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文婷[大同大学外国语学院,山西 大同 037009]
《逃离》的生态女性主义解读
⊙刘文婷[大同大学外国语学院,山西大同037009]
艾丽丝·门罗的短篇小说《逃离》以加拿大西安大略小镇为背景,讲述了女主人公卡拉面对家庭和感情上的困境选择逃离的故事。本文从生态女性主义的视角解读《逃离》,对小说中女性与自然的联系以及女性的自我意识方面进行剖析,旨在体现门罗对女性命运的深刻思考和对自然生态的无限关怀,表达出她对社会和谐与两性和谐的深刻期盼。
《逃离》 生态女性主义门罗
2013年凭借短篇小说集《逃离》获得诺贝尔文学奖得主的艾丽丝·门罗是加拿大当代著名短篇小说大师,她的作品常以自己生活居住的安大略省西南为背景,以小镇中的女性的爱情、婚姻及日常生活为视角,反映女性的自我成长主题。国内学者对《逃离》的研究视角主要集中在叙事学、主题研究以及女性主义等方面。本文试从生态女性主义这个独特的视角对《逃离》进行解读,揭示其小说中所蕴涵的生态女性主义主题。
生态女性主义(Ecofeminism)是女权运动和生态运动相结合的产物,产生于20世纪70年代,最早是由法国女权主义者弗索瓦·德·埃奥本(Francoise d’Eaubonne)在《女性或死亡》(La Feminisme ou la mort,1974)一书中提出的。①她把女性主义思想与生态思想相结合,并指出了女性与自然的联系。1978年她又出版了《生态女权主义:革命或者转变》(Ecologie Féminisme Revolution ou Mutuation,1978),指出自然与女性同样遭受着社会的忽视,而出路就是女性与自然团结结盟,行动起来拯救自我与地球。自此,生态女性主义作为一种全新的理论产生了。
曹南燕(1996)指出,生态女性主义针对构成西方主流哲学理论主要成分的二元对立提出争议,把女性与自然、女性与社会、人类与自然界联系在了一起,寻求一种大宇宙的和谐。②而其批判的是“逻各斯”中心主义:在人与自然的关系方面,生态女性主义批判“人类中心主义”;在权力与秩序方面,生态女性主义批判“菲勒斯中心主义”,反对物种歧视和性别歧视,质疑和解构西方文化中普遍存在的二元对立观念,批判人类中心主义和父权制中心文化,改变自然和女性的“他者”和“边缘化”地位,唤醒人们的生态整体意识和男女平等意识,建立一个男女平等、两性和谐、人类社会与自然和谐相处的社会。③
生态女性主义文学批评即是用女性主义批评与生态批评的方法,从自然和女性两个角度来研究文学与自然、女性的关系,揭示文学作品中两种压迫的联系。
门罗在《逃离》中将自然与女性密切联系起来。女主人公卡拉是一个热爱自然与动物的人。“她想学兽医,从出生以来唯一真正想做的,就是能够住在乡下和动物打交道。”④结婚后,卡拉与丈夫克拉克经营着一家马场,“卡拉对待马匹的态度是温和的,有点像母亲的态度。她轻轻地跟它们说话,抚摩它们的脖颈,蹭蹭它们的鼻子,对于手里没带吃的表示道歉。”当镇上邻居乔依·塔克因克拉克没有修好顶棚,而抱怨自己的马儿丽姬不该受如此待遇后,克拉克坚决不想再跟丽姬有任何牵扯。“丽姬在感情上也受到了伤害。在练习的时候总是闹别扭,你要清理它的蹄子时它便乱踢乱蹬。”而此时,卡拉仍会每天清洗丽姬的马蹄,以防会长霉菌。
山羊弗洛拉也是自然的代表。弗洛拉是克拉克上农场买马具时带回的,是为了抚慰与安定马匹的。“起初,它完全是克拉克的小宠物,跟着他满处跑……惹得他们喜欢得乐不可支。”小说中对弗洛拉的描写暗示出弗洛拉是卡拉的象征。婚后的卡拉与克拉克有过短暂的快乐时光,“去小酒馆酒吧品尝特色菜,然后驱车回家,但是很快这种漫游就被当作是既浪费时间又浪费金钱”。慢慢地卡拉发现克拉克脾气很火爆,动不动就和别人吵架。“遇到外面下雨,克拉克情绪又不好,使得家里的气氛也很压抑”。而弗洛拉“再长大些之后,它好像更依恋卡拉了……有了能看透一切的智慧”,“她不开心的时候,弗洛拉会走过来挨蹭她”,俨然,山羊弗洛拉像是她的闺中密友一般,同情她又似乎嘲讽她。卡拉从最初依恋克拉克,并与克拉克甜蜜幸福到后来逐渐失去自我。“让卡拉最不开心的一件事还得说是弗洛拉丢失了”,卡拉担心它会不会是被野狗、土狼叼走了,或者是撞到了熊。没有了弗洛拉,卡拉甚至连马厩都不愿意进去,因为她觉得那儿好不凄凉。卡拉一遍又一遍地吹口哨、喊名字,始终找不到弗洛拉。她对丈夫和婚姻生活感到失望至极,在邻居西尔维亚的帮助下,离家出逃。当她坐上开往多伦多的大巴,“阳光很灿烂,从清晨起就再也没下雨,整片乡野都在改变面貌”,作者描述的自然世界和卡拉的心情一样灿烂明媚。但当车子经过第三站的时候,卡拉打消了自己的逃离念头,她发现克拉克在她的生活中占据了主要位置,马儿和山羊也早已成为她生活的一部分。她主动给克拉克打电话,让他接她回家。这时,山羊弗洛拉奇迹般地再次出现了,“那羊变得羞怯起来,垂下了头”,克拉克边骂边拍着它,可是当西尔维亚也要拍它的时候,“弗洛拉却立刻低下头来做出要顶她的样子”。这里的弗洛拉象征着卡拉出逃后在丈夫克拉克面前的乖顺和忌惮以及对西尔维亚——这个曾帮助她出逃的人的排斥。逃离日后,卡拉与克拉克回归了短暂的幸福时光,她觉得跟克拉克配合也不怎么困难。但“像是肺里扎进了一根致命的针……她便能觉出那根针依然存在”。卡拉直到看到西尔维亚留给她的信件时,才明白弗洛拉曾经归来但克拉克并没有把它带回来,她选择了回避,不去了解真相,当她“见到草丛里肮脏、细小的骨头。那个头盖骨,说不定还粘连着几丝血迹至今尚未褪净的皮肤”时,她自我安慰“也可能不是这样,别种情况也可能发生”。因此,小说中山羊弗洛拉的出现、走失,再次出现、再次消失,象征着女主人公卡拉的命运,她的内心世界也与其紧密相连。弗洛拉的最终消失或许是门罗刻意留给卡拉的无限幻想。
《逃离》中女人公卡拉有两次出逃,第一次是要逃离父权支配下的家庭,母亲和继父并不喜欢卡拉,哥哥对她也没有感情,“他老婆更是狗眼看人低”,他们连她是死是活都不关心。正是在这样的家庭中受到所有人的冷落,卡拉才觉得丝毫没有存在感,她厌恶家里的一切。“她看不起自己的父母,烦透了他们的房子、他们的后院、他们的相册、他们度假的方式、他们的烹饪路子、他们的‘洗手间’、他们的‘大得能走进去人’的壁柜,还有他们为草坪所安装的地下喷水设备”。这表明卡拉的女性意识已经开始萌发,内心渴望自由,想要寻求自我。当她遇到克拉克的时候,她便逃离了父权支配下的家庭,认为这样就能过上幸福自由的充满爱情的独立生活。但她的女性意识仍然是依附于克拉克的,“她把他看作是二人未来生活的设计师,她自己则甘于当俘虏,她的顺从既是理所当然的也是心悦诚服的”。因此,卡拉并没有实现真正意义上的独立。婚后,她发现丈夫是个脾气暴躁的人,“他什么时候都冲着她发火。就像是心里有多恨她似的。他恨她。他瞧不起她。跟他一起过真要把她逼疯了。”克拉克本就是一个毫无家庭观念的人,“在他看来,家庭根本就是一个人血液中的毒素”。因此,卡拉梦寐以求的幸福生活,克拉克是决然给不了她的,反而约束她的自由,桎梏她的精神,日复一日过着枯燥乏味的生活,卡拉得不到克拉克的关爱与眷恋。她逃离了父母和家庭的束缚,却又沦为丈夫的附庸者,她没有独立的经济来源。⑤这样,卡拉才会在西尔维亚的经济支持下决定第二次出逃,这时卡拉的女性意识又被重新点燃。她要选择一个新的地方,选择一种新的生活,她希望能寻回自己,把自己的命运掌握在自己的手里。“不再有人会恶狠狠地怒视着她,不再有人以自己恶劣的心绪影响着她,使得她一天天地愁眉不展。”可在她逃离的时候,她发现克拉克仍在她心中占据着一个位置,她没有办法想象没有克拉克的日子,她最终选择让克拉克接她回家。而克拉克却对西尔维亚说:“我的老婆也是一个人?是吗?”卡拉的两次逃离失败注定了她的悲剧,也恰恰说明了女性在父权制社会下长期依附于男性而存在,她们丧失了自己的独立人格,女性自我意识被压迫在内心深底,她们对精神信仰的追求宣告破产。⑥
《逃离》中女主人公卡拉与山羊弗洛拉相互依存关系实际上是女性与自然同处“他者”和“边缘化”的地位。弗洛拉的命运象征了卡拉的命运;同时,在父权制社会下,女性对男性经济上的依附和情感上的依赖导致其自我独立人格的丧失,卡拉是被动和顺从的,她不得不接受社会准则的规约。这恰恰反映出父权社会中男性对自然和女性的双重压迫。门罗在小说中深刻地体现了她对构建人与自然和谐相处,两性之间和谐相处的生态主义思想。
①Eaudbonne,F.D.La Feminism ou la Mort[M].California: Pierre Horay Editeur,1974.
②曹南燕:《生态女性主义及其意义》,《哲学研究》1996年第5期,第54-60页。
③金莉:《生态女权主义》,《外国文学》2004年第5期,第57-64页。
④[加拿大]艾丽丝·门罗:《逃离》,李文俊译,十月文艺出版社2009年版。(文中有关该作引文皆出自此版本,故不再另注)
⑤谭敏、赵宁:《迷失在逃离与回归之间——析门罗短篇小说〈逃离〉的叙事策略》,《北京第二外国语学院学报》2011年第194期,第48-52页。
⑥吕晓菲:《〈女孩和女人们的生活〉的生态女性主义解读》,《外国语文》2014年第5期,第7-12页。
作者:刘文婷,硕士,大同大学外国语学院大外部助教,研究方向:应用语言学。
编辑:水涓E-mail:shuijuan3936@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