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拿大：距离亚投行还有多远？

陶短房

4月6日，法国国际广播电台（RFI）中文网率先爆出消息，“加拿大可能加入亚洲基础设施开发银行（AIIB）”。报道称，加拿大联邦国际贸易部长方慧兰（Chrystia Freeland）在近日作出上述表示，并公开坦言，上一届加拿大联邦政府未能及时加入并成为亚投行创始国，“错失了机会”。

然而，加拿大本土主流媒体对此报道寥寥，几则相关消息也是引述路透社加拿大分社的稿件。究竟这是怎么一回事？加拿大这个“G7中存在感最低的国家”，距离亚投行还有多远？

表态属实 却是老生常谈

首先要肯定的是，RFI等媒体的相关报道是真实可靠的：方慧兰部长的确亲口说出了上述言论。之所以未被本土媒体广泛报道，则另有一番原因。

这番话是最近方慧兰在加拿大安大略省多伦多市会晤中国驻多伦多总领事薛冰时所表达的。由于并非高级别的会晤，因此在加拿大并未掀起太大波澜。3月30日举行的这次会谈上，重点是讨论如何能为中加自由贸易协定（C-CFTA）谈判提速，亚投行问题仅是被顺便提及的话题，因此当天大部分与会媒体均只提及了前者。4月5日法广网的报道因得到中文圈的重视而令亚投行的话题“冷灶转热”，但在加拿大主流媒体看来，已失去了时效性。

这并不是说加拿大人不重视“加拿大是否应该加入亚投行”，或“联邦政府对加入亚投行是何态度”等问题，而是他们早就知道这些问题的“标准答案”。

实际上，方慧兰早就对亚投行问题作出过和这次类似的表态。

去年11月14日，她在接受彭博社电话采访时坦承，杜鲁多的联邦自由党政府对加入亚投行“有兴趣、正密切关注”，但拒绝透露是否在加入问题上取得进展。她强调，作为联邦国际贸易部长，与亚洲最大的国家——中国和印度改善贸易关系“是名列前茅的重点任务”。不过，她回避了是否放松被前联邦保守党政府收紧的外商、尤其外国国企在加拿大投资规则，只说“联邦工贸部长工作的很大一部分要致力于吸引外资进入加拿大”。

现年48岁的方慧兰2013年出任杜鲁多经济顾问委员会联合主席，2015年11月5日就任联邦国际贸易部长，被认为是现今制定加拿大国际贸易暨出口战略的关键人物。前述表态是她就任联邦国际贸易部长不久后作出的，因而引起外界高度关注。今年1月10日，她在接受加拿大最大私营电视台CTV采访时重申，自己受总理委托，着重致力于开拓新兴市场，“尤其是巨大的、不断增长的中国和印度两大市场”。

不论从职务、责任和资历，方慧兰在国际贸易领域的公开表态都可视作杜鲁多政府的官方态度。而加拿大现任政府在加入亚投行问题上，较前届哈珀联邦保守党政府更为明确和积极。

但杜鲁多政府执政至今近半年，不论内政、外交上给人的感觉都是“不急不忙”——除了在“遵守竞选诺言”方面异乎执着外，其他问题看不出太多积极性。事实上，加拿大和中国在一系列双边交流中都是“起大早，赶晚集”。例如，中加建交谈判自1949年就开始了，却因为各种因素直到1970年才最终建交，历时21年；中加旅游贸易协定谈判的起步也远早于中美数年，落实却在中美达成协定之后；中加自由贸易协定谈判起步也很早，迄今进展缓慢，直到去年中澳签署FTA后，加拿大朝野各界才有了紧迫感。

方慧兰屡次谈及亚投行问题，并一再强调“前政府错失良机”，也带有政治考虑。此前联邦自由党在野时，为竞选考虑曾将联邦保守党的经贸政策当作突破口，当选后也借此敲打沦为反对党的联邦保守党。3月30日的讲话中，方慧兰更直截了当称，“事实上，前任联邦保守党政府也并非对亚投行没兴趣……尽管我们与美国和日本的态度有所不同，但最终还是错过了成为50个创始会员国的机会”，个中意味不言自明。

重点仍是中加自贸谈判

如今加拿大朝野真正的焦点，是C-CFTA能否尽快落实，或至少取得时间表一类的实质进展。美国智库威尔逊中心加拿大研究所所长道森（Laura Dawson）指出，加中双边贸易额每年都在几十亿美元以上，作为出口资源为主的国家，加拿大急需实现出口市场多元化，而C-CFTA可让加拿大获得巨大利益。

不久前，16位加拿大知名商界人士和智库专家在合作撰写的新书《迈步向前：加中关系45年》中，批评加拿大在强化与亚洲国家间经贸关系方面口惠而实不至，落在澳大利亚之后——加拿大在亚洲仅与韩国一国签署了FTA，而澳大利亚的亚洲FTA伙伴已有7个。

尽管杜鲁多家族是“中国人民的老朋友”（其父皮埃尔·杜鲁多是首位访华的加拿大总理），联邦自由党和中国官方的历史交往在加拿大各政党中也是最为密切顺畅的，但耐人寻味的是，杜鲁多上一次正面谈及加中关系是其从政之初的2013年——竞选期间他几乎全然回避中国话题，就职演讲中也只字不提中国。

这并非仅由于《温哥华太阳报》所说的“人权问题”、“政治歧见”等因素。需要明确的是，尽管联邦自由党组成多数政府执政，来自反对党的压力仍然不小。

联邦保守党外交事务评论员克莱门特曾将中国比作“房间里的大笨象”，并要求“涉及C-CFTA的任何谈判都应确保透明”。平心而论，联邦保守党并不反对C-CFTA，但该党系进步保守党和改革党两个政党合并而来，后者在加中关系上更为保守。哈珀辞去党领后，该党目前正处于过渡期，对C-CFTA使用“阻击牌”不足为奇。

另一个主要反对党——联邦新民主党（NDP）是以工会会员为主体的左翼政党，其一贯政策是反对全球化、反对“出卖本国利益”和“牺牲本国就业机会”。该党联邦国会议员布莱尼曾多次杯葛加拿大向外企出售本国大企业股权的交易，更屡屡表示“不能在对华经贸交往中损害加拿大工人利益”。作为议会第三大党和加拿大唯一联邦-省-市三级贯通的政党（其他政党是三级分离），NDP在C-CFTA乃至任何对外重大经贸合作项目上，都处于“阻击手”地位。

除此之外，加拿大政府自身也存在一些“先天”不足。

前加拿大驻华大使马大维（David Mulroney）曾公开表示，加政府在加中贸易交流中往往漫不经心、一厢情愿，认为仅凭单方面好恶就可左右两国经贸关系的进退，实在“过于天真”；卡尔顿大学学者帕迪埃（Jeremy Paltiel）则提出，加拿大并未充分利用大量定居加拿大的华裔专业人士这一宝贵资源，缺乏和中国开展更密切经贸交往的各项准备，对中国“看似了解，实则未必尽然”，这些都会影响FTA的效能。已经运作一年的北美首个人民币离岸交易中心多伦多，在这方面就有不少教训。

即便如此，杜鲁多政府仍打算走“专业路线”去解决中加贸易问题。针对商界诟病政府在与国会、尤其上院沟通加中经贸合作问题上存在障碍的现实，杜鲁多日前任命前联邦副总理哈德为政府驻上院代表。此外，总部位于温哥华的亚太基金会也被寄托厚望，希望其在技术层面提出更多建设性建议。

在近期的一份报告中，亚太基金会对加政府提出建议称：应尽快加入亚投行，并可居间促成中国加入TPP（跨太平洋伙伴关系协定）；应增加与中国各层次、各领域人员的交流，充分发挥加拿大华裔的作用；应增加对华裔新移民的语言培训投入，同时积极帮助亚洲国家进行人力资源培训。

在3月30日的新闻发布会上，方慧兰和薛冰均表示应“尽快启动加中自由贸易协定谈判”，但方慧兰仍拒绝透露非正式谈判的时间表，仅称“自2015年11月起，双方已就此加强了对话”。这一切仍表明，一切乐观的氛围下，路还长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