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魏城门校尉考述

2016-07-04 18:12曹刚华
中州学刊 2016年6期
关键词:北魏禁军

曹刚华

摘要:北魏早期官制中,有诸多汉胡文化杂糅的因素。城门校尉作为两汉、魏晋时期都城防卫的重要官职,在北魏前期却由于少数民族禁军制度的发达而不受重视。北魏孝文帝改革后,汉晋官制的诸多因素重新进入北魏体系。城门校尉亦得以在世宗、肃宗时期再次出现,且任职人员更换频率频繁。东西魏时期,随着宇文泰军事制度的改革,出现十二柱国将军,有两大将军专属禁军,城门校尉亦正式退出城门屯兵这一军事制度。

关键词:北魏;城门校尉;禁军

中图分类号:K239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003-0751(2016)06-0112-06

城门校尉,初设置于西汉高帝时期。汉武帝时增设城门屯兵,由城门校尉统领,其权利逐渐扩大。①其最重要职责是统领北军禁卫部队,掌管京师十二城门防卫。②古代文献资料对城门校尉多有详细记载③,今天学术界对其研究亦是颇丰④。但具体到北魏来说,关注北魏城门校尉的成果仍为少数。实际上,北魏城门校尉上承两汉、曹魏,下延北齐城门寺、北周宫门中士,对隋唐左右监门将军、城门郎亦有影响,官职虽小,实为重要。故本文拟在前人研究基础上,考察北魏城门校尉一职,求教于方家。

一、北魏前期的城门校尉

北魏什么时候设置城门校尉,《隋书·百官志》《通典》《唐六典》均未明说,如《唐六典》曰:“后魏置城门校尉,第三品下;太和末,第四品上。”⑤实际上,有关北魏城门校尉的记载最早见于太祖道武皇帝皇始初年。有庾路者,“皇始初,从征慕容宝为城门校尉,迁司隶校尉,爵高平公而诛”⑥。庾路之事,附于庾业延传记之后。庾业延,代人,后赐名岳,“其父及兄和辰,世典畜牧,稍转中部大人”。庾业延则“与王建等俱为外朝大人,参预军国”。天赐四年(407),被太祖诛杀。“后世祖讨赫连氏,经其墓宅,怆然动容,遂下诏为立庙,令一州之民,四时致祭。求其子孙任为将帅者,得其子陵。从征有功,听袭爵。”⑦从任职城门校尉时间和传记附属在庾业延之后来看,庾路当为庾业延之弟,而非其子。

北魏为草原民族政权,早期都城不定。昭皇帝继位后,“分国为三部:帝自以一部居东,在上谷北,濡源之西,东接宇文部;以文帝之长子桓皇帝讳猗统一部,居代郡之参合陂北;以桓帝之弟穆皇帝讳猗卢统一部,居定襄之盛乐故城”⑧。其后,穆皇帝“总摄三部,以为一统”⑨。“六年,城盛乐以为北都,修故平城以为南都。帝登平城西山,观望地势,乃更南百里,于灅水之阳黄瓜堆筑新平城,晋人谓之小平城,使长子六脩镇之,统领南部。”⑩此时,京都一变为二,北为盛乐,由穆皇帝居住,一为小平城,为长子六脩镇守。惠皇帝时,曾“筑城于东木根山,徙都之”。其后,烈皇帝“城新盛乐城,在故城东南十里。”昭成皇帝什翼犍“即位于繁畤之北,时年十九,称建国元年”。“二年春,始置百官,分掌众职。”“夏五月,朝诸大人于参合陂,议欲定都灅源川,连日不决,乃从太后计而止。”其后36年,昭成皇帝皆以云中为都,居住在盛乐宫。太祖道武皇帝即位后,亦以云中为都城,一直至天兴元年(398)建早期北魏官制是汉胡杂糅,其汉文化因子,多来自晋制。“魏氏世君玄朔,远统口臣,掌事立司,各有号秩。及交好南夏,颇亦改创。昭成之即王位,已命燕凤为右长史,许谦为郎中令矣。余官杂号,多同于晋朝。”在禁军设置上,登国元年(386)“置都统长,又置幢将及外朝大人官。其都统长领殿内之兵,直王宫;幢将员六人,主三郎卫士直宿禁中者,自侍中已下,中散已上,皆统之”。可见,北魏前期禁军设置主要在宫内禁卫,所设官职及人员选择多是采用早期拓跋鲜卑军制遗留,人员构成多来自“拓跋鲜卑及其附从各部族之酋长及其子弟”。

皇始元年(396)七月,深受汉晋文化影响的代人,右司马许谦“上书劝进尊号,帝始建天子旌旗,出入警跸,于是改元”。“皇始元年,始建曹省,备置百官,封拜五等,外职则刺史、太守、令长已下有未备者,随而置之。”此为北魏早期制度建设的又一个重要举措,官职制度、禁军设置亦成规矩,且多仿效晋。此次官职设置,就有城门校尉。即“(庾路)从征慕容宝,为城门校尉”。征伐慕容宝事件发生在皇始元年八月,即在建制官职,设置禁军之后一个月。《魏书》卷二曰:“(八月)己亥,大举讨慕容宝,帝亲勒六军四十余万,南出马邑,逾于句注。”六军,即皇帝禁军部队,其中亦包括城门校尉所辖部队。

世祖时,有楼禀担任城门校尉。他“字法生,袭。拜太子宫门大夫,稍迁赵郡太守。更满还京,除冠军将军、城门校尉。出为征虏将军,平城镇将。迁朔州刺史,仍本将军。入为卫尉少卿。卒,年五十八。赠抚军将军、恒州刺史”。

人员来源上,庾路、楼禀皆为代人,且骁勇善战。前者父亲、兄长曾任中部大人、内侍长以及外朝大人等北魏高官。后者之父楼伏连,为酋帅,领部落。二者父辈、祖辈皆为皇帝信任,高官显贵之人。可见,荫封与军功结合,是北魏早期城门校尉的人选来源。

选任程序及升迁上,皇始元年七月,由于庾路跟随太祖征伐慕容宝,故起家就被封为城门校尉,随军出征,其后由于战功升迁司隶校尉,爵高平公。按城门校尉,西晋官品为四品,北魏前期设置城门校尉,为第三品下,孝文帝太和末年,官制改革为第四品上。司隶校尉,两汉时,即负责京师与地方的纠察事物,掌察皇太子、三公以下犯法之事,与九卿同位,权高位重。北魏早期随汉晋制,设置此官,为第二品上,故庾路有战功,由第三品下城门校尉升迁为第二品上的司隶校尉,更为太祖重用。楼禀,初任太子宫门大夫,从第四品下,后外出为赵郡太守,期满回京都,为冠军将军,从第三品,后任城门校尉,第三品下,大致平级。后外迁征虏将军,第三品上,后实授平城镇将、朔州刺史。

城门校尉,官职虽四品,但由于负责掌管京师十二城门防卫,是保护京城的第一道防守部队,且作为禁军护卫,随皇帝对外作战,其执掌非常重要。两汉、曹魏、西晋、后秦的城门校尉,多由皇亲国戚、重要高官专任或兼任。如东汉有郭况、窦友、窦穆、刘悝等担任过此职。曹魏时有范阳王伯担任过城门校尉。后秦则有尚书令、辅国将军、宗正卿姚旻兼领城门校尉。但是到了北魏前期,城门校尉设置时有时无,任此职者较少,以高官或皇亲国戚担任此职者更为罕见。仅有上述两人被记载,前者为太祖时期都城云中城的城门校尉,后者为平城城门校尉。究其原因,一者与北魏前期都城的频繁变动有关,正如上文所言,北魏早期的都城有盛乐、云中、小平城、平城等,且不定期变动,直至以平城为都城后,才较为固定。这种现象则造成了城门校尉的不固定性。其二,北魏早期职官制度的变化性亦造成了城门校尉的时有时无。所谓“自太祖至高祖初,其内外百官屡有减置,或事出当时,不为常目”。可见,北魏前期官职的设立随意性较强,因时而设,因需而废,没有制度化,城门校尉设置较少,亦与此有关。其三,北魏时的城门校尉,其政治地位降低,这也是其设置较少,更少有皇亲贵族担任此官的重要原因。其政治地位的降低与北魏前期禁军制度的发展有很大关系。汉晋城门校尉之所以重要,在于它是皇家禁军部队的主力之一,既负责皇城安危,又负责对外作战。但北魏前期的禁军制度与汉晋相比,有了很大的变化。

“北魏前期发达的禁军制度,尤其是幢将郎卫制度,构成了整个北魏早期禁军制度的整体。幢将郎卫负责以殿中为核心的禁卫事务,保卫皇帝。”可以说,幢将郎卫既负责殿中的禁卫事务,也承担大部分宫中、外城的守卫任务。而以往负责都城保卫任务的城门校尉则直接或间接被排除在最外围。这种变化是导致城门校尉从汉晋时期的重要管理者走向常规化城门管理者的主要原因。

由上可见,北魏最早在太祖道武帝皇始初年,就设置城门校尉。但由于其早期都城的频繁变动以及官制设置上的不固定性,最重要的是由于北魏前期禁军制度的变化,城门校尉的政治地位、军事职能不断下降,造成了城门校尉设置较少,品级降低,担任者由以往的皇族国戚、权贵高官转变为少数民族高官子弟。这种不常设性到孝文帝改革时,方有改变。

二、北魏孝文帝改革之后的城门校尉

北魏孝文帝改革是北魏前、后政治文化变化的转折点。这一系列改革表现在官制变革上,就是抛开了北魏前期胡汉杂糅的官制,大部分采取了魏晋制度,并以为定制。北魏孝文帝太和十八年(494)十二月下诏曰:“降车、骠将军,侍中、黄门秩,依魏晋旧事。十九年八月,初置直斋,御仗左右武官。二十三年,高祖复次职令,及帝崩,世宗初班行之,以为永制。”这种变化表现在禁军制度上,则是北魏前期最具特色的禁卫武官制度被完全废除,取而代之的则是具有魏晋、南齐特点的禁卫制度。正如有学者所言:“后令所载禁卫武官基本上全都是领、护二卫系统职官。”所谓领、护指的是领军将军、护军将军。前者主要“掌内军,负责宫城内禁卫”。“北魏迁都洛阳以后,领军将军负责禁卫的范围扩大到京城地区”。后者主要负责京城之外的禁卫防御。领军将军为禁卫军最高长官,下辖左卫、右卫将军,武卫将军、直閤将军以及直卫等职。

在这次禁军制度改革中,历来被两汉、曹魏、西晋重视的城门校尉,重新走上历史舞台,被纳入到禁军中,担负起洛阳城的禁卫事务。其重新设置的原因,一方面与上文提及孝文帝采取魏晋旧制有关,更大关联则与孝文帝改革时的政局有关。

北魏孝文帝系列改革遭到以太子恂为首的代人贵族的强烈反对。因此,加强洛阳内外禁卫防守成为孝文帝的首要任务。当时洛阳宫城禁卫最高长官为领军将军——元俨。时“(太子)恂留守金墉,于西掖门内与左右谋,欲召牧马轻骑奔代,手刃道悦于禁中。领军元俨勒门防遏,夜得宁静”。可见,以元俨为首的禁卫部队与太子恂之间的战斗十分激烈。而受孝文帝重视,负责洛阳城门禁卫事务的则是城门校尉——元偃。元偃是景穆太子拓跋晃的孙子,济阴王拓跋小新成的儿子。《魏书》卷十九对其仅有“字仲琁,位太中大夫”的简单记载。但据其墓志可见,元偃在太和十五年十二月二十七日之前,为使持节、安北将军、贺侯延镇都大将、始平公。太和十五年十二月二十七日,加安西将军。太和十九年十二月二十九日,“乙未朔,癸亥除制诏光爵元偃今除城门校尉。太和廿二年六月辛亥朔,七日丁巳除制诏城门校尉元偃今除大中大夫”。可见,在太和十九年十二月至太和廿二年六月,这三年,也是孝文帝迁都洛阳后政乱频发的时期,元偃一直担任洛阳城门校尉,负责洛阳城门禁卫事务。

从上可见,太和十八年,孝文帝依据“魏晋故事”进行官制改革,鉴于洛阳政局不稳,内乱不断,城门校尉在此时期重新设置。世宗时期,继续实行孝文帝时期的官制,并以为定制。城门校尉亦在世宗、肃宗朝频繁出现。其主要职能、升迁方式在两朝亦有不同的变化。

世宗初期,城门校尉为鄯乾,他是“司州河南洛阳洛滨里人也。侍中镇西将军鄯鄯王宠之孙,平西将军青平凉三州刺史鄯鄯王临泽怀侯视之长子”。他生于显祖皇兴二年(468),死于世宗永平五年(512)。“君初宦,以王孙之望,起家为员外散骑侍郎。入领左右辅国将军城门校尉,出为征虏将军安定内史。春秋卌四,以永平五年岁次壬辰正月四日薨。”从史料来看,鄯乾为少数民族,作为“质子”久居洛阳,故其墓志上刻其籍贯为河南洛阳。其祖父、父亲皆受北魏厚待与重用,他起家为员外散骑侍郎,为孝文帝贴身近侍。后入禁军为左、右辅国将军,从第三品,又由辅国将军转为警卫都城守卫的城门校尉,深得世宗重用。根据其死亡时间与经历来看,他大致在三十岁至四十岁之间任城门校尉,即在太和二十三年至世宗初年之间任职城门校尉,很有可能为元偃的继任者。

其后担任此职的还有孟威、崔秉、谷楷、侯刚、元腾、元坦、元怡七人。世宗朝担任城门校尉者有八人,平均一年半更换一次,变动次数较为频繁。八人中,皇族出身的三人,为元腾、元坦、元怡。元腾传记不见于《魏书》,但有《大魏故城门校尉元腾墓志铭》。“太宗明元皇帝之曾孙,使持节都督秦雍泾凉益五州诸军事开府仪同三司卫大将军雍州刺史乐安宣王范之孙,使持节都督秦雍泾凉益五州诸军事开府仪同三司卫大将军雍州刺史乐安简王良之第八子也。正始四年岁次丁亥四月十一日薨于第。”从墓志内容来看,城门校尉是元腾唯一担任过的官职,很有可能是死后赠官。元坦、元怡皆由步兵校尉起家,后转城门校尉。“(元液)父坦,元士,除步兵校尉、城门校尉。”元怡,“起家步兵校尉,转城门校尉”。北魏步兵校尉、城门校尉皆隶属领军将军禁卫系统,此为禁军系统内部转任。

汉人大族出身的有一人,即崔秉,博陵安平人,崔鉴之子。“太和中,为中书学生。”“后为司空主簿,转掾、城门校尉,长兼司空司马。迁长史,加辅国将军。出除左将军、广平内史。”代人出身一人,即侯刚,字乾之,河南洛阳人,“世宗以其质直,赐名刚焉。稍迁奉车都尉、右中郎将、领刀剑左右,加游击将军、城门校尉。”权贵后裔者一人,即谷楷。昌黎人,濮阳公谷浑的曾孙。“稍迁奉车都尉。时沙门法庆反于冀州,虽大军讨破,而妖帅尚未枭除。诏楷诣冀州追捕,皆擒获之。楷眇一目而性甚严忍,前后奉使皆以酷暴为名。时人号曰‘瞎虎。寻为城门校尉。”此外,还有孟威,虽非权贵后裔,但凭借军功,亦担任过城门校尉。“永平中,自镇远将军、前军将军、左右直长,加龙骧将军,出使高昌。还,迁城门校尉、直閤将军、沃野镇将。”

从上可见,世宗朝任职城门校尉者,既有皇族子弟,亦有质子、普通代人、汉人,说明出身不是担任城门校尉的决定要素。世宗更看重其忠诚和武力。

在世宗朝城门校尉频繁变动下,由步兵校尉、直长、内侍、奉车都尉等具有禁军色彩的武官出任城门校尉成为一种主流,其升迁方式亦是在禁军内部升迁为直閤将军,或是至外地任镇将等武职,其任职者亦多为能征善战之人,军事化、禁卫性仍是世宗时城门校尉的特色。但这一军事化特色至肃宗时有所改变,文官化倾向加强,禁卫性消失成为肃宗时城门校尉改变的明显特点。

肃宗在位期间共有四人担任城门校尉,皆为皇室宗亲,平均三年一换。如敬宗(元子攸)“幼侍肃宗书于禁内。及长”,“拜中书侍郎、城门校尉、兼给事黄门侍郎,雅为肃宗所亲待,长直禁中。迁散骑常侍、御史中尉。孝昌二年八月,进封长乐王”。元超,肃宗初“拜城门校尉、通直散骑常侍、东中郎将。寻除光禄大夫,领将作大匠”。元周安,“神龟元年,除城门校尉,营构明堂都将”。“其年兼太仆少卿,本官如故。孝昌三年,除通直散骑常侍,加龙骧将军。”元诲,“年十二,为散骑侍郎,转城门校尉。后为通直常侍”。此四人担任城门校尉者皆为皇室宗亲,且多为文官起家,转入城门校尉,后又转入文官。如元子攸先后为中书侍郎、城门校尉、兼给事黄门侍郎,后迁散骑常侍。元超亦是由城门校尉转为通直散骑常侍。元周安则由城门校尉转为明堂都将,兼太仆卿,后任通直散骑常侍。元诲则是十二岁为散骑侍郎,转城门校尉,后为通直常侍,侍奉肃宗。四人多不为骁勇善战之将,无论起家,升迁等皆多出于文官,与世宗时城门校尉相比,其原有的军事职能渐被剥离,转而成为高级内侍文官的途径之一。其原因与肃宗朝长期政局不稳,宫廷内斗不断,禁卫权力轮流集中于元叉、刘腾、胡太后手中有关。如正光元年(520),侍中元叉、中侍刘腾发动政变,“幽皇太后于北宫”,“总勒禁旅,决事殿中”。元叉亲任领军将军,“总勒禁旅”,掌握洛阳城内外所有禁军部队。胡太后虽被废黜,但多次策划宫廷政变。先有“太后从子都统僧敬与备身左右张车渠等数十人,谋杀叉,复奉太后临朝,事不克,僧敬坐徙边,车渠等死,胡氏多免黜”。后正光二年,“甲午,右卫将军奚康生于禁内将杀元叉,不果,为叉矫害”。最后,由于“太后与肃宗及高阳王雍为计,解叉领军。太后复临朝”,政变才成功。

肃宗朝频繁的宫廷政变,其导致的直接结果是掌权者对禁军系统控制更为集中。正如上所言,北魏孝文帝之后京城内外禁卫,实质上已经由领军将军、护军将军属下分割禁卫,宫城城门由前者负责,京城城门由后者负责。城门校尉具有禁卫洛阳城门的重要职能,更为篡谋者重视。夺其城门禁卫职能,使之从武官化转向文官化,更易于掌权者控制洛阳内外禁卫。

肃宗之后,《魏书》与魏晋南北朝墓志中很少再有城门校尉记载。仅有一次记载在西魏文帝大统初期,有王懋,“从盟迎魏悼后还,拜城门校尉”。此时,西魏政权已经旁落宇文泰,魏文帝实为傀儡。城门校尉一职在北魏末年已经基本消失。

西魏初期,宇文泰改革军事制度,创建府兵制,设置十二柱国大将军。“太祖位总百揆,都督中外军。”“此外六人,各督二大将军,分掌禁旅,当爪牙御侮之寄。”可见,十二柱国大将军的设置,总控朝野军队,其中有专属两大将军,分掌禁军,对内负责京城、宫殿的防卫事务,对外负责征伐攻占之事。对内直接负责京城内外禁卫者亦称领军将军,沿袭北魏禁卫制。从上可见,北魏后期、西魏初期,城门校尉军事禁卫职能已被剥夺,不受重视,实属自然。

从上可见,北魏孝文帝改革及其紧张政局的出现,是城门校尉在孝文帝时重新设置的主要原因。世宗时的城门校尉仍然保持着其原有的军事禁卫职能,无论是担任者,还是其选任、升迁的途径或从禁军内部流转,或是流转至地方镇将,但武官化仍是这一时期城门校尉的主要特色。肃宗时,由于宫廷政乱不断,导致掌权者更加控制禁军,使城门校尉剥离了其军事职能,无论是选任者,还是迁转途径,多从以往的武官转为文官。西魏初期,随着府兵制的实行,禁军部队由两大柱国将军负责,专门负责京城内外的禁卫任务,故城门校尉亦慢慢消失。

三、北齐、北周新城门官的出现

北齐典章制度多源自北魏,“其兵制也不例外,大体仍遵循北魏旧制。但在兵革扰攘之际,权力转移之间,作为国家权力支柱的军队制度,在某些方面也有所创革”。其论不差,但其“创革”源自何处?

若具体到城门校尉而言,北齐则是杂糅宋、齐和北魏后期制度为一体。宋、齐、梁、陈无城门校尉之职,前者以卫尉领,后者以光禄卿主之。“宋齐俱以卫尉掌宫城屯兵及管钥之事。梁陈二代依秦汉,以光禄卿等掌宫殿门户,亦无城门之职。”

北齐沿袭北魏旧制,设有城门校尉。“北齐卫尉寺统城门寺,置城门校尉二人,掌宫殿城门并诸仓库管钥之事。”可见,北齐城门校尉主要负责京城内外城门的开闭以及仓库管理事务,且归属于卫尉管辖。其原有掌管城门屯兵以及负责都城警卫的职能被废除了。这一禁卫事务在宋、齐由卫尉负责。在北齐,则由宫城防卫和京畿地区驻防的京畿兵负责。两者功能一分为二,既有北魏城门校尉的遗留,又有宋、齐因子之影响。

北周官制,仿《周礼》六官之制。《周书·文帝纪下》曰:“西魏恭帝三年春正月丁丑,初行《周礼》,建六官。”故其官职名称、职能多从六官之称。上言宋齐、北魏、北齐城门校尉的功能不断删减与变化。北周时,仿效《周礼》,又有变化。《周礼》地官原“有司门下大夫二人、上士四人,盖城门郎之任也”。北周仿此,设置“宫门中士一人、下士一人,掌皇城五门之禁令;又置城门中士一人、下士一人,掌皇城十二门之禁令,盖并其任也”。其职仅负责宫、城门的开闭。原有的军事职能早已消亡,宫城仓库保管职能则由司仓下大夫负责。

总的来说,北魏皇始元年七月,就已出现城门校尉,其既有防卫北魏早期都城云中、平城之职责,亦有作为皇帝禁军,随皇帝出征外战之职能。其人员的选任,并不像两汉、曹魏、西晋、后秦那样,由皇亲国戚、重要高官专任或兼任,受到皇帝重视。但是到了北魏孝文帝太和十八年之后,尤其是世宗时,城门校尉设置成为一种常态,其主要负责洛阳城的警卫工作,人员来源主要是皇室宗亲,或部分由皇帝内侍官员升迁,且成为这批内侍官员转成地方行政长官、军事长官的途径之一。肃宗时期,是城门校尉由武官化走向文官化的主要阶段,更多担任者为皇室宗亲。北魏末年,东、西魏建立,逐渐废除城门校尉,北齐将其军事功能废除,只剩下宫殿城门的开闭以及仓库管理,西魏则由于宇文泰的军事改革,由领军将军、护军将军负责京城内外的警卫工作。城门校尉亦在北周变成了负责城门开闭的宫门中士。可以说,汉魏较重要的城门校尉至西魏、北齐、北周时,已完全消失,其原有职能亦被卫尉、领军将军、护军将军、城门中士、宫门中士等不同部门瓜分殆尽。隋唐时,则演变为完全负责城门开闭的城门郎。

注释

①参见张金龙:《魏晋南北朝禁卫武官制度研究》上册,中华书局,2004年,第47页;张立鹏:《东汉城门校尉略论》,《咸阳师范学院学报》2015年第3期。②左丘明撰,杜预注,孔颖达正义,浦卫忠等整理《春秋左传正义》第九曰:“周礼地官之属有司门下大夫二人,掌授管键,以启闭国门。郑玄云:若今城门校尉,主王城十二门。”(北京大学出版社,2000年,第299页)③《汉书》《隋书》《通典》《唐六典》等对城门校尉均有记载。如《通典》卷二一《职官三》曰:“汉置城门校尉员一人,掌城门屯兵,有司马及丞各一人,十二城门候各一人,出从缇骑百二十人,盖兼监门将军之职。魏因之。晋氏银章青绶,绛朝服,武冠,佩水苍玉。元帝省之。宋齐俱以卫尉掌宫城屯兵及管钥之事。梁陈二代依秦汉,以光禄卿等掌宫殿门户,亦无城门之职。后魏置城门校尉。北齐卫尉寺统城门寺,置城门校尉二人,掌宫殿城门并诸仓库管钥之事。后周地官府置宫门中士一人,下士一人,掌皇城十二门之禁令,盖并在其任。隋氏门下省统城门局,校尉二人。炀帝大业三年,又隶殿中省。十二年,又减一人。后又改校尉为城门郎,置四人,又隶门下省。大唐因之。”(中华书局,1988年,第558页)这些史书提及北魏城门校尉时或以多一言简之。④目前学术界研究城门校尉,多在两汉。如杨鸿年的《汉魏制度丛考》,武汉大学出版社,1985年;孙闻博的《从南北军到军兵——两汉京师宿卫的统合与演变》,《文史》2015年4期;张立鹏的《东汉城门校尉略论》,《咸阳师范学院学报》2015年3期等。专门研究魏晋南北朝制度有郑钦仁的《北魏官僚机构研究》,台湾牧童出版社,1975年;郑钦仁的《北魏官僚机构研究续篇》,台北稻禾出版社,1995年;严耕望的《北魏前期政治制度》,吉林人民出版社,1990年;洼添庆文的《魏晋南北朝官僚制度研究》,汲古书院,2003年;张金龙的《魏晋南北朝禁卫武官制度研究》,中华书局,2004年;俞鹿年的《北魏职官制度考》,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08年等论著,对北魏城门校尉研究皆较简略。⑤李林甫等撰,陈忠夫点校《唐六典》卷八《门下省》曰:“汉置城门校尉员一人,秩二千石,掌城门屯兵;有司马及丞各一人,十二城门候各一人,出从缇骑百二十人,盖兼监门将军之职。魏因之。晋氏品第四,秩二千石,银章、青绶,绛朝服,武冠,佩水苍玉。元帝省之。宋、齐俱以卫尉掌宫城屯兵及管钥之事。梁、陈二代依秦、汉,以光禄卿掌宫殿门户,亦无城门之职。后魏置城门校尉,第三品下;太和末,第四品上。北齐卫尉寺统城门寺,置城门校尉二人,第四品上,掌宫殿、城门并诸仓库管钥之事。后周地官府置宫门中士一人、下士一人,掌皇城五门之禁令;又置城门中士一人、下士一人,掌皇城十二门之禁令,盖并其任也。”(中华书局,1992年,第249页)⑥⑦魏收:《魏书》卷二八《庾业延传》,中华书局,1974年,第685、684—685页。⑧⑨⑩魏收:《魏书》卷一《序纪第一》,中华书局,1974年,第5、7、8、8、11、12、12页。魏收:《魏书》卷一《序纪第一》曰:“三年春,移都于云中之盛乐宫。”“四年秋九月,筑盛乐城于故城南八里。五年八月,还云中。”“二十二年春,帝东巡,至于桑乾川。夏四月,帝还云中。”“二十七年春,车驾还云中。”中华书局,1974年,第12—16页。魏收:《魏书》卷二《帝纪第二·太祖纪》,中华书局,1974年,第23、26页。魏收:《魏书》卷一一三《官氏志九第十九》,中华书局,1974年,第2971、2971、2872、2976、2993页。张金龙:《魏晋南北朝禁卫武官制度研究》,中华书局,2004年,第663、730、758页。魏收:《魏书》卷二《帝纪第二·太祖纪》,中华书局,1974年,第27页。魏收:《魏书》卷三〇《列传第十八》,中华书局,1974年,第718页。见《魏书》卷一一三《志第十九·官氏九》、《唐六典》卷八《门下省》,又见张金龙《魏晋南北朝禁卫武官制度研究》,中华书局,2004年,第759页。参见《晋书·志第十四·职官》《通典·职官十四》。太和十八年前《职员令》没有司隶校尉,但有司州刺史,即司州牧(《魏书》卷一一三《官氏志九第十九》,中华书局,1974年)。魏收:《魏书》卷一一三《官氏志九第十九》,中华书局,1974年,第2983、2980页。张立鹏:《东汉城门校尉略论》《咸阳师范学院学报》2015年第3期。陶弘景:《真诰》卷一四,明正统道藏本。释僧佑:《出三藏记集》卷序七《王子法益坏目因缘经序第十九》,大正新修大藏经本。张金龙:《西魏禁卫武官制度考论》《民族研究》,1999年第6期,第78、78、78—86页。魏收:《魏书》卷二二《孝文五王列传第十》,中华书局,1974年,第588页。魏收:《魏书》卷一九上《景穆十二王列传第七上》,中华书局,1974年,第448页。赵超编:《汉魏南北朝墓志汇编》,天津古籍出版社,1992年,第36页。《汉魏南北朝墓志汇编》,天津古籍出版社,1992年,第66、66、109—110、271、247、274页。此等赠官例子太多,不一一列举。更多研究参见洼添庆文《关于北魏的赠官》,《文史哲》1993年第3期;秦健:《北魏赠官获得者的资格与赠官授予方式考述》,吉林大学2008年硕士论文等论著。《魏书》卷一九下《景穆十二王列传第七下》,中华书局,1974年,第508、518页。魏收:《魏书》卷四九《崔鉴传附子秉传》,中华书局,1974年,第1104页。魏收:《魏书》卷九三《恩幸传·侯刚传》,中华书局,1974年,第2004页。魏收:《魏书》卷八九《酷吏传·谷楷传》,中华书局,1974年,第1926页。魏收:《魏书》卷四四《孟威传》,中华书局,1974年,第1005—1006页。魏收:《魏书》卷十《孝庄纪》,中华书局,1974年,第255页。魏收:《魏书》卷九《肃宗纪》,中华书局,1974年,第230、232页。魏收:《魏书》卷一三《皇后列传》,中华书局,1974年,第339页。令狐德棻等:《周书》卷二〇《王懋传》,中华书局,1971年,第334—335页。关于府兵制,前辈学者研究甚多,如陈寅恪《隋唐制度渊源略论稿》第六《兵制》等(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01年),不赘言。令狐德棻等:《周书》卷一六《列传第八》,中华书局,1971年,第272页。杨耀坤:《东魏北齐兵制概论》,《中国魏晋南北朝史学会第二届学术讨论会论文集》,1986年,第119、124页。《通典》卷二一《职官三》,中华书局,1988年,第558页。令狐德棻等:《周书》卷二《文帝纪》,中华书局,1971年,第36页。《唐六典》卷八《门下省》,中华书局,1992年,第249页。《唐六典》卷三《尚书户部》,中华书局,1992年,第83页。《唐六典》卷八《门下省》曰:“城门郎掌京城、皇城、宫殿诸门开阖之节,奉其管钥而出纳之。”(中华书局,1992年,第249页)

责任编辑:王轲

The Prosperity and Demise of the City Gate Commandant

during the Northern Wei Dynasty

Cao Ganghua

Abstract:The Northern Wei Dynasty′s bureaucracy mixed both Han and barbarian elements. The City Gate Commandant was an important official post during the Western Han, Eastern Han, Wei and Jin Dynasties in protecting the capital city. However, because the system of Imperial Guards was very developed during the early stage of the Northern Wei under the minority rule, City Gate Commandant was underemphasized. After Emperor Xiaowen of Northern Wei′s reforms, the Northern Wei bureaucracy absorbed various elements from that of Han and Jin Dynasties. Thus, City Gate Commandant reemerged during the reigns of Emperors Shizong and Suzong, and the appointment shifted very frequently. During the Eastern and Western Wei Dynasties, the Twelve Generals-in-chief of the Military "pillars of state" emerged with the military reforms, and two of them specifically took charge of the Imperial Guards. As a result, the City Gate Commandant was officially abolished.

Key words:the Northern Wei Dynasties; City Gate Commandant; Imperial Guard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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