影却忽视了对莎翁笔下人物思想细腻变化的表现。如罗曼·波兰斯基执导的《麦克白》以震慑观众的镜头突出了主人公野蛮、愚昧甚至兽化的杀戮
与众多改编电影不同,《麦克白》(2015)将重心放在了对主人公心理的刻画和人性的思索上。为了这一目的,《麦克白》(2015)在113分钟影片中大量缩减了传统改编电影中的高潮情节,国王邓肯、班克、马克姆、麦克达夫等人的戏份和台词被大段大段的削减,甚至沦为龙套。众多改编版本中被极力表现的经典桥段在《麦克白》(2015)也被简化到极致,如“Birnam wood come to Dunsinane”这段宏大场面仅仅用一团火所替代;麦克白夫人梦游的戏份完全被删,甚至无法解释“麦克白不应睡得过多”这句经典台词;麦克白夫人反复洗手及与麦克白的经典对话完全消失……这些大刀阔斧删减只有一个目的:增加对麦克白内心的剖析和诠释。
澳大利亚籍导演贾斯汀·库泽尔从现代人的角度为麦克白找到了一个心理及行为演变的原因:创伤后应激障碍(PTSD)。这个近些年才发现的心理学病症成为麦克白内心变化和行为变化的根源,他的抑郁、易怒、高度警惕和攻击行为等诸多癫狂行为变化都归结于战争对其内心的伤害。这种对麦克白疯狂的解释使现代观众获得另一个进入其内心的入口。外表勇武、刚毅,表面冷酷、高傲的麦克白,竟然是饱受战争摧残的病人。其外在的、残暴的行为和内在的、脆弱的心理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这本身就形成了一种对比的悲剧色彩。影片中一直或明或暗地体现着他的内心变化趋势:片头,麦克白夫妇在女儿葬礼中,灰暗阴沉的天气为全片打下了阴郁的基调。接下来,《麦克白》(2015)创意式地增加了麦克白独子死于战场的情节,在麦克白对是否叛乱犹豫不决之时,在保护国王邓肯的战斗死亡的独生子默默的向他递上匕首,为麦克白癫狂的内心压上最后一棵稻草,从此踏上弑君这条不归路。这样的改编,使观众对麦克白内心变化的历程多了一份解读:麦克白忠心于邓肯国王,为其奋力死战,甚至不惜牺牲独子,却得知邓肯国王将王位传给功绩远逊于自己的马克姆,感受到巨大的心理打击和羞辱。在饱受创伤后应激障碍病症折磨的精神状态下,随着妻子的不断挑唆,麦克白陷入弑君夺权还是默默忍受的内心彷徨之中。在思想激烈斗争时,这个精神脆弱的病人恍惚得到了心爱儿子的启示,于是陷入这一系列悲剧和错误中的第一环——弑君。弑君不但没有使麦克白心中得到安宁,却加剧了其内心的不安和挣扎,他在潜意识中不断谴责却又无处宣泄,从此踏上自我惩罚和暴虐宣泄的恶性循环,终于将自己的内心和外在处境都逼到了绝路之上。《麦克白》(2015)使观众不但目睹了一场悲剧发生的经过,也经历了主人公的所感、所思、所痛。这样的解读更符合现代观众的思想模式,避免了文艺复兴时期戏剧的冗长繁复和一些情节的莫名其妙。这种以现代审美角度对麦克白心路历程的解读是众多《麦克白》改编电影所未有的,是一次非常大胆的尝试。
作为莎翁的四大悲剧之一,《麦克白》的故事情节可谓家喻户晓,经典剧本和众多优秀改编剧使《麦克白》(2015)在情节安排上备受压力。在故事叙述上,本片采用了穿插叙述的方式。与文学穿插不同的是,电影穿插叙述在形式上具有瞬时性的优势。即在每一帧后插入另一个时间或另一个场景发生的一帧。《麦克白》(2015)依靠这种方式表达了麦克白矛盾的、复杂的、碎片化的心理,并将故事情节拼接在了一起。在弑君前,麦克白出席女儿葬礼、被夫人蛊惑叛乱等桥段的表述都较为完整。而在弑杀邓肯国王后,无论在表现麦克白追杀麦克达夫及其儿子、弑杀班克,还是在表现麦克白当上君主后其他横征暴敛行为的的时候,碎片化的情节穿插逐渐成为整部影片的主要叙事形式。这种叙事方式进一步清晰的勾勒出麦克白日益加重的矛盾心理和分裂的人格,他一方面渴望胜利和成功,另一方面清楚自己背负了太多的道德枷锁,想要冲破枷锁却找不到适合的途径。不同于其他改编剧从道义上对麦克白简单的批判,《麦克白》(2015)通过这种表现方式带领观众重新审视麦克白的悲剧:到底是什么制造了这样一场悲剧,是女巫的预言?是战争?还是败给了自己?影片并没有给出十分清晰的解答,但答案似乎就在电影中。
《麦克白》(2015)对麦克白心理浓墨重彩的描写已经给出了答案,他既不是输给了女巫,也不是输给了战争,而是输给了道德。在他手拿利刃迈入邓肯国王帐篷的那一刻他就已经输了,既是败给了自己的道德底线,也是败给了每一个人。观众在离开电影院时会陷入深深的人生思考,每一个普通人都会面临与生俱来的善良和后天时时刻刻附加给你的欲望之间的斗争。当欲望愈发强大的时候,我们是否忘记了道德底线而去一味追求与欲望相匹配的快乐?如麦克白杀戮时得到的快感一样?然而,道德底线却终将在最后反弹,欲望和伴随的快感越多、越离谱,道德的反噬则越猛烈,正如《麦克白》(2015)在结尾处所显示的那样。
在影片结尾,麦克白本有能力杀死麦克达夫却选择了放弃。这是因为他得知麦克达夫是“不足月剖腹而生”,突然明白了三巫女对他的预言并不是命运,而是他自己欲望的投射。也就是说,周围环境中出现他希望的暗示,就选择相信,而不是自己希望的,便不听不问。这与影片开始时麦克白看到已经死去的儿子为他递上弑君的匕首是源于同样的道理,《麦克白》(2015)不惜为原著增加了麦克白独子这个新的人物,就是要通过两个桥段来阐述自己的这种观点并希望观众注意到和理解这个观点。在道德和理智最终战胜欲望时,麦克白终于明白自己的一切所作所为不过是欲望制造的幻象,万念俱灰,甘心受死。《麦克白》(2015)是完全从心灵层面对麦克白悲剧进行解读和审视的,可能是目前最走“心”的一部改编剧。从这部电影中,观众看到的不仅是麦克白行为和心灵上的“混乱和分裂”,也会联系到自己内心的“混乱和分裂”。欲望和道德是促进人类发展的一对因素,相互制约又相互促进。无论从人的个体角度,还是从社会历史发展角度,欲望战胜道德的事例屡见不鲜,正如麦克白的欲望既吞噬了自己,也毁了国家。这才是人类自诞生以来的悲哀,这种思考和审视才是理解莎翁悲剧的钥匙,这是真正的莎翁悲剧改编电影。
《麦克白》(2015)的拍摄地点在苏格兰,莎翁笔下麦克白悲剧发生的地方。影片的色调华丽而阴郁,既展现了苏格兰风景大气磅礴、富有震撼感的一面,也展现了瑰丽细腻、清新雅致的一面,以华丽的画面感展现这个史诗般的悲剧。通过风景风格的转换,影片表现了麦克白的情感变化并推动故事情节的发展。例如在登基宴会这一场戏中,本应欢愉的宫殿却处于灰暗阴沉大环境中,似乎这庆典随时都会被黑暗所吞噬,气氛压抑的让人呼吸困难,一如此时麦克白那颗沉重灰暗的内心,并不能因为登上帝位便云开雾散。而在影片的最后15分钟,大银幕上只剩下浓重的黑色和漫天的红色,像火光又像是血色,却绝不是明亮的太阳,似乎只有这样的色调才能显示出麦克白内心的狰狞和阴暗。之前任何《麦克白》改编剧都没有使用过这样大胆的色彩,贾斯汀·库泽尔在画面上大胆的尝试,为影片打上了鲜明的个性,即使在众多改编电影中也显得非常出众。
《麦克白》(2015)共制作了19首原创歌曲,展现古苏格兰战场时的音乐《The Batlle》大气磅礴,观众立刻感受到凛然而起的肃杀气氛;麦克白夫人依靠美色和语言蛊惑麦克白弑君造反时,音乐《The Dagger》诡异而阴森;麦克白与麦克达夫决战时,音乐《Turn Hell Hound》紧张却充满彷徨;麦克白最终选择自我毁灭时,音乐《Blood》苍凉却含有解脱的释然。不同风格的音乐展现了迥然有异的场景,起到了推动故事情节的发展、表达人物情感心理的作用。
为了拍出原滋原味的莎翁戏剧味道,《麦克白》(2015)尽最大努力保留莎士比亚原著台词,并配以苏格兰口音,听起来虽然拗口却别有古典韵味,使这部内涵深长的电影又增加了值得慢慢回味的地方。
作为莎士比亚四大悲剧中最短、最尖锐也最暴力的故事,《麦克白》深受改编电影导演的喜爱。《麦克白》(2015)以现代人的审美视角重新解读和审视莎翁悲剧,深入探寻人物内心的变化,探讨人性的深层善恶。通过无可挑剔的镜头、美轮美奂的画面、音乐及台词,为观众提供了一次酣畅淋漓的重温经典的机会。这些努力,不但有助于世界认识《麦克白》并加深对《麦克白》理解的有益尝试,也是改编电影发展的重要。
文倩,女,陕西咸阳人,西安电子科技大学外国语学院讲师,硕士,主要从事应用语言学、英美文学方向研究;关长平,男,陕西西安人,西安航空学院外国语学院讲师,硕士,主要从事跨文化交际、英美文学方向研究。行为,使观众震惊于麦克白的所作所为,却迷惑于其转变过程,不能从深层次了解其内心变化和人性扭曲的缘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