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周末特约撰稿 王东
发自日本东京
在一千多年的时间内,天皇作为宗教祭司领袖和历代关白(摄政者)或幕府将军的行政最高统治者大体相安无事,构成了日本历史的独特风景。直到西方列强的冲击来临,在向现代民族国家转型的激变过程中,天皇制建立在神道教基础上的号召力被推动明治维新的中下级武士们利用,蜕变为民族主义的象征。不仅神道教被确立为国教,天皇更被神格化为“现人神”。但是,从某种意义上说,天皇是被元老们、后来是军部利用的工具。
此一时期,日本宪法学界出现了天皇主权说和天皇机关说的论战,前者认为天皇即国家主权,后者认为天皇只是国家机关的一部分。前者是军国主义思想的基础,也因军部支持而获胜;后者是君主立宪思想的表现,但受到强力压制而噤声。不过,有记录称昭和天皇自己曾说:“我更倾向于机关说。”
也因为天皇在日本政治体制中的地位暧昧不清,在战争责任问题上,昭和天皇遭到了正反两极的评价。批判者认为他是军国主义的统帅,对发动侵略战争有最终责任,罪不可赦;质疑者认为他因为个性懦弱和体制所囿,并不能阻止军部的暴走,是一个被操纵的傀儡。昭和天皇的父亲大正天皇因精神疾病,在元老们操控下提前由他摄政,这说明天皇虽然被神化,在一定程度上仍是可能被行政权力干涉的。也有学者指出,昭和天皇如果不顺从军部的意愿,他的弟弟雍仁亲王是潜在的代替者。据说,他在晚年曾对太子明仁(现平成天皇)的家庭教师说过,后悔没有制止战争。
战败后,天皇制度和日本宪法在美国占领机构的主导下进行了改造,天皇从现人神走下神坛重新人格化,发布《人间宣言》,只是作为日本国民国家认同的象征,名义上的日本元首,可称之为“象征天皇制”。天皇的主要职责是形式上地任命内阁总理大臣,批准法律、政令及条约,召集国会,批准大臣的任免,出席礼仪性的外交活动和国家仪典等。另一方面,延续了上千年的祭司职责仍然继续。在今天东京的皇居内,还有一块每年需要亲自插秧的稻田,履行着类似中国古时皇帝亲耕的仪式。此外一些祈祷风调雨顺或国运昌隆、祭奠先祖之类的祭祀活动,都需要他亲身参与。
在现代化的大潮面前,日本皇室也和其他君主制国家的皇室一样面临着种种新局。平成天皇即位以来,最引舆论关注的,莫过于太子妃雅子的精神状态问题和女性天皇可行性问题。前者因部分观点将外交官家庭出身的雅子比做“皇室的囚徒”,将她和戴安娜对比,极具话题性;后者则令日本政治领导层为女性地位议题困扰,幸好二皇子妃诞下男孩悠仁亲王,暂时化解了皇室男丁继承者的危机。面对未知挑战,寻找因应之道,这也是日本皇室的新责任。
不过,对于平成天皇提出的让位,日本社会还是颇有准备不足之感。1817年,光格天皇让位惠仁亲王,那是日本皇室史上最后一次让位。而今天的天皇让位之后,该称呼上皇或法皇?皇太子升格天皇,空缺变成皇太弟?皇宫怎么安排太上皇和新天皇共住?一系列的课题接踵而来。但是,对平民百姓来说,最关心的恐怕还有一个,按照在任天皇诞生日(目前是12月23日)为法定节假日的惯例,现皇太子德仁一旦即位,他的生日2月23日是否也会放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