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君之[湖南科技大学人文学院,湖南 湘潭 411201]
浅析《清平山堂话本》人物形象的塑造艺术
⊙曾君之[湖南科技大学人文学院,湖南湘潭411201]
摘要:《清平山堂话本》在人物形象塑造方面取得重要成就。作者注重结合人物性格的各个侧面以突出主要特征,让人物的丰富性格得以充分展现,并善于通过以形写神的方式让人物形神兼备,运用通俗语言表现不同人物的性格特点,借用白描等手法展现人物复杂的心理斗争,描绘特定的动作体现出的人物的独特性格。
关键词:人物形象肖像语言心理动作
凡是能够把主体从现实生活中所获得的审美意识通过语言外化为使他人在接受过程中产生审美想象与联想的感性对象,都可称为文学形象。文学形象塑造中最常用的一种表达方式就是肖像描写,包括人物容貌、身材、表情、打扮等,通过写形写意等方式达到以形传神的目的。《清平山堂话本》的人物描写有直接描写,也有间接描写,形式多样。
首先是通过客观冷静的笔调从旁写出人物肖像。《柳耆卿诗酒玩江楼记》中人物的外貌描写显得直白易懂。柳永“年方二十五岁,生得丰姿洒落,人材出众。吟诗作赋,琴棋书画,品竹调丝,无所不通”,简单介绍中包含有他的年龄、长相、才情等内容。柳永三个相好的妓女同样如此,“师师媚容艳质,香香与我情多,冬冬与我煞脾和”,她们拥有不同的人物、长相、品性。周月仙长相非凡,“云鬓轻梳蝉翼,蛾眉巧画春山。朱唇注一颗夭桃,皓齿排两行碎玉。花生媚脸,冰剪明眸;意态妖娆,精神艳冶。岂特余杭之绝色,尤胜都下之名花”,因而被柳永看上,从头发、眉毛、嘴唇、牙齿等多个方面来进行特写,突出此女子在柳永眼中的美丽与魅力。
《风月瑞仙亭》将卓文君描绘为“聪慧过人,姿态出众。诗词歌赋,琴棋书画,描龙刺凤,女工针指,饮馔酒浆,无所不通”,用白描手法突出卓文君的聪明能干。《董永遇仙传》以简单的语句描写出董永热爱学习的品性,却面临自幼丧母的悲境。织女则是“月里嫦娥无比,九天仙女难描。玉容好似太真娇,万种风流绝妙。行动柳腰袅娜,秋波似水遥遥。金莲小笋生十指,羞花闭月清标”,美貌难以用语言传达,只能简单点化,给人以想象空间。
其次是通过回环重复的手法写肖像凸显人物形象。《简帖和尚》中的坏和尚是一个典型人物,他“浓眉毛,大眼睛,蹶鼻子,略绰口。头上裹一顶高样大桶子头巾,着一领大宽袖斜襟褶子,下面衬贴衣裳,甜鞋净袜”。从这段描绘中可以想象得到一个凶神恶煞的坏人模样。后来,皇甫松妻子杨氏亲眼看见了坏和尚,在她的眼中,坏和尚仍是“粗眉毛,大眼睛,蹶鼻子,略绰口,抹眉裹顶高装大带头巾,阔上领皂褶儿,下面甜鞋净袜”,这与前文中坏和尚的出场形象遥相呼应,难怪杨氏怀疑“好似那僧儿说的寄柬贴儿官人”。后文中,皇甫松看到的人亦是“粗眉毛、大眼睛、蹶鼻子、略绰口”。同一篇小说中,同一个人物的相似描写出现三次,起到突出和尚坏品行的作用,达到形与神的高度统一。
文学作品呈现的都是一个用语言文字营造的形象世界。在形象的文学作品中,人物语言是不可或缺的因素。《清平山堂话本》是一部白话小说集,基本上是民间创作。其中宋元话本是口头文学向书面文学读物转化的产物,在转化过程中,口头文学的表演程式和叙事方式确立了这些作品的篇章体制和艺术构造方式,赋予其文体形态以鲜明的口头文学属性和民间性。同时,为了适应读者阅读的审美需要,编刊者对作品的个别地方进行了书面化改造。
《快嘴李翠莲记》是一篇典型的以人物语言取胜的短篇小说。说的是一个富有反抗性的女子李翠莲,姿容出众,精通书史,但心直口快,不肯逆来顺受,训斥丈夫,顶撞公婆,最终被休回娘家,又为父母兄嫂所不容,只能出家当尼姑。“凡向人前,说成篇,道成溜,问一答十,问十道百。”出嫁前,父母就担心她会遭婆家嫌弃,而父母还未开口,李翠莲就已滔滔不绝夸奖起未来夫婿,引得父亲大怒。在无才便是德的封建社会下,含蓄内敛的女子更易被人们接受。李翠莲这样的女子只会为世人所不容。这篇小说就以心直口快为突出特征,围绕李翠莲与其他人的对话展开,从而推动情节的发展。《合同文字记》中刘安住孝廉的形象特征也全部都是通过刘安住的语言来表现的。开封府包相公在刘添祥否认刘安住是自己侄儿的时候大怒,并将他收监问罪。这时,安住说:“告相公,可怜伯伯年老,无儿无女,望相公可怜见!”“望相公只问孩儿之罪,不干伯父伯婆之事。”在包相公要打安住老伯三十下的时候,宝住又说:“告相公,宁可打安住,不可打伯父。告相公,只要明白家事,安住日后不忘相公之恩!”刘安住这一系列的语言与表现感动了包相公,然后上奏朝廷,最后“朝廷喜其孝心,旌表孝子刘安住,孝义双全,加赠陈留县尹,令刘添祥一家团圆”,取得圆满结局。
心理描写是塑造人物形象的一种常用方法。它着重对人物所处环境中的心理状态、精神面貌与内心活动做真实刻画。内心独白是最为常用的一种描写人物心理的方法。另外,通过景物、人物的语言、行动、表情等也可以使得心理描写更为生动自然。
第一,通过内心独白展现人物心理。《风月瑞仙亭》对卓王孙的描写就是如此。作者写出了人物的所思所想,让人物无一遮掩地说出他的计谋和希望,使我们穿透人物外表,看到他的内心世界。当卓文君跟随司马相如私奔后,文君父卓王孙非常气愤,但家丑不可外扬,他于是隐而不出。后来,卓文孙在闻知司马相如被朝廷征召去了的时候立马就转变了态度,还说:“我女儿有先见之明,为见此人才貌双全,必然显达,所以成了亲事。老夫想起来,男婚女嫁,人之大伦。我女婿不得官时,我先带侍女春儿同往成都去望,乃是父子之情,无人笑我。若是他得了官时去看他,教人道我趋时奉势。”小说塑造的卓王孙本就是趋炎附势的虚伪之徒,但他硬是要做一番内心的挣扎,给自己一个台阶下,再去看望女儿。
第二,通过景物描写表现人物心理。《西湖三塔记》叔父奚真人作法时,“只见起一阵风。怎见得?风荡荡,翠飘红。忽南北,忽西东。春开杨柳,秋卸梧桐。凉入朱门户,寒穿陋巷中。”风过后出现一名神将,奚真人命神把化身白衣娘子的白蛇、化身卯奴的乌鸡和化身老婆婆的獭三个怪物一起捉住,通过对作法时风的吹向的描写,展现出奚真人的高超技艺,并且表现了真人把三个怪物压在湖中并造塔将其镇住后的愉悦心情。
第三,通过人物的语言、行动、表情间接传达人物心理。《风月瑞仙亭》中司马相如看到卓文君貌美聪慧后,弹琴一曲来挑逗她。文君散步时,“只听得琴声清亮,移步将近瑞仙亭,转过花阴下”,细细听后,对侍女说:“秀才有心,妾亦有心。今夜既到这里,可去与秀才相见”。接着,两个情投意合之人开始了相会私奔的行动。作者在这一情节中将司马相如和卓文君的语言、动作与表情综合在一起,间接表现出他们因爱引发的情感波动。
第四,将人物的行动、语言和心理交织在一起突显心理活动。《简帖和尚》中皇甫松在陷入和尚圈套休掉自己妻子后,生活并不如意,于是“自思量道:‘每年正月初一日,夫妻两人双双地上本州大相国寺里烧香。我今年却独自一个,不知我浑家哪里去?’簌地两行泪下,闷闷不已,只得勉强着一领紫罗衫,手里把着银香盒,来到大相国寺里烧香。”在这里,流泪、郁闷、勉强穿衣,动作连贯,与人物内心活动融会,可见其对妻子的感情之深。
典型人物的典型性格是在典型环境中形成的。在情节发展中选择典型的行为动作,为典型人物的塑造奠定了基础。《清平山堂话本》中的一系列小说都有对典型动作的生动描写。
《简帖和尚》情节曲折离奇,皇甫松与妻子杨氏再度相逢,“那妇人见了丈夫,眼泪汪汪”。杨氏流泪动作预示着后面的情节,起到过渡性作用,说明情节已反转,皇甫松与杨氏已夫妻重逢,事情的真相也即将浮出水面,坏和尚终将受到惩罚。《柳耆卿诗酒玩江楼记》中柳永在月仙愿意侍奉他后洽谈甚欢,大喜作诗,可见其计谋得逞后的愉悦心情。柳永“专爱在花街柳巷,多少名妓欢喜他”,这个动作反衬出柳永喜欢寻花问柳的特点。《董永遇仙传》以“家贫,惟务农工,常以一小车推父至田头树阴下,以工食供父”突出董永的勤劳善良,很有孝心。下面又以恶劣的环境凸显董永不怕风雪,另外其父见到儿子回来的动作表情更体现出父子情深。在目睹父亲因病去世后,“董永哀哭不止,昏绝几番”,孝心通过痛哭不止、几番昏倒体现得淋漓尽致。
《杨温拦路虎传》也是通过动作描写展现主人公夫妻情深与神勇之精神。小说中杨令公的曾孙杨温与妻子冷氏去东岳烧香,冷氏被强人杨达劫去。杨温四处寻找终于找到,又遇见他父亲杨重立的部下陈千,两人一起去夺回妻子。故事曲折,结尾处描写杨温、陈千与强人杨达打斗的场景尤显精彩,可见他为了救出自己的妻子不畏强权的胆识与英勇。
鲁迅曾说,“宋一代文人之志怪,既平实而乏文采,其传奇,又多托往事而避近闻,拟古且远不逮,更无独创之可言矣。然在市井间,则别有文艺兴起。即以俚语著书,叙述故事,谓之‘平话’,即今所谓‘白话小说’者是也。”《清平山堂话本》是中国古代最早的白话小说集,有力推动了话本小说文体的定型和独立。由以上分析,可见它在描写人物形象时的高超艺术水准。
参考文献:
[1]刘安海,孙文宪.文学理论[M].武汉:华中师范大学出版社,2007:67.
[2]王庆华.话本小说文体形态的初步独立[J].华东师范大学学报,2003(1):98-104.
[3]鲁迅撰,郭豫适导读.中国小说史略[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8:71.
[4]任莹,宋常立.中国古代最早的白话小说集[J].兰台世界,2014(7):139-140.
作者:曾君之,湖南科技大学人文学院在读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唐宋文学。
编辑:康慧E-mail:kanghuixx@sin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