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月萍
(合肥工业大学外国语学院,合肥 230009)
凌一叶孤舟,渡生命之洋
——论理查德·耶茨《十一种孤独》所秉持的三种情怀
姚月萍
(合肥工业大学外国语学院,合肥230009)
摘要:理查德·耶茨是美国“焦虑时代的伟大作家”,他用简约、平实的文字记录了二十世纪中叶美国社会的主流生活,影响了之后的众多作家。他的第一部短篇小说集《十一种孤独》用十一个故事代言了美国20世纪30年代至60年代的焦虑,描绘了整个现实世界的残酷。带着个体生命的印记,耶茨生发出对现实世界的三种情怀:孤独、失败与绝望。
关键词:《十一种孤独》;情怀;孤独;失败;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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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种孤独》是理查德·耶茨的第一部短篇小说集,于1962年在美国出版,被誉为“纽约的《都柏林人》”。从主题意蕴和现实境遇上来看,两部小说集委实很相似。詹姆斯·乔伊斯的《都柏林人》由十五个故事汇集而成,以爱尔兰首都都柏林为背景,强调了一个共同的主题,即19世纪末20世纪初弥漫于整个爱尔兰社会的麻木不仁、死气沉沉的精神状态。这种精神状态被乔伊斯定义为“瘫痪”(Paralysis)。同样,《十一种孤独》用十一个故事代言了美国20世纪30年代至60年代的焦虑,描写了社会的萧条、虚伪,行文直指普通人的孤独、失败与绝望。而在现实境遇上,两部小说在出版之初都鲜有人问津,《都柏林人》曾被22家出版社退稿,前后历经9年挫折;《十一种孤独》出版多年之后,才让人们意识到它的魅力所在。
20世纪30年代至60年代,美国从经济大萧条走向二战后的繁荣发展期,其间,文学创作潮流也随之变迁。从30年代左翼文学与现代派文学并驾齐驱,到50年代“垮掉的一代”文学产生深远影响,再到60年代“黑色幽默”的大行其道,敏感、好奇、富于个性解放精神的美国作家不停地探索和实验,试图把历史演变过程中人受到的挤压和社会转型所带来的阵痛一一表现出来。战后的世界让耶茨陷入巨大的迷茫,他怀疑人性是否还有善良的一面,怀疑人的命运是否会在孤独中无穷无尽的穿行。在他眼里,美国的社会变得十分复杂,价值观念混乱,于是便通过夸张、荒诞的方式,再现生活中底层民众支离破碎的故事。在这些故事里,没有希望与光明,只有耶茨对世界的悲观以及他用来展现真实世界的孤独、失败与绝望。这三种情绪不断在耶茨的手中重复与生发,遂形成了他对世界不满的三种情怀。
孤独既是心理学层面上的定义,也包含了人类学和社会学的内容,而在耶茨这里,孤独更应该被称作为一种社会性格。“任何巨大的社会形态,为了保持自身的多元化发展,总要孕育出各式各样的社会性格。”[1]耶茨在描写社会性格上是一位大师,他没有借助任何宏大的社会事件,而仅仅截取了一个个普通人的生活片段,就描摹出“焦虑时代”下美国社会的整体性格,获得了整整一代读者的赞同与共鸣。
耶茨也属于孤独人群中的一员。他出生在大萧条时代,酗酒、容易歇斯底里的母亲带着他和姐姐在曼哈顿艰难度日。中学毕业之后,耶茨受到海明威的影响,认为作家应该融入生活的洪流中,通过斗争在生活中占有一席之地。于是,他参军去了法国,像许多上世纪五十年代的作家一样,他经历过战争,但不幸在军队中染上肺炎,治疗康复后,从德国退役,回到纽约,在此结婚。1951年,他带着军队发给他的肺炎补偿金举家迁到欧洲,当他沉浸在自己孤独的写作中之时,妻子与他关系破裂,带着女儿从伦敦回到美国,几年后正式离婚,两个女儿的抚养权也归了妻子。此后的许多年,耶茨从欧洲辗转到美国孤单一人生活,在烟草和酒精的刺激下不停地写作,直至1992年11月,他透支完了自己的身体,孤独地离开了令其不满的世界。现实的生活给了耶茨孤独的世界,除了用笔去描摹孤独世界的形状,他还把自己的孤独演化成一种情怀,倾其所有般地投注了自己的灵魂,打通了内心与外部世界的联系。
《十一种孤独》写了十一种孤独的人生,主人公都是生活在社会底层不如意的普通人:新转学的小学生、即将结婚却十分迷茫的男女、郁郁不得志的军官、老病号的妻子、曼哈顿办公楼里被炒的白领、干巴巴的老教师、退役军人、遭羞辱的爵士钢琴手、肺结核病人、有着杰出想象力的出租车司机、屡屡遭挫却一心想成为作家的年轻人等。这些普通人经受着来自现实和精神上的双重挤压,与人相处总是不如意的,只好退缩到无人窥视的一隅,任孤独包围自己。
最能体现耶茨这种孤独情怀的小说是《一点也不痛》和《与陌生人同乐》。前者是一篇关于孤独与背叛的小说,女主人公麦拉的出轨虽然有违道德,但却是在孤独笼罩下的无奈选择。丈夫哈利常年患病的身体早已萎缩变形,百无聊赖的医院生活更让他失去了对妻子的关怀,他像一盏即将燃尽的油灯,已然无法再承担照亮他人的责任。麦拉每周一次的例行探望多数都在沉默中打发过去,寥寥几句交谈,也无非是对以往琐碎话语的重复。这样可有可无的见面让麦拉每经历一次就加深一些对丈夫的逃离感,更加无所畏惧地与姘夫杰克厮混。小说的细节反应出麦拉的这种微妙心理,在前去探望丈夫的路上,她十分厌恶杰克的毛手毛脚,但在从医院回来的路上,她却完全放开自己,任由杰克摆布。只有通过男女之爱,麦拉才能摆脱孱弱丈夫带给自己的孤独感,去体验鲜活的肉体与生命。但麦拉又终究是无法逃离孤独的,每周一次的探望只能把她拉进无限循环的孤独旋涡里,一遍遍地体味自己的孤独,直至越陷越深,无法自拔。《与陌生人同乐》这篇小说从题名上就定下了书写孤独的基调,表面上它写了一个古怪老教师的孤独,实际上却以一群三年级小学生的孤独为中心。六十多岁的斯耐尔小姐毛孔里都散发着古板、严厉的味道,她对学生无所谓好与坏,只是不习惯或者说不愿意付出情感。学校里所有的学生都不喜欢她,老师们也不接近她,她的孤独显而易见。但与她的孤独相比,学生们的孤独更值得反思。无法与其他老师的学生去攀比关爱,能让斯耐尔小姐的学生亢奋的只有逃避了,他们既要逃离斯耐尔小姐又要逃离周遭朋友的幸福。对于学生们来说,干巴巴的斯耐尔小姐更像是一个陌生人,她本身就是一种孤独的象征。学生们为了逃离这种孤独,只能以孤独为代价,把自己同外界隔离开来。
耶茨穷尽一生与孤独为伴,他的孤独不是空虚与寂寞,也不是单纯的心理压抑,而是在内心的平静中独行。正如他自己所说,“如果我的作品有什么主题的话,我想只有简单一个:人都是孤独的,没有人逃脱得了,这就是他们的悲剧所在。”由此,耶茨的孤独情怀可概括为:在个人的生命历程中对孤独毅然持守并由此生发出具有出色价值理想的精神状态。
耶茨用孤独去认知世界,也用孤独去构建世界,这一点与其他擅长书写孤独的作家不甚相同。海明威可以被称为耶茨创作的领路人,他的人生轨迹深刻地影响了耶茨。18岁中学毕业,耶茨没有选择读大学,而立志像海明威一样通过斗争而在生活的洪流中占有一席之地。在小说《建筑工人》里,耶茨多次把“我”与海明威放到一起进行比较:相同的从军经历,类似的婚姻状况等等,但海明威的影响并没有让耶茨的小说在对孤独意蕴的表达上成为复制品。海明威对孤独的探索总是带着超越与反抗的,他在否定传统精神价值的同时,还苦心孤诣的寻觅陷入孤独绝境的现代人的出路。同样冷峻的笔调下,海明威呼唤着人性尊严的回归,赞美着“非英雄”的坚毅与隐忍,而耶茨却很无情,他不给主人公任何出路,也很少留给读者安慰。[2]简而言之,孤独在海明威那里是一种激发反抗的情结,而在耶茨心中却弥漫成一种平淡的情怀。
在耶茨笔下,失败与孤独总是相伴相生,更多时候,失败甚至比孤独更加永恒。在《十一种孤独》里,每一篇小说都充斥着大量失败,有的关乎工作生活,有的涉及亲情婚姻。如此执着于对失败的描写,离不开耶茨真实的失败人生。参军去法国后,他没能在军队里建立功勋,却因染上肺炎从德国退役。回国后带着并不幸福的婚姻举家移居欧洲,在租来的房间里,伴着烟草和肺疾,他不停地写作,但都不成功,《纽约客》拒绝了他的每一篇投稿。(1)婚姻破裂后,耶茨回到美国,辗转多个公司谋求生计,甚至为付账单,代人写作。不管是政府部门还是大学,耶茨都没能获得成功,只是一遍遍地品尝失败,直至离开人世。耶茨的人生充斥着失败,带着习以为常的处世态度,他又把失败填充进自己的孤独世界并且拒绝质疑与抗争,因为在他的意识里,失败才是真实世界的代名词。
《泰晤士报》赞誉耶茨为“20世纪最具洞察力的作家”,诚然如此,《十一种孤独》里的作品并非依仗着华丽的修辞和惊心动魄的故事情节,而是凭借作者对于日常生活的敏锐的洞察力和对于人物形象、背景环境等文学要素的把握,用简约、朴实的文字构筑起了贴近社会现实的文学世界。当然,耶茨杰出的洞察力还体现在对现实世界的把握上,他用自己的一生洞察了真实世界的本质——无尽失败的结合体。和孤独一样,耶茨选择把失败放进自己的文学世界里温养,他要告诉读者:生活之路有时会意外地转个弯,但给我们的并非惊喜,仍旧是无奈。
《十一种孤独》里描述了太多失败,又几乎全是命中注定的。《乔迪撞大运》里优秀的军官瑞斯,正直严厉、不近人情,他希望通过训练把新兵们变成合格的军人,却受到上级的摆布与他人的排挤,被调到野外营地工作。他害怕失败,安全感的缺乏使他不断加强自我保护,刻意保持和士兵的距离,试图以自己的正直去对抗整个军队的散漫与堕落。事与愿违,当训练结束后,新兵们都变成了兵油子。耶茨让瑞斯眼睁睁地看着失败降临在自己身上而毫无躲避之力。和瑞斯相同的另一个失败者是《自讨苦吃》中的沃尔特·亨德森,他对抗失败的方法是通过表演去掩饰自己的无助与痛苦。在中国文学里,这种病态的心理叫做“阿Q精神胜利法”。与阿Q不同的是,沃尔特没有去虚构自身的强大,而仅仅是在人前维持了自己短暂的体面,但这又何尝不是自欺欺人。沃尔特儿时善于表演死亡,这让他收获了玩伴们的赞美,也让他得到成人社会虚伪的尊重。被公司解雇,他第一时间就伪装好自己,在同事面前淋漓尽致地表演了自己的潇洒。沃尔特最终无法维持自己的表演,在妻子面前,用“向后颓然倒进椅子里”[3]93真正体面的宣告了自己的失败。沃尔特为了遮掩失败而选择了孤独应对,却无法承受来自孤独的煎熬,他的失败在于既无力扭转现实也无法控制自己。耶茨对失败者的嘲弄不仅于此,在《与鲨鱼搏斗》中,他并不像惯常的那样,一开始就把人物设定为失败的样板,利昂·索贝尔用自己的行事方式表现得像一个敢于同鲨鱼搏斗的人。他放弃高薪而选择在《劳工领袖》做一名报社编辑,希望成为一名可以 “洞察人性本质之谜”[2]109的专栏作家,但结果却梦想破灭,饭碗也不保。原本这种失败还带有着反抗者的光环,但耶茨却在小说结尾撕下了索贝尔的反抗者面具,将他重新归入失败者一类。实际上看似柔弱的妻子才真正地左右着索贝尔的生活,甚至可以禁止他向朋友表示感谢。一个敢于同鲨鱼搏斗的人,却在妻子的授意下苟活,这实在是一个极好的讽刺。
在海明威那里,老渔夫圣地亚哥不断地对抗失败,虽然最终仍以失败告终,但他是真正敢于同鲨鱼搏斗的勇士,这样一个“硬汉”式的人物代表了一种可以被毁灭但不可以被打败的精神力量。海明威借此建立起充满人类力量的世界,赋予反抗失败的勇士圣徒般的赞美。而耶茨却用“与鲨鱼搏斗”这样一个篇名,带着自己对世界的独特认知,去解构与反叛海明威所建立的世界。在耶茨的世界里,失败是永恒的,不管人如何反抗,终究逃脱不了失败的窠臼。耶茨的一生都在经历失败,他没有激发出圣地亚哥般坚毅的斗志,但同样也没有被失败彻底毁灭。他对待生命如苏珊·朗格所说,“把生命视为一个整体,视为一种他凌驾于失败之上的成功”[4]。同时,他也意识到现实世界远比海明威所料想的残酷,人几乎无法掌握反抗失败的力量。在这样的世界里,耶茨用自己面对失败坦然超脱的情怀向读者诉说了一个个失败的故事;他不奢望读者能从失败里学会反抗,更不愿看到读者因为失败的绵长而陷入绝望,他只是把真实世界里的失败呈现在那里,不提供任何启示和帮助。
希腊悲剧善于展现人物致命的缺陷,当厄运来临,俄狄浦斯们不免要仰天长叹,控诉命运的无常与弄人。而耶茨不会这样,他无情地刻画出一幅幅人物白描,没有让自己的主人公故作姿态地去抱怨宿命。从耶茨的作品与人物里,我们能够认出他的影子。《与鲨鱼搏斗》中写了九本书却无一出版的利昂·索贝尔影射了他写作上的失败,《勃朗宁自动步枪手》里退伍军人费隆的遭遇也与他的现实境遇相符,《建筑工人》里最终失去妻子和子女的鲍勃甚至就是他的真实写照。但耶茨无意用自己的遭遇去博取怜悯,困扰世人。在早期的作品《革命之路》里,耶茨暗示自己不想屈服,让弗兰克与爱波想尽办法拯救婚姻;而到了《十一种孤独》,耶茨却让主人公们放弃了面对绝望的努力,他不愿用喜剧色彩来羞辱自己,更不齿于从文字中找寻安慰。实际上,耶茨深知屈辱的可怕,但更无奈的知道生活还要这样继续。当耶茨孤单一人凄苦写作时已然醒悟:孤独与失败铸就的绝望枷锁将与自己终生相守。
《万事如意》验证了耶茨对婚姻的绝望。在迷茫中作出结婚决定的格蕾丝不敢幻想未来,仅能用自己的妥协换取暂时满意的结果,但她最终却把自己一步步地逼到悬崖边,等待粉身碎骨。耶茨在诉说这样一种绝望:人抛弃一切作出选择,但却让自己失去所有,连同自己幻想的美好一起,生活全部归于崩塌。继而他又用《旧的不去》来展现疾病带给自己的绝望。封闭的结核病大楼遭到一切外部世界的排斥,它像一个孤岛,承载着一百多个被人遗忘的病人。在大楼之外,每个病人都有自己的家庭,却因长年的分隔早已形同陌路。结核病摧残了人的身体,孤独与绝望更让人在精神上无依无靠,只有在圣诞节来临之时,一群人才能借欢乐之名暂时忘掉孤独;当借口失效后,孤独还是会重新袭来,绝望就像反复发作的结核病一样,越来越难以抵抗。《南瓜灯博士》则表达了耶茨想进入世俗世界而不得的绝望,他借用转学男孩文森特·萨贝拉不知道如何融入新集体这样一个隐喻,来暗示自己融入现实世界的艰难。老师普赖斯小姐试图帮助文森特却适得其反,遭到他恶意的攻击。究其原因,是因为普赖斯小姐的善意违拗了男孩自己进入集体的意愿。如英国小说家安东尼·特罗洛普对自己童年的描述那样:“我非常孤单,必须自己想一些游戏。我一直都需要某种游戏,当时也是一样。读书并非我之所好,无所事事又不会使我快乐。因此,我就在心里牢牢地建立某种空中的楼阁。”[5]123男孩文森特的空中楼阁就是自己精心编造的谎言世界,普赖斯小姐动摇了它,文森特因为屈辱展开了攻击。最能体现耶茨绝望情怀的是《建筑工人》,这篇小说可以看作耶茨对自己真实经历的演绎,而小说人物鲍勃和伯尼则是耶茨一生失败经历在艺术上的折射。耶茨给这篇小说冠以“建筑工人”之名,他不愿意认同一个失败的代人捉刀者可以像海明威那样被称为作家,宁肯以讽刺的“建筑工人”代称。在小说开头,耶茨俏皮的嘲笑自己:“您最好还是把他想的笨拙、鲁莽一点,因为不论是在小说还是现实生活中,几乎所有作家都如此。”[3]191在小说结尾,耶茨的替身——鲍勃仍旧找不到写作的启示,只能用“上帝知道,伯尼,上帝知道这里当然在哪儿会有窗户,一扇我们大家的窗户”[3]253来掩盖绝望。
耶茨将对待绝望的态度隐藏在自己的写作中,他的写作从未真正成功,但他的写作也从未停止。[6]生命中的最后一年,他的健康状况极度恶化,仍旧在抽烟与酗酒中写作,写作本是他的生命力,但终究抵挡不住烟草与酒精的侵蚀。耶茨漠视绝望,正如他从不思考写作带给自己何物一样,既然绝望已经如影随形,又何必费力去打破它与生命之间的平衡。
英国小说家格雷厄姆·格林对待写作的态度与耶茨相似,他把写作当成一种治疗的形式,“我有时候会惊叹,那些不写作、不作曲或不绘画的人,他们怎么能不发疯,不患忧郁症,又怎么能避免人类固有的恐慌心态”[5]141。我想,这里的恐慌心态就包含着绝望。但耶茨写作不是为了逃避绝望,因为他明白命运从不曾改变,它只会沿着必然之轨迹带你到绝路,把你留在那里。于是,耶茨只是如实地描写,他不粉饰绝望,也不嘲讽绝望,更不会将作品浸泡在感伤的眼泪里。[7]坦言绝望是一种情怀,耶茨用一生的经历与智慧告诉读者:绝望就像空气,你总要一口口的去呼吸。
值得注意的是,耶茨认定个体生命的生存就是必然的孤独、失败与绝望,但死亡并不在他的情怀之列。在《十一种孤独》里,无论耶茨让自己的人物恒久地活着,不是为了抵抗宿命,而是对个体生存思考的超越,正如他认为孤独、失败与绝望是永恒的一样,生命的存活也是永恒的,当这两种永恒交织在一起,才是真实世界的原样。
艾略特曾形象地把现代西方世界比作 “荒原”,其表现有灵肉分离、人格分裂、神性丧失、集体迷失等。[9]我认为,耶茨是描绘这个荒原最优秀的作者。卡夫卡沉迷于荒诞的隐喻,海明威寄希望于人的力量,卡佛用幽默给不幸世界增添一丝希望,而耶茨做的只是真实的呈现。在他的小说里,孤独、失败与绝望是一个无休止的循环,主人公们试图打破无所依附的孤独,但努力总是失败的,最终只能走向绝望。[8]面对“荒原”上的孤独、失败与绝望,耶茨清醒地看破了个体生命无法改变的生命图式,用最朴实的文字勾勒出“荒原”原貌及居于其中的残酷。这是耶茨对自己的认知,也是他对现实世界所秉持的三种情怀。
注释:
(1)直到2001年耶茨逝世八周年后,《纽约客》才在1月15日发表了他的短篇小说《运河》。
参考文献:
[1][美]大卫·理斯曼,等.孤独的人群[M].王?,朱虹,译.南京:南京大学出版社,2002:10.
[2]宋智鹏.耶茨笔下孤独者形象解读[J].短篇小说(原创版),2015,(12):7-8.
[3][美]理查德·耶茨.十一种孤独[M].陈新宇,译.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10.
[4][美]苏珊·朗格.情感与形式[M].刘大基,傅志强,周发祥,译.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86:52.
[5][英]安东尼·斯托尔.孤独[M].张嘤嘤,译.呼和浩特:内蒙古人民出版社,1997.
[6]刘媛.耶茨《十一种孤独》的写作特色探析[J].短篇小说(原创作品版),2014,(36).
[7]张颖.理查德·耶茨作品中的现代性悖论探析[D].兰州:西北师范大学,2014.
[8]张玉东.理查德·耶茨的孤独文学浅析[J].芒种,2013,(24):149-150.
[9]崔雅萍.《夕阳》下美国黑人的人格分裂与现代精神荒原 [J].西北大学学报 (哲学社会科学版),2014,(3).
(责任编辑黄胜江)
中图分类号:I712.074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001-862X(2016)04-0163-005
作者简介:姚月萍(1970—),女,安徽青阳人,合肥工业大学外国语学院讲师,主要研究方向:外国语言与文学。