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两性关系看铁凝长篇小说中女性意识的流变

2016-08-15 00:42马彩霞辽宁大学文学院沈阳110036
名作欣赏 2016年30期
关键词:两性铁凝女性主义

⊙马彩霞[辽宁大学文学院,沈阳 110036]

从两性关系看铁凝长篇小说中女性意识的流变

⊙马彩霞[辽宁大学文学院,沈阳 110036]

迄今为止,铁凝共发表过四部长篇小说,即《玫瑰门》《无雨之城》《大浴女》《笨花》。从她的这四部长篇小说中可以看出女性意识从强到弱的流变。在男女双方失衡的状态下女性始终处于弱势地位,小说通过揭示这种不平等的两性关系来凸显女性意识。铁凝从发表《笨花》开始一改之前两性之间的剑拔弩张,男女双方走向和解,虽然女性意识相比之前有所隐退,这却促进了和谐的两性关系的建构,具有文学和现实的双重意义。

铁凝 女性意识 两性关系

永恒之女性 领我们飞升

“永恒之女性,领我们飞升。”——这一出自歌德之笔的诗句,早已成为脍炙人口且吟咏久远的佳句。更因为,歌德将其作为《浮士德》的结尾诗行,使之平添了几分神秘玄妙的灵氛,寓意深远,意味深长,几近永恒的绝唱。在歌德眼里,女性是诗性的化身,同时也是神性的化身,他祈望在女性、诗性与神性的融通中寻找爱的永恒救赎之境界。无论我们赞同与否,无论我们理解与否,歌德都向我们道出了一个关于“永恒之女性”的真理——女性是一个永恒的存在,因而也必将是一个永恒的话题。

从文学的角度看,女性与文学始终都是一个令人感兴趣的永恒话题,这使我们不难理解许多年来女性主义文学为什么会经久不衰地成为文学研究的热点议题。也许是因为女人过于感性,多年来的女性主义文学研究似乎也过于执着经验层面的描述,凸显女性意识的觉醒、展露女性身体的欲望、述说女性生存的苦痛、崇尚女性权利的争斗,男性因而成为两元对立项中的他者。对于女人,对于女性主义,经验层面的表达固然重要,因为这几乎就是女人天性的一种表达,更何况这种天性被男权世界压制了许久许久。然而,仅仅执着于经验层面似乎总还是让人觉得欠缺了一些东西。这就提出了一个问题,超越经验层面的女性主义文学是否可能?或者说,具有某种超验意味的女性主义文学是否可能?至少,在经验描述的基础上,女性主义可否应该考虑某种意义上的超验提升?我想,歌德其实早就给出了方案。

歌德的超验建立在神圣性的文化语境之中,他寄望于女性之魅力的永恒救赎,并以此融通女性、诗性与神性。今天,在世界祛魅的现代世俗化社会里,无论女人还是男人都已经习惯于经验地看待自身及他(她)者,歌德意义上的超验女神似乎越发地虚幻缥缈,但是,作为一个永恒的议题,女性的面容依然荡漾着超验的可能性,正如蒙娜丽莎那永恒的神秘微笑。或许,我们应该将女性的多种可能性建基于人类生存命运的追问与思考中。这是因为,人之存在总是存在于与他(她)者的共在之中,男人也好,女人也罢,各有其殊异性存在,但千差万别的殊异性都也是人之生存境遇的差异呈现。写女人的文学也好,写男人的文学也罢,都总是写人的文学。说到底,女性主义文学依然可以理解为人性主义的文学。当然,需要我们不断领会的是,永恒之女性,领我们飞升。谢纳(文学博士,辽宁大学文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

铁凝,不仅拥有中国作家协会主席的身份,更是当代著名的作家。她的长篇小说至今共有四部,分别是《玫瑰门》《无雨之城》《大浴女》《笨花》。女性意识是从女性自我的角度关注自己和外部世界的女性主体意识,这种意识既带有明确的性别自认又是自我的性别觉醒。在她的前三部长篇小说中,男女双方处于一种对抗或是失衡的状态,这一阶段铁凝作品的女性意识较为明显。从2006年发表《笨花》中可以看出男女两性从对抗走向了和解,女性意识隐藏乃至衰退。从两性关系来探讨铁凝长篇小说中女性意识的流变不是为了将两性关系置于对立的状态,而是力求在双方的差异中平等互补,从而最终达到男女关系的和谐状态。

一、男女失衡状态下女性意识的凸显

西蒙娜·德·波伏瓦在《第二性》的开篇中就提到了“女人不是天生的,而是后天形成的”。女人在社会、家庭中常被告诉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在这种束缚下女性自我的光环被抹杀并以他人的意志而存在,和男人相比处于被压迫的地位并丧失了自我作为人或是女人的尊严。在铁凝的前三部长篇小说中,男女两性的关系是对立的,然而这种对立更多的是一种男尊女卑,男强女弱,在这种不平等的关系下女性异化或是悲剧地生存着,故而女性有不可逃脱的自身原因,但这种结果更多是因为这种不平衡的两性关系造成的,小说通过对这种病态的两性关系的书写来反思女性、批判男性以此凸显作者的女性意识。

(一)男权社会下女性的异化男权社会是以男性为中心的社会,在这种社会规范中男女双方本身就不平等,女性作为他者出现从而在两性关系中处于被动的地位。女人从小被教育“三从四德”,从父从夫从子,始终笼罩在男权社会下,没有自己独立的人格。女性面对这种压迫有些是忍气吞声,奴隶般地奉献了自己的一生;有些女性试图反抗,但这种反抗并没有实现自身的升华和两性的和谐,通常是在反抗的过程中女性以异化的姿态呈现,对他者和自我都造成了伤害导致了悲剧的轮回。

在《玫瑰门》中,司猗纹是以“恶”的形象出现的,然而究其根源她的不幸引人痛心。年轻时的革命热情与爱情被父母打败,在失身后为完成母愿嫁给庄家却百般受辱。在她年轻的生命中与她发生关系的两个男人留给她的尽是残缺与侮辱,她在理想、爱情、婚姻、身体等备受摧残后从受虐变成了施虐,正如文中所写“在毒水里泡过的司猗纹如同浸润着毒汁的罂粟花在庄家盛开着”。司猗纹的小姑子姑爸在被新郎抛弃后向男权社会妥协极力地模仿男性,最终也是惨死。

(二)现实利益中女性的附庸在两性中,男性和女性因社会背景、自我认知的不同致使他们有不同的婚姻爱情观。相对而言,女性更看重情感和家庭并心甘情愿付出一切,男性在面对家庭、事业、社会地位时会综合考量,也就是说女性更多是以感性存在,而男性则受感性和理性的共同制约。正是这种根源于社会和个人的性别差异形成了男女双方在同一关系中是一种依附与被依附的失衡状态。在铁凝的小说创作中很多女人被动或主动地成为了男性追求利益的工具。

《无雨之城》中的三大主人公普运哲、葛佩云、陶又佳因不同追求而相互结合或分离。葛佩云要的婚姻家庭在对普运哲的事业无用时被抛弃一边,而待到有助于普的升迁时马上被普“挽救”回来,他们的婚姻最后因各取所需才得以复合。陶又佳用尽全部身心对待爱情,却因影响了普的仕途被绝情的抛弃。在他们三者的较量中,普云哲大获全胜,陶又佳惨淡退出,葛佩云虚伪地维护着功利性的婚姻表面上是成功的,但她何尝不是和陶又佳一样是失败的呢,同样败给了现实。

铁凝塑造这些不幸的女人并非是欣赏不幸,而是通过对不幸的描摹来思考她们的出路,显然男女地位的不平等造就了她们的痛苦。那么是否打破了这种不平等就提高了女性的地位呢?在女性激烈的反抗中是否就打破了这种不平等呢?结果一目了然。女性在自以为拯救自己的同时也毁灭了自己,女性想要在两性中获得和男性平等的地位,靠模仿男性或是向男性低头是实现不了的。

二、走向和解中的女性意识的隐退

2006年,铁凝发表了第四部长篇小说《笨花》,这部小说不仅仅是她积淀六年写出的大作,更有别于前三部长篇小说中对男女两性个人情感的关注,她把个人置于广阔的历史空间中,时代的风云变化与家庭的荣辱兴衰紧密联系在一起。在这部作品中没有明显的女性意识,作者从中性的角度出发细致入微地描摹人生百态,不仅给读者带来了正常的人,而且是大写的人、不拘泥于小我的人,他们在家国大义中最终实现了自我的价值,人性的张扬入木三分,正是这种健康的人性奠定了两性和谐的基础。

(一)和而不同的角色定位两性关系是人类发展中普遍存在的基本的社会关系,因生理心理机制的不同使他们拥有不同的性别气质,这些差异的存在让世界变得丰富多彩。女性一直在追求性别平等,渴望获得和男性同样的权利,她们的抗争并没有错,但这并不等同于抹掉个性和变成男人。激进的对抗并没有带来真正意义上的和解,反而在不能平和的基础上两败俱伤。相反,只有真正认识到个性存在的必然,女人才能成为女人,男人才能成为男人。

《笨花》的故事发生在清末民初,以向家三代人的发展构成故事线索,老一辈人向喜一生娶了三个太太并能和每一位都和谐相处,这里的和谐前提在于相互的理解支持与做好自己的分内事。向喜在外奔波数年挣钱养家,同艾在笨花村孝敬父母抚养幼儿固守向家的根基,顺容在保定和两个儿子生活在一起。尽管施玉蝉选择了自己的演艺之路但双方好聚好散。不管是同艾还是顺容都树立了贤妻良母的形象,即使是对待施玉蝉的女儿取灯也是视如己出,向喜则以伟岸的形象促成了整个家庭的繁荣。

虽然他们之间是一夫多妻,向喜与三房太太之间并没有实现真正的平等,这些固然是封建社会的悲哀,我们且不论这其中的封建伦理因素,单是从两性关系的角度考量,这部小说已然化解了《玫瑰门》等小说中男女两性的对立情绪,他们之间的和平共生说明了两性之间的和解并非不可能。

(二)家国大义中的情感升华人是社会关系的总和,人与社会之间千丝万缕的联系打破了孤立存在的个人世界。铁凝的前三部长篇小说侧重于探讨人的情感世界和家庭生活,人的活动局限于小范围之中,《笨花》中她把视野拓宽到特殊广阔的社会背景中,虽然也描写的是平凡的生活,人的生老病死,但在历史的剧变下普通人的命运在时代变幻中充满了不寻常。

向家本是一户普通人家,随着向喜偶然机遇下的参军而日益繁荣,三代人在抗战期间尽管道路选择不同但都指向了爱国这一基本目标。向喜的一生都与战争息息相关,在他的从军生涯中除了服从命令尽可能地以自己心中的仁义道德行事,退伍后不愿屈从日本人毅然选择去了粪厂。向文成、秀芝以自己的力量最大限度地帮助党成立组织和救助后方,取灯的惨死为自己的革命事业画上了句号。新一代人武备、有备在战争中成长并奉献,革命的路途在向家三代人的努力下越来越宽广。

战争不仅实现了个人的人生价值,与此同时升华了两性之间、家人之间的情感。患难见真情,动荡之际同艾、顺容对向喜的选择表示尊重支持,向文成在双目视力严重衰退之时秀芝的读报更显夫妻之情。由此可见两性的关系并没有随着社会的动荡、战争的阴影而凋零,取之代之的是这一真情的愈加珍贵。

三、女性意识流变下的两性关系建构

20世纪八九十年代,随着多元化文学思潮的涌现,女性作家作品雨后春笋般的出现,很多作品从女性视角看待社会人生,为女人争取和男人同样的言说权力,铁凝作为其中一名重要的女作家其作品不免受其影响,她的前三部长篇小说都诞生于这一时期,作品中显示的两性之间的难以协调带有鲜明的时代烙印。

在她创作的第一部长篇小说《玫瑰门》的卷首曾写道,“我渴望获得一种双向视角或者叫作‘第三性’视角,这样的视角有助于我更准确地把握女性真实的生存境况”。毫无疑问的是在她的创作中她最终实现了对这一视角的把握,从有性到无性,女性意识从强到弱并不意味着铁凝放弃了对于女性出路的追寻,并不意味着她失去了女性的人文关怀,她是从更高层面上来追问两性关系和妇女解放的,两性之间固然有所差异,但这不应是造成两性对立的原因,在差异中互相尊重、平等互补才是实现两性和谐的根本途径。

诚然,她的这一结论是正确的,铁凝的小说创作历程是时代发展和自我演变的完美融合,为当代“女性文学”或“性别诗学”或其他方面的理论研究提供了丰富的材料,其特有的风格也是文学史上的一道靓丽风景线。另外,自古以来的“以和为贵”及今天“和谐世界”的倡导都需要两性的和谐,从铁凝的小说中可以深入思考关于当下男女双方的关系建构。从上述方面来看,铁凝的作品具有文学和现实的双重价值,这些共同奠定了铁凝在当代文学中的地位。

[1][英]西蒙娜·德·波伏瓦.第二性[M].郑克鲁译.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11.

[2]叶舒宪.性别诗学[M].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1999.

[3]贺绍俊.铁凝:快乐地游走在“集体写作”之外[J].当代作家评论,2003(6).

[4]贺绍俊.与男性面对面的冷眼——论铁凝女性情怀的内在矛盾[J].当代文坛,2005(1).

[5]戴锦华.真淳者的质询——重读铁凝[J].文学评论,1994(5).

[6]铁凝,崔立秋.笨重与轻盈的奇妙世界——关于铁凝《笨花》的对话[N].河北日报,2006(11).

作者:马彩霞,辽宁大学文学院在读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中国现当代文学。

编辑:水涓E-mail:shuijuan3936@163.com

本文系辽宁省教育厅人文社科重点研究基地项目;中国现代主义文学的空间叙事研究[ZJ20130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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