丝绸之路上的浩荡胡风

□姚远　徐超

丝绸之路上的浩荡胡风

□姚远徐超

宁夏固原博物馆与太原市晋祠博物馆联合举办丝绸之路文物精品展，所展之器物壁画等，多与山西大同、太原等地几处墓葬出土文物在其风格和材料方面有诸多相似之处，本文通过对两省三地文物的比较，探讨丝绸之路在中国境内的起点问题。

丝绸之路宁夏固原山西太原（晋阳） 大同（平城） 波斯萨珊王朝

2016年新年伊始，太原市晋祠博物馆和宁夏固原博物馆联合举办了《胡风东来——宁夏固原丝绸之路文物精品展》，共展出固原博物馆藏品90组（150件）。此次展出的鎏金银瓶、凸钉玻璃碗、罗马金币、萨珊银币、金覆面、蓝宝石印章等众多国宝级文物，均为中亚、西亚的舶来品，皆与丝绸之路有关，集中展示了固原历史文化的独特性。

宁夏固原，位于大西北黄土高原腹地，六盘山脚下，地处西安、兰州、银川三角交汇地带，它既是中原到北方草原重要通道，又是丝绸之路的咽喉要冲，各种文化相互碰撞、融合，形成了固原独具特色的地方文化。

固原博物馆，是一座以收藏历史文物为主的综合性省级博物馆，为国家一级博物馆，藏品以春秋战国时期北方系青铜器和北魏、北周、隋唐时期丝路文物最富特色。此次展出的藏品来自赫赫有名的北周李贤夫妇墓地［1］、北周宇文泰墓和隋唐中亚粟特人［2］史氏家族墓地，众多国宝级文物，皆与丝绸之路有关，这些文物，均为中亚、西亚的舶来品，集中展示了固原历史文化的独特性。

山西是丝绸之路的起点之一，是丝绸之路上不可或缺的重要一环。历史上的山西晋阳（太原）、平城（大同）等城市，曾是中原农耕文化和草原游牧民族交融的重要舞台，与固原在历史上有许多相似之处，都是民族熔炉、丝绸之路上东西方交往的最活跃的地区之一。

此次展览用一条丝绸之路将中原的山西与西北的宁夏联系在一起，藏品富含的西域风格与山西太原虞弘墓、徐显秀墓、大同北魏窖藏遗址出土的文物风格有着惊人的相似。下面我们将对山西太原、大同两地，近年来出土的几件文物和宁夏固原此次展出的藏品做一些对比，以展示历史上的山西大同（平城）、太原（晋阳）等地也是丝绸之路的重要组成部分，甚至是丝绸之路某个时期的起点。

一、固原博物馆藏品

1.鎏金银瓶，是一种波斯萨珊王朝专门饮用葡萄酒的酒具，通体造型属于萨珊金银器系统，鸭嘴形流，细颈，卵形腹，圆形底坐，弯曲鋬两端成公羊头，顶端铸一人头，高鼻深目，头戴圆形帽。瓶身腹部打压了三组六人男女图象，中为一组，左右两侧各为一组，其表现的内容是希腊神话——金苹果的故事（特洛伊战争［3］）。制造地点是中亚Bactria地区，是希腊化产物。希腊神说中经典题材在其中有着最上乘的表现，极为罕见，在萨珊系金银器中无论其工艺水准，与表现内容都是绝无仅有的珍品。高37.5厘米，重1.5千克，1983年宁夏固原北周李贤墓出土（图一）。

图一　北周·鎏金银瓶（宁夏固原博物馆藏）

图二　凸钉玻璃碗（北周）1983年秋固原南郊北周柱国大将军李贤墓出土

图三　镶蓝宝石金戒指（宁夏固原博物馆藏）1983年秋固原南郊北周柱国大将军李贤墓出土

图四　铜鎏金童子葡萄纹高足杯1983年山西大同轴承厂北魏窖藏遗址出土

图五　玻璃碗 北魏（公元4～5世纪）1988年山西大同市南郊北魏墓群出土

2.凸钉玻璃碗，玻璃质地，是波斯萨珊王朝制品，通体淡黄绿色，透明，表面分化层很薄，质地纯净，中有气泡。直口，平唇，鼓腹，圆底，矮圈足。外壁饰有两周凸起圆钉，上周凸钉有8个，下周凸钉有6个，遍体有铁棒打磨过的痕迹，吹制。此器在中国北周纪年墓葬中出土，具有标尺作用。纵9.5厘米，高8厘米，腹围9.8厘米，口径9.5厘米，重245.5克。1983年宁夏固原北周李贤墓出土（图二）。

3.青金石镶嵌金戒指，戒体金制，环形素纹，戒面正中圆形蘑菇戒托部分镶青金石一块，石面上雕一双手举一弧圈，弧圈两端各垂襄状物，戒指的最大直径2.4厘米，青金石面直径0.8厘米。青金石多产于阿富汗，自古以来葱岭以西就流行以青金石作装饰物，因此，此青金石黄金戒指当来自葱右。1983年宁夏固原北周李贤墓出土（图三）。

二、山西太原、大同发掘的部分文物

1.铜鎏金童子葡萄纹高足杯，为波斯萨珊王朝时的酒器，敞口收腰，高足，内壁光洁，外壁腹部，满饰葡萄枝叶和葡萄，其间有童子五人似在采摘。杯身上的内容与古代希腊、罗马的酒神节有着内在联系。高11．5厘米，口径9．6厘米，底径5．4厘米。1983年山西大同轴承厂北魏窖藏遗址出土（图四）。

2.玻璃碗，通体浅绿色半透明，质地纯净，外向卷曲环形侈口。圆唇，宽沿，球形腹，圜底无足，内壁光洁，外壁均匀分布四排内凹圆弧形联珠纹，底部由六个相切的凹圆纹组成，整体造型浑厚古朴。口径10.3厘米，腹径11.4厘米，高7.5厘米。这一件玻璃碗是伊朗高原波斯萨珊王朝的典型产品，1988年山西大同北魏墓出土（图五）。

3.蓝宝石镶嵌金戒指，戒体金质，环形呈身体相连的两个怪兽，怪兽头部与蘑菇形戒托相接，镶蓝宝石戒面，戒面阴雕一人，头戴高帽，双手各持杖形器物，动作似在舞蹈或举行祭祀仪式。戒指整体装饰富丽豪华，带有明显的异域风格，考古人员推测，此当为中、西亚甚至更远的舶来品，蓝宝石戒面上的人物，是古希腊中半人半神的英雄赫拉克勒斯，2002年山西太原王家峰北齐徐显秀［4］墓出土（图六）。

图六　蓝宝石镶嵌金戒指2002年山西太原王家峰北齐徐显秀墓出土

图八　虞弘墓汉白玉石椁（隋）1999年山西太原市王郭村虞弘墓出土

图七　1987年，固原县南郊乡小马庄发掘的隋代史射勿墓壁画中的执刀武士形象

三、从以上对宁夏固原、山西大同、太原几件北朝器物的外形状况描述，可以看出：

1.两件玻璃碗，外观不同，但是经科学检验，所用材料均属钠钙玻璃；其制作工艺手法都是将高温熔化玻璃液，借助特制工具吹成空泡而成型。外部装饰采用或大或小的圆圜造型联珠纹，是古波斯萨珊王朝最为流行的装饰花纹，反映在壁画或衣纹中，常常是以成对的花鸟和野兽为主题，而圆圜联珠纹则做为辅助边饰。两玻璃碗的口径、腹径、高三项数据相近。

2.两枚镶嵌宝石金戒指，戒体均为黄金质地，戒托的镶嵌物均为蓝色的宝石，而蓝色在古代被很多地位高贵的人认为这是天的颜色，祭天时常用的色彩；两枚戒指均出土于北朝墓葬，也是因其蓝色寓天，入葬青金石有：“以其色青，此以达升天之路故用之”的说法，因此也被用来做为的随葬物器；宝石戒面均阴雕祭祀或舞蹈神话人物造型。

3.宁夏固原的鎏金银瓶和山西大同的铜鎏金童子葡萄纹高足杯，虽然造型各异，但其形制均沿用波斯萨珊王朝典型风格，曲线流畅优美，制作工艺为银胎或铜胎鎏金，为波斯萨珊王朝时的酒器，器物外壁纹饰精美而表现内容丰富，分别为希腊神话传说之经典题材和罗马的酒神节题材。

除此三组器物之外，宁夏固原馆藏此次展出文物和山西大同、太原等地几件出土文物在雕塑、壁画、陶俑、钱币等许多方面均有共同的西域风情。1987年，固原县南郊乡小马庄发掘的隋代史射勿墓壁画中的执刀武士形象（图七），与1999年山西太原虞弘墓（图八）出土汉白玉石椁上的人物形象都具有浓眉大眼，高鼻，颧骨较高，上唇有一字须，双鬓下颌蓄有密须等共同的人物特征；两处墓葬中马的画法和装具也及其相似。诸如此类，在宁夏固原博物馆此次展品和山西大同、太原几处墓葬出土器物，在制作材料、制作工艺、纹饰风格等多方面均有惊人的相似之处。

四、这类充满异域风情的藏品，出现在西北宁夏和中原山西两地的北朝时期，绝非巧合，是与丝绸之路紧密联系的真实历史。

通常意义上，学术界在讨论丝绸之路的中国起点时，绝大多数只讲到西安或洛阳。西安是西汉和隋唐时期的都城，洛阳则是东汉和北魏后期的都城，这几个朝代在中国的历史上均国力鼎盛、影响深远，被普遍地认为这两地是丝绸之路的中国起点，也就在情理之中了。但是，根据史料记载和大量的考古发现，丝绸之路从西汉早期张骞两次出使西域始，到北魏平定西凉完全打通，再到之后隋唐的鼎盛时期，丝绸之路的中国起点，因历代都城的变迁而不同。

山西大同，从北魏天兴元年（398年）七月道武帝拓跋珪迁都改为平城，至太和十八年（494年）迁都洛阳，北魏在平城建都97年，历经六帝七世，开创了显赫一时的“平城时代”。彼时的平城是一个开放的、传播与吸收并举的国际化的大都市，很多外来文化都在这一时期荟萃中原，为日后的隋唐盛世打下了基础。公元439年太武帝拓跋焘就是从大同向西进击，一举灭北凉后，结束了北方地区自西晋末年以来的割据、战乱局面，打通了平城、凉州、波斯之间的通道，使得这条中原北部的丝绸之路顺畅地建立起来。此后车师、焉耆、鄯善、龟兹、疏勒、波斯、渴盘陀、破洛那，以及新兴的厌哒、悉万斤等西域诸国“万邦来朝”，大批粟特人就是在这一时期，通过凉州，来到山西。

之后的山西太原（晋阳），则是北魏末期分裂而建的东魏和之后北齐的别都所在，对于东魏和北齐高氏政权，晋阳是“霸业所在，王命根基”。当时的晋阳名义上是“别都”，但在东魏、北齐两代都是军事、政治权力中枢所在，政令所出，皇帝常驻，其影响力远逾邺城。可以说，东魏、北齐时期，晋阳具备了首都的一切属性。这一时期，晋阳不但是抵御北方游牧民族的前沿阵地和主要军镇，更是中土与异国异域文化交汇融合之地。当时正值丝绸之路东西方通途之时，北齐与西域各国交往频繁，异国来使与贸易交流频繁。这枚明显出自西域，有古希腊风格的戒指的存在，恰巧证明了晋阳在当时是”丝绸之路“上的一个重要节点。

在各个历史时期，都城均是一个国家和时代的政治、经济、文化和贸易中心，通常也是各国商人聚集贸易的中心。因此，平城大同、晋阳太原，做为北魏早期、东魏和北齐的别都，也就成为公元5世纪，这一时期“丝绸之路”的起点。

［1］李贤（502—569），历任北魏、北周武将，官至瓜州刺史、河州刺史，总揽丝路沿线边防，葬宁夏固原。

［2］粟特人，原是生活在中亚阿姆河与锡尔河一带操中古东伊朗语的古老民族，是一个以经商著称的民族，长期活跃在丝绸之路上，粟特人主要信仰祆教。（xian jiao）

［3］公元前1193年，希腊斯巴达王麦尼劳斯兴兵讨伐特洛伊城。由于特洛伊城池牢固易守难攻，希腊军队和特洛伊勇士们对峙长达10年之久，此次战争因一只金色的苹果引起，所以又称为“金苹果战争”。

［4］徐显秀（501—571），北齐将领，因作战勇猛，屡建功勋，封武安王。葬于晋阳城东北15公里处，即今天的王家峰。《北齐书》、《北史》、《隋书》和《资治通鉴》有零星记载。

（作者工作单位：姚远，太原市晋祠博物馆；徐超，宁夏固原博物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