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庆市土家语使用情况和濒危程度调查
——以酉阳县田野调查为基础

2016-08-10 06:43:53李汶璟冉勇张冰
关键词:酉阳县土家土家族

李汶璟,冉勇,张冰

重庆市土家语使用情况和濒危程度调查
——以酉阳县田野调查为基础

李汶璟,冉勇,张冰

以问卷、访谈等方式对酉阳县酉酬镇、酉水河镇、可大乡进行了土家语使用情况的田野调查。从使用者的分布情况、土家语和汉语语言使用能力、家庭及公共场所土家语使用情况等方面进行了记录,对土家语的濒危程度和濒危原因进行了分析。结果表明:土家语濒危程度非常严重,处于接近灭绝的边缘。

土家语;使用情况;濒危程度;重庆市

土家族自称“毕兹卡”,主要分布在湖北、湖南、贵州、重庆4个省市,集中居住在湖北西部、湖南西部、重庆东南部、贵州东北部交界的武陵山区及其邻近地区。目前,土家族大部分已转用汉语,只在湖南省湘西土家族苗族自治州的龙山县、保靖县、古丈县、永顺县和重庆市酉阳县、秀山县的部分村落还有会说土家语的人[1]252。重庆市作为我国唯一有少数民族聚居区的直辖市,所辖土家族聚居区有石柱土家族自治县、黔江土家族苗族自治县、彭水苗族土家族自治县、酉阳土家族苗族自治县 (以下简称 “酉阳县”)、秀山土家族苗族自治县(以下简称“秀山县”),只有酉阳县和秀山县还有少量会说土家语的人。可见,土家语属于濒危语言。2015年7月,课题组成员通过访谈、入户调查等方式对酉阳县酉酬镇、酉水河镇、可大乡土家语的使用情况进行了调查。本研究依据这次调查的资料和数据对重庆市土家语的使用现状、濒危程度、濒危原因等情况进行分析。

一、重庆市土家语使用情况

(一)调查方法和调查对象的确定

重庆市酉阳县使用土家语的人主要分布在酉酬镇、酉水河镇和可大乡。在地理位置上,3个乡(镇)相邻。酉酬镇距县城77公里,辖9个行政村、88个村民小组;酉水河镇距县城89公里,辖7个行政村、63个村民小组;可大乡距县城117公里,辖8个行政村、58个村民小组。考虑到只有少部分村民会说土家语,调查组设计了《土家语掌握情况调查表》《家庭语言使用情况调查表》《土家语、汉语不同场所使用情况调查表》《家庭内部语言使用情况调查表》进行个案穷尽性调查。同时,根据《土家语词汇测试表》《土家语语言态度调查问卷》对土家人使用土家语的语言能力和对土家语的语言态度进行调查。

(二)土家语使用者的分布情况

酉酬镇使用土家语的人数最多,主要集中在鼓田村,有14人;溪口村板栗有2人,其中1人现居住在酉酬镇上儿子家。鼓田村的使用者有2个特点:一是居住地集中。主要居住在鼓田村的“老鸹洞”区域,如张姓、赵姓、李姓村民。二是家族集中。目前会说土家语的村民主要以家庭为单位,家庭成员是从小通过父母习得土家语的。土家语是老人们的第一语言。

此外,酉水河镇河湾村有1人会说土家语,来自酉酬镇,是河湾村的上门女婿。酉水河镇河湾村的恐虎溪山寨和可大乡的可大村分别还有2人会说土家语。

(三)土家语使用者的语言能力

1.土家语语言能力

(1)鼓田村。该村有5人的听、说能力较强,能使用土家语与他人进行流利交流;有9人能听懂土家语,但反应时间较长,可进行一般性交流;有2人能听懂大部分会话,但只能说个别单词。

(2)溪口村板栗。该村有1人的听、说能力强,能使用土家语与他人进行流利交流;有1人能听懂土家语,但反应时间较长,能进行基本交流;有1人能听懂大部分会话,但只能说个别单词。

2.汉语语言能力

接受调查的土家语使用者的汉语方言运用熟练,听、说能力强,能与他人进行流利交流。受年龄、教育程度、工作环境等因素的影响,汉语普通话的掌握情况不理想,除个别有外地长期工作经历的老人外,大多数人都不能用普通话与他人进行流利交流。

(四)家庭及公共场所土家语使用情况

解放前,会土家语的家庭成员都用土家语进行交流。因为寨子里懂土家语的人较多,因此鼓田村村民在见面打招呼、聊天、生产劳动、买卖、看病、节日集会、婚嫁丧葬等场所大多用土家语进行交流。解放后,在改革开放前(1949—1978年),家庭成员仍然用土家语进行交流。村民见面打招呼和聊天时,也会用土家语;但在生产劳动、买卖、看病、节日集会、婚嫁丧葬、生日庆典等场所不再使用土家语,而使用汉语方言代替。小孩回家用土家语和家人交流,但在上学时不再使用土家语,而改用汉语。改革开放后(1978年以后),随着使用土家语的老人逐渐离世,家庭成员全部用土家语进行交流的情况越来越少。如果家庭有2人或2人以上会土家语,家庭成员间还会用土家语进行交流;但不会土家语,或土家语掌握情况不太好的家庭成员,改用汉语方言进行交流;越来越多的家庭出现使用土家语和汉语进行双语交流的情况。从外地嫁进来的媳妇不再被要求学会土家语,因此她们大部分只能听懂土家语,但不会说。随着会土家语的老人逐渐离世,除个别母子都会土家语的家庭,大多数家庭内部已经不再使用土家语进行交流。在其他场所,用土家语见面打招呼、聊天仅限于会土家语的老人之间。除这部分老人以外,村里人在家庭内部、见面打招呼、聊天、生产劳动、买卖、看病、节日集会、婚嫁丧葬、生日庆典等场所,都不再使用土家语,全部改用汉语方言。具体情况见表1。

表1 重庆市酉阳县土家语使用情况

课题组走访了3个乡(镇)的学校、乡政府、集市、商店等不同场所,采访了教师、学生、商店老板、镇上居民和村民,发现已经没有用土家语进行交流的情况,人们都用汉语方言进行交流,有的被采访者甚至表示他们的父辈或爷爷辈也说汉语方言,没有人说土家语。

二、重庆市土家语的濒危程度

2003年,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第32次会议通过了《保护非物质文化遗产公约》,把语言列为5种非物质文化遗产的首位。同年,在濒危语言国际专家会议上,联合国教科文组织通过了关于保护和抢救濒危语言的纲领性文件《语言活力与语言濒危》。该文件包括序言、背景、扶持濒危语言、评估语言濒危状况和记录的紧迫性、结语5个部分。课题组根据第4部分“评估语言濒危状况和记录的紧迫性”[2]中关于评估语言活力和濒危状况的9项指标对重庆市酉阳县酉酬镇、后溪镇、可大乡的土家语濒危状况进行了评估。

评估结果表明:上述3个乡(镇)的土家语濒危语言活力状况极低。语言的代际传承属于2级(严重濒危型),如果不采取相关措施,二三十年后,随着老人们的离世,可能变成1级(极度濒危型),或者0级(灭绝型)。使用该语言的绝对人口少,在总人口中的比例属于1级(极度濒危型)。现存语域的使用趋势属于非常有限的领域(1级),新领域和媒体的反应不活跃(0级),语言教育资料和读写资料属于1级,语言记录的数量与质量不充足(1级)。

三、重庆市土家语的濒危原因

(一)政治原因

历史上的政治因素和民族大融合是导致土家语濒危的主要原因之一。土家族是巴人后裔。早在公元前11世纪,土家族的先民就参加了武王伐纣的战争。自秦灭巴以后,巴人所居之地纳入秦国。从公元前11世纪到实施土司制度以前,中央王朝从政治、思想、文化和制度等方面对土家族实行了“大一统”的汉化政策。在实施土司制度时期,土家族上层社会在日常的政治活动中普遍使用汉语,确立了汉语的社会地位。从清雍正时期的“改土归流”到清王朝灭亡,中央王朝在政治上直接管理土家族居住区,并在语言上实行“一切语言,必照内地”的强制同化政策,加速了汉语文化对土家族的影响进程[1]324。另一方面,从秦始皇军事征服巴地开始,历史上就不断有中原的汉人迁入土家族地区。“改土归流”后,汉族人口迁入的规模更是越来越大,如在清康熙年间,汉人因为“湖广填川”而大量迁入四川和重庆地区,他们与当地的土家人杂居,加速了土家语在这些地区的消亡。到清朝末年,只有酉水河流域的一些偏僻乡村还保留着土家语。解放后,汉族工作人员进入土家族居住地,他们在日常工作中使用汉语。上世纪60年代人民公社时期,打破了“一家一户”自给自足的生产方式,由于部分村民不会土家语,因此在集体劳动中大家都逐渐改用汉语进行交流。

(二)经济原因

随着经济的发展,传统的生产生活方式发生了变化,交通也比以前更加便利,加速了汉族和土家族的流动和融合,增加了土家族和外界的接触,这是土家语濒危的根本原因。在传统农业经济时期,实行的是“一家一户”的生产方式,有利于家庭代际间的土家语传承。由于土家语没有文字,仅以口头传授的方式进行传承,在50年代以前,主要由家里的祖父母教授小孩土家语。外地嫁进来的媳妇,在过门后的前几个月,家里的老人也会教授她们土家语。随着传统农业经济形式的改变,人们的生产活动不再局限于家庭内部或村寨内部,流动性逐渐加大。改革开放后,随着交通的发展,一些土家人开始走出村寨。90年代以后,大部分年轻人开始外出打工。以酉阳县鼓田村为例,1989年修建了古田村公路,1991年、1992年,大量村民开始外出打工。目前,全村总人口2 433人,外出打工的人数多达824人。

(三)教育原因

早在东汉时期就有文献记载土家族地区的汉学教育,但“改土归流”以前,汉学教育主要局限于土家族中的土酋、土官、土司和富商等上层人员。“改土归流”以后,土家族的普通百姓虽然也获得了读书识字的机会,但规模并不大。新中国成立后,尤其在改革开放后,国家实行“科教兴国”战略,土家族地区的教育事业得到了空前发展。由于土家族没有自己的文字,也没有用土家语编写的教材,以及年轻一代不使用土家语等原因,土家族地区的现代学校教育主要用汉语进行教学,加速了土家语的消失。另一方面,由于国家统一高考的考试科目全部用汉语进行测试,没有专门针对土家族的土家语测试科目,家长和学生也渐渐认同了汉语,并认为汉语更能带来实际利益。

(四)语言态度

土家族对汉语文化的接纳度高,态度是开放的。不管是已经转用汉语的土家人,还是仍会说土家语的人,对土家语都表现出淡化的观念。我们在酉阳县酉酬镇鼓田村调查时,村里71岁的赵姓老人回忆说:小时候上学时都说汉语,回家才说土语,因为在班上说土家语会被人笑话。另外,瞿家儿媳反对婆婆教孙子们说土家语,认为说土家语没有什么作用。根据对“土家族语言观念调查问卷”的统计分析,虽然有63.2%的被调查者不希望土家语消失,但有57.7%的被调查者对土家人成为 “双语人”(既会土家语又会汉语)表示顺其自然,只有3.2%的被调查者表示不希望成为“双语人”;虽然有57.5%的被调查者希望子女说普通话和土家语,59.6%的被调查者认为有必要在小学或中学开设土家语课程,但只有34.5%的被调查者愿意把小孩送到用汉语和土家语授课的学校学习,另有47.8%的被调查者愿意把小孩送到用汉语和英语授课的学校学习。

四、结语

调查组以问卷、访谈等方式对酉阳县酉酬镇、酉水河镇、可大乡的土家语使用现状进行了田野调查。受政治、经济、教育和语言态度等因素的影响,重庆市境内土家语的保留情况不容乐观。调查结果表明:土家语濒危程度非常严重,处于接近灭绝的边缘。由于土家语使用者集中在60~80岁年龄段,如果不采取有效的抢救和保护措施,随着老一代土家语使用者的离世,二三十年后,土家语将在重庆市境内消失,因此对土家语的抢救和保护工作刻不容缓。

[1]戴庆厦.中国濒危语言个案研究[M].北京:民族出版社,2004.

[2]联合国教科文组织.语言活力与语言濒危[EB/OL].(2003-3-12).http://unesdoc.unesco.org/images/0018/001836/183699C. pdf.

(编辑:文汝)

H231

A

1673-1999(2016)07-0072-03

李汶璟(1979-),女,土家族,硕士,重庆工商大学(重庆400067)外语学院讲师,研究方向为语言学;冉勇(1979-),男,土家族,学士,重庆市酉阳龙潭中学(重庆409812)教师,研究方向为汉语言文学;张冰(1979-),男,土家族,硕士,重庆工商大学外语学院讲师,研究方向为语言学和英语教学。

2016-04-20

重庆市社会科学规划青年项目“重庆市土家语濒危现状及保护对策研究”(2014QNYY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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