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非民主倾向性与政治人格化特征看圣马力诺

付 越

（北京大学 国际关系学院，北京 100871）

从非民主倾向性与政治人格化特征看圣马力诺

付 越

（北京大学 国际关系学院，北京 100871）

从圣马力诺的微型国属性入手，将其放在多个微型国的体系中进行综合比较分析。从“微型国具有民主倾向”的误读出发，通过与帕劳、塞舌尔、圣尼茨和尼维斯的比较分析得出圣马力诺不具有天然的民主倾向性特征；进而比较总结出圣马力诺的政治人格化特征。

非民主倾向性；政治人格化；圣马力诺

1　“微型民主”的论断误读

圣马力诺作为最古老的民主共和国，其独一无二的双执政官制度引发了笔者的浓厚兴趣。但因面积和人口的局限性，圣马力诺不具有较强的研究代表性，所以笔者拟将其放在微型国①国际上并没有对微型国的严格定义，部分研究将微型国定义为人口少于100万的国家；也有学者将微型国界定为人口少于300万的国家。的综合体系中加以解读分析。经初步归纳，发现诸多微型国都不约而同地选择了民主体制。是否正如许多政治学家所宣称的“世界上的微型国——人口少于十万的国家更倾向于成为民主国家”？若微型国与民主存在强关系链，是否会产生“微型民主的奇迹”，并对民主政策的演化与提高产生重大影响？笔者拟作出回应。

首先，追本溯源，寻求“微型国更倾向于成为民主的国家”错误观念的来源。几乎所有声称发现微型国与民主关系的研究都来源于“自由之家”②自由之家（Freedom House）是一个国际性的非政府组织，总部位于美国华盛顿区，致力于民主、政治自由以及人权的研究和支持，其中最知名的是对各国民主自由程度的年度评估，该报告被用于政治科学的研究。的资料数据支持。这些研究通常过分注重民主的直接、正式表现层面，忽视民主的隐含、非正式表达层面，很可能导致表象民主、事实非民主的情况。

其次，有关微型国与民主具有相关性的论述并非空穴来风，从20世纪末的诸多研究及相关解释均可看出端倪。与之产生共鸣的是杰弗逊，他倡导微型国更易发展民主，提出普通民众应广泛参与地方事务，被授予公职者需对公众负责；古希腊哲学家及孟德斯鸠、卢梭也持有类似的看法，认为有限人口规模可促进良好治理，形成共和与民主。上述观点也引发了政治科学界最古老的争论之一。

最后，对“自由之家”的数据指标进行分析。不可否认，“自由之家”提供了当今世界上唯一包含微型国民主自由程度的数据指标。除此之外，并无其他数据库进行二次比对、多重校验。“自由之家”的研究重点更多地放在显而易见的指标上，论断也在很大程度上依赖于此。而且，对微型国民主的研究方法存在诸多缺憾。所以，笔者拟从不同的视角，选取多个具有典型代表性的微型国，借助“自由之家”的正规指标（定期选举、新闻自由、宪法法院），将圣马力诺放入该体系中加以分析。

2　从非民主倾向性看圣马力诺

若仅从圣马力诺的单一视角批判“微型国更倾向于民主国家”的论断误读，不免狭隘片面、缺乏说服力和普遍性。笔者选取了圣马力诺、帕劳、塞舌尔、圣尼茨和尼维斯等微型国家加以全面对照分析。

选取的微型国——圣马力诺、帕劳、塞舌尔、圣尼茨和尼维斯具有一定代表性。它们几乎位于世界上完全不同的部分③帕劳是太平洋岛国，塞舌尔是东部非洲印度洋的岛国，圣尼茨和尼维斯是东加勒比海的岛国，圣马力诺位于意大利半岛。，经济发展水平明显不同，政治历史有显著差异，甚至连其政治体系与政党系统也不尽相同。它们的共同特点是领土面积小，人口都少于25万；具有持续普遍的非正式任免习惯；权力拥有者会通过非正规途径施用权威、获取利益；常出现任人唯亲、利益交换、威胁恫吓等非民主现象。但也不能因此否认这些微型国的非正式的民主形式也在一定程度上促进了公众参与民主决策。下面笔者将利用“自由之家”的指标对其进行分析对比。

收稿日期：2016-03-28

作者简介：付越（1995―），女，河南鹤壁人，本科，主要从事外交学研究。

2.1指标一：选举式民主

“自由之家”的数据指标将圣马力诺、帕劳、塞舌尔、圣尼茨和尼维斯都认定为“选举式民主”，包括以下四个方面：①存在一个具有竞争性的多党政治系统；②所有成年守法公民均可享有普选权；③定期差额选举具有无记名投票、投票过程合理安全、没有大规模选举舞弊、选举结果代表公众意志的特点；④公众可通过网络媒体和常规拉票活动获取选举人及代表性政党的信息。

表1　四个微型国的“自由之家”排名情况

我们从表1中可以看出：圣马力诺、帕劳、圣尼茨和尼维斯在政治权利与公民自由中都获得了“自由之家”的最高评价，位列“自由国家”；塞舌尔只能界定为“部分自由国家”，但仍旧符合“选举式民主”的要求。但必须指出在宏观层面，研究学者只注重了“自由之家”提供的数据分析，忽略了微观层面选民与候选者的特殊关系（庇护、裙带、任人唯亲等）。“自由之家”的指标也没有体现出微型国如何通过特殊的本土化形式连接选民与候选者，也未对政党的不足与缺失做出补充。

其次，“自由之家”的数据指标也忽略了部分选民与候选者的因素。对选民而言，微型国的存在使其与候选人在私底下也有较多接触机会，选民大多“投人不投党”。选民倾向于支持与自己有密切关系的候选人。在圣马力诺等微型国也存在“选票换工作”的情况，通过选票换取在政府的稳定工作。对候选人来说，微型政治带来的强关系链使得他们较少迎合选民，更多着眼于满足家庭和朋友，并以此为基础进行扩展赢得支持。较多关系纽带的联系与考量，使得选民的投票选择几乎无隐私可言。

2.2指标二：新闻自由

在表1中四个微型国均获得了良好的“自由之家”新闻自由数据指标，属于“新闻自由国家”。但是微型国的新闻自由并不乐观，专业化在职记者数量少，新闻报道质量低；更多情况下，新闻从业者因生计所需往往从事多重职业，包括政府公务员。所以期待新闻媒体在此种情况下仍保持独立客观也是不现实的。比方说帕劳并没有电视广播公司，圣马力诺、塞舌尔、圣尼茨和尼维斯也只有一个。这三个微型国虽然拥有独立的电视广播公司，且为反对派提供发表言论的场所，但是这些电视广播公司都是国有的，被主政派所控制；而且为数众多的供职于媒体与政府的人员也将强人际关系链带入了新闻媒体行业，使得媒体成为政治的“发声器”。所以在微型国，新闻记者、反对派、独立且中立的媒体并不存在，民主倾向性有待进一步考究。

2.3指标三：宪法法院

所有微型国都拥有一个能够反映本国独特历史的现当代法律体系。以四个微型国为例，圣马力诺栖息在亚平宁山脉，且完全被意大利包围，是一个具有双执政官体制的议会制共和国，该实践也与古罗马共和国双领事共享权力遥相呼应；圣基茨和尼维斯仿效前殖民地宗主国英国设立议会体系，由新式总督承担英国君主总督的职责；塞舌尔共和国位于印度洋马达加斯加岛东北部，混合英、法殖民遗产，由民选总统充当政府首脑和国家元首；帕劳则仿照美国的总统共和制，设立了一个两院制的立法机关和十六个与联邦中央政府密切相关的地方政府。

实质上，像圣马力诺的大议会议员和双执政官均可从普通公民中选举产生，理论上所有守法成年男子均有机会担任。加之国家面积小、人口少，几乎所有的公职人员都是邻居、朋友、同事、同学，人们处在多重关系链中。这样能够提高公民意识，使问责制的实行更为简单可行；但同时亲近的人际关系也会产生利益冲突、人格化和极化政治，各种形式的特殊主义、庇护主义、裙带关系也会应运而生。所以，在很大程度上，诸如法院之类的机构设置总是被社会的关系网络所牵绊限制，政治决策大多与商业决策挂钩，政治机构也通常成为外界公众沟通渠道。在圣马力诺，面对面的沟通接触被视为最高效的，私下的接见会面十分普遍，此种会面本身就包含制度层面和非正式性内涵，但是一旦沟通交流开始，一般就只剩下非正式性内涵了。综上可知，“微型国更倾向于成为民主的国家”并非不证自明，微型国并不具有天然的民主倾向性。

3　从政治人格化特征看圣马力诺

3.1社会同质化的导向

早期理论研究认为，小型机构设置能够增强社会凝聚力，增加社会对公共利益的认同，提高社会同质化水平。柏拉图、亚里士多德、卢梭均对此持赞成态度，认为小型机构设置有助于政府治理，并有利于形成自由、共和的政府体制。这些论断都基于一个共有前提：民主的发展必须存在于公民的利益汇集处，同质化程度高的群体更易达成此种共识。

古代哲学家的相关论述已丧失吸引力，但同质化水平仍被广泛关注。在美国不同大小的州进行的研究表明，越小的团体越倾向于拥有同质化的利益和关注点。同时，其他定量分析表明微型国的动态化互动也可能严重破坏民主运行机制。不管学者对微型国的政治发展持何种态度，都必须承认微型国的同质化现象已然存在。

有关微型国同质化水平的发展，存在以下三种导向：第一种，同质化水平的提高，使国家政策具有较强的共识性，增加了民主的可能性；第二种，同质化意味着缺乏竞争和意识形态划界，使微型国更易形成完全没有竞争的独裁体制；第三种，微型体制使得基础方案与意识形态的竞争性更多地被人格化政治所取代。

第一种导向，认为小群体有更同质化的利益，有利于增强公民凝聚力，促进社会共同发展。第二种导向，认为小群体几乎没有基础方案、意识形态之争，发生政治冲突的可能性极小，一旦发生，多以群体性冲突表现，并呈现出人格化、爆炸性、扩散性、极化性特征。第三种导向，主要是对以上两种导向的整合分析。微型国的同质化发展究竟存在何种导向值得探究，笔者拟从第三种导向出发，阐述思考。

3.2政治人格化的分析

3.2.1政治决策

微型国由于国小人少，属于“熟人社会”。决策者并非高高在上，脱离公众，而是自幼就与周围人交往密切，社会成员彼此都较为熟悉。政治决策因此也不可避免地混杂了诸多人际关系因素，使得公共利益与个人利益难于区分。微型国同质化水平高，具有强共识性；政治决策也因赋予了群体性特征，带有较多的情绪化因素，杂糅了个人态度与利益的多重选择，具有较强人格化特征。

在微型国中，公民并不只处于一个社会关系链中，通常是扮演多种社会角色、发挥多重社会作用，这些相互重叠、交叉的社会角色使得公共利益与私人利益往往难以区分。在微型国的现实生活中，政府官员与社会公民通过单层或多层关系网总能够相互认识，这使得他们私下接触较为频繁，正式协商常常被私下会面所取代。而且，大多数政府官员和社会公民都认为面对面的沟通交流更加有效率、有效果。基于对微型国缺乏基础方案、意识形态之争的考量，因政治决策的异质性而导致政治冲突的可能性极小，且一旦发生，多以群体性冲突表现，并伴之以人格化、扩散性、极化性特征。

3.2.2政治竞争

笔者拟从政治选举与政党两方面介绍微型国政治的人格化特征。本文在前部分对政治选举的人格化特征已进行了初步分析。首先，对选民而言，选民倾向于支持与自己利益密切相关的候选人，以期获得直接的物质好处或进行间接的利益交换，政治选举因而具有“投人不投党”的典型人格化特征；其次，对候选人来说，由于微型国强关系链的存在，候选人多立足于满足家庭、亲属、朋友的需求，并以此为支点扩展选票，赢得支持；最后，由于微型国政治选举保密性、隐私性差，个人的投票选择和反对派的立场观点往往较易获得，从而增加了选民遭受政治威胁、恫吓等极端情况的风险。由此可见，政治选举的人格化因素需要加以全面考量。

通过对表2进行分析可以看出，四个微型国的政党政治具有较大差异性，其政党政治、选举体制大多受到前宗主国或邻近国家的影响。以圣马力诺为例，尽管未被真正殖民统治过，但圣马力诺深受意大利影响，政党政治与选举制度与其十分相似。二战结束后，圣马力诺国内出现了三类政党，分别是共产主义政党、社会主义政党和天主教民主党。天主教民主党一直是第一大党，直到1957年与共产主义者、社会主义者形成联合政府。冷战的结束导致圣马力诺共产党和左翼联盟解体，并在1990年形成新的右翼联盟。到目前为止，有超过12个政党参与六十人的大议会和执政联盟，且近期颁布的选举法案规定政党必须成立选举前联盟。上述实例表明圣马力诺与意大利的选举政治具有类似性，都形成了多党体制与比例制普选。而塞舌尔、圣尼茨和尼维斯、帕劳的政党政治也分别呈现出法国、英国、美国的前殖民色彩。

表2　四个微型国的政党大选得票率

虽然四个微型国的政党政治具有较大差异性，但本质上都具有人格化特征。笔者试从以下两方面进行理解：第一，微型国均罕有利益争夺与势力划分的严重分歧，也少有基于不同意识形态冲突的党派竞争，从而使得它们在谈及政党竞争与政治冲突时，“谁占主导”的议题压倒性战胜了“如何操作”的议题。第二，微型国国小人少，候选人担任多重社会角色，选民能够通过多重渠道与候选人进行沟通，候选人因此与选民存在难以磨灭且不容忽视的复杂社会联系。在此种情况下，即便是拥有12个党派参与的圣马力诺大议会，政党彼此之间的差异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且无法摆脱意识形态、提议方案的同质性特征。圣马力诺的三个社会主义政党，并不是基于不同的意识形态对问题做出解读，更多的还是受制于人际关系的影响；此种影响也蔓延到了政府联盟，并造成圣马力诺政党制度的碎片化特征。此种情况并非为圣马力诺所独有，塞舌尔、圣尼茨和尼维斯均面临上述困境，也都呈现出了一定的政治人格化特征。

4　综述

本文从圣马力诺的微型国属性入手，将其放在由帕劳、塞舌尔、圣尼茨和尼维斯等组成的微型国体系中，由于它们几乎位于世界上完全不同的位置，也拥有显著的历史背景、政治体系、经济水平差异，故具有一定程度的代表性。在对“微型国更倾向于成为民主的国家”的错误观念进行解析时，笔者从数据指标的源头出发，对“自由之家”进行批判。通过微型国体系的比照分析发现“自由之家”有关定期选举、新闻自由、宪法法院等正规指标具有片面性，忽略了深层面、细节处信息，特别是微型国所具有的政治人格化特征，进而得出微型国不具有天然的民主倾向性特征。笔者对此进一步探究发现，由于圣马力诺等微型国具有社会同质化倾向，此种倾向会带来三种不同的结果导向，且有待进一步探究。笔者从第三种综合性导向对圣马力诺的政治决策、政治竞争等进行分析，发现了圣马力诺所呈现的政治人格化特征。由于本文选取微型国具有较强的代表性，也可进一步得出微型国具有非民主倾向性与政治人格化特征。

（责任编辑 杨文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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