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川
起腌货糟货,我其实是个只负责吃、不负责做的角色。我妈妈太会做了,导致我至今都抱着以后再学的心态。幸好今天想写这篇文章,才细细问了妈妈,倒腾出来。
最爱虾油露,肉啊鸡啊肉丸啊,用虾油露一浸就很好吃。最好吃的是肉丸,就用三分精肉七分肥肉的夹心肉,啥也别加,洗干净,剁碎,用筷子顺时针搅拌略上劲后,煮一锅开水,按照个人喜好加生姜片或者什么都不加,将肉馅捏成鸽子蛋大小的肉丸,下水煮。要用小火,以防丸子散开,保持略滚的状态,10分钟后将肉丸捞起来,放凉;另起锅,倒入大半鸡汤、小半虾油露,再加一把花椒、少量黄酒略煮,放凉,把肉丸放进去浸泡。我妈妈做这个必定会同时做虾油露浸鸡,在浸泡的时候,先放鸡块,再放肉丸,因为肉丸组织松散,浸两天就可以开吃,而鸡肉紧实,需要浸七八天。等肉丸吃完,刚好可以吃鸡,真是最质朴的聪慧。
我也爱绍兴地区特产——糟鸡、糟鸭、糟肉。糟的方法都一样,就拿糟鸡来吧,选取肥美的放养阉鸡,跟做白斩鸡一样煮至断生,不要太熟,不然吃起来没有嚼劲;晾凉后斩成大块(一只鸡差不多斩成4~6块),擦上炒制后的粗盐,注意不能用细盐,鸡块的每个部分都要擦到,再套上纱布——这算是我妈妈的小发明,以前的街坊邻居们大多直接在鸡块上糊酒糟,还有人把盐拌在酒糟里,这样会导致酒糟很潮湿,糟货容易坏,而且吃的时候还要用纱布擦去酒糟,特别麻烦。我妈妈用纱布网住鸡,糊上厚厚的酒糟,就既有香味又不会被酒糟粘糊了鸡肉,然后压实放在坛子里,这样十来天后,糟鸡就做好了。酒糟是固体的,它特殊的香味比液体的糟卤更浓郁。所用酒糟必须是黄酒的酒糟,白酒的酒糟太稀且香味太刺鼻。
我还喜欢的一个腌货是黄鱼鲞,当然这个不是我妈妈做的,她只是用成品鲞来做鲞扣鸡。鲞扣鸡对于我父母这一代是有过年情怀的,在我年幼的时候,这道菜是过年必备的。先说做法,制作的时候用一只圆底中号碗,均匀紧实地铺上切小的鸡块,然后上面平铺一层黄鱼鲞,上蒸锅蒸很久,鲞的鲜香味就渗入下面的鸡块中。再说回我父母那个年代,每次有客人来拜年,都会将鲞扣鸡作为凑碗数的菜上桌,但是这道菜吃的时候是扣在平盘上,等于一只完整的鸡肉半圆扣着,识趣的客人都会观察主人,如果主人不破坏这个半圆,客人是绝对不会动手的,主人家的孩子也会看父母的眼色,一般要到初十所有拜年的客人都来过了,最后一拨客人来的时候,主人才会真的吃这个菜。现在每次我妈妈做这个鲞扣鸡,我都要问我父母:“那么香,你们怎么忍得住啊?”
这些腌货糟货就是这样,此之甘饴彼之砒霜,喜欢的人,一闻到就香得口水直流,而不喜欢的人,就觉得气味极其难闻,掩鼻而逃都来不及。美食家林苛步先生曾说:“……终于吃到老妈亲手烹制的虾油露鸡,那个吃鸡场面赛过饿狼扑食般的贪婪,至今想来还耳根发烧。”腌货魅力,由此可见一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