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姝千秋各不同

2016-08-01 21:33杜群智
青年文学家 2016年21期
关键词:女性形象

摘 要:《天雨花》和《再生缘》是文人弹词创作的顶峰之作,左仪贞和孟丽君成为弹词史上的杰出女性人物形象。孟丽君更多被人所称道的是其自由自主意识,左仪贞则相对保守着旧时代对女子的规范。然而,文学形象的生命是鲜活的,二人的身上都有着对传统的遵循和超越。

关键词:女性形象;传统意识;超前意识

作者简介:杜群智(1991-),女,汉族,山西文水人,广西大学文学院古代文学专业,研究方向为唐宋方向。

[中图分类号]:I20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2-2139(2016)-21-0-02

清代,陶贞怀所著的《天雨花》和陈端生所著的《再生缘》是女性弹词创作史上两座不可逾越的高峰,她们笔下孟丽君和左仪贞的女性形象堪称弹词“双姝”。

一、弹词双璧——《天雨花》与《再生缘》

蒋瑞藻在《小说考证续编》中提及清人杨芳灿对《天雨花》的赞赏,“南花北梦,江西九种”。[1]将《天雨花》和《红楼梦》并列,可知《天雨花》在清代的流传程度以及当时文人对其的认同。

陈寅恪在《论再生缘》一文,提及“再生缘为弹词中第一部书也。” “陈端生亦当日无数女性中思想最超越之人也。”[2]郭沫若在《〈再生缘〉前十七卷与它的作者陈端生》文中写道:陈端生的确是一位天才作家,她的《再生缘》比《天雨花》好。如果要和《红楼梦》相比,与其说“南花北梦”,倒不如说“南缘北梦”。[3]

二、千古双姝—左仪贞和孟丽君的传统与超前

《天雨花》中,左维明认为左仪贞“质地非凡”“千伶百俐多机变”“心性刚强气又英”“天赋聪明”[4]因而“当以子视之”,亲自教导。在左仪贞身上,对封建礼法的遵循主要体现在左氏家风以及礼法贞节观,而对于传统的反抗则体现在左仪贞对“父权”的反抗。

左仪贞在全篇中对礼法的遵循处处有迹可循,如第十五回“女专诸巧计赚奸臣”,左仪贞刺杀郑国泰的原因有两个,为先帝报仇和保全名节。“与先帝报仇,诛此逆贼”“便是娥眉尽节时”“完节全名只此行。”后在左维明要求左仪贞在朝堂之上以守宫砂验明贞节时,左仪贞对于父亲的安排十分感激,“仪贞小姐多感激,方晓爹爹用意深。”

左仪贞对于封建礼法的背离则体现在与她的父亲左维明的对抗中,左维明不允许家中女眷游园。第二十二回中左维明因桓清闺带领家中女子游园而将桓清闺锁入花园中时,左仪贞用盘龙剑斩开花园锁,面对左维明的质问时说:“锁门的父亲,被锁的是母亲,儿若坐视母难,倘或母亲责难起来,却何词以对?”“万一母强父弱,爹爹竟被锁在园中,孩儿还是开门的是,不开门的是?”这一番言语,使得左维明哑口无言。在礼教森严的古代,左仪贞对抗父权的行为是难能可贵的。

《再生缘》中,郭沫若曾写道:“作者的叛逆性却更进了一步,她使她的主要人物发展到没有丈夫,目无兄长,目无父母,目无君上的地步。”在此基础上,对《再生缘》的解读,大多着眼于其女性意识的觉醒,将孟丽君对婚姻的反抗,对父权、夫权、君权的反抗视为超越其时代性女性意识的觉醒。她决意“愿教螺髻换乌纱”[5],是她对自身价值的认同。在得知皇甫少华与刘燕玉的事情之后,她曾说:“既然已有刘门女,郦明堂,且把尚书做几春”“咳,罢了,我孟丽君就做了一世女官有何不平?”她决意不依靠夫权而以自我独立的个体存在,这在清朝时期的女性创作中是卓然的存在。更不论她受皇甫少华跪拜之礼,朝堂公然不认父母,这些行为表明陈端生笔下女性形象对传统女性守则的背离。

然而,从原文中,孟丽君对传统女性守则的遵循描写也有多处。在听闻皇甫家遭难,刘奎璧得圣旨赐婚时,孟丽君对父母说:“孩儿是,待时守节重声名。”“欲待在家寻一死”甚至于想出变装潜逃的初衷也是为了守节,“奴家亦得全贞节”“这一逃灾全了节”。在五十二回中元天子欲留宿丽君时曾言道:“因惭夫子嫁门生,怎反臣妻侍帝君?虽则明堂原是女,哪有个,迎新弃旧丧清贞。”这些语句都表名孟丽君守节的愿望,在内心中,她还在坚守传统女性的道德守则。在第二十一回郦君玉挂榜招贤的起因是希望给皇甫少华洗脱冤屈的机会,“招得少华来阙下,也是我,提携夫主上云霄。”从这一句中,可知孟丽君还在坚守她与皇甫少华的婚约,称呼少华为“夫主”,这是孟丽君遵循传统女性守则中夫权的表现。而在招安皇甫长华时,“再须开导亭山女,叫她把,伦理纲常想一巡。父在番邦须急救,家为反叛岂安宁?纵然怀抱沉冤屈,也须来,天子之前辩个明。皇上天恩原不浅,这无非,朝纲不靖有奸臣。如今既受招安命,须要随营竭力征。”这段话中,孟丽君将皇甫家的冤屈归结为“奸臣”在朝,而非天子不明,这段话能够体现出孟丽君对于君权的尊重。

三、双姝各千秋

在主题意识以及左仪贞和孟丽君形象的塑造上,《天雨花》和《再生缘》各有特色。

(一)女性意识觉醒的着力点不同。

《天雨花》中左仪贞是作为封建大家长的左维明亲自教导出来的,左仪贞受到左维明这样强势父亲的教育,深受传统影响,她的反抗自始至终都是温和的。左维明说左仪贞:“这女子心中,无一事不看得透彻;你若打她,便说愿甘打死便了。”在这种温和的反抗下,表现出女性为自我存在争取话语权。

《再生缘》中,最为绚烂的描写便是孟丽君的自主意识,孟丽君决意扮装进京赴考初衷虽然是保住自己的名节,但是她自己选择走这一步本身便是女性意识觉醒的表现。在达成原始目的之后,依旧决定以女官身份生活下去,也是出自她本身的决定。这是《再生缘》与当时泛滥的弹词小说最大的区别,《玉钏缘》中谢湘娥认为做官仅仅是“权宜之计”,而在孟丽君看来,这是她自身才华得以尽情施展的天地,她与那些扮装之后回归女性角色的人物不同,她不愿意复妆,不愿重新回归女性的角色,成为旧时代男性的附庸。超越时代自主意识和女性意识在孟丽君的身上得以体现。

(二)孟丽君与左仪贞的个体命运及自我选择的不同

《天雨花》与《再生缘》相比,左仪贞与孟丽君是不同的,孟丽君表现出来的自我意识的觉醒。在医治太后、处理国事、面对是否复妆等众多问题中,孟丽君作为是作为主体性存在的。在面对君权、父权、夫权时,她都以自我的坚持而而不屈。少华封王之后,开始她不愿复妆是因为不能接受以老师身份下嫁徒弟,但是在皇甫少华接受刘燕玉之后,她内心是愤怒的,“父母之仇竟是忘,随朝保奏恳君王。”对此,她开始决心“我孟丽君就做了一世女官有何不平?”“我若此时来说破,分明与,刘家郡主争夫君。吾为当世奇才女,岂做无羞这等人。”“何须嫁夫方为要,就做个,一朝贤相也传名。”孟丽君的形象随着情节展开而更加鲜明,她对于自由、自主的追求逐渐强化,而对传统礼教愈加轻视,在这一过程中,陈端生完成了对孟丽君形象的塑造。最后,孟丽君在被脱靴验明身份,面对君权、父权、夫权所有人压力的时候,她心神费尽,口吐鲜血。然而这种戛然而止是陈端生作为女性本身的不幸,但却是孟丽君作为文学形象的幸运。正是这样的停止符,孟丽君身上所体现出来的超越时代的觉醒意识更加直指人心。

相比之下,左仪贞在个体命运的选择中,并没有对抗夫权、对抗君权的行为,反而是君权的捍卫者。她作为女性主体意识的觉醒,主要体现在与父权的冲突中以及对束缚女性的封建礼教的反抗中。左维明是伦理纲常的捍卫者,经常有大段说教,言行举止都是符合道德准则,往往也是最后的胜利者。左仪贞则据理力争,以人性人情对抗礼教,使读者喜爱她。左仪贞的种种违抗父命的行为都是在坚持自我的价值认同。

(三)从人物形象投影的社会深度广度不同

《天雨花》一书,描写并不集中在左仪贞这个人物形象身上,以左家为引,书写了明末的社会现实,讲述同阉党的斗争,社会的现实,明朝的败亡,同时描写了底层女子生存困境。全书具有鲜明的维护礼教的倾向,以殉节全名为上、明代灭亡时期,五大姓中凡男曾经出仕,女受诰封,皆坐船至于江心殉节。

《再生缘》则以孟丽君为主要描摹对象,书中对政治昏暗的描写也是作为陪衬,在刘奎璧父子利用自己的皇亲身份陷害皇甫一家,使得皇甫少华背负冤屈不得不逃亡时候最为明显。与《天雨花》中有意的大笔墨摹写社会生活不同,很多意义上是为情节的展开而书写的,《再生缘》中投射出的社会现实并不多。

参考文献:

[1]蒋瑞藻.小说考证续编[M].上海.古典文学出版社.1957.

[2]陈寅恪.寒柳堂集[M].北京.三联书店.2001.

[3]郭沫若.<再生缘>前十七卷和它的作者陈端生[N].光明日报.1961.

[4]陶贞怀.天雨花[M].郑州.中州古籍出版社.1984.

[5]陈端生.再生缘[M].北京.华夏出版社.20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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