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毅
“当学问里没有了人的骨头,我不写谄媚;当计谋远离了人性,我不写叹息。
“我写黑暗中的原谅,写早就决定好了的坚强。
“倘若还要写下去,就给漫无边际的自由写下几条纪律:如果遇到黑暗,即便是天使的翅膀也要首先写下忍耐的诗行。”
——《我在黑暗中继续写诗》
读周庆荣的散文诗,他的文字遵从内心的态度所喷发的火热、宽广、关怀……透出的苍劲、深邃、澄明,一目了然,催人骨血鼓荡,滋生勇气和力量,心怀责任和担当。这组散文诗真实地反映了周庆荣一贯的诗品和人品,灵魂指认的方向,带来的是对历史、现实和未来的思考。在随笔式的铺叙中,沉淀的灵魂颗粒,是黄金般铮铮发亮的高贵,是雕塑般轮廓分明的坚毅,是蓝天飞鸟般的温婉,是山谷溪淙般的明亮。
勾践与狗贱,这两个极具分裂的主角,在勾践词典里的语汇,既关照了历史人物身处困境时的低迷、无奈、屈辱,又昭示了法定的宿命和国家意义上的忠诚,并为之而不懈努力的决心和斗志,还辛辣地讽刺现实呈现种种可能。“而抛弃的概念如同一只鸟的两只翅膀,一翅伤害了友人,极似同苦而不能共甘;另一翅犹如忠诚之士默默走远,短暂的辉煌不是故事的结尾。”看似不羁的一句,实则透露出对世事无常的态度,有警策,有悬念,有咀嚼。既合乎生活中小人物,也适合位居高格的大人物。其间深刻的涵义当之是提醒:纵然一退再退,但天道不可违。事物的发展规律是顺道则昌、逆道则亡。
从他的作品中能够映射出庆荣是个饱读诗书的人,而他的所读不是死读,而是在掌握充分的知识后,缜密地转化,一旦灵感激发,便信手拈来,绘出声音节奏、色彩时空和具体形象。他敏锐的触感和对事物的鉴别判断,面对题材的广泛,既拥有诗人的语言与激情,又不乏思辨的镇定,犹如斗士般坚强和高大。读他的作品,仅仅作为散文诗远远不够,他给人的印象是论辩的学者和智者。他用极其朴素的简节提供深入浅出的道理。这是高级的叙述者才具有的素质,也是聪明的诗者才能达到的终极关怀。
一直以来,学术界、诗歌界都在强调寻找、追问、回归,尤其诗歌界的芸芸种种,恍惚失落的目光让我们不敢抬头,甚感窘迫。而周庆荣的坦然、淡定,以其精致的面容,他内心的拥有,为我们奉献出了美丽、严肃和难忘。他无休止地在世间万物间寻求本质,寻求诗之可能,以散文诗独特的舒软和诗性,一如既往的朝向目标,朝向追寻生命的不断完善,这些都极其难能,可贵。
因此,我们承认他,就是承认他的独特个性。他语境风景般的熟悉、亲切,吐露出的芬芳,因其不懈挖掘现出的相对陌生和孤独,是他心中有面对世事充满怀忧的重任和离弃之感而凸显孤绝情怀。他的别开生面诡秘般的思量,涌现出的高大,因其异于惯常的生命和习惯,使他拥有了更多的尊敬和仰慕。这是我们为之庆幸的。
所以,我们不得不认识到,深藏于周庆荣内心的奇葩,所承受和领悟的,是积淀过的、煎熬过的,是赋予希望的。即便人类在丰富世界所表现的虚华、浮躁、彷徨……在他的驱使下也是美的使者。
我们身处繁华的尘世,也不过是几十年,但我们做了什么?人类的聪慧因其科技的发展改变了我们原始的生活方式和生存状态,但我们的精神世界日渐萎靡,信仰的缺失、意志的泯灭、道德的滑坡等等,背负愈来愈重。天空、大地,对于我们,对于我们的愿望和我们以后的生活全然不加理会,只顾一身傲气冷漠地照常运转。而艺术的认知在周庆荣这里灵动出的风景,就是觉醒。他入的领地实际上是人与风景,行与世界的亲密关系。不管有无关联,却彼此相生相克互为连理。这些在周庆荣眼里,是宗教般的神圣,是朝圣般的热爱和光荣。“起伏,凸起的山峦是我热爱的。像祖先的光荣,它是我一直炫耀的;/沦陷,山谷或者深渊是我的警惕和自律。”“我们的祖制气势恢宏,未来的年轻人,麦克风不在你们面前,新鲜的话语在喉管郁结,男人的第二性出现,不要轻易谈真理,做好孙子,直到皱纹里饱含岁月。”等等这些口语般的警示,恰似响鼓不用重锤。
这里,我不想过分强调散文诗与自由诗的区别,也更不想深究有关艺术革新问题。从周庆荣对文字的拿捏来看,我觉得,无论哪种艺术表现形式,只要是诗性的,就是诗的。周庆荣自由奔放、随心所欲的随笔式的思想火焰,烤制出的这一篇篇,没有节制的铺展,更具魅力。比如,“谈感情谈到冷漠,谈团结谈到了惶惶不可终日,谈信念直到沙子被风吹起。”“省略外交上的抗议,谁不打招呼就来享受秋天的收获,炸了他!”“我非常想表达我在高高的泰山顶上看到日出时的心情,心里应该只有太阳,夜的暗于暗中的故作聪明成为我必须鄙视的内容。”
“我关心呼吸如同关心人们的整体命运,急促或者舒缓,一定是截然不同的存在方式”。在这些为灵魂寻找方向的责任面前,一句句值得揣摩的文字有多少谜团需要解开,当需以恭敬心去公正评价。“我相信骨头是生命的力量,与骨头同在的是意志的坚强,我早就了解一座小山头的尊严,它怎么能够囚禁八千里的天地与日月?”在文字中,周庆荣已经为自己找到答案。不需过多思考,只需照此前行,便是鲜花,便是果实;不需过虑,只需深深爱上,便是责任,便是担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