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魯敬 劉建業
湖北荆州高臺戰國古井群J 67出土楚簡初探
蔣魯敬 劉建業
2012年7月,在配合南水北調中綫——引江濟漢工程建設中,荆州博物館對位於湖北省荆州市荆州區紀南鎮高臺村的一處戰國古井群進行了搶救性發掘。在編號爲J 67的一口戰國古井裏發掘出土了3枚有字竹簡。①參看發掘簡報《引江濟漢工程荆州高臺古井群發掘簡報》,待刊。現將其介紹如下,並對竹簡文字作釋讀與初步研究。
J 67屬圓柱形土坑陶圈井,殘深580釐米,從開口至井底均用陶井圈堆疊。井口距地面深度已不明,井口直徑92釐米,現存井圈7節半。其中井口處半截井圈殘高45釐米,其餘7節井圈完好,高80釐米,井圈厚1~1.8釐米。填土爲黄灰土與灰黑泥,黄灰土厚340釐米,灰黑泥厚230釐米,最下層爲青沙。在距井口約280釐米深處發現竹簡,經過室内清理,發現有字簡3枚。此外,在古井内還發現陶罐37件。
高臺古井群北距楚故都紀南城南城垣約1公里,與出土漢代簡牘的鳳凰山漢墓、高臺漢墓、紀南松柏漢墓距離較近。②長江流域第二期文物考古工作人員訓練班:《湖北江陵鳳凰山西漢墓發掘簡報》,《文物》1974年第6期;湖北省文物考古研究所:《江陵鳳凰山一六八號漢墓》,《考古學報》1993年第4期;湖北省文物考古研究所:《江陵鳳凰山西漢簡牘》,文物出版社2012年;湖北省荆州地區博物館:《江陵高臺18號墓發掘簡報》,《文物》1993年第8期;湖北省荆州博物館:《荆州高臺秦漢墓》,科學出版社2000年;荆州博物館:《湖北荆州紀南松柏漢墓發掘簡報》,《文物》2008年第4期。這也是第一次近距離靠近楚故都紀南城發現戰國楚簡,以往荆州地區發現的楚簡都出土於墓葬裏,且距離紀南城也相對較遠。根據高臺古井群遺址性質、出土器物特徵以及竹簡字體風格等因素推斷,竹簡時代大約在戰國中晚期。
三枚竹簡均殘斷,簡1長9.7、寬0.7釐米,簡首、簡尾均殘斷;簡2長22.4、寬0.8釐米,簡首、尾殘斷;簡3長12.9、寬0.7釐米,簡首基本完整,簡尾殘斷。
文字寫於竹黄面,簡1、簡2分别殘存7字,簡3殘存9字(參看圖版壹、貳及附圖)。竹簡文字皆爲墨書,墨迹較淡。其中簡3簡首完整,文字頂簡書寫,依此推測大概是滿簡書寫,不留天頭。
三枚竹簡簡背未發現竹簡編連成册時爲防止散亂而有意留下的劃痕標記,①參看北京大學出土文獻研究所:《北京大學藏西漢竹書概説》,《文物》2010年第6期,第65頁;孫沛陽《簡册背劃綫初探》,《出土文獻與古文字研究》第四輯,上海古籍出版社2011年,第449頁。由於竹簡殘斷,是否存在簡背劃痕已無從得知。只在簡1的“鄢”與“言”字之間的右側發現三角形契口,應該是竹簡編繩位置。在簡2“邑”與“造”字之間的右側存留墨迹,可能是句讀符號。
由於出土時竹簡已散亂,我們暫時没有發現3枚殘簡内容上的邏輯先後關係,故未對其進行拼合、編聯。爲整理與討論的方便,我們把記有地名“鄢”的兩枚竹簡,放在前面討論,剩餘1枚放在最後討論,三枚竹簡暫時編號簡1、簡2、簡3。
[簡1]
“一”字上方竹簡殘斷處殘留有筆畫“又”,可能是殘存的“又”字偏旁。
,左旁从邑,右旁从安。包山簡的 ,作如下之形:
與此簡“ ”字區别是其右旁所从“安”省“宀”形。 讀爲鄢,鄢地即楚别都“ 郢”之所在。①劉信芳:《包山楚簡解詁》,藝文印書館2003年,第31頁。
[簡2]
逾,竹簡於此處往下中間有開裂。“逾”字形與郭店竹簡《尊德義》簡17和包山簡135兩例“逾”字相近:②李守奎:《楚文字編》,華東師範大學出版社2003年,第97頁;滕壬生:《楚系簡帛文字編(增訂本)》,湖北教育出版社2008年,第153頁。
邑,上部从口較清晰,下部墨迹較淡。
“以”字左側竹簡殘去一段。
[簡3]
僕,左旁“人”與右下所从臣旁筆畫重合形成借筆。
駝,右下所从“它”旁較清晰,左旁所从“馬”不甚清晰,字形與包山簡187較接近。⑤李守奎:《楚文字編》第572頁;滕壬生:《楚系簡帛文字編(增訂本)》第858頁。此簡中的“駝”字與見於包山簡187中作爲人名的“競駝”用法大概相同,⑥“駝”字或讀作“馳”,參看陳偉等著:《楚地出土戰國簡册[十四種]》,經濟科學出版社2009年,第89頁注[127]。表示“僕”的名字爲“駝”。
郯,屢見於包山簡中,通過比對,字形與下揭包山簡所見郯字最相近:
在包山簡中,“郯”字辭例作郯路公(簡81)、郯路尹(簡141、143、179)、郯列尹(簡194)。吴良寶先生對“郯”地有討論,其引顔世鉉先生之説“懷王時楚國境内的郯地極可能在魏都大梁的南方,也就是在今河南省開封市的南方”。①吴良寶:《戰國楚簡地名輯證》,武漢大學出版社2010年,第178頁。不知此簡中的“郯陵”是否與包山簡中的“郯”有關。竹簡於“郯”字中間開裂。
陵,楚文字多从 ,②李守奎:《楚文字編》第823頁;滕壬生:《楚系簡帛文字編(增訂本)》第1189—1190頁。此簡“陵”字省 旁。
,竹簡於“ ”字中間開裂較嚴重。左旁从邑清晰,右旁墨迹較淡,與包山簡159、162、188等“ ”字形較近,③李守奎:《楚文字編》第403頁;滕壬生:《楚系簡帛文字編(增訂本)》第627頁。而且此簡中的“ 公”見於包山簡159。《春秋》僖公四年:“伐楚,次於 。”④參看陳偉等著:《楚地出土戰國簡册[十四種]》第77頁注[156]。吴良寶先生認爲,見於包山簡中的“ ”地“當以今河南郾城説較爲可信”。⑤吴良寶:《戰國楚簡地名輯證》第180頁。簡3中的 公與郯陵公大概與見於包山簡的魯陽公相似,都是楚縣公。
簡3最下端殘斷處尚殘留有筆畫。
通過對竹簡文字的初步釋讀,簡3所記内容與包山簡“集箸言”15號簡“僕五師宵倌之司敗若敢告視日”較爲接近。那麽,簡3大概是名爲“駝”的“僕”向“郯陵公、 公”二位縣公爲某事而“告”的記載。據此,我們認爲高臺戰國古井J 67出土的3枚楚簡亦可能屬於文書簡,具體内容還需進一步探討。
在已發現的竹簡中,簡文内容脱文、衍文和誤字的例子有之。⑥關於竹簡中的錯字參看裘錫圭:《談談上博簡和郭店簡中的錯别字》,《華學》第六輯,紫禁城出版社2003年,第50—54頁。郭店楚簡《老子甲》簡29“亦可不可得而見”,“亦”下“可”字爲衍文。⑦荆門市博物館:《郭店楚墓竹簡》第116頁。《太一生水》簡4“凔熱者”下,簡文脱“四時之所生也”。①荆門市博物館:《郭店楚墓竹簡》第126頁。《楚地出土戰國簡册合集(一)·郭店楚墓竹簡》指出,“凔熱者四時”下,簡文脱“之所生也四時”六字。參看武漢大學簡帛研究中心、荆門市博物館:《楚地出土戰國簡册合集(一)·郭店楚墓竹簡》,文物出版社2011年,第23頁注[10]。《五行》簡36“敬而不”下一字即可能是書手寫錯之字。②荆門市博物館:《郭店楚墓竹簡》第153頁。此外,竹簡還存在由於文字抄錯而刮削的現象。如信陽長臺關第2組簡“有的簡上有刀削痕,如標本2-028,中間削去幾個字,有的削去三、四字,有的削去下半簡”。③河南省文物研究所:《信陽楚墓》,文物出版社1986年,第68頁;陳偉:《楚簡册概論》,湖北教育出版社2012年,第14頁。清華簡《芮良夫毖》首簡背面有篇題“周公之頌志(詩)”,曾被刮削,字迹模糊。該篇篇題與其正面内容毫無聯繫,疑是書手或書籍管理者據《周公之琴舞》的内容概括爲題,誤寫在“芮良夫毖”的簡背,發現錯誤後刮削未盡。④清華大學出土文獻研究與保護中心編,李學勤主編:《清華大學藏戰國竹簡(叁)》,中西書局2012年,第132頁。竹簡出土於古井内,可能是書手由於抄寫錯誤而丢棄。如果我們的推測無誤,那麽,或許古代對於寫錯的竹簡不僅僅有刮削一種處理方式,諸如這類丢棄的方式也有存在的可能性。
附記:竹簡常規照片由荆州博物館余長慎先生拍攝,紅外照片由武漢大學簡帛研究中心何有祖、魯家亮兩位先生拍攝。小文得到荆州博物館文物考古研究所副所長趙曉斌先生幫助與指導,匿名審稿人對小文提出寶貴修改意見,一並致謝!
附圖 湖北荆州高臺戰國古井J 67出土楚簡摹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