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两个不怕”

2016-08-10 02:53:29吴怀杰
侨园 2016年7期
关键词:字眼老黄牛身体

文 吴怀杰



父亲的“两个不怕”

文吴怀杰

父亲是一介农民 生活在豫东平原 今年已70高龄。我是父亲精心培育出来的读书人 从乡村到都市 从贫瘠到小康。父亲呕心沥血 壮心不已。

18年前 我从农村来到城市读大学 期间曾写下一首关于父亲的小诗 至今未忘——

瘸腿的父亲/拉着一车稻草/挪出田地/架子车,在夕阳中/蹒跚/稻草瑟瑟作响/像在倾诉/他最清楚/老人,无声的呻吟

在那个时节 我写下不少关于父亲的文章。彼时 父亲在我的眼中已渐苍老 他一天到晚 蹒跚在田地间 无怨无悔。我那时有个最大的愿望就是立志挣钱 改变人生。为此我还在斗室中 用毛笔狠狠地在墙上写下“地金拼”三个大字 意思要为地位金钱而打拼。

然而 我从贫瘠的乡村走出 从中专到大专再到本科 一步一个脚印在城市生根成长。今日 我非大富亦非大贵 但在经济上我已知足 不为金钱而苦恼。所以 我在改变自己的同时 也想改善父亲的处境。只是 父亲还是那样的老顽固 不讲穿着不修边幅 我想也好 也许更能体现农民的本色。但是 在“吃”这个字眼上 父亲总不能再一味拒绝吧。所以每次回老家时 我总要给父亲带好多吃的 农村有的没有的 每次都要带上十几样。而每次见到父亲时 我都有一种和时间赛跑的感觉。 2014年春节时 父亲说他没剩几颗牙了 我买的许多东西他都嚼不动了。我和父亲在夕阳中唠嗑。我说 你年轻时挺能跟上时代潮流的 现在上了年纪越来越保守了。父亲笑了 很自豪地说出了一句话 “人这一辈子 应该一不怕干活儿 二不怕死 ”

一介农民 两个不怕 足让他的儿子用文字解读一生。

年轻时的父亲很优秀 尽管瘸腿 从小干农活儿落下的伤疼 他在村中第一个买来了牲口 先是骡子 接着是驴子 最后是老黄牛。父亲驾驭这些牲口 或耕田或拉套或上集市 如鱼得水 惹得村人艳羡。

我后来反思 骡子、驴子、老黄牛 不正是父亲的青年、中年和老年写照吗 父亲忙碌了大半生 彰显了不怕干活的本色。然而“死”字 相信是一个令人忌讳的字眼。

“我不怕死”这句话 如果出自一个孩童口中 那定然是一句佯装的誓言 如果出自一个青少年口中 那肯定带有几许青春的莽撞和果敢。可这句话出自父亲的口中 我着着实实震惊了 我的胸口多了几许阵痛。

请允许我讲一个真实的故事。

父亲所在的村庄有一位教书的老者 六十有五。老人性情温善 退休后读读书 以此颐养天年。但不久 老人似乎对养生产生了浓厚兴趣 接下来 老人便与“看病”挂上了钩。老人常常根据自己的症状三天两头往医院跑 回来就抱着一堆药。据老人说 他先后患了心脏病、高血压、糖尿病等多种病。

老人和我父亲是邻居 平时闲暇 他们会聚在一起玩玩扑克。但自从老人发现诸多病后 他一直奔波在看病的路上。有时能在一起打牌老人也是带了一大堆药丸子 吃完这个吃那个。那场景 让正常人觉得都有些心酸 巴不得能替他减轻吃药的痛苦。再后来 药效终归没有延续老人的寿命。

关于吃药 父亲说 是药三分毒。他排斥药 甚至排斥医生。

于是我经常批评父亲 说他和那位老人一样 走到了另一个极端。

但父亲依然如故。其实 父亲的身体很好 一生几乎没有得过大病。有时就算有感冒发烧之类的小病 父亲挺一挺 三五天也就痊愈了。六十多岁时 他的身体明显不如以前了 我劝他到省城医院检查身体 但他不肯。

后来我想 在这个问题上可能是我错了。六旬老人的心中 可能在追求一种精神上的随遇而安。直到有一天 父亲和我闲聊时 再次说出了“两个不怕” “人这一辈子 应该一不怕干活儿 二不怕死 ”

我一直觉得 一个和谐的家庭 一个其乐融融的家庭 如果没有突然的变故 一般是没有人主动提及“死”这个字的 对于拥有健康身体的父亲而言 毕竟离他太远。既然太远 八秆子打不着 何必提这个令人讨厌甚至恶心的字眼呢。

也许 身为农民的他 看透了人生世俗吧。我还在想 父亲的“不怕死” 肯定包含了许多世事沧桑。比如在他四五岁时 不幸跌入了池塘 被拉上岸时 肚中全是水 将近一个上午 父亲吐出了水 还真的醒来了。

大难不死 会有后福吗 答案是完全不可能。在父亲所处的年代一个农民、一个五六岁就会耕作的农民 他能修来什么福气

我知道父亲一个吃饭的细节 每顿饭中 他可以吃菜 也可以不吃菜。能吃菜是改革开放后学的 不吃菜是之前保留的老传统 手拿一个干馒头 在嘴里反复嚼呀嚼呀 那神情那姿态 和他养的那头老黄牛反刍时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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