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 正 光
论历史转折中的扎西会议*
张 正 光
提 要:扎西会议是党中央在长征途中紧接着遵义会议召开的又一次重要会议。它在遵义会议精神的基础上,完成了党内领导人由博古到张闻天的接替、通过了《遵义会议决议》,并作出了一系列涉及战局变化的重要决策。扎西会议是遵义会议的继续和最后完成,对于它的地位应该给予适当的评价。
关键词:扎西会议 遵义会议 历史地位 历史转折
作者张正光,男,安徽师范大学政治学院教授,法学博士(芜湖 241002)。
* 本文系国家社科基金项目“抗战时期党的理论工作者对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贡献及其当代价值研究”(12BKS024)、教育部人文社科研究专项(高校思想政治理论课)“‘概论’教材中的若干难点问题研究”(13JDSZK0022)、安徽省学术和技术带头人后备人选资助项目的阶段性成果。
1935年1月,中共中央在遵义召开了一次具有历史转折意义的会议,史称“遵义会议”。对土地革命战争以来的历史经验,特别是反围剿以来的经验教训进行了总结,结束了“左”的思想路线在中央的统治。但是,由于当时紧急的战争形势,有很多问题,乃至像遵义会议决议这样的重大议题都没有能够有效解决,因此,为贯彻、落实遵义会议精神,中共中央政治局于2月5日至9日间,先后在云南威信县境内的水田寨、大河滩和扎西镇江西会馆等地连续召开政治局会议(史称“扎西会议”),作出一系列重要的决定和决策,完成了遵义会议的重大战略调整。可以说,遵义会议结束了统治中央长达四年之久的“左”倾思想路线,开启了中国革命的重大转折,但是这个转折一直到扎西会议才基本完成。扎西会议在党史和军史上也具有十分重要的地位。
遵义会议是中国共产党处于生死攸关转折点上召开的一次会议,尽管讨论的议题重大,但是由于处于非常紧急的战争环境下,会议只开了三天,且仅解决了党内所面临的最迫切的组织问题和军事问题,改组了中央领导机构,增选毛泽东为政治局常委,取消博古、李德的最高军事指挥权等,而对于更为重要的政治路线问题不仅没有全面展开讨论,反而一般地肯定了中央的政治路线,对于造成军事指挥错误的深层次的政治原因也没有涉及。即便如此,对于一些讨论过的议题,也没有及时给出答案。如:虽然批评了博古、李德在第五次反“围剿”中实行单纯防御、在战略转移中实行退却逃跑的错误,但是博古的总书记职务没有变换;虽然增补了毛泽东为政治局常委,但是常委间的分工并没有完成;虽然委托张闻天起草了《中共中央关于反对敌人五次“围剿”的总结决议》,但是这个决议最后的通过却不在这次会议上;虽然取消了长征前成立的“三人团”,但是代表正确军事路线的毛泽东仍然没有军事指挥权;等等。而这些议题的逐一解决正是在2月5日至2月9日的扎西会议上完成的。
遵义会议后,红军为了避开敌人的围堵之势,中革军委命令红军出川南叙永、古蔺地区折向云南东北部的扎西集结。在集结过程中,2月5日,中央政治局在有着“鸡鸣三省”的水田寨召开常委会议。这次会议研究并决定了三个问题:一是进行了常委分工,决定由洛甫(张闻天)代替博古在党内负总责,毛泽东参与军事指挥,落实了遵义会议“决定常委中再进行适当的分工”的决定,并“确立了毛泽东在中共中央和红军的领导地位”。①《中国共产党历史》 (第一卷·上册),北京:中共党史出版社,2002年版,第387-388页。二是回复留守江西苏区中央分局项英的请示电,传达政治局和军委讨论制定的关于中区分局“应在中央苏区及邻近苏区坚持游击战争”②《建党以来重要文献选编》 (第十二册),北京:中央文献出版社,2011年版,第46、48页。,同时改变组织方式与斗争形式并成立以项英、陈毅、贺昌及其他二人组织之革命军事委员会中区分会。此前,项英和中央分局曾于1月30日、2月1日、2月4日连续致电中共中央,报告中央苏区的严重形势,要求给予具体指示。三是决定了我野战军的目前方针。2月7日,中央在大河滩召开政治局扩大会议,总结土城战役失利的教训,讨论当前最为紧要的中央红军的战略方向问题。根据当时的形势,决定改变遵义会议原定的渡江北上“在成都之西南或西北建立苏区根据地”的计划,指出“回兵黔北”,“以川、滇、黔边境为发展地区”较有利。③《建党以来重要文献选编》 (第十二册),北京:中央文献出版社,2011年版,第46、48页。2月8日,中央政治局会议在庄子上继续召开,会议讨论通过了《中共中央关于反对敌人五次“围剿”的总结的决议》(即《遵义会议决议》)。这个决议的通过标志着党内就遵义会议启动的组织路线和军事路线的转变达成了共识,在一定意义上也标志着遵义会议的圆满成功。2月9日,中央政治局在扎西镇江西会馆召开扩大会议,讨论决定了中央红军缩编及二、六军团战略方针与组织问题。中革军委第二天即给各军团下达了缩编命令。从2月10起,中央开始着手传达《遵义会议决议》精神,张闻天、毛泽东、陈云等先后在军委纵队营、科长干部会和各军团干部会上做宣传报告。中共中央和中革军委联合发布《告全体红色指战员书》,传达扎西会议的战略决策,进行广泛动员。3月4日,经张闻天提议,中革军委签发命令委任毛泽东为前敌政治委员。3月12日,中央政治局在苟坝召开会议决定成立由周恩来、毛泽东、王稼祥组成的新“三人团”。毛泽东进入当时最重要的军事领导机构。“毛洛合作”的局面渐次形成。
由上可以看出,从2月5日晚上到2月9日这四五天里,中共中央围绕遵义会议精神以及当时斗争形势的变化,在扎西境内,从水田寨、大河滩和扎西镇的行军途中连续召开中央政治局会议,通过了《遵义会议决议》以及其它一系列重要决策。扎西会议是遵义会议的继续和最后完成。当然,我们不能凭此就刻意抬高扎西会议的历史地位,但是扎西会议在党史、军史中的历史地位也应该得到应有的尊重。
扎西会议的召开虽然距离遵义会议不过18天的时间,并且主要是对遵义会议精神的贯彻和落实,但是,其所作出的一系列决策对于党和中国革命事业的发展都发挥了重要的历史作用。
首先,通过了《遵义会议决议》,实质上完成了遵义会议的最后议程。由于敌人的围攻,遵义会议没有写出决议正式通过,只是委托张闻天起草会议决议。张闻天根据多数人,特别是毛泽东等人的发言起草了《中共中央关于反对敌人五次围剿的总结的决议》。这个《决议》在2月8日大河滩会议上正式通过。《决议》第一次系统地总结并肯定了以毛泽东为代表的正确的军事路线和战略战术原则,批判了以左倾领导人在军事问题上的一系列错误主张,为随后毛泽东进入前敌委员会和新“三人团”,以及“毛洛合作”局面的形成奠定了思想和理论基础,也为中央红军与全国各地红军突围转移,粉碎“围剿”,取得长征的胜利,奠定了思想和理论基础。《决议》的通过标志着遵义会议全部议程的实质完成。
其次,在组织上完成了对中央主要领导的调整和改组。依据《中国共产党历史》表述:“遵义会议改组了中央领导机构,选举毛泽东为中央政治局常委;决定常委中再进行分工;取消在长征前成立的‘三人团’,仍由最高军事首长朱德、周恩来为军事指挥者,而周恩来是党内委托的对于指挥军事下最后决心的负责者。”①《中国共产党历史》 (第一卷·上册),北京:中共党史出版社,2002年版,第388页。同时,会议解除了博古最高军事指挥权,虽然没有撤消他总书记的职务,但他已经无法领导中央工作。据此的确可以说遵义会议实现了历史的重大转折,但是,由于形势紧迫,会期短,遵义会议虽然增补了中央政治局常委,但最后并没有常委的分工,特别是党的总负责人没有确立;代表党内军内正确政治路线和军事路线的毛泽东虽然当选为中央政治局常委,但是在党内军内承担的工作没有明确;等等。而这些问题的解决是由扎西会议完成的。
再次在军事上进行了新部署。遵义会议虽然被否定了“左”倾教条主义影响下的军事路线,但是红军的行军路线及斗争策略仍然没有完全改变,新的战略方针还有待于制定;经过长征以来的艰苦战斗,野战军减员非常严重,部队亟需整编;留守中央苏区部队、红四方面军以及红二、六军团的战略策略也有待于进一步申明;等等。但是,遵义会议没有来得及讨论这些问题。扎西会议上,中央改变了对中央苏区“无指示,无回电”的状况。针对项英连续发报询问中央苏区的斗争策略问题,2月5日,中央政治局以中央书记处的名义发出了《关于中央苏区及邻近苏区坚持游击战争给项英等的指示》,要求中央分局在改变组织方式和斗争方式的前提下,坚持苏区游击战争不动摇,同时成立革命军事委员会中区分局。这个指示及13日的“决议详情”为中央苏区及其他苏区开展游击战争,实现斗争方式和组织方式的战略转变确定了正确的原则,指明了方向。对于中央红军的行军方向问题,扎西会议认识到遵义会议作出的“一致决定红军渡过长江,在成都之西南或西北建立苏区根据地”决定不符合客观实际,重新作出“回师黔北”的战略决策,2月6日,朱德电令红一、三军团改变原定渡金沙江、大渡河的计划,转而向扎西靠近,“以便迅速集中,便于机动”。2月7日,中央军委给野战军各军团发出“以川滇黔边境为发展地区的方针”的电报。2月10日,中革军委发出《关于各军团缩编的命令》,整编后的部队普遍增强了战斗力。中央红军终于跳出了敌人的围追堵截。
过去很长一段时间里,由于各种原因,导致不仅普通民众不知道扎西会议,就是一般的党史军史研究工作者也不知道扎西会议。扎西会议所完成的工作及所取得的成绩,通常都被遵义会议的光芒遮蔽了,有些甚至被错记到遵义会议的头上。近年来,随着党史军史研究的不断深入,扎西会议的历史功绩才渐次被认识,但是对它的认识和评价还没有达成共识,还需要进一步研究和宣传。
首先,遵义会议作为党史上的一次历史转折的重要会议的历史地位已经确立,但是不能据此否认扎西会议在这次历史转折中的重要作用。如前所述,遵义会议遗留的一些关系到党和红军发展命运的重大问题都是在扎西会议上解决的,因此,把扎西会议看成是遵义会议的继续和完成是能站住脚的,但不能忽视扎西会议的重要作用,不能为了突出遵义会议的历史功绩就漠视了扎西会议所发挥的作用。况且,从扎西会议内容来看,也的确是承接了遵义会议的议题,并且扎西会议所作出的决策对于党和红军发展战略的调整,对中国革命发展道路都发挥了重要的影响。对此应给予准确的评价和恰当的历史地位。
其次,扎西会议虽然承接了遵义会议的一些重要议题,并最后完成了《遵义会议决议》,但是也不能就据此把它抬高到等同于,甚至取代遵义会议的地位。此前,有些学者认为应该把扎西会议、遵义会议及其前后的会议看成一个“会议群”,正是这个会议群共同完成了历史转折。遵义会议、扎西会议是这个会议群中促成中共完成第一次历史性转折的两个关键枢纽;①参见叶晖南:《扎西会议在中共完成第一次历史性转变中的作用》,《上海党史与党建》,2014年第3期。有些学者依据扎西会议最后通过了《遵义会议决议》以及作出的一些重大战略转折决策,认定扎西会议才是等同于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具有历史转折意义的会议。②应细飞、王淑远:《“鸡鸣三省”会议地点考证和扎西会议的历史地位》,《云南日报》 2006年8月8日。这两种观点就阐述历史史实而言都没有错,但是结论却有所偏颇,因为他们都低估了遵义会议而高估了扎西会议的结果。必须认识到,遵义会议已经完成了历史转折的核心环节,扎西会议的任务是贯彻落实遵义会议的精神,根据遵义会议的部署完成后续事宜。至于扎西会议在中央红军行军路线上对遵义会议的修正是当时斗争形势变化的题中应有之义。总之,扎西会议是一次重要的会议,但它不能等同于,更不能取代遵义会议。
最后,扎西会议可以被认定为是党史军史上的一次重要会议,因为它是遵义会议的继续和最后完成,为全党全军最终实现伟大的历史转折进行了具体部署。这次会议所确定的“回兵”方针为二渡赤水,重占遵义,为红军摆脱被动局面,实现转败为胜奠定了战略基础。党内领导层“毛洛合作”的良好局面也由此形成。扎西会议的研究应该向纵深推进,其历史地位应该得到应有的评价。
责任编辑:凌 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