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翮
摘 要:理论研究的创新与深化对于审慎地认知京剧本体艺术意义重大。《非文本中心叙事--京剧的“述演”研究》一书,从“非文本”的视角观照京剧表演艺术,将京剧的叙事方式概括为“述演”。这一理论建构立足于现代传播背景的开阔视野,顾及艺术发生的源头,关注京剧演剧发展衍变的若干细节,拓宽了传统的京剧研究路径,是具有方法论意义的积极的理论探索。
关键词:京剧理论;非文本中心;述演;叙事
袁国兴先生的《非文本中心叙事--京剧的“述演”研究》,是一部以“非文本”的视角研究京剧演剧活动的理论著述。本书从“非文本中心叙事”与京剧“述演”的理论构建入手,围绕京剧本体展开论述,所论对其他艺术及文化样态的研究亦有参考价值,具有方法论方面的重要意义。
以书写、印刷建立起来的文本文化是传统视野之下的文化主流,但不容忽略的是,在“非文本”的传播方式中同样涌现出丰富的艺术存在和价值。从这一视角观照,真正的文学,其意念是包容的,其手段是多元的。“非文本叙事中心”视角,即跳脱出文本书写为主导的思维模式,在关注“讲述的内容”的同时,更兼顾和强调“内容的讲述”。从这层意义出发,与其说作者打破了传统的文本中心视角,不如说作者更高明地把握了文本叙事的有益内核。
杂演、乱弹的本质及竞技演艺化的倾向,决定了京剧可以成为非文本中心演艺样态的典型。作为我国民族文化观念所特有的一种形式和仪式呈现,对京剧的形态、意识进行深层内涵解读,视角应是独立、开放、具有“中国现代意识”的。以往关于京剧的研究容易出现两种误读的倾向:一种是受到西方戏剧理论框架的诱导,以看“话剧”的眼光看待传统戏曲;另一种是传统文学的路子,将京剧表演看作为诗词曲文的附庸。
实际上,“表演对于非文本中心的演艺来说几乎是唯一的存在方式,离开了表演实践,它们的艺术活动也就停止了。”(参见P25)王国维谓“合歌舞以演故事”,歌舞、故事确为戏曲之所以成为戏曲的基本要素,但“演”却是实现各要素之间勾连的叙事手段,“演”之重要性不容小觑。
非文本叙事的语境中,京剧的特殊性在于其形成过程与其他非文本中心演艺形式关系密切,集纳了多种演述和演艺方式。布莱希特敏锐地捕捉到这一点,因此把京剧看作“史诗戏剧”。(参见P72)在此基础上,作者进一步提炼出京剧在史诗倾向之外的民族性演艺特征,指出京剧既有“表述”又有“饰演”,既有作为戏剧的“普通模仿”的特性,又具备由戏曲的虚拟性、程式性凝结而成的“艰难模仿”的性质。作者从语言构词规则的角度出发,将京剧的非文本叙事方式概括为“述演”,这一理论拓宽甚至改写了传统的京剧研究路径。
脚色与角色之关系历来是传统戏曲研究的核心问题。王国维在《宋元戏曲史》中已经提到“独元杂剧于科白中叙事,而曲文全为代言”。自此,理论界明确区分戏曲“叙事”与“代言”的论述并不缺乏。但在非文本叙事的语境下,京剧的“述演”体式决定了其叙述方式的多元与不确定性。作者并没有简单割裂京剧“叙事”与“代言”的界限,而是将“脚色发言”的行为看作嬗变的一种轨迹,将“脚色扮演”与“脚色讲述”之关系看作是一种动态的转化,互为增补。
为了更好地阐述京剧“述演”的观点,作者渐进地提出了“顺位代言”、“近位代言”以及脚色的若干种“发言”方式等颇具开创意义的概念术语。指出,“顺位代言”是一般说唱艺术中,不完全的模仿意识的体现;“近位代言”则可看作是脚色主体意识的清晰化、明确化。其所述脚色带有主体意识的行为或表述,可谓叙述体向代言体式转换的过渡阶段。由“顺位代言”向“近位代言”的转变,更是传统戏曲演艺方式走向完善成熟的标志。
京剧的“场域”观念是本书关注的又一重要问题。在现代传播视野的观照下,作者认为脚色与叙事的互动关系,构成了京剧述演的“场域”,具有时空结构的意义。
京剧的“述演”本质,决定了京剧表演程式性、虚拟性的特征,也决定了京剧观赏须建立在一定经验的掌握上,即“京剧接受”也应具有一定的虚拟性。从这层意义出发,京剧的述演,既是非文本中心的叙事,亦是非文本中心的审美。
作者认为,京剧虚拟的表演方式,象征、写意的艺术特征,创造出具体的、实际的剧场意识。(参见P131)因为假如没有具体的时空“场域”,京剧的一切述演和传播活动将无从谈起。作者以布莱希特“第四堵墙”的理论为起点,延伸出京剧场域“可看面”的思索,即由“从哪儿看”到“看到什么”。可视为对戏曲虚拟时空问题的一种具有开阔理论视野的补充阐释。
此外,作者还对京剧剧目的趣味遴选、意识形态的干预及其现代传播的影响等问题进行了深入论述。概言之,其研究未囿于传统戏剧和古典文学的研究框架,而是立足于现代传播理论的开阔视野,顾及艺术发生的源头,关注艺术衍变过程的若干细节,使其著作产生了贯通古今的学理意义。“发掘非文本中心的叙述经验,充分注意非文本中心演艺的艺术特点,开拓和重新建构符合时代特点的传播叙事理论不仅十分必要,也完全可能。”(参见P297)显示出作者的学术勇气。
尼采曾疾呼“重估一切价值”,戈达尔也说“问题在于--折返零点”。当我们试图重构艺术的认知和理论体系时,是否真的拥有“折返零点”的严谨与自觉,是否肯耐心地重审隐藏于历史细枝末节中的线索,并能无愧地“面向现代”?《非文本中心叙事》一作正是对此做出的有益尝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