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瑜婷
普通青年、文艺青年其实都是模糊不清的虚假概念。但人们使用它们这事,还是富有意味的。比如最近很火的文艺电影《路边野餐》的导演毕赣,生于1989年,爱写诗,还把影像的欧洲语法玩得挺溜——是妥妥的所谓文艺青年吧。
后来我和毕赣以及他一些影视圈朋友吃夜宵。有位脸孔精致的女青年非常失落和不解:导演,为什么你这么早结婚?有没有过一丝后悔?
“因为她好啊,挺好啊。”“不会啊,为什么要后悔?”答案朴素也准确。
大家对才华横溢的男导演的人物设定,大概是在北京晃荡着,为了更轻盈更自由的创作,远离家庭和日常琐碎人生的重负。可是毕赣早早结婚了,对方只是千万个普通的影迷之一。他们还刚生了个儿子,据毕赣说娃娃特别逗,从他微信头像来看,娃娃的嘴巴笑得很开。
毕赣说自己的生活方式完全不文艺,就是个喜爱喝酒、炸金花的普通青年。平时他不太看微信,手机丢在一边,隔个两三天翻一下。他说,有事还是打电话,或者发邮件。我记得去年底他一度说自己卸载朋友圈了,因为手机内存不够。
好友梁凯说,过去再怎么困难,毕赣也就贪吃,不会发火。毕赣总和梁凯说,咱俩去吃烤串吧,梁凯说没钱,结果两人吃得一发就不可收拾。
有段时间两人都住在北京,隔两个地铁站。毕赣很会讲故事。一道回家时,毕赣会在地铁上一直讲爱情故事,聊到后面梁凯就不由自主跟毕赣下车,再跟到人家家门口去。
梁凯最近有点难过,觉得毕赣被过度解读了。比如有一篇文章标题写“这部成本只有100万的电影,帮助中国电影进步了五十年”。马上又有一篇文出来反对这种浮夸解读。
但毕赣本人心很静啊,他说,“你被时代定义为什么样子,对个体来说,特别地不重要,我每天吃什么、去哪儿乘凉才是最真切的,至于《电影手册》、《纽约时报》怎么写我,真的就高兴几分钟,几分钟过后,家里面闹矛盾,我心情又不好了。”
他不想来北京(虽然他在北京心也很静)。但凯里有令他一头雾水的生活,他在生活里才能拍电影。
这确实比不少文艺青年强悍。在复杂甚至沉重的生活面前不虚弱、不逃避,去爱,去一头撞上,在真切琐碎的生活中感受,并存在。他的电影主题也是这样的,普通人的人生,普通人的遗憾,和在时光流逝中去尝试补偿。
毕赣很喜欢日本动画《一拳超人》。“一拳超人做一切都是兴趣使然,强到逆天,只在乎超市特卖会。”我猜测他内心的自我设定也是一拳超人,没有太多花式技巧,一拳头打得所有怪兽烟消云散,因为出于兴趣,拥有真实的轻松和从容。
《一拳超人》很有日式动漫惯有的幽默。其实《路边野餐》也有类似的时刻。比如陈升尴尬又深情地为妻子唱着小茉莉,小卫卫拍拍他的肩膀:再不走赶不上火车了。
有人说他最近被捧出了狂妄。我倒觉得跟去年年底的他没太大不同——他当时就说了呀,“我想不到别人能做出这样的故事来。”
他的狂言有时是带道理的。“诺佳诺新导演奖因为《路边野餐》,这个奖项才有价值,我的作品要大于这个奖项,不能让奖项大于作品。影展的意义才会变得更有效。”这难道不是说不要过分崇拜所谓奖项吗?也对啊。
他其实不想说太多话。这也是他刚在上海注册电影公司的原因,在北京的影视圈,太多无谓的局和废话了。也是这样的人才会更乐意用诗歌、电影的表达介质(而非小说)吧。
拍电影,资本的作用很难讲。只有两万块钱就开拍《路边野餐》,但毕赣的心是自由的(有点天赋的导演处女作往往有初生牛犊不怕虎之气)。接下来钱肯定更多了,用好这些钱,同时保持自由,才是新难题。但他看上去还是冷静得要命,还更不怕了——按照自己的节奏来,踢好未来的球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