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锅不能由孩子们背

顾怡

什么样的人一生见过的谎言最多？有一个答案恐怕少有争议：批改中小学生作文的语文老师。

近日，上海市举行小学生征文比赛。其中一个题目是“我家的传家宝”。在600多所小学，2万多篇的参赛作品中，竟然有1000多位小作者不约而同的写自己的传家宝是“外婆留了一件补了又补的旧衣服”。

上海市民生活水平总体较为富裕，而上海人对穿着的讲究也算是名声在外。很难想象如此高比率的家庭里都有一件补了又补的旧衣服。真相也并不难猜：孩子们的作文，又是编来应付比赛题目的。

其实孩子们在考试和作业的作文中，编造故事，生搬硬套之类的事情，完全不是什么新鲜事，而简直成了惯例。恐怕正常在国内接受中小学教育的人，在面对“我最感动/难忘/遗憾/高兴的一件事”，“我的爸爸/妈妈/老师/好朋友”这样的题目时，大多做过这样的事情。当然，近来孩子们的造假手段，似乎有升级的局势，比如编造名人名言、名人事迹及背范文等等。

或有人说这样的情况，是中国的教育环境太呆板，太过应试教育导向，孩子们生活单调、视野狭窄，因此扼杀了孩子的想象力而导致的。

不过如果你看过国外的“高考作文”题目，如SAT的写作题，那可比我们的作文题目枯燥无味多了。最常见的形式是给一个论点，然后请你写出对这个论点的判断。什么样的作文能得高分呢？遣词造句用不着华丽，但要准确清晰。更重要的是，能够辨别题目论点中的逻辑漏洞，并充分证明自己的判断。如果你总能高分完成这样的写作题，并不意味着你是一个具有语言天赋和文学想象力的人，但这说明你是一个能读懂文字背后的逻辑，并能用文字说清楚问题的人。这样的学生将来进入各个行业工作的时候，写写工作邮件，制定工作计划，做做项目论证的PPT，大概是可以信手拈来的。

而要写好我国的作文题目，难度大了几个数量级。比如江苏2015年的高考作文题，命题是关于“智慧”的一段富含哲理的抒情句子。评分标准中，要求阅卷老师捉住“善，活，妙”三个评分关键，而高分标准中则充满诸如“见解独到”“文采”“构思”“意蕴”等等的描述。能把这种文章写好，恐怕非得文学神童不可。缺乏人生阅历的学生写起来，对于大多数人，除了假大空的俗套，又能如何落笔？至于教学经验丰富的语文老师们是否有“文采”和“意蕴”写好这个文章，恐怕也成疑问。

至于前文提到“传家宝”这样的题目，也是作业中常见的。若家中没有家传之物，父母长辈平日也没有一以贯之的言传身教，当然是写不出来的。写不出来又要写，自然只能胡编了。即使家中有足以称道的事物，没有天然细腻的情感和笔触这样的文学天赋，也是没有办法写出花来的。

将野草种子撒在土中，却期望长出牡丹花来。一旦长出来的是野草，便说是土壤不好的缘故。如今的语文教育，大抵就是这样的情况。在基础教育的写作课程中，期望达成的目标，竟然是培养批量的文学家，当然是不可能成功的。孩子们要拿高分，自然也只能编编故事，抄抄书，多用华丽的句子，假装自己是文学家。作文写作中数十年如一的作假问题，正源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