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几 娟
京城艺考
★文/几娟
到北京的第一天,我给这座城市带来了初雪。一大早起来傻笑了一会儿后,我才开始“武装”自己,不管表演系女生的军大衣下面穿的是不是比基尼,我只知道,作为一个南方人,如果不穿两条秋裤,一定会在考场上冻成狗。
我总共报考了北电的两个专业——戏文和导演。父亲是极度反感我报考导演专业的,总觉得“水太深”。但初试放榜的那天,他还是揪着我起了个大早,带着我去现场看榜,说这样才心诚,心诚的小孩才会过。
戏文专业的榜上并没有我的名字,我正失落着,却听见父亲对着另一个榜喃喃道:“TMD……”
“导演也没有考上吗?”我心都提到嗓子眼了。旁边一名妇人叹了口气:“你孩子也没过啊?没关系,还有很多学校,你下一所准备去……”
父亲看着她,一脸的痛心疾首,“我气就气在她居然考上了,我最不愿意她去这个专业了!”
导演专业二试,其实就是五六个考生和考官们面对面唠嗑儿。
我有点担心自己聊不下去,于是转移话题:“老师,我唱首歌给您听吧。”考官来了兴致,坐我身边的内蒙古小帅哥不甘示弱,B-box给我打起了节奏。唱完后,考官来了一句:“你们俩挺般配的,要不就让你俩过了吧。”
三试那天,我屁颠儿屁颠儿跑到北电的小金字塔那儿,在塔底的积雪上写了个“逢考必过”,完了起身拍拍手上的雪,一路傻乐。
三试的考题我已经记不清了,大概内容是每人抽一幅画儿,限时编故事。紧跟着闭上眼,听同一首纯音乐,根据音乐来描述你眼前所浮现的一切。
一进考场,我就傻了——徐皓峰是我的考官!一瞬间,我心里的烟火炸得噼里啪啦——老师我看过你的《道士下山》。老师,我终于看到活的你了!老师我好想当你的学生啊……
事实证明,这样的紧张和兴奋是会影响发挥的。整场考试,我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忧郁如我,栽倒在了北电的门槛前。
于是我又想考中央戏剧学院。
中戏的首轮考试就是面试,我报考的三个专业,无一例外都不给你展示笔力的机会。我估摸着是报考的人太多了,考官们懒得筛,踅摸着用面试最好,干净又利索。
编导专业面试时,我的考官正在吃包子,这让我有点不愉快。轮到我时,考官问了一个问题:“你最喜欢陈凯歌的哪部作品?”我答《霸王别姬》,于是,接下来的这个问题直接把我筛了出去,“小豆子挨打的那段你记得吗?他总共挨了多少下?”
当时我的心中有一万只角马嘶哑而过,直要踏穿心底。我虽然早就知道中戏的考官任性,可任性成这样,让人为难。
考官冷笑了一声,“哼,这都不知道,怎么能说得上喜欢?”于是转而问了下一个同学:“你知道《霸王别姬》吧,段小楼的扮演者知道是谁吗?”
我心下一惊,这是一个水平线上的问题吗?
最后,整个考场,只有那个回答“张丰毅”的同学过了。
单兵作战的我,
导演专业初试,考的是集体小品。说实话,我很不喜欢这样的考试形式,总会有—些人为了吸引老师的注意力,做出各种各样奇怪的举动。
我们抽到的内容有些难办,说的是两对夫妻回家探望年老的父母,为了争夺财产,手足之间相互“厮杀”,但最后以圆满告终的温情伦理故事。我,被设定成那位“年迈但精明”的老太婆,起到统领整个故事的作用。
门铃响,原定应该去开门的我,被“老伴”一把按下,“你又糊涂了。”
我一愣,没接上话,只听他说:“你已经瘫痪了,开门这种事,还是由我来吧。”
我隐隐有些不安——我怎么就瘫痪了呢,这可不好,行动受限,戏份就少。正想着,接下来不友好的情节再一次击穿了我的防线。
“妈。”是“大女儿”在喊我。我正要开口答应,却被她给打断:“爸说您痴呆了,不能说话了?妈,您怎么了!”听到她这么哭喊,我是极其惊恐的,一时间反应不过来——我怎么又痴呆了呢?这还演什么,不如我即兴演具死尸可好?
出了考场,我才知道,他们是一个机构出来的学生。很自然的,被排挤的我,没有通过考试,心尖尖儿上冷冷的冰雨胡乱地拍。
我不是一个专一的人,中央戏剧学院失败后,我又去报考了南京艺术学院。考场同样是在北京,专业也同样是那两个:戏文和导演。
我明明专业是戏文,但是又一次倒在了初试上,所以,导演专业初试时,就特别紧张。临进考场,我买了一杯咖啡,坐在一边深呼吸。一位胖胖的大叔走来,笑吟吟地问我:“刚买的咖啡啊?”我只“嗯”了一声,低头继续自己的紧张。“还热呢!”说着,大叔就拿走了我的咖啡,自己喝了起来,走进了考场,他居然是主考官。
考试内容依旧是集体小品,有了上次在中戏的教训,我乖了不少,知道怎么先发制人。
表演时,顺着剧情,我哭得惊天地泣鬼神,眼泪哗哗地往外涌,根本停不下来,顷刻竟自觉所有的演技都满满溢出了眼眶,巴巴地淌进考官们的心里。至于考官们是不是这么想,我就不得而知了。
考试结束后,大叔再遇见我,一脸好笑的样子,“我不就拿了你半杯咖啡吗,至于哭成那样吗?”
后来,我的导演初试过了,不知道和那半杯咖啡有没有关系。
离开北京的那天,雪早已化了,我坐在去往机场的出租车上,路况竟异常好。父亲问我:“你有没有信心明年4月拿到合格证(每所学校只发放《专业合格证》,通过高考后才能拿到《录取通知书》)?”我说没有,想想不妥,又赶紧接了一句:“今天的北京天真蓝啊,好干净。”
次年的结果让人意外,但依然美好——曾经一把鼻涕一把泪,死缠烂打的学校统统不肯要我,但我却收到了来自上海戏剧学院的录取通知书。
9月,在新生开学典礼上,一个新同学问我什么感受,我说我感觉天上掉下一张大饼,砸在了我的天灵盖上。
(摘自《课堂内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