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止录》版本与成书探析

2016-07-13 03:35沈建国宁波出版社浙江宁波315000
中共宁波市委党校学报 2016年3期
关键词:国图天一阁抄本

沈建国(宁波出版社,浙江 宁波 315000)



《敬止录》版本与成书探析

沈建国
(宁波出版社,浙江 宁波 315000)

[摘要]明末清初鄞人高宇泰所著《敬止录》,是一部以抄本传世的鄞县县志。本文就国图、浙图、天一阁等所藏抄本进行比对研究,梳理存佚卷帙,考证成书时间,以求揭示《敬止录》完本之面貌。

[关键词]地方史志;敬止录;高宇泰;版本考证

高宇泰(1614~1678),字元发,一字隐学,学者称蘖庵先生,明末鄞县人。高宇泰编撰《敬止录》一书,记鄞邑事,自宋迄明七百余年。这是至今留存下来最早的鄞县志。甬上乡贤、学人对此书推崇备至。全祖望称:“有《敬止录》,则甬上旧闻也,考证最博……其后闻性道所改正者,皆本之。”徐时栋谓:“国初遗老中谙习枌榆掌故者,无过武部。”徐兆昺的《四明谈助》引述《敬止录》竟达三百处。黄定文于《四明谈助》跋文中说:“吾乡前辈,多采集乡邑前闻、古迹及琐屑逸事,以资掌故,而莫尚于高隐学之《敬止录》。”然《敬止录》一书之命运堪称坎坷、悲壮,它从没被刻印,始终以传抄的方式流传,三四百年来,时隐时现,诸家抄本无一完帙。本文就所见存世抄本进行比对研究,梳理存佚卷帙,考证成书时间,以求揭示《敬止录》完本之面貌。

一、《敬止录》版本述略

关于《敬止录》的各种抄本,据笔者目前所能搜集到的图书信息,主要有以下九种:

1.中国国家图书馆藏本,40卷。系1839年经徐时栋重新编次的抄本,也称烟屿楼校本,被收入书目文献出版社2000年版《北京图书馆古籍珍本丛刊》第28册,以下简称“国图本”。

2.浙江图书馆藏本,不分卷,清抄本,16册。系原伏跗室藏冯贞群1930年校抄本,1983年12月由杭州古旧书店影印出版,重新装订为12册,下称“浙图本”。

3.天一阁博物馆藏、原朱酂卿别宥斋捐赠之小隐山庄抄本,8册,存5册,不分卷,下称“天一阁朱本”。

4.天一阁博物馆藏、原孙翔熊蜗寄庐捐赠之清抄本,15册,不分卷,下称“天一阁孙本”。

5.台北“中研院”傅斯年图书馆,清抄本,10册,下称“傅图本”。

6.天一阁博物馆藏,原伏跗室抄本,仅存1册,3卷,文字、格式全完同国图本前三卷。

7.天津图书馆,清抄本,不分卷,2函9册,与之联系,称古籍被打包,无缘一见。

8.上海图书馆,40卷,道光十九年(1839)抄本,10册。笔者两次去沪访查,时隔半年,均被告知书未归架。

9.中国科学院图书馆,该馆“抄本、稿本不提供阅览服务”,无缘以见。

其余馆藏,多系国图本与浙图本的复本,不再列举。下文所述,均限于以上所见。

(一)国图本

高宇泰《敬止录》成稿后未有刊刻,虽有“弟子从抄”,但囿于时局及其遗民身份,私撰志书流传不广,也在情理之中。以至七八十年后,全祖望竟遍寻无着,感叹“惜无抄传之者,遂尽饱蠹鱼”([清]全祖望编,方祖猷、魏得良点校:《续甬上耆旧诗》,杭州出版社2004年版第303页)。时至清道光十六年(1836),徐时栋得之家藏,旧稿计8本,40卷。因原稿没编目次,徐时栋自当年十二月“除日立春”开始整理,至已亥(1839)三月二十日结束。经过徐氏整理、重新编次者,称“烟屿楼校本”。在1845年刻印的《宋元四明六志校勘记》中,徐时栋感叹说:“《敬止录》一书,网罗宋、元、明三代旧志,征文征献,绝后空前。吾家所藏,尚其稿本,虽非全书,已成巨帙。剞劂不易,安得有心桑梓者共谋之耶!”

然《敬止录》原稿本虽因徐氏复得,亦因徐氏失之。同治二年(1863)十一月二十九日,徐时栋的城西草堂罹劫火,数万卷藏书付之一炬。“吾家《敬止》稿本已为灰烬”(《烟屿楼诗集》宁波出版社2014年12月版),《敬止录》有了新校本,却没了原稿本。

烟屿楼校本后入藏宁波藏书家倪偆如之椿墅精舍。椿墅精舍藏书后来又流入上海汉口路书店,其中《敬止录》最终入藏中国国家图书馆,并被编入《北京图书馆古籍珍本丛刊》。(见陈鑫、钱茂伟:宁波市方志研讨会论文集·清初宁波的外志——高宇泰《敬止录》,宁波出版社2011年12月版)是谓国图本。

(二)浙图本

浙江图书馆所藏《敬止录》,曾由杭州古旧书店于1983年影印出版,流传略广。其来历在影印本《出版说明》中述之甚详:此为四明冯孟颛(贞群)先生手校本。1960年,冯先生让此书与杭州古旧书店,后归藏浙图。此抄本经冯氏详加考订,“并以徐氏编次之原稿等书手校多次”。唯“冯氏于卷册均未排定,现粗加顺次,聊便翻阅。每册中缝之册次页次,为我店复印时所添,非原本所编定者也”。

浙图本有冯先生题签云:“原来藏倪春如传基家,辛酉(1921)春日向其假录此册,以事未由假写其全。孙翔熊家溎处上藏有一种,不分卷次,有夏佩香校语,予曾寓目。冯贞群记。”在第15册末有“民国十有九年十月二十日冯贞群初斠一过。”第16册末有:“庚午重阳(公历1930 年10月30日)前一日校毕。”然后又在第1册(即《历志考》,原系末卷,杭州书店影印时移作首卷)末曰:“十九年十月三十一日夙兴斠毕,中多错简讹字,须与倪氏藏烟屿楼编次本重校后方可付刊。冯贞群。”可知,浙图本系照国图本抄录,只是未全。

浙图本就其篇幅而言,仅国图本的三分之一。杭州古旧书店的影印本《出版说明》恐不尽准确,如果冯先生当初以“徐氏编次之原稿”“手校多次”,断不会是如今的面目。从冯氏的大量批语也能看出,冯先生校得十分辛苦,显然没过硬的校本可参考,几乎是通过读校或比对宋元志书来判断差错的。所以最后,冯又强调“须与倪氏藏烟屿楼编次本重校”。

(三)天一阁孙本与朱本

1936年9月,在《鄞县文献展览会出品目录》之《宁波所属各县方志目录》中,冯贞群所列书目有:“《敬止录》四十卷,明高宇泰纂。清徐时栋得其残本改编之。《康熙志》采此书。倪偆如藏抄本。孙翔熊、朱酂卿均有藏本,未经徐氏编次。”孙翔熊、朱酂卿为甬上著名藏书家。

天一阁孙本,原系镇海夏佩香启芬家藏本,书稿中有夏的大量批语。后归藏孙翔熊蜗寄庐。天一阁朱本,版心有“小隐山庄”字样。鄞人汤钺所写,书后有其跋文。慈溪小隐山庄叶元墀、叶元增兄弟好聚书,与同郡厉志、姚燮、汤钺辈友善。叶氏藏书后散,多为萧山朱氏别宥斋所得。后孙、朱两家藏书均归藏天一阁。

(四)傅图本

台北“中央研究院”傅斯年图书馆藏《敬止录》,初略一阅,也系烟屿楼抄本,然与1839年的徐氏编次本不同,上有收藏印“鄞徐时栋柳泉甲子以来所见书画藏在城西草堂水北阁中”,其抄写用纸为24行乘25字的红方格稿,版心有“鄞县志”字样,每面录有抄写字数、时间和抄写者名,显然是鄞志馆抄录稿。时志馆设徐时栋家,当为徐时栋修光绪《鄞县志》时抄录。

傅图本第四册封面有题签:“《敬止录》一、二、三,有山川门,应留阅,如需用,可写出。某某门,亲取也。第四起至六,第八起至十,共六本,今奉上,新发鄞志馆……第七籍留局中。阅志坛厝一本,同可翁早已□取去。扉页有范琴记。”

今核《续四库提要》所载《敬止录》未定卷(旧校抄本)云:“是录搜辑宏富,考据辩正,亦会极精详,不止于黄公各条,诚足为四明文献之府第。此本纲目未备。如《桥梁考》见河湖诸目之下,当是未加整辑之稿。又第四册前粘条有留阅、留局等语,煌为修《光绪志》时志局取备采录之本。每册上皆有鄞徐时栋柳泉氏印,应是城西草堂中物。时栋即修《光绪志》者,学者称柳泉先生,所居曰‘烟屿楼’,藏书六万卷,尝刻四明宋元六志,同治七年开鄞志局,即设其家,发藏书及借阅同里卢氏、杭州丁氏书,搜采繁富,此抄本即其家藏祕笈,益可珍也。”

无疑,傅图本即鄞志馆之抄本,辗转千里,命途多舛。此抄本虽也称出自烟屿楼,却与徐时栋1839年编次之“烟屿楼校本”相隔20年,从其内容、次序看,与国图本也有差异。比对各抄本,傅图本所录《国课考》为他本所无,其齐全略胜诸本。唯此书虽有电子版供阅读,却不允全本复制。笔者赴台时间有限,匆匆一阅,不及细校。

以上诸本之详目及缺失卷帙试见下表。

表1《敬止录》各版本卷帙存轶一览表

浙图本16册天一阁朱本5册天一阁孙本15册国图本40卷傳图本10册卷十二 学校考二御书碑 ●2-7 ●附:徐时栋未经编次的旧目8本学校考御书碑以下,今编为第十二卷,学校考二学校考乡饮酒礼以下,今编为第十三卷,学校考三书名卷次卷十三 学校考三乡饮酒礼第四本学校考师以下,今编入第十四卷,学校考四学校考赡学田粮以下,今编入第十四卷,学校考四学校考历代修建碑记,今编为第十五卷,学校考五学校考历代修建碑记,今编为第十六卷,学校考六学校考鄞县学,今编为第十七卷,学校考七卷十四学校考四师●3 ●5 ●卷十五 学校考五历代碑记●4 ●6 ●卷十六 学校考六历代碑记●5 ●7 ●卷十七●2无欹器图●4有欹器图第五本天宁寺以下,今编为第二十六卷,寺观考一补陀寺以下,今编为第二十九卷,寺观考四保福寺以下,今编为第三十卷,寺观考五看经寺以下,今编为第三十一卷,寺观考六●学校考有八,无欹器图卷十八仓储考 ●4-6卷十九海防考 ●4-8 ●卷二十贡市考上 ●4-9 ●名海防考学校考七鄞县学,有欹器图第六本天童寺,今编为第二十七卷,寺观考二阿育王寺,今编为第二十八卷,寺观考三常乐寺以下,今编入第三十卷,寺观考五翠山寺以下,今编为第三十一卷,寺观考六●武卫考未分上下,内容全卷二十一贡市考下 ●15-1 ●5-1●名海防考下接遗事考卷二十二武卫考上 ●16-2 ●5-3 ●8制收起29页卷二十三武卫考下 ●14 ●5-4 ●10卷二十四遗事考 ●16-1 ●5-2 ●卷二十五坛庙考 ●10-1 ●4-1前缺页 ●14-1 ●卷二十六寺观考一城中●第七本坛庙考,今编为第二十五卷,坛庙考方言考,今编为第三十六卷,方言考附杂谣荟蕞考,今编为第三十七卷,荟蕞考上贺知章善隶草以下,今编为第三十八卷,荟蕞考中荟蕞考,今编为第三十九卷,荟蕞考下常平仓附库,今编为第十八卷,仓储考井,今编入第十卷,山川考七灾异考,今编入第三十五卷,灾异考海防考,今编入绺十九卷,海防考安远驿以下,今编入第二十一卷,贡市考上卷二十八寺观考三东乡阿育王●9-2(南起至末)●南,常乐律寺起至末●第八本太祖统一寰宇以下,今编入第二十一卷,贡市考下昔孙恩寇浃以下,今编入第二十四卷,遗事考皇明洪武元年以下,今编为第二十二卷,武卫考上武卫考世袭卫官以下,今编为第二十三卷,武卫考下历志考,今编为第四十卷,历志考●7 ●9-1 ●3-2 ●11 ●●3-3(南起至末)卷三十一寺观考六西南●3-4末缺,到空相教寺●13 ●卷三十二胜迹考●12有缺,仅《唐僧宗亮舍利塔诗》后几页卷二十九寺观考四东 ●卷三十 寺观考五东、南●8,9-3末缺,到空相教寺●2-8学校考三之后缺失,但其目录称有十一至十八●2-3十洲,有贰湖丈尺图●9高士上龙山沈邑侯书起15页●无贰湖丈尺图卷三十三谷土考 ●2-5 ●●●整个《寺观考》内部次序有变动卷二十七寺观考二东乡天童 ●6 ●3-1

注:此表以国图本卷次为序,其他诸本存有相同内容的标以黑点,黑点后数字为该抄本原册次序。傅图本不及细校,未列次序。天一阁藏原伏跗室抄本,仅存一册,内容等同国图本,不再列入。中科院图书馆、上海图书馆、天津图书馆三家待补。

从上表可知,《敬止录》各抄本虽不尽完整,然各考所存内容均一致无异。无非因徐时栋编次而调整结构后产生两个版本形式:经编次的,从烟屿楼校本到倪偆如藏本,即国图本,以及借抄倪偆如藏本的浙图本;未经编次的(依照烟屿楼校本前所存“未经编次”的旧目),有天一阁朱本、孙本,以及鄞志馆的抄本——傅图本。

值得注意的是,鄞志馆所抄的不是徐时栋编次的烟屿楼校本,不仅次序属“未经编次的”,而且内容多出《国课》三考,而徐编次前旧目恰好有《国课考》三卷。是否晚年主持志局的徐时栋对其26岁时所做的“编次”工作不甚满意呢?朱本、孙本,比对《旧本次第》,次序基本吻合。冯贞群所言不虚,朱本、孙本均未有编次。如《山水考七》之《井》一节异位,也与傅图本如出一辙。国图本与浙图本均经徐编次,但国图本是否即倪偆如旧藏,尚有不少疑虑。冯贞群明言浙图本借抄于倪偆如,然比对国图本与浙图本的《历志考》,国图本脱字留白之处,浙图本却豁然清晰完整,一字不缺。

二、《敬止录》成书辨疑

诸家《敬止录》抄本均非完本,由此而产生一个问题:此书当时是否已撰写完成?全书究竟有多少卷?尤其如全祖望《续甬上耆旧诗》所言“先生作《敬止录》,未成而卒”,李邺嗣的《祭高员外文》也说:“凡此二书(指《甬上耆旧诗》与《敬止录》),都未卒业。”而且《敬止录》的总卷数也说法不一,高宇泰自称百卷,光绪《鄞县志·艺文二》也称百卷,而全祖望所撰宇泰墓表作“别辑《敬止录》四十卷”。徐氏编次前后之《敬止录》均为四十卷,而多次提及的《国课考》,编次前后均不在其中,令人疑窦丛生,这就有必要做一番考证了。

(一)编撰时间

《敬止录》撰写始于何年,没有确切的文献可以说明。目前有两种说法:

一是洪焕椿《浙江方志考》(浙江人民出版社1984版)说“此录编于清顺治初年,未刊”,并指出该书中《灾异考》记至丙午(顺治三年,1646)。书成丙午之后当无疑,然丙午后,是否就一定在顺治初,则极为可疑。

一是陈鑫、钱茂伟《清初宁波的外志——高宇泰〈敬止录〉》说“成书至少在康熙十一年(1672)之前”。其立论基础为1936年9月冯贞群在《宁波所属各县方志目录》所言“清徐时栋得其残本改编之,未刻。《康熙志》多采此书”,认为此“康熙志”即清康熙十一年知县朱士杰与宁波府学教授沈增同修之《鄞县志》(20卷,称“壬子新志”)。其实,冯贞群所言之“康熙志”为清知县黄海汪源泽修、鄞县闻性道纂(24卷,首1卷),康熙二十二年(1683)创修,二十四年(1685)告成,二十六年(1687)刊印。《宁波所属各县方志目录》中,冯贞群所言“多采此书”之前,赫然列有“康熙鄞县志二十四卷,清闻性道纂”书目,而并无“壬子新志”。

《敬止录》因没有刊刻,也没有自序、他序,而作者原就打算“名山未必副,古井自应藏”,如此则成书年代不易分辨,始编年月更难考究。本文且就高氏所处的时代背景和其经历作分析一二。

明亡之际,高宇泰才30岁,风华正茂之年适逢天崩地解之变。乙酉(1645),偕钱肃乐起兵于鄞。高氏自1646年到1665年,曾五次入狱。1669年,黄宗羲《高元发三稿类存序》:“元发自次其壬寅(1662)以后三年在狱中者为《蓼圃稿》,乙巳(1665)出狱者为《知生合稿》,丙午(1666)后三年,寓闽者为《屏山集》,合之为《三稿类存》,求余序之。”至此,无提及《敬止录》一书。康熙十年(1671)二月二日,高宇泰集耆旧诸公李邺嗣等九人于南湖为耆社,也称南湖九子社,时政治环境相对宽松。《敬止录》始修于此时最有可能。依据如下:

其一,康熙十年(1671),政府开始大规模修志。李廷机的康熙二十二年《宁波府志序》曰:“壬子岁(1672),天子俞辅臣请,敕直省郡邑各纂修一方之志,勒成百代之书。”这是当时所处的一个修志大环境。

其二,1672年,黄宗羲、闻性道拒绝参与官修郡志,但私下从事地方史料整理工作。高宇泰对二人辞修官志十分赞赏,有《惢泉却修郡志有诗乞和以予力劝其不赴也步韵复之》:“闭门垂著述,已及鬓如霜。珍重还堪慰,辛勤讵得忘!名山未必副,古井自应藏。期子高峰影,千寻岂易量!”遗民既不愿参与政府修志,又担心史实被歪曲。他们拒绝参与官修,未必不能私修,或许正是官修促动了私修。黄宗羲辑录《姚江逸诗》,李邺嗣编辑《甬上耆旧诗》,遗民以诗存人,以诗存史的举措,对高宇泰的影响十分明显。

其三,万斯同发私修倡议。万斯同1672年《与李杲堂先生书》中称:“……先生诚任笔削之权,愚亦敢与讨论之列,其他若吾师霜臯先生,废翁、隐学(即高宇泰)二公,暨家兄充宗、允诚,从子贞一皆可同与斯事,不一年而即可告成矣”。万斯同邀李邺嗣整理乡邦文献,且提及高宇泰等可“同与斯事”。

其四,与李邺嗣“期各撰书,辑所未备”。杲堂《祭高员外文》也有明确的说法:“复念一邦,文献将坠。期各撰书,辑所未备。我传先贤,并录其诗。君仿郡乘,发凡不遗。我访故家,残箱敝箧。有见即书,一篇一什。君行故里,曲巷闲坊。……我作叙传,五年而成。上告先贤,桂酒一盛。君录益多,未具首尾。子弟从抄,日堆静几。复取里中,忠孝巨作。文山叠山,吐气岳岳。汇为一编,斗芒夜正。中间出入,亦有未定。凡此二书,都未卒业。君奚径然,长寝事讫。乌乎痛哉!”(李邺嗣著《杲堂诗文集》,浙江古籍出版社,1988年02月第1版,第553~554页)此文将“期各撰书”一事,说得十分明了。然李邺嗣所言“期各撰书”发生在什么时候呢?如以1676年刻成的《甬上耆旧诗》,上推五年,约在1671年。

其五,高宇泰为华夏《过宜言》作序,明确提及《敬止录》的编撰。“予著《敬止录》百卷,记鄞一邑事。自宋迄我明,七百余年间,名臣伟士不胜书。……甲寅霜降,隐学高宇泰撰。”文章有明确落款日期:甲寅霜降,即1674年10月23日或24日。

综上所述,最可能的情形是《敬止录》始修于1672年前后,完稿于1674年10月前。但这个结论还是不能落定。《敬止录》卷之十三,于《乡饮酒礼》下,收录《学礼质疑》一文。书云:“此万充宗斯大所著。充宗为履安先生之子,少年辄究心经学,于礼尤邃。书成,首以寄予,因摘附之。”万斯大《学礼质疑》成于康熙十六年(1677),黄宗羲为此书作序。那么是否可以说《敬止录》到1677年还没完稿呢?想也未必,既然书稿尚在案头,偶作增补,也属寻常。

(二)完稿与否

《敬止录》各抄本,虽次序不一,甚至个别卷目名称各异,但从所存每“考”内容看,几乎完全一致。除了未作编次,每“考”内容是已定型了的。从这一点看,书稿基本上已完成,或者准确地说——初稿已完成,否则“子弟从抄”岂能整齐划一?只是以当时遗民的社会政治环境与高宇泰的财力,刻书是不可能的事。

高宇泰于《敬止录》全书末卷置《历志考》,曰:“悯畴昔之经营,慰今日之卒业,后之览者尚或鉴之。庄子以《天下》一篇殿于末,予亦仿其意而为之。”《庄子·天下》是一篇总结性的论述。高“仿其意而为之”,理当在全书“卒业”之时。

《续甬上耆旧诗》卷六十七,录有纪公子诗《高丈宫山〈敬止录〉奉题卷后》一诗,赞“宿老余生在,遗文定不磨。”这是高宇泰同时期人唯一一位提到《敬止录》之名的。纪公子历祚,推官五伦子,字永吉,诸生。全祖望称:“是时吾鄞文献之传,其一为先生,其一为杨祁收,其一为万征君季野。先生资格与祁收伯仲,皆居季野之前,而季野以在梨洲之门,一时声华不胫而走。”纪公子好善若渴,疾恶若仇。“高武部隐学辑《敬止录》,每就之共访佚事焉。”(《续甬上耆旧诗》第984页)他与高宇泰同为遗民,交情不浅。此“奉题卷后”,多少也有书稿已完成的意味。

再读李邺嗣的《祭高员外文》,所言“都未卒业”,初以为或是指未刻成,因前已有“我作叙传,五年而成”,书稿已成,未刻,故称“未卒业”。考《甬上耆旧诗》,康熙十四年乙卯(1675)编定付刻,国图著录“清康熙十五年胡氏敬业堂刻本”,即于1676年已完成刻印。那么李为什么说两书都未卒业?阅胡德迈《附述》,方知“时所录诗四十卷,先君遂取前三十卷先授梓,其后十卷及……即续成。”以此看来,此“卒业”当非指成稿矣。

《敬止录》天一阁朱本,有抄写者鄞后学汤钺谨识曰:“高隐学先生《敬止录》为例十有六,为卷今厘为三十四。是书博采群志,搜罗遗编,详备精核,洵四明之法书也。或疑卷数未定、卷首无序、非先生全书,谨按条例,书已全,第卷帙尚未厘定耳。”此言诚可信也。

虽汤钺之言甚是,然《人物考》、《艺文考》等,均不见于现所存各抄本,仅《国课考》见之傅图本。那么,所缺之“考”是否成稿呢?

《过宜录》序中,高宇泰明言:“《敬止录》中,予集鄞文之足光吾邑者,为三十卷。”时在甲寅(1674)霜降。

康熙丁巳(1677)上巳日(农历三月三)高宇泰为谢三宾《一笑堂诗集》作序,从“昔张中丞楷”说起,说到“余著里中名臣传,为之低回,想见其人”。那么“余著里中名臣传”,多少可说明他做过人物考之类,因《正气录》中人物,不限于“里中名臣”。高宇泰那么重视人物,没做《人物考》似乎是不可能的。此外,《敬止录》书稿中有诸如“教授:宋,楼郁,详《人物考》”或“详见《治官考·钱惟治下》”,“尝为公撰《任城厅壁记》,文见《艺文考》”,“《守郧录》、《平寇序》,俱载《艺文考》”等。若无其文,岂非信口开河?

至于《酒务考》《户口考》,徐时栋《宋元四明六志校勘记》卷一,说到鄞县(天禧年)主、客人口时,有“《敬止录·户口考》引宋《乾道图经》”,而在记述“酒课岁额五万贯以上明州五务”时,则有“《敬止录·酒务考》引《乾道志》”,说到鄞县秋税,又有“《敬止录·国课考二》引宋《乾道》”等等,可见徐时栋所见《敬止录》有上述内容,只是《校勘记》提及的《国课考》,在其亲自编次的国图本中竟不见踪影。

(三)完稿卷数辨疑

既已完稿,又称全帙,那么书稿究竟分几卷呢?

因为先有全祖望称“《敬止录》四十卷,记甬上旧闻。”又如前述,高宇泰在《〈过宜言〉序》称:“予著《敬止录》百卷,记鄞一邑事。”后人所得《敬止录》,自徐时栋厘作四十卷,之后的抄本均残缺不齐。

汤钺写本原作八册,今存五册,缺其一、三、四,好在第八册存有全书目录:卷一为《沿革考》《疆域考》《城池考》,卷二至九为《山川考》,卷十为《谷土考》,附《灾异考》《岁时记》《常平仓考》,卷十一至十八为《学校考》,卷十九至二十五为《寺观考》,卷二十六为《坛庙考》,卷二十七为《方言考》,卷二十八、二十九为《荟蕞考》,卷三十、卷三十一为《海防考》,卷三十三为《武卫考》,卷三十四为《历志考》。

《鄞县通志·文献志》(P1998)也存《敬止录》子目:沿革、疆域、城池、山川(附慈奉江碶)、坊里、街巷、乡隅、都图、村田号及井、古迹、岁时、谷土、学校、国课、酒务(附商税盐课丝染)、均徭(附驿传民兵义役)、户口、仓、坛庙、方言、海防、贡布、外藩、寇盗、军营、历志、寺庵。此目得之张恕《南兰文集》。

可见,历来诸说于分卷向无定例。

《续四库提要》称:(《敬止录》未定卷,旧校抄本)“高宇泰纂是编,据《鄞县志》卷五十三艺文二谓为百卷,而全祖望所撰宇泰墓表作四十卷。今按此抄本无目录。其书则沿革、疆域、城池考各一卷,山川考六卷,学校考九卷,坛庙考一卷,国课考三卷,海防、寺观、方言、岁时、谷土、常平仓、灾异考各一卷,荟蕞考二卷,历志考一卷,凡可分者三十二卷,其海防、寺院等类,尚可分作数卷,与四十卷之数,似可相合。然缺人物、列女诸传,经籍、艺文、金石诸考,选举、秩官诸表,证以宇泰序华夏《过宜言》曰‘余著《敬止录》百卷,记鄞邑事,自宋迄我明七百余年间,名臣伟士不胜书’云云。是高之此作,尤详人物,百卷之说,应为可信,此殆非全书也。”

综合诸说,以《续四库提要》所称最为合理。《人物考》《艺文考》之失,或与当时社会环境相关。明清易代,不同于以往的改朝换代,虽山河已定,但异族文化统治依然严酷,遗民后代更如惊弓之鸟。全祖望为寻找高宇泰的文集,曾大出怨言:“先生之集,予求之二十年,百计经营,卒不能得其足本。其子孙墨守忌讳之说,不肯尽出,深为恨之。”(《续甬上耆旧诗》第303页)全祖望与高宇泰相去七八十年,尚有“忌讳之说”,可以想见其不容于当世。

高氏《敬止录》是现今留存最早的鄞县志。有明一代在宁波设府,府治置鄞县,府城即县城,所以《敬止录》是集中反映今宁波城区明代社会面貌的重要的历史文献。这也使其成为学者引用最为频繁的地方史料之一。因为《敬止录》未有刻本,各家抄本又次序不一、内容残缺,学人甚感缺憾。所幸的是,宁波出版社于2015年将国图本《敬止录》影印出版,并附有参订诸本而成的点校本。本文在此就《敬止录》的成书诸因素与各家抄本作一粗浅的说明,抛砖引玉,希冀学界关心宁波乡邦文献的研究,“有心桑梓者共谋之耶!”

责任编辑:梁一群

[中图分类号]B248.99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8-4479(2016)03-0121-08

[收稿日期]2016-01-16

[作者简介]沈建国(1962-),浙江宁波人,宁波出版社文献出版中心主任、副编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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