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行慧
我最要好的初中同学,走了。她走于一个英年早逝最普通的理由——癌症。当我得知她的消息,心中不觉一紧。我还记得我们在初中时的一些欢乐时光。那是年少、纯真、不知愁的年纪。她说话如银铃一般清脆,英文又好,老师选她去参加英语演讲比赛。
两年前回台湾和她见面,却见她满头灰发。我们在一间餐厅共餐,她娓娓道出罹癌的心路历程。吃完午饭后,我们在附近后山散步,她告诉我,她每天都来这儿走,在走路中,她的心情得以平静下来。
心理学上有一种理论,叫作“缓刑妄觉”,死刑犯即使在行刑前,常还抱着一线希望,也许他的死刑会在最后一刻被豁免。这是人类保护自己的一种方式。我的朋友虽被宣判了晚期癌症,但她想求生,心中必也怀抱一丝希望。只是在医生的语句间听不到一点安慰,在医生的眼睛中看不到一丝神采,这个希望太小了,小到她不足以靠它支撑下去,她转而去寻找宗教的拯救。因为这一回,她不是掉到河里,可以靠自己的力量浮出水面,她是掉到太平洋里了。
她告诉我,在那段慌乱的日子,最终是宗教拯救了她的身体和心灵。她最终仍不敌病魔,走了,但是我想,最后的一段路,她是靠着那一段应许才能撑过去的。曾经看过一部黑白电影,片中秀丽迷人的英格丽·褒曼带着俊美的葛雷哥莱·毕克去见自己的老师,他冲泡醇美的咖啡招待,香气氤氲。老师举起杯子,愉悦而满足地说:“这是最好喝的咖啡。”
我看到这里,心中不禁唏嘘,这是一部黑白影片,也就是意味着,这些人现在都已不在人间。他们走了,再也喝不到美味的咖啡,而我们再也看不到英格丽·褒曼和葛雷哥莱·毕克。一杯咖啡,一个人,是世上最珍贵的东西,如今,我的朋友失去了一杯咖啡,而我,失去了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