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岳 勇
偷窥之祸(上)
◆岳勇
1
“老板,给我拿一瓶矿泉水!”一个披着波浪卷长发的年轻女人站在便民小卖部柜台前,一边用葱白似的手给自己扇着风,一边抱怨道:“这鬼天气,真是要热死人了!”
陈茂盛从靠椅上站起身,在货架上拿了一瓶矿泉水,从柜台上递过去,并且伸出两个手指头说:“两块钱一瓶。”
年轻女人伸手接过矿泉水,但很快又重重地扔到柜台上:“呀,你怎么给我一瓶没有冻过的水啊?”
陈茂盛一怔,说:“你没说要冷冻过的啊。”
年轻女人翻着白眼说:“你有病啊?这大热天的,谁买水不是要冰箱里冷藏过的啊?”
顾客是上帝,陈茂盛不敢跟她争辩,赔着笑脸附和着说:“是啊是啊,今天真是见鬼了,热得要死,大家都喜欢喝冰水。”他弯腰从冰柜里拿出一瓶冷藏过的矿泉水,递给那个女人。本来他店里平时卖出的矿泉水,无论冷藏与否,都是一样的价钱,但这一次,他却说:“冷藏过的,三块钱一瓶。”
年轻女人从钱包里掏出一张五元钞票扔在柜台上,说声“不用找了”,拿起矿泉水一边喝着,一边踩着尖尖的高跟鞋,橐橐地走了。
陈茂盛盯着她那两瓣被短裙包裹得绷紧挺翘的屁股,喉节上下跃动,忍不住吞了一口口水。正看得入神,忽然感觉脚背上一热,低头看时,才发现是屋里的一只黑猫,傍在他脚边撒了一泡尿。
“滚开!”他朝那只猫踢了一脚,黑猫在地上翻个跟头,“喵”地叫一声,跑开了。陈茂盛抬头再看时,那个女人已经款步走进对面的小区,拐个弯,很快就看不到背影了。“骚货!”他舔舔嘴巴,悻悻地在心里骂了一句。
他认得这个女人是对面中景豪庭小区的住户,曾听小区里的熟人跟她打招呼时叫她“安妮”,据说是一家保险公司的客户经理。看上去她的保险业务应该开展得不错,因为经常可以看到一些男人开着豪华小车送她回来。不过她平时进出小区,眼睛根本不朝陈茂盛这边看,到他的小店里买东西,这还是破天荒头一次。
陈茂盛的便民小卖部就开在中景豪庭小区门口的街道边,一爿小门面,摆着两排货架,货架后面放着一张单人床,算是前店后家。陈茂盛今年已经38岁,未婚。没有结婚的原因是没有哪个女人肯嫁给他。女人不想嫁给他的原因有两个,第一是因为他家里穷,开个巴掌大的小店,养活自己都困难,就更别说养老婆了;第二是因为他的相貌长得有点怪异,小时候家里的一场火灾,在他脸上留下了一块茶杯盖大小的黄褐色疤痕,乍一看,像是哪个顽皮的孩子在他脸上糊了一团狗便,看着就让人觉得堵心。所以这附近认识他的人,都叫他“疤脸陈”。
“疤脸陈,给我拿一瓶矿泉水!”
陈茂盛把那个女人扔在柜台上的五元钱揣进口袋,刚坐在靠椅上掏出手机准备玩游戏,忽然听到柜台外面又有人叫唤。他应了一声,眼睛盯着手机屏幕,顺手拿了一瓶矿泉水递到柜台上。
“你有病啊?这大热天的,我要的是冰水。”买水的人大声嚷起来。
“这就是冰水啊……”陈茂盛一抬头,这才发现柜台外面站着的是侯翔,顿时把脸一沉,扬起手里的矿泉水瓶作势欲打,“去你妈的,给老子滚远点!”侯翔嘻嘻笑着,跑了开去。
侯翔是个疯子。两年多前,侯翔还是一名正在读高三的学生,成绩优异,很有希望考上名牌大学。但是高考前夕,他跟班上一名女生谈上了恋爱,结果遭到女生家长的强烈反对。那个女孩的爸爸把女孩锁在家里,不让她跟侯翔见面。侯翔冲动之下,竟拿了一把菜刀要去砍那女孩的家长,结果反被人家揍了一顿。为了不让侯翔影响女儿的学习,女生家长很快就让女孩转学去了另一所学校。从这之后,侯翔就变得有点郁郁寡欢,神智痴呆。后来的高考,他又发挥失常,连一所普通大学也没有考上,他的精神就彻底崩溃了,经常跑到大街上去追逐和骚扰那些年轻漂亮的女人。家里人带他到医院精神病科检查,结果证实他得了精神分裂症,于是将他送到精神病院治疗,他却又悄悄跑了出来。家里人拿他没有办法,只好随他去了。后来他因为在街上骚扰女人被打过几次,也渐渐老实起来,看见美女,只是远远地傻笑和偷窥,再也不敢上前动手动脚。他家就住在陈茂盛的便民小卖部后面那条巷子里,他晚上回家睡觉,白天就在附近这一带转来转去,可能是发现中景豪庭进出的美女比较多,最近一段时间,他经常守候在这个小区门口,偶尔也跑到陈茂盛的小店来捣乱一下。
估计是刚才那个叫安妮的女人到陈茂盛的小店买矿泉水时,被侯翔看到了,所以这小子依葫芦画瓢,跑过来学着那女人的口吻戏弄陈茂盛。陈茂盛被这疯子戏耍了一番,不禁心头火起,嘴里骂了一句粗口,差点就要把手上的矿泉水瓶往他身上砸去。
时间已是傍晚,火热的太阳终于从远处的高楼背后落下去,晚风沿着街道吹过来,天地间终于有了一丝丝凉意。大街上到处都是神态疲倦步履匆匆的下班族,陈茂盛估计这会儿店里不会再有生意,于是又舒舒服服地在靠椅上坐下来,继续玩他的手机游戏。他最近迷上了一款叫作我是大富豪的模拟经营类游戏,在游戏中,他通过买地开店经营公司赚了大钱,成了一个超级有钱的大富翁,然后就开始招聘漂亮的女秘书……
正当他在游戏中兴致勃勃地面试女秘书的时候,忽然听到柜台被人梆梆敲响的声音。他以为又是侯翔这小子回来捣乱了,并未理会,直到外面有人叫了一声“老板”,他才应声站起,原来站在柜台前的并不是疯子侯翔,而是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头,戴着一副黑框眼镜,长得白白胖胖,因为是“地中海”发型,头顶正中就显得有些锃光发亮,特别引人注目。老头旁边停着一辆还没有熄火的黑色奥迪小车。
陈茂盛一见生意上门,忙放下手机问:“您想买点什么?”
老头四下里看看,见周围并无旁人,就把身子从柜台上探过来,小声地问:“有避孕套买吗?”
陈茂盛点头说:“有的。”
其实一般街边小卖部都没有这种东西出售,但是因为总有一些开车进出中景豪庭的男人,中途把车停在便民小卖部门口问陈茂盛有没有避孕套出售,陈茂盛觉得这是个商机,于是就从平价药店进了一些盒装的避孕套放在货架下的抽屉里,有顾客需要的时候,就拿出来。虽然售价是原价的三五倍,但因为买家是临时急需,所以大多也不讲价。
陈茂盛拿了一盒避孕套递给老头,说:“这种质量比较好,不容易破,六十元一盒。”
老头伸手接过,揣进口袋,顺手将一张崭新的百元大钞扔在柜台上,转身便走。陈茂盛说:“哎,还没找钱呢。”老头头也不回,说:“不用找了。”弯腰钻进那辆黑色奥迪,一踩油门,小车快速地开进了中景豪庭。
2
陈茂盛吃过晚饭,天就黑了下来。街上的路灯次第亮起,街边有一株香樟树,树叶繁茂,陈茂盛的便民小卖部正好躲在灯光照不到的树荫里,街灯亮起,他这店面反而显得更加昏暗。反正没有什么生意,他也懒得去开小店前面的电灯了。
饭桌上还剩下一个鱼头,他用碟子装了,准备拿去喂猫,却发现那只黑猫不见了。他一边喵喵地叫唤着,一边在货架下面寻找起来。
那只黑猫叫小黑,是一个朋友寄养在陈茂盛家的。那个朋友的父亲去世了,朋友两夫妻要回乡下奔丧,大概要半个月才能回城里,家里的猫没有人照顾,于是就抱来寄养在陈茂盛这里。当然,虽然是朋友,但也不能让陈茂盛白帮忙,临走时,那个朋友朝陈茂盛手里塞了两百元钱,算是请他照看小黑半个月的酬劳。陈茂盛捏着钱,拍着胸口向朋友保证说:“你们放心,我一定会把小黑照顾好的!”
可是现在,他在屋里寻了一圈,也没有看见那只黑猫。小黑平时都挺乖的,一般都待在小店里,不会乱跑,今天怎么不见了呢?
陈茂盛忽然想起傍晚的时候,因为小黑在自己脚边撒尿,自己当时好像踢了它一脚,该不是这家伙受了气,跑到外面去了吧?他可是向朋友拍了胸脯作了保证的,要是这猫真的丢了,不但那到手的二百元钱要退还给人家,只怕还要倒赔人家买猫的钱。他急忙把小店的门掩上,到外面去寻猫。
猫喜欢爬树,他先用手电筒朝门口那棵香樟树上照了一下,没有看见小黑,又在街道两边找了一圈,也没有看见那只黑猫的影子。
这条街叫朝阳街,离市中心很远,一到晚上,街上就人车稀少,有点冷清。中景豪庭这种豪华小区之所以会建在这里,就是看中了这里的僻静,“闹中取静”这四个字,当初也成了售房广告上的一个噱头。陈茂盛看见小区内灯火通明,心想小黑该不是跑到小区里凑热闹去了吧?
中景豪庭门口的两个保安员经常到他店里来买烟,跟他也算是熟识了。他跑过去问了一下,一个保安摇头说没有看见什么黑猫进到小区里来。另一个保安往旁边指了一下,说傍晚的时候,好像看见一只黑猫在小区围墙下溜达,应该是沿着墙根往前边去了,不知道是不是你要找的那只猫。
中景豪庭坐落在朝阳街拐角处,大门正对着街道,左右两侧是绿化区,种着一些花草树木,后面靠着一座小山,四面的围墙将这个豪华小区围成了一个独立的天地。
院墙外面的墙根下,是一条用花岗石铺成的小路。陈茂盛一边叫着小黑的名字,一边沿着墙根寻过去,手电筒的光束,不住地朝花坛里照来照去,几只躲在花丛中觅食的老鼠受到惊吓,突然蹿出来,反倒把陈茂盛吓了一跳。
他晃着手电筒,在院墙与山壁夹成的过道里寻找了一遍,仍然没有看见小黑。他抬起头,用手电筒照着面前那堵高高的围墙,心里想,小黑会不会翻过围墙,跑到小区里面去了呢?他正犹豫着,要不要请门口的保安通融一下,放他进去寻找小黑,忽然间看见围墙里面,三楼的一个窗户里现出一个年轻女人的身影。屋里灯光很亮,女人背对着透明的玻璃窗,一头波浪卷长发自然披散下来,显得既漂亮,又性感。陈茂盛一眼就认了出来,这女人可不就是白天在他店里买过矿泉水的那个安妮?
原来这个女人住在这里!陈茂盛暗自点了一下头,以前他只知道安妮住在中景豪庭,但具体住在哪一栋楼几号房,并不知情。他往大楼两边瞧了瞧,在心里暗暗估算了一下,安妮住的,应该是中景豪庭D幢307房。
他站在围墙外面,仰着头,对着美女默默地欣赏了一阵,然后舔舔干燥的嘴唇,正准备继续去找小黑,却忽然看见安妮双手交叉往上一抬,竟然把身上那件连衣裙给脱了下来。她靠窗而立,虽然墙壁挡住了她腰部以下的部分,但陈茂盛仍然可以看见她赤裸的上半身,居然连文胸也没有穿。他顿时惊得目瞪口呆,哪里还迈得开步子?
安妮赤裸着身子,双肩轻轻耸动,似乎在对屋里的另一个人说话。然后,就看见一个光着上身的男人——很可能下身也没有穿裤子,但是陈茂盛看不见——猛然扑上来,一把将安妮压在窗台上。男人的脸在窗户里晃了一下,陈茂盛认了出来,这家伙居然就是傍晚时候,开着奥迪在他店里买避孕套的那个老男人。
安妮轻轻推了那个老男人一下,老男人一愣,但安妮很快又蛇一样缠了上去,老男人回过神来,两人立即搂抱在一起,就在窗户前缠绵起来。陈茂盛这个单身汉,忽然目睹这样一场春宫戏,只觉得呼吸加速,浑身发热,手里的手电筒竟然拿捏不住,“叭”的一声掉到地上。
窗户里正纠缠在一起的两个人似乎听到了什么响动,同时朝窗户外面看了一下。陈茂盛立即蹲在院墙墙根下,用手捂住口鼻,吓得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三楼的两个人探头下看,没有发现什么,但还是顺手拉上了窗帘。等陈茂盛站起身来时,已只能隐约从窗帘上看到灯光投射下来的两条合在一起的人影,其他的什么都瞧不真切了。他不由大感失望,好一场艳情戏,就这样错过了。
江小白则从产品本身出发,在产品外观形象上,将品牌拟人化,化身“屌丝型、文艺心,追求简单生活”的都市男青年,以其屌丝的姿态、诙谐的语录、裸瓶包装,颠覆了传统白酒企业高端、尊贵的市场定位,带来一种娱乐性、亲民性和大众化的消费享受。小体量更好地满足了消费者小酌的消费情结,小酒迎合年轻消费者追捧新生事物的性格特征,本身就是一种突破。
正自心有不甘,忽然发现那窗户并没有关严实,也许是为了让屋里通风透气的缘故,有一扇窗户还留着一条缝隙,夜风吹进屋里,轻轻掀起了窗帘一角。看着那被风掀动的窗帘,陈茂盛真恨不得自己变成一只壁虎,能从墙壁上爬到那条窗户缝隙前,偷看屋里的香艳场景。
忽然间,他脑海里灵光一闪,急忙跑回小店,把平时用来钓鱼的钓竿拿了出来。这是一根伸缩钓竿,拉长之后,长度超过八米。他把自己的智能手机用胶布绑在钓竿顶端,又急匆匆跑到小区后面,但是307房的窗帘上,已经见不到那一对激情男女的影子。
难道他们这么快就完事了?陈茂盛不由大感失望,正要扫兴而归,忽然听到从三楼那扇窗户里传出一声粗重的喘息声,他心里猛地一跳,知道那个老男人和美女安妮的事还没有办完,只是把办事的地点从窗户前转到了屋子里。
他顿时又兴奋起来,将手机摄录视频的功能打开,然后伸长钓竿,缓缓把手机举到窗户里那被风掀起的窗帘角前……
3
这是一间装修豪华的客厅,头上的水晶吸顶吊灯将整个屋里照得亮堂堂的,地上铺着带花纹的羊毛地毯,超大的液晶电视对面,摆着一套欧式大沙发,两具白晃晃的肉体正在沙发上不断翻腾着,从这一头滚到那一头,然后又从那一头直接滚到地毯上……
夜里,陈茂盛躺在床上,将偷拍到的那个老男人与安妮在客厅里上演的激情戏,在手机里反复播放着,只看得他浑身燥热,兴奋不已,久久不能入睡。半夜的时候,他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变成了这场激情戏的男主角,抱着美女安妮,在那间装修豪华的房子里上下翻腾。醒来的时候,才发现内裤已经湿了一大片。
第二天一大早,陈茂盛刚打开门做生意,就看见那个秃顶老头开着黑色奥迪,趁着早上行人不多,悄悄离开了中景豪庭。陈茂盛盯着那辆车的车屁股看了好久,暗暗记下了车牌号。
从此以后,陈茂盛就开始特别留意起美女安妮的动向和跟她有关的信息来。经过一段时间的暗中观察,他渐渐发现了一些规律,第一,安妮自从认识这个秃顶老头之后,就好像辞去了保险公司的工作,不再朝九晚五地出去上班,同时也不再有其他男人开着豪车送她回家,每次她进出小区,都是自己打的;第二,秃顶老头基本固定在每周五晚上到中景豪庭来,在安妮这里过一夜,第二天清晨悄然离开;第三,秃顶老头很低调,每次进出中景豪庭,都选择早晚路人较少的时候。
每次看见秃顶老头的黑色奥迪开进中景豪庭,陈茂盛就知道一定有好戏看,心情很是激动,像是去看一场精彩的演出一样,早早的就关了店门,带上钓竿和手机,潜藏在小区背后,对安妮与老头的激情表演进行全程摄录,然后再把自己的“作品”拿回家慢慢欣赏。安妮和那秃顶老头每次缠绵都太过忘情,完全不知道窗户缝隙后面竟然有一部手机在偷偷拍摄自己。
大概两个多月后的一天,正下着小雨,街上看不到几个行人,小店的生意就更冷清了。陈茂盛坐在店子里百无聊赖地看着电视,本地频道正在播放绣林新闻,其中有一则消息说,昨天上午,江北市卫生系统的领导和专家莅临我市,对我市医疗卫生工作进行考察,考察组一行先后来到我市第一和第二人民医院进行参观调研……新闻最后,播放了几个特写镜头,重点介绍了考察组的领导和专家,分别是江北市卫生局局长兼人民医院院长肖琴、江北市人民医院常务副院长朱广明……
当特写镜头落到副院长朱广明脸上时,陈茂盛不由一愣,镜头里出现的那个老头,宽皮大脸,头发稀少,几根长发搭在脑门上,不正是每个星期五的晚上来找安妮的那个秃顶老头吗?想不到他竟然是与绣林市只一江之隔的江北市人民医院的领导和专家,真是大有来头啊!
就在他这一愣神的工夫里,电视新闻已经结束。陈茂盛想把新闻重新看一遍,可是他使用的是一台老式电视机,根本没有回放功能。他想了一下,忽然有了主意,用手机上网搜索“江北市人民医院常务副院长朱广明”,还真跳出不少过时新闻,大多配有图片。陈茂盛把新闻和图片逐条看了,最后百分之百地确定,这个常务副院长朱广明,就是安妮的那个老男人情夫。
陈茂盛心里自然已经明白安妮与那个老男人朱广明之间是什么关系了。很显然,安妮是朱广明最近在这绣林市包下的情妇,或者叫“二奶”。朱广明是江北市人民医院常务副院长,在当地认识他的人应该不少,所以他不敢在江北市太过放肆,而是把猎艳的目光投向了与江北市仅一江之隔的绣林市。他不是绣林市人,在这里认识他的人并不多,只要出入小心,在这里包养情妇是相对安全的。他每周五傍晚下班后,自己开车来到这里,与安妮共度良宵,第二天一早开车回到江北市,可谓神不知鬼不觉。只是他一定没有想到,竟然遇上了陈茂盛这个有心人,仅仅只是因为一则电视新闻,就识破了他的真实身份。
陈茂盛记得朱广明开的是一辆奥迪A8,他用手机上网查了一下,这种进口车,市价少说也在一百万以上。开豪车,包二奶,这位副院长的消费和资产,明显与他的合法收入不相符啊。“我呸,这家伙肯定是个贪官!”陈茂盛在心里暗骂一声。
外面淅淅沥沥下了一天的雨,陈茂盛小店的生意可以用门可罗雀这四个字来形容,从早到晚,没有一个顾客上门,也就是说,他今天在店里白干了一天。他不由暗叫倒霉,自己开个小店挣点辛苦钱糊口都这么困难,像朱广明那样的贪官却可以开豪车,包二奶,花钱如流水,这世界真他妈太不公平了。
晚上的时候,他早早地关上店门,在自己店里拎了一瓶白酒,就着两个小菜,喝起闷酒来。大半瓶白酒下肚,人就有了些醉意。和衣往床上一躺,正要睡去,忽然手机响了,一接听,是女房东打来的。房东在电话里粗声大气地问:“陈茂盛,你已经欠了三个月店租了,到底打算什么时候交租啊?”
陈茂盛猛地从床上坐起,酒意顿时清醒不少,忙赔着笑脸在电话里说:“老板娘,最近生意不好做,你就再宽限我几天吧,过几天我一定想办法把店租交给你。”房东在电话里骂了一句脏话,不耐烦地说:“那就再给你一个星期。如果到时你再不交店租,我可就要收回铺位了。你要知道,等着租这个铺位的人还在后面排着长队呢。”陈茂盛在心里说你就吹牛吧,这么冷清偏僻的铺位,除了我这样没钱的倒霉蛋,谁还会租啊?但嘴里却连声答应,并一再表示感谢。
挂了电话,陈茂盛皱着眉头,在床边呆坐了好久。这段时间小店里生意很差,每月收入除了吃饭的生活费,就没剩下多少,拿什么来交店租呢?看着丢在床上的手机,他忽然想到了储存在手机里的那些香艳视频。一个念头很自然地在他脑海中闪过:如果这些视频能换成钱就好了!
4
第二天,陈茂盛乘车来到了江北市。他口袋里揣着自己的手机,手机里保存着他偷偷拍摄的朱广明与安妮的激情视频。这些视频当然不能真的拿去卖钱,但他却可以拿它来换钱。是的,你猜得没错,他就是打算利用这些不能见光的视频来威胁和敲诈朱广明。
自从陈茂盛知道了视频男主角的真实身份之后,就总觉得自己辛辛苦苦费尽心机拍摄到的这些视频,不能白白浪费。现在,终于派上了大用场。而且他也知道,这是目前他能在最短时间内找到钱交店租的唯一方法了。
他来到江北市人民医院,找到医院办公大楼。办公楼高八层,外墙贴着漂亮的保温装饰板,门口站着一个身穿制服的保安,显得十分气派。他刚踏上台阶,就被保安拦住。保安上下打量他一眼,警惕地问他找谁。
“我,我找朱广明,朱副院长。”陈茂盛掏出一包红塔山,悄悄塞到保安手里,“请问他的办公室在几楼?”
保安脸上终于有了笑容,顺手把香烟揣进口袋,说:“你找朱副院长啊?他的办公室在三楼,你上去一看就知道了,门牌上写着他的名字呢。”
陈茂盛道了谢,正要上楼,又被保安叫住。保安问他:“你找朱副院长干什么?”陈茂盛知道阎王好见,小鬼难缠,早就有所准备,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鼓鼓的红包在他面前晃一下,说:“我有个亲戚要住院手术,想请朱副院长给安排一个好一点的主刀大夫,这个……你知道的……”
保安看见红包,心领神会地笑了,说:“这样啊,那你去八楼吧。”陈茂盛一怔,说:“他的办公室不是在三楼吗?”
保安说:“朱副院长的办公室确实是在三楼,不过那个挂着他名号的办公室只是一个摆设,因为一些医疗纠纷,经常有人上门找领导的麻烦,所以那个挂着牌子的办公室根本没有领导在里面上班。你要找朱副院长,就直接去八楼,出了电梯右手边第一间房,就是他真正的办公室。”陈茂盛听罢连连点头道谢,真是没有想到一间小小的办公室,居然还有这么多歪门邪道。
他乘坐电梯上到八楼,长长的走廊里静悄悄的,看不到一个人影,他不禁有点怀疑是不是自己走错了。走出电梯,往右手边看一下,右边第一个房间的房门紧紧关闭着,门口没有任何标识。他把耳朵贴在门上,隐约听见屋里传来踱步声,这才确定屋里有人,上前敲敲门,屋里有一个声音说:“进来!”
陈茂盛推门进去,看见办公室里有一个矮胖老头,正站在窗户前抽烟。陈茂盛认得他就是自己在电视新闻里看到的朱广明,也认得他就是每周五晚上去中景豪庭跟安妮鬼混的老男人。朱广明虽然光顾过一次他的小店,但显然不可能记住他,抬头看着他问:“你是谁?”
“我、我是……”陈茂盛习惯性地低头赔笑,但转念一想,又感觉不对劲,自己是来敲诈他的,又不是真的来给他送红包求他办事的,为什么要对他这么客气?想到这里,顿觉底气十足,挺直腰杆,板着脸冷声道:“我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知道你是朱广明就行了。”
朱副院长不由一愣,见对方对自己直呼其名,顿觉来者不善,上下打量他一眼,皱起眉头问:“你想干什么?”陈茂盛说:“我带了点东西,想请朱副院长看看。”他掏出自己的手机,打开一段自己拍摄的视频,将手机屏幕伸到朱广明面前。
朱广明低头一看,手机里正在播放一段视频,视频中有一对赤身裸体的男女正搂抱在一起,在沙发上翻滚着……他足足看了三分钟,才忽然意识到原来视频中的男女主角,正是自己和安妮。
他顿时变了脸色,伸手欲抢陈茂盛的手机,陈茂盛一缩手,把手机拿回去,笑嘻嘻地说:“朱副院长,别急啊,你每次去绣林市中景豪庭跟那个叫安妮的女人偷情的过程,都被我拍摄下来了。你要是想看,我可以一部一部地播放给你看。”
朱广明恶狠狠地盯着他,问:“你、你到底是谁?怎么会有这些视频?”
“你不用管我是谁,也不用管我是怎样拍到这么香艳的镜头的。你只要确认视频中的这个男主角,是不是你朱副院长就行了。”
“你……”朱广明的脸涨成了猪肝色,半晌才道,“确实是我。你想怎么样?”
“我的要求其实很简单,”陈茂盛旁若无人地在沙发上坐下来,跷起二郎腿说,“给我50万,我把手机上的这些视频都删掉,并且保证除了你和我,绝不会再有第三个人知道这件事。”
“如果我不给钱呢?”
“那就更简单。我最近注册了一个微博账号,刚刚学会玩微博,人气不高。如果你不肯给钱,那我就每天上传一段你主演的艳情大片到微博上去。我相信对这个感兴趣的人应该还是挺多的。”
“千万别,”朱广明终于软下来,低声道,“你把这个往网上一放,我可就死定了。”
“你知道就好,你们医院院长是由市卫生局局长兼任的,他应该是个甩手掌柜,不怎么管医院的具体事务,你这个常务副院长才是医院管事的主要领导吧?啧啧,这个职位真是吃香喝辣,好让人羡慕啊!可是只要这些视频流传出去,你这常务副院长的位子肯定就保不住了,如果惊动纪委的人,再顺便查一下你贪污敛财的事迹,那你后半辈子,只怕就要在牢房里度过了吧?所以嘛,让你花50万买后半辈子的平安幸福,这其实是很划算的。”
朱广明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冷汗就从额头上冒了出来,问道:“我怎么相信你会真的把视频删除掉呢?如果你另外复制了一份,拿了钱之后,过几天又来讹诈我,那怎么办?”
“我答应你的事,就一定能做到,钱到手,我就立即删除视频,或者把这部手机送给你都行。当然,如果你不相信我,那我也没有办法。现在摆在你面前的有两条路,你可以选择相信我,也可以选择不相信我。”
“那好吧,我相信你。”朱广明表情沮丧,抹抹额头上的汗珠,叹口气说,“不过我最近手头有点紧,这一时半会没有办法给你凑齐50万现金。能不能宽限我几天?”
“你几天能把钱凑齐?”
“五天吧。”
“不行,最多三天。”
“三天真的来不及,”朱广明朝他伸出四个手指头,“四天好吧?四天之后,你再过来,我一定把钱准备好,到时我给你钱,你删除视频,咱们两不相欠。你也不用担心我会报警,反正我有把柄落在你手里,报警只会让我死得更快,是吧?”
“行,四天就四天。”陈茂盛说,“四天之后,我再到你办公室来,如果到时再拿不到钱,可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5
四天后,陈茂盛再次来到江北市人民医院,进入朱广明位于八楼的办公室时,这个朱副院长正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面打电话,两只脚搁在办公桌上一摇一晃的,显得很是悠闲。看见陈茂盛走进来,他只抬了一下眼皮,在电话里嘻嘻哈哈地笑着,完全没有要挂断电话的意思。
陈茂盛站在一旁,耐着性子足足等了五分钟,见他一通电话还没有讲完,就有点沉不住气,敲着桌子问:“朱广明,我要的东西准备好了没有?”
朱广明仿佛直到这个时候才意识到他的存在,跟电话那头的人说声再见,不紧不慢地挂了电话,身子往大班椅上一靠,瞧了他一眼,说:“急什么,你要的东西,我早就给你准备好了。”他伸手从抽屉里拿出一个信封,丢在办公桌上。
陈茂盛一看,那信封只有一本书大小,看上去瘪瘪的,绝不像装有50万现金的样子,就说:“你又想玩什么花招?我早就说了,我不要银行卡,也不要存折,老子要现金。”
朱广明把信封朝他面前推了推,说:“是不是你要的东西,你打开看看就知道了。”
陈茂盛怔了一下,狐疑地看他一眼,从桌子上拿起信封,打开一看,里面装的并不是银行卡,也不是存折,而是一个比普通存折略大的红色塑胶本。他把塑胶本翻转过来,发现封皮上写着“结婚证”三个字。他有些莫名其妙,翻开一看,里面贴着朱广明和安妮的合照,下面还盖着江北市民政局的章。
他的脑子一时间没有转过弯来,问:“你把这个给我看是什么意思?”
朱广明哈哈一笑,说:“就你这智商,还来勒索别人钱财?我告诉你,我和安妮是合法夫妻,你拍的那些视频对我根本没有任何实质性的威胁作用。如果你敢放到网上,我就告你侵犯我的隐私权,警察马上就可以抓你去坐牢。”
“安妮是你老婆?这不可能啊!”陈茂盛一看那结婚证上的登记日期,居然就是昨天。
他忽然明白过来,从一开始,朱广明就没有打算给他钱。他之所以央求自己宽限他几天,只不过是想趁这点时间抢着去跟安妮到民政局办理结婚登记。只要有了这一张结婚登记证书,他跟那个女人就成了合法夫妻,自己手里这些视频,就几乎对他没有什么威胁作用了。就算自己在网上公开这些视频,最后承担法律责任的,只能是他陈茂盛。
这个朱广明,可真是老奸巨滑啊!陈茂盛看着这本货真价实的结婚登记证书,半天说不出话来。
直到这时,朱广明才把两只摇晃着的脚从办公桌上放下来,走到他跟前,盯着他冷声笑道:“说起来我还真得感谢你啊。”
“感谢我?”
“我早就想跟家里的黄脸婆离婚了,只不过因为孩子的关系,一直下不了这个决心。而安妮那边,也对我用情至深,一直在催我将她明媒正娶,给她个名分,我一直没有办到,心里觉得很对不起她。现在好了,被你这么一逼,我不得不快刀斩乱麻,跟原配老婆火速离婚,并且在离婚后的第二天,又立即跟安妮一起领了结婚证。现在我跟她已经是名正言顺的夫妻,以后我去她那里,再也不用偷偷摸摸的了,你说是吧?”
想不到这快到手的50万,就这样飞走了。陈茂盛又气又急,想到女房东那难看的脸色,想到自己三个月的店租还没有着落,他瞪视着朱广明,忽然恶向胆边生,猛地冲上前,一把掐住朱广明的脖子,咬牙切齿地道:“你这个不讲信用的王八蛋,快点把钱给老子,要不然老子就掐死你!”
朱广明吓了一跳,挣扎着退到办公桌边,反手按了一下桌上的一个按钮,外面走廊里顿时响起一阵叮铃铃的警报声,很快就有两个年轻力壮的保安冲进来。两人手里都拿着橡胶警棍,对着陈茂盛劈头盖脸就是一顿猛揍。
陈茂盛发出一阵惨叫,立即放开朱广明,抱头蹲在地上。两名保安像老鹰抓小鸡一样,把他架起来往门外拖去。走到门口时,朱广明追上来,往陈茂盛口袋里塞了一张请柬,得意地道:“我虽然是二婚,但安妮是头婚,她执意要在绣林市办一场像样的婚礼,时间地点都已经定好了,就是这个星期六的晚上,地点是绣林大酒店。欢迎你到时来喝杯喜酒!哈哈哈!”
他每说一句话,就在陈茂盛脸上拍一巴掌。几句话说完,陈茂盛的脸都被他打肿了。陈茂盛双手被两名保安死死架住,动弹不得,只能鼓着眼珠子瞪着他,差点气晕过去。
他敲诈不成,反而受了一肚子气,并且还挨了保安的打,回到绣林市,只觉浑身带伤,疼痛难忍,又没钱去看医生,在床上像死人一般躺了一天,才渐渐缓过神来。
想到房东给自己定的交租期限马上就要到了,自己仍然没有筹到钱,他在床上再也躺不住了。翻身下床,从柜子里翻出一只用毛巾包裹着的玉镯。这个玉镯,是他老娘临终前交给他的,说将来他娶了媳妇,就把这个镯子给他媳妇戴上。现如今不要说娶媳妇,就连生活下去都困难了,如果交不起店租,这间小店被房东收回去,那他就真的只有流浪街头去当乞丐了。
他咬咬牙,把这只玉镯子拿到当铺当了,刚拿着钱回家,就看见女房东双手叉腰,站在小店门口等着他。一只玉镯换来的钱,刚好够他交三个月的店租。
第二天下午,陈茂盛正坐在自己的小店里打盹,忽然被几声震耳欲聋的爆竹声惊醒,站起身,把头探出柜台一看,只见对面中景豪庭门口停着十多辆豪华花车,四周围了一大圈看热闹的人。
他跑出去,拉住一个熟人问,摆这么大阵仗,这是要干什么啊?那人说你不知道啊?中景豪庭那个美女安妮要结婚了,今天晚上在绣林大酒店摆喜酒,听说男方大有来头,你看来接新娘的花车,都在这街上排起了长龙,真是够气派的啊!这个熟人是个中年妇女,语气中透出艳羡的意味。
陈茂盛一怔,这才想起今天是星期六,正是朱广明和安妮结婚喜庆的日子。他在心里悻悻地骂了一通婊子王八蛋,继续回去睡了。
自从结婚之后,安妮在中景豪庭的住处,就成了朱广明的家,除了周末他会待在家里陪妻子,周一至周五工作日,他也会抽空从工作地回来一两次。在小区旁边的绿化区,经常可以看到两人手拉手悠闲散步的身影,安妮总是把头倚靠在朱广明肩膀上,一副夫妻恩爱的模样。有时候,安妮也会拉着朱广明一起到陈茂盛的小店买零食。
朱广明这时才知道陈茂盛原来是这间小店的店主,但他城府颇深,装出一副并不相识的样子,还盯着他脸上的疤痕说哎哟,你这脸怎么弄成这样?是小时候烧伤的吗?到我们医院来吧,我们医院的疤痕修复专科在全省都很有名的,特别擅长修复你这种烧烫伤留下的顽固性疤痕。修复之后,跟普通皮肤一样,完全看不出痕迹来。
脸上这道难看的疤痕,一直是陈茂盛的一块心病,媒人给他介绍相亲对象时,人家女方一看他这脸,就连话都不想跟他说了。如果不是自己破了相,只怕早就娶上媳妇了。听朱广明说了几次,他竟然真有些动心,就问他去医院把这伤疤去掉,要多少钱?
朱广明哈哈一笑说:“不贵不贵,很便宜的,大概五六万块钱,就可以全部搞定。”陈茂盛这才知道对方是在消遣自己,下次安妮来买零食,他就恨不得在零食里放上毒药,最好把这一对狗男女一块儿毒死。
(未完待续)
发稿编辑/浦建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